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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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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寧木自認為不是一個典型的寧家人。

雖然小時候也受過一些苦,但歸根到底那時候年紀小,等到他有記憶了,懂事了,兄長已經考上了秀才。

緊接著,他一路從秀才的弟弟,變成了舉人的弟弟,最終成為了狀元的弟弟。

當狀元的弟弟又好又不好。

好的一點在於,他從小吃喝不愁,也根本不愁找不到好的老師,在教育資源的獲取上,已經天生站在了別人難以企及的位置。

但不好的一點,則是他不愛讀書。

如此一來,狀元長兄也好,在國子監裏攪動風雲的姐姐也好,反倒是成為了他的束縛。

有時候,他榆木腦袋,讀了好幾遍書還是不靈光,夫子忍無可忍,終於說出類似的話語:“你怎麽和你哥哥一點兒都不一樣!”

寧木聽完有些委屈。

人與人本來就不一樣。

他不愛讀書,愛的是閑逛、遛鳥、聽曲兒,躺在家裏什麽都不幹,觀察頭頂上的飛蟲觀察一晚上。

“你這樣不行。”

讀不進去書,與夫子沖突頻頻,到了最後,就連一向以好脾氣、有辦法著稱的寧頌,都忍不住發了火。

“你到底想幹什麽?”

寧木聽到這裏更委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行,你先搞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們再說接下來的事。”

於是接下來,寧木的生活主線似乎變成了找尋自己想幹什麽。

不過,寧頌給他的要求時,在去尋找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之前,先讀書,考個秀才。

“讀完該讀的書,就當是你的義務教育。”

若是不讀書,沒有學習能力,沒有掌握學習方法,幹別的也都是白搭。

十八歲那年,他完成了寧頌對於他的要求,考上了秀才,拿到了秀才功名。

自此之後,他不再需要繼續在科舉上深造,也不需要把半輩子壓在上面,換一個能夠支應門庭的頭銜。

“我知道,我之所以自由,是因為哥哥和姐姐承擔了壓力。”寧木十八歲了,在兄長和姐姐面前,仍然能夠嫻熟至極地撒嬌。

而他似乎也有著一種天然的屬性,有一種討人喜歡的本事——

就算別人再討厭他,只要願意聽他說話,就會對他產生好感。

曾經許多次的危機,都是靠著這個本事化解的。

“你知道就好。”寧渺原本在生氣,但見到寧木小甜豆兒一樣的面孔和語調,心中的埋怨很快都化成了一聲嘆息。

算了,她自己勞累一點好了。

大不了她與哥哥一起養寧木。

家庭的束縛一旦消失,寧渺就如同沒有了束縛的小鳥,愉快地飛向了天際。

他過上了非傳統意義上的生活。

在別的同齡人奔著科舉考試養家糊口時,他拿著足夠的盤纏,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在別人讀著聖人語錄,琢磨著答題的規程時,他自己隨心所欲,讀完了想讀的的游記,開始了行萬裏路。

同齡人考中了鄉試,成為了舉人,他正在沙漠上趕駱駝,在雨林裏等待夏天的第一滴雨落下。

等到別人成家時,他走完了很長的路,看了許多人,最終決定下停下來。

兜裏的盤纏沒有了,不好意思問家人要,於是開始琢磨著做點兒什麽。

他看遍了神州大地,肚子裏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囤積,需要一種合適的方式傾倒。

他開始了創作。

最開始,他寫的是游記——他想,他是真正走過每個地方,看過美麗風景的。何況,他自己也會畫畫,配圖不再話下。

然而,想總是比做容易。

游記寫了,畫也畫了,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績,書坊印了出來,卻一點兒都賣不出去。

“這寫得太真實了,我不愛看。”來來往往的書樓前,寧木站著,拉著人路過的人問對方的看法,得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結論。

意識到了這一點,寧木再去看以往看過的游記,只覺得眼前有一層紗被揭開了。

看游記的人想要看的,未必是最真實的風景介紹,對方或許是想要通過讀這本書,去尋找一種自己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寧木買了最近賣的最好的一本的游記,仔仔細細地拜讀,發現這書說是游記,但實際上寫得是主角的發財之旅。

再買一本別的,是修仙長生。

真正如同他想象中的,純粹地介紹風景的,反倒是沒有幾本,而且都銷量慘淡。

“哎呀,市場就是這樣。”由於寧頌擔任了戶部侍郎,許多現代的詞語也被科普了出來,商家們如今口中動輒都是“需求”、“市場”、“投資回報率”。

“畢竟真正能去游覽大好山川的沒有幾個,大家大多數都還是向往一下罷了。”

寧木擰眉:“這就是你打著游記的名頭賣畫本子的原因嗎?”

被寧木一口道破了真相,書店老板訕訕道:“誒,這不都是為了吃飯嗎!”

天大地大,賺錢最大。

早些年,如果書店老板說這句話,是要被寧木暗暗鄙視的,印在紙上的東西,怎麽能是這些不堪入目的內容?可到了此刻,兜裏半點兒錢沒有,晚上吃飯都是問題,寧木也不好意思再清高。

“老板,拿點兒當紅的話本子給我看看!”

寧木當天晚上便挑燈夜讀,讀完了所有借來的話本子。等到了第二日,就確定了要寫的故事,開始動筆。

相比於那些個專門寫話本子的文人,他的優點在於文筆流暢、用詞精準,除此之外,由於見多識廣,他什麽都精通,但什麽也都能說點兒。

到底是文人家庭出身,寧木完全做不到放飛自我,靠著一些不可描述的內容吸引眼球,但他敏銳地察覺到,當話本子市場全都是這些類似的、粗制濫造的內容時,反倒是有了他的機會。

他拋棄了話本子最喜歡用的書生,開始用一個小官作為文章的主角。

一開場,就是這個主角遭遇了官場鬥爭,作為替死鬼被關在牢中,還有一日的時間就要行刑,短時間內,若是他找不出辦法,就會沒了性命。

而這位小官有著家學淵源,父親在去世之前,是遠近聞名的推官。

這一點,冤枉他、將他推入監牢的幕後黑手並不知道。

金手指、危機、目標三者全部包含,若是寧頌看了,定會大呼一聲:某點爽文!

然而,在大雍朝,懵懂寫出這本小說的寧木並不知道有這樣一種類型,只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和心意寫下去。翌日,拿去給書店的老板看。

“我現在就給你十兩銀子,求你明日就把結局給我。”

書店老板哪裏想過竟然還有這樣的話本子存在,看得如癡如醉,剛一開始時,還能分出神來,招呼寧木坐下,給他倒水喝,等到看入了迷,完全忘記書店裏還有別人了。

寧木無奈,只得在書店裏到處轉,轉來轉去,發現除了話本子、科考類書籍之外,就只剩下寧頌牽頭出版的科普書籍,大到災難科普,小到應該怎麽合理吃飯,應有盡有。

無論何時都存在感拉滿——不愧是他哥,寧木心想。

“你明日一定要給我結局。”不知過了多久,書店老板說道,“算了,你現在給我講講!”

被懸念吊得心裏七上八下,書店老板幹脆犧牲了明天的閱讀體驗,拉著寧木求解惑。

“您先和我說說,這書能不能賣唄。”寧木笑嘻嘻地說。

書店老板與寧木不熟,但相處起來卻莫名投契:“你一定給你賣到京城裏去!”

老板說到做到,沒有吹牛。

等到寧木一整個故事寫完時,老板立刻給他聯系了書坊校對、刻板、刊印,沒兩個月,就在當地上了市。在上市時,老板找了幾乎認識的文人幫忙推薦。

“能不能成,就看這一回了!”

寧木為寫好這本書付出不少,但老板付出的更多。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這個故事。

老板充足的宣傳帶來了第一波的銷量,沖著推薦人的名字,加上書籍本身不貴,不少人還是願意買著看一看的。

挑一個閑暇的時間消磨時光,看前幾章時,心中還有些莫名,等到隨著這個故事情節發展,心神沈浸下來之後,就再也出不去了。

一周之後,書籍銷量激增。

州府裏來了進貨的人——有人將書帶到了州府,介紹給了朋友,朋友介紹給了朋友的朋友……被介紹來的所有人都想要購買這本話本子。

茶樓裏不知道從哪一日起,忽然也講起了這小官自救的案子。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寧木的話本子席卷了整個州府,再然後,便以一個誇張的、令人瞠目的速度傳遍了大江南北。

寧木非但賺到了吃飯的錢,還賺到了足夠讓他繼續流浪後半輩子的錢。

然而,在突如其來到來的巨大的名利面前,寧木卻莫名地想了家。

他忽然懷念起了待在兄長和姐姐面前的日子。

於是,在離開京城五年以後,他拖著行囊回了家。

在家門口躊躇許久,在差點兒要被鄰居當成是另有所圖的壞人時,他終於敲了門。

寧頌與寧渺都不在家。

寧木松了一口氣。

然而,在他進了書房時,卻發現哥哥的書房裏也擺著如小山一般的他的書,在不少書的扉頁,還簽著他的筆名。

他叫西山細柳。

取筆名的時候,他拒絕了書店老板提供的諸如“逍遙子”、“無極散人”這樣的名字,選擇了這樣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筆名。

西山村與細柳村,一個是他出生的地方,一個是他長大的地方。

“回來了?”就在寧木看著這些書發呆時,寧頌下職,到了家。

“哥。”

寧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書,似乎察覺到了他在意的點,展眉道:“可不是我派人查你。”

年輕人最忌諱的,就是做家長在背後無聲無息的窺探,名為關心,實際上是控制。

“是寧渺的朋友送給她的,她一聽就知道這是你寫的。”

寧木楞了。

“你忘了嗎,小時候,我和你們講過大偵探福爾摩斯的故事。”寧頌說道。

一些記憶慢慢地在寧木腦海中覆蘇,那是小時候的夏夜,他們的房子頂上垮了,能看見星星,他們熱得睡不著,寧頌便給他們講故事聽。

講的就是推理故事。

這些細節,寧木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可沒想到,這些記憶卻在不經意之間冒了出來。

“寫的很好看。”寧頌拍拍他的肩膀。

聽到這句話,在這一瞬間,那些個他執著的、想要尋找的的東西,似乎都變得不再有吸引力;卯起來想要證明給家人看的勁頭,似乎也逐漸消失了。

寧木忍不住如小時候那樣,抱住了寧頌的胳膊撒嬌:“哥,我好想你們啊。”

其實,從出門之後就開始想了,一直堅持到現在,才敢說出來。

“傻子。”寧頌道。

當天晚上,寧木躺在自己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

回家真好啊。

他要當一輩子哥哥的弟弟。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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