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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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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王家這些被賣的家仆中, 有一大半是王家原本的家生子,剩下的則是父親王程錦的忠仆。

換言之,正是因為對主家的人太衷心, 在家主去世以後不願承認毛氏這個新主,這些人才會被毛氏蓄意報覆,給賣到了蠻荒之地。如今被王姝給弄回來, 自然是全部回歸原位。繼續為主家做事,已經將王家這段時日被毛氏弄丟的人和重要物品給追回來。

王姝這次回來得正好,他們也預備著尋個合適的時機, 向王姝稟告此事。

家主一去,如今王家就只剩下王姝和王玄之姐弟兩人。

但這些舊仆心中, 王姝的分量是遠遠重於王玄之的。畢竟都是跟著王程錦做事, 在場所有人心都向著舊主。舊主子最是愛重嫡女,舊仆認的主子自然也只有王姝。

上回他們才從流放之地回來,許多人糟了不少罪, 精神恍惚。

王姝匆匆見他們一面, 只顧問追問王春貴夫婦,其他人都沒來得及細問。倉促之下, 其實許多事情並未交代的很清楚。關於他們為何會被賣, 毛氏是怎麽拿到管家權和這些舊仆的身契的,以及王程錦臨終之前王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都來不及跟王姝細細說。

經過小十天的修整, 他們漸漸也緩了過來。有些重要的事情, 勢必要稟告王姝的。

說來,他們修整這幾天也沒閑著, 除了肅清王家內外,追究生意上的事情。還私下裏盡力在追查一些事情。譬如一些王家丟失的一些重要物件, 以及必須要找回來的人。

只不過目前是他們私下在找,靠他們自己查其實比較難。要有大動作,就勢必動用王家的勢力。

王姝的馬車進了府,管家就立即把老人叫了過來。

原先的老管家在馬場的被馬踩踏至死,如今新的管家是老管家的兒子,也生得胖墩墩的。估摸著不算是吃出來的,畢竟在外頭遭了這麽多罪也沒見瘦,遺傳性身材肥胖吧。名字不大好聽,叫旺財。原先就是王家的二管家,如今頂了他父親的職缺。王姝見他還叫錯了名字。

人召集過來,這些老人就安安靜靜地在花廳候著。

他們其中幾個原先就是府中的管事,如今回來了,自然又回歸到原本的位置。那在外頭做事的,王姝沒給準話,也不敢動。就在府中靜候王姝的吩咐。至於如今府中毛氏買進來的新一批下人,調.教的聽話就會留下來。心術不正的,自會挑出來發賣。

先前被毛氏臨時拔到管事位置的新人,則全被王姝給擼了下來。雖然王姝不是那等動不動就拿捏下人的壞心人,卻也不是軟柿子。沒得這些人裝裝可憐,掉掉眼淚,她就能放著不管。

這段時日,吳媽媽就一直留在王家幫王姝調/教人。

吳媽媽是蕭衍行給的人,做事非常嚴謹。王姝估摸著她要麽是宮廷裏教養嬤嬤出身,要麽就是有這方面的天賦。一雙利眼,心裏大小九九的,偷奸耍滑的,在她跟前無所遁形。

她發現了不妥不會立即懲處,一個個記在心上。等著王姝回來,再交由王姝懲處。

主子要立威,必要的強硬手段少不了。

說來,毛氏不懂什麽禦下之術,挑人全憑喜好。估摸著是早年沒在王家得到過多少重視,她挑選的這些仆從都有個共同的特征——嘴皮子特別利索,會哄人高興。

會說話的人不一定會做事。三十幾個人中也不是都不會做事,真正能做事的大約一手之數。

名單列給王姝,三十六個人只有十二個人能用。一大半要處置掉。

要被處置的理由也寫的清楚,吳媽媽是半點沒藏私。剩下的三四個人還在調.教,目前只做些不近身伺候的雜活兒。有點頭腦,也會察言觀色,但到底能不能用,還看後來這些人想不想的通。王姝看到上面一條條羅列的清楚,自然就不客氣。該處置的就處置。

有異心之人留著無用,對他們仁慈是對自己殘忍。

這些仆從能在王姝跟前混個臉熟,基本都不是什麽好印象。能經常在王姝跟前晃悠還被記住的下人,都是幫著毛氏欺辱人的。

毛氏一走,這些仆婦也沒了底氣。王姝要處置誰也簡單,只要吩咐管家去做便可。

等事情告一段落,她才起身去到花廳。

幾個老人已經等了好一會兒,重要的事情也早打好了腹稿。此時見著王姝,倒也思路清晰順暢。其實主要是王春貴夫妻倆,以前跟著王程錦到處跑的馮家兄弟幾個,以及主院那邊的管事有事要稟。

這些人原本是王程錦的左膀右臂,知道的內情比一般人多。

“老爺臨終之前的幾日,春貴家的就發覺屋裏的熏香味兒不對。往日老爺病的重,嫌屋裏藥味兒太濃,叫下人們拿熏香去去味兒。老爺一直用梅香的,可那幾日忽然換成了梔子。原想著,估摸是老爺覺得梅香味兒太淡了,梔子味兒要大些,能遮味兒才換的。如今想來……”

這也是聽王姝懷疑起了王程錦的死,他們才生疑的。細細一回憶,就覺得處處不對。

“這也做不得準。一年過去了,當初熏香是不是有問題,也不好查了。”主要王程錦屋裏伺候的丫頭被賣光了,根本找不著,“要追究這熏香味兒的事,怕是還得把人找回來。”

“除了這些人,李旺家的,蔣家兩兄弟,還請大姑娘務必上心。”

管家生怕王姝不願花這個心力去找,動之以情道:“……大姑娘有所不知,別看著這些人不起眼,其實許多王家的內情只有他們知曉。當初老爺臨終前就交代過,有些人是一定要留在王家的。若是有異心,下手處置的時候就得狠,不然會留後患。”

王春貴夫妻也道:“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情願人死了。”

“我知曉了。”

找人之事,王姝其實一直就沒停過。從年中起便吩咐下去了,如今還在搜羅中。

不僅僅是由於對父親的死存疑,王姝這麽做也是為家族生意考慮。王家是個龐大的集團,任何事情都需要能力和經驗。找新人頂替固然可以,但培養是需要花時間精力的,也不是一樁容易的是。做了十幾年二十年忠心耿耿的老人,當然比培育半道進入王家的人要令人放心。

幾乎管家一提起這事兒,王姝便應允了:“旺財叔且放心,我自會安排的。”

管家頓時放下了心,又匯報了這段時日田地裏的活計。

果然,毛氏今年就沒把春耕放心上。

春耕的時節正好趕上她被孕吐折磨得心煩意燥之時,王家幾個大莊頭特地來討要麥種、稻種以便於今年的糧食栽種。然而毛氏身子不舒坦,不僅沒把莊頭的話聽進去,還朝人撒了好大一通火氣。初初掌家,她又急著立威,楞是把幾個說話不好聽的莊頭一家子給賣了。

換言之,就是今年的春耕錯過了。王家那將近千畝的肥田廢了一半。只有一小部分的莊頭在沒跟主家討到良種,用去歲剩下的糧食做種種了田。

“這個毛氏!”王姝差點沒被氣出一口老血,好田都叫她浪費了。

胖叔讓王姝找的人裏頭,就有幾個是管著王家田地裏活計的大莊頭:“這幾個莊頭是知曉家中糧食的種兒是不一般的。”

這個王姝到不是很慌。在對女兒的保護上,王程錦做得可謂周道。

整個王家,整整十年。關於王家糧鋪裏賣的糧食的好種是從哪裏來的這件事,其實除了王程錦本人,沒幾個人知道。即便是每年都按吩咐種良種的佃戶和莊頭們,也不曉得那些種其實是王姝培育出來的。他們最多知曉這個良種外頭沒有,只有王家有。

不過光這些也足夠麻煩了。要是遇上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非得查清楚王家良種的來源。抓住了莊頭的這條線追查,也是會給王姝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盡快將人給找回來。”

除了把人找回來,還有來年沒有糧食掛鋪子裏售賣的問題:“家裏的糧倉位置,爾等可知?”

糧倉又不是小東西,藏起來就找不著。它設在哪兒就在哪兒,不可能移動搬走。再說每年下人曬完糧食得將糧食都堆進去,這根本就不避人。沒有藏不藏的問題,只有鑰匙在哪兒的問題。

他們這麽一說,王姝一想也是。

王家的田在這,佃戶在這,糧食自然也在這。清河鎮統共就這麽大的地兒,不用特意追問誰,把鎮子翻一遍過來也就找到了。就是這糧倉的鑰匙……

在座幾個人面面相覷,坐在王姝右下手的王春貴夫妻倆擡起了頭。

兩人不止是管著王程錦的私庫,糧倉的鑰匙也在裏頭。不過王程錦是個謹慎的性子,自然不可能所有的財物都交給某兩個人看管,自然是分開來。王春貴夫妻倆手裏頭只有兩把鑰匙,一個是在張家村的糧倉,一個是在四道村的糧倉。

“剩下的鑰匙在誰那兒,只有老管家知道。”可老管家去歲死在馬蹄之下了。

“那有多少糧倉可有賬簿?”

“有的。”

王春貴夫妻倆立即去取,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小摞賬簿搬過來。

王姝接過去拿起其中一本翻看了一下,按照倉庫的位置分了賬簿。

這些賬簿用了至少十年以上,糧食的收支以及每個糧倉的糧食品種,在封頁上都有記載。翻開來,賬簿做的還算不錯。每進了一筆做記錄,每挪用一筆也做記錄。記得十分精細。糧倉是王家以前就設的,賬簿也是自王家做地主便有的。

這麽多年,王家雖然從地主轉了商戶,但王程錦也沒忘了祖傳家業。只是這批賬和王家祖產,如今是王家這批衷心的家生子在管。

思來想去,先把糧倉的位置摸清楚了再說。

找到了倉庫的位置其他都好說,有沒有鑰匙不重要。畢竟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把倉庫的門拆了。就是這清河鎮下屬村子有十幾個,交通不便的情況下,一兩天找不完。

“……罷了,這幾日你們辛苦一下,把家中糧倉的位置都給找出來。”

今年一年少了一半的新糧,糧鋪的生意肯定會受到影響。不過糧倉若是有足夠多的存貨,也能應一應急。就是陳年的糧食肯定不如新糧食好,用慣了王家糧鋪糧食的客戶肯定會有微詞。屆時商鋪肯定要做價格調整,這又是一樁事兒。

樁樁件件地連在一起,打理家業的人少不得要連軸轉。

王姝琢磨著抽個空還得見一見這些商鋪的掌櫃。二月份的時候雖說見過一些人,卻沒有見全。當時王姝的處境不大好,面見掌櫃時是趕鴨子上架,根本沒想那麽深。關於鋪子裏的事情聽也就聽了一些,許多事情其實一知半解。

好在這些王家的老人總算找回來了,遇到事兒他們能頂得上。

事情吩咐下去,王姝便也沒有在清河鎮久待。當天下午便又折回了臨安縣。

馬車趕到城門口,天色已晚。

八月過後,這日頭漸漸就短了。秋風一起,夜涼如水。

涼州這塊地界秋天冷得比較快,仿佛眨眼的功夫就過了酷熱的天氣,穿起了兩件衣裳。

馬車剛進城內刮起了風。一陣風送進車廂,王姝嗅到了風中的土腥氣。走到半路,天空便下起了雨。街道兩邊的商鋪急匆匆地關了門,路上眨眼間就沒了行人。

孫正怕天黑會不安全,狠狠甩了馬鞭,加快了速度。

馬車吱呀吱呀地壓著地面駛入巷子,雨滴落在青皮馬車頂的油布上。霎時間天地間就只剩下雨打油布的沙沙聲。

到了門口,孫正去敲的門。

袁嬤嬤本以為王姝今兒不回來了,沒想到晚上還趕回來。披了件衣裳親自過來迎,順勢就提起了下午王家那邊的下人過來過蕭宅的事兒。

“誰來過?”王姝摟緊了衣裳,扭頭看向舉著傘走過來的袁嬤嬤。

蕭衍行人在山上,蕭宅這邊如今沒有主母管著,便暫時由袁嬤嬤接過了管理內宅的職責。府上有點什麽動靜,自然是報到她這裏:“一個高壯的混血外族男人,說是叫托合提。”

“托合提來過?”王姝皺起了眉頭,“可有說是什麽事?”

“據他說,衙門的人找到王家去。”袁嬤嬤見王姝的衣角被雨水潤濕,忙將傘往她那邊偏了偏,“說是今兒上午,張家的兒媳去衙門舉報,主簿張耀民與毛氏私通。”

王姝:“!!”

張家兒媳為何去衙門舉報張耀民?這事兒怎麽這麽怪?

“據說因為這事兒牽扯到了官員的私情,動靜鬧得挺大的。如今整個縣城的人都在瞧著,縣令下了狠心,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本身毛氏的死並沒有激起多大的水花。這年頭人命不值錢,死一兩個人都不算是大事兒。衙門之所以會管毛氏,是有人把事情報到衙門去。有人捅上去,這路邊死了個女人的事兒就不能不管了。好歹縣令是父母官,要伸張正義維護公正秩序的。

不過臨安縣的衙門一向做事糊弄,查案子也不是很走心。但今年湊巧衙門進了幾個新人,其中有好幾個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這次毛氏的案子剛好撞到了新人手裏。這個新人家中世代做這種查案的末流小吏,為人十分較真且觀察入微,叫郭勇,才二十四歲。

最較真的郭勇剛好就接了毛氏的案子,他揪著不放,這個案子才緊鑼密鼓的查起來。

本以為就是個普通女子遭遇強殺的案子,誰知道又牽扯出了如今臨安縣最年輕的主簿老爺。這主簿年歲不算大,二十七的年紀。這個年紀有功名在身,也算是寒門貴子了。苦於家境貧寒,沒能往上再進一步。但勝在為人聰慧機靈,十分得縣令的賞識。

聽說最近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被縣令瞧中了,正準備將庶女嫁給他為妻……

王姝聽著聽著覺得哪裏不對,哪有那麽多湊巧?

湊巧連著湊巧,那必然就是人為。

王姝扭頭看向神情平淡地與她閑話這些的袁嬤嬤,袁嬤嬤眨了眨眼睛。

王姝想了想,還是選擇問出來:“……這事兒跟爺沒關系吧?”

“爺不至於跟個沒有威脅的婦人計較。”袁嬤嬤臉上幾不可見地閃過一絲笑意,沒有正面回答。

王姝:“……”那就是有關系。

蕭衍行開始對張耀民下手了麽?等等,張耀民攀上了劉縣令?

“……縣令要嫁給張耀民的女兒,該不會就是劉曦薇吧?”劉曦薇就是劉氏,當初在蕭宅被梁氏以捉奸在床的方式趕出了門。聽說她回到娘家就被送去了鄉下靜養。

說到這件事,袁嬤嬤面上的笑意淡了淡。

她沒說話,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管劉氏有沒有得主子爺的寵幸,好歹是進過太子府的家門。即便如今被趕出去,但也不該如此。劉縣令好大的膽子,膽敢在如此短的時日內就張羅著將女兒嫁人。可袁嬤嬤不高興也沒辦法,太子府失勢,下面人自然就看菜下碟。

劉縣令此舉,未必沒有膈應蕭宅這邊的意思。

此事不提也罷,不過是個棄妾。

兩人一邊走一邊細說,轉眼就到了門邊。哪怕袁嬤嬤盡力替王姝遮擋,她的裙擺還是濕了。

“小君歇息吧。”袁嬤嬤來告知這樁事兒是為了叫王姝心裏有個底,人送到了門口,她便告退了,“奴婢也告退了。”

王姝點點頭,目送她身影沒入回廊,轉身進了屋。

蕭衍行不在,感覺整個宅子都安靜了不少。王姝才回來,還沒來得及用晚膳。喜鵲去提了晚膳回來。王姝簡單地填飽了肚子便沐浴更衣,到頭睡下了。

她手裏頭的事情實在是雜,好些事都需要時間去慢慢捋,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又是一個雨天兒。

找糧倉的事情吩咐下面人去做,也得有個過程。正巧又趕上了下雨天,估摸著還得晚個兩天。她本想今兒去北郊那邊看看王玄之,但這麽大的雨也不方便出門。便打算歇一歇。正好這幾日她來回的奔波累得不輕,馬車來回坐顛得她骨頭疼。

坐在屋裏半天,沒事兒可做,她便又爬起來。

罷了,還是去弄些小零嘴兒甜甜嘴兒。王姝琢磨著那日螺螄吃著挺好,上回趙師傅還說有遇上撈螺螄的會再買些回來。王姝便打算去後廚轉一轉。

王姝去後廚轉悠的同時,山上臨水寺的後廂房裏,氣氛冷凝得緊繃。

梁氏冒名頂替胞妹嫁入太子府一事,京城那邊有了決斷。

梁氏一杯鴆酒賜死,包庇梁氏犯下欺君之罪的梁國公府收回爵位,貶為庶人。抄沒家財,並將梁氏生父這一支流放幽州。內務府也為此次選秀付出了代價。不曾核準秀女的身份就放任人欺君,此乃大大的失。大內總管連帶負責梁家秀女的所有相關宮人,全部賜死。

而作為此次選秀的主要負責人,盛寵一時的貴妃娘娘葉慧瓊卻全身而退。不僅沒有被追究失職之責,連斥責都不曾受過。甚至因此事受到驚嚇,意外被查出了老蚌懷珠,又得了老皇帝不少封賞。

新太子蕭承煥雖因奚落兄長蕭衍行一事牽連到了老皇帝而被罰閉門思過,但因母妃懷孕,又逃過一劫。閉門思過不了了之不說,老皇帝還委以重任。將治理江南水患一事交給了他。

“他已經糊塗至此!”張顯忠狠狠一拍桌子,怒道。

雖說早知皇帝糊塗昏庸,卻不知他偏頗到這般地步。為了給新太子鍍金,竟然什麽事情都能答應。

他一聲怒喝,廂房內的氣氛更凝滯了。

上首蕭衍行閉了閉眼睛,臉上早已經鐵青。

對於自己的這個父皇,他早已不抱任何期望。昏聵無能,生性多疑,嫉妒賢能。如今又添一條,不拿百姓的命當命。原本以為他拿恩科給蕭承煥擡轎已經算夠糊塗了,沒想到還能更沒有底線。

張顯忠是個暴脾氣,顧不上蕭衍行還在,自己說的是大逆不道要殺頭的話。他一張老臉憋得青紫,氣得臉紅脖子粗。

一邊暴躁地站起來踱來踱去,一邊拽著自己的胡子。

越想越氣,胡子都被揪了一大把:“……他蕭承煥做過什麽實事?連工部的大門兒朝哪兒開都不曉得,連門都沒踏入過一步的廢物,委以治理江南水患如此重要之事,陛下他莫不是瘋了?!”

江南有那麽多人口,水患一事牽扯到多少條人命?

這樣的案子交給什麽經驗都沒有的蕭承煥,簡直是兒戲!

“有程明思跟過去,應當不會出大亂子。”嚴先生臉色也不好看,但也只能這般寬慰。

工部侍郎程明思雖性情頗有些討嫌,也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確實是頗有才幹的。

十年前,他還是工部郎中時,便帶領一批人治過嶺南的洪水。此人頗有些遠見,不僅及時遏制了洪水,做好了分流,還快準狠地壓制住了差點爆發的霍亂疫癥,收效甚偉。七年前又領命,親自主持修建了南北漕運。如今聯通了南北水路的漕運,大大方便了水上運輸。

江南的水患有他在,確實不大可能出亂子。可若此次水患這次的治水之行是由蕭承煥全權負責,程明思協助治理。

明擺著是老皇帝讓程明思為新太子擡轎子,提高威望的。

新太子蕭承煥是皇帝一意孤行的欽定的太子,在冊立太子之位時,並未有亮眼的功績。

不僅沒有,甚至還因為女色上有失,德行上不講究受過讀書人指摘。不過這些罵名在老皇帝眼中算不得事兒,卻實實在在叫蕭承煥這個太子之位坐的有些尷尬。

兼之有前太子蕭衍行的珠玉在前,蕭衍行二十年來兢兢業業,聰穎非常,賢名遠播。若非四年前突發癔癥瘋了,老皇帝根本廢不掉他。而蕭承煥這個從未有過功績和名聲的皇子突然上位,朝野上下自然免不了比較,引來一陣竊竊私語。

蕭承煥需要功績,需要讓天下人都記住的功績,才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這一點上,老皇帝對蕭承煥這個兒子不可謂不用心。

但若是只有程明思去,蕭衍行的人自然不會擔心。程明思確實有真才實學,也是個願俯的下身做實事的實幹派。蕭承煥卻不是那等虛心接受進諫之人。

蕭承煥不僅剛愎自用,聽不得勸,還頗為沖動魯莽。

蕭衍行太清楚了。蕭承煥自幼便是這樣。因著老皇帝的偏寵,他私心裏頗瞧不上蕭衍行。覺得蕭衍行性情木訥冷淡,不如他機敏善於洞察人心。蕭衍行能做的事,他也能做。不僅能做,甚至能做的更好。蕭衍行只不過占了中宮嫡出的名分,搶了嫡長的天然優勢罷了。

“蕭承煥是那麽老實的人麽?”

穆老先生冷冷一笑,“就怕他畫蛇添足,不自量力。”

穆老先生曾經是教導皇子的幾位老師之一。算不上太子太傅,但也頗有分量。當初蕭承煥便被老皇帝塞過來,一並受過教導。穆老先生太清楚這個二皇子的性情。

廂房中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

蕭承煥的脾性,太子府的人自然都知曉的。不僅知曉,他們有些人還切實受過他的折辱。可他們便是再憤怒也沒有辦法阻止,聖旨已下,這件事就是板上釘釘。

久久的一陣沈默之後,一人開了口:“殿下,咱們的人還要過去麽?”

江南水患,關系到江南泰州一州府百姓的性命。若是不管,那又是一個州府的人命。可他們若是暗中助程明思治水,成功了,又是為蕭承煥做了嫁衣。

太憋屈了。

“先派人過去盯著,按兵不動。”為君者,當為天下百姓負責。蕭衍行自然也不樂意為蕭承煥擦屁股,但有些事不可為,有些事則必須為。

“屆時見機行事,若事態嚴重,以百姓利益為先。”

蕭衍行修長的手指搭在桌沿上,噠噠地敲了兩下。輕微的聲響叫屋子又安靜下來。他便是要幫,也不能叫蕭承煥白白占了便宜。思及此,蕭衍行倒是想起王姝前段時日,特意來尋他幫忙查王家江南的商鋪換了掌櫃一事。說來,他還真查到了點東西。

王家在江南商鋪的這幾個新掌櫃,竟然跟江南織造局搭上了關系。膽子真不小。而這江南織造局,又跟京城內務府牽扯不清。

說來,他已經有好幾日沒見到這姑娘了。

他不下山,她便不上山。上回後山匆匆一別,這姑娘的眼裏就仿佛沒他這個人了。吃食不給他送,口信兒也不遞給他。毫無反應。蕭衍行沒辦法,便讓袁嬤嬤去點她。

結果點了人,也不見這姑娘有什麽動靜……真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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