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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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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君扶的馬車很快到了謝家, 謝犁是謝回昉身邊的人,自然認得她,見她來了便引她去內院收斂東西。

“家主之前將一些值錢的都分散給了下人, 現在剩下的都是些舊物,還有一份......曾經備下的嫁妝。”謝犁走在前面解釋。

君扶恍惚了一瞬,自那次談話過後, 她和謝回昉再也沒提過婚嫁的事了。

“帶路罷。”君扶道。

謝回昉的衣物不多,他是過慣了輕簡日子的人, 額外喜歡一些茶,精致的茶具倒是有好幾套,君扶摸著他的舊物, 面上神色淡淡的,將容易儲藏的都收斂起來帶走了。

直至快離開的時候,君扶看見一道小門,裏面隱隱有幾個下人在收拾東西。

她問:“那裏是什麽地方?”

謝犁道:“那裏......是曾經太子殿下的住所。”

單容瑾?君扶有些好奇, 推開門走了進去。

底下的人見有人來了,匆匆行了一禮便各自退下了,裏面的房間不大,做得卻是很隱秘,想必當時單容瑾的身份, 寄居謝家也不好讓外人知曉。

房間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副桌椅,一個櫃子而已, 幾乎就沒旁的東西了, 君扶看著這些覺得稀奇, 想象不出來他是怎樣蝸居在這樣小的一個房間裏生活的。

這裏的東西想必都被下人收拾過了,君扶沒什麽可看的, 只是下意識拉開櫃子瞧了瞧,而後便看見幾件堆疊在一處的衣物。

和謝回昉身上的料子很是相近,就在君扶正準備將櫃門關上的時候,她餘光瞥見一處衣角。

而後便楞在原地。

她猛地從那堆衣物中抽出那身衣袍,灰白色的長衫,上面繡著幾叢淡淡的竹影,這是......這是那日她在王太師的壽宴上看到的......這是......單容瑾的衣服嗎?

她面色一白,突然將手裏的衣服丟了出去。

不可能,許是謝回昉自己的衣服也說不定,只是給了單容瑾而已。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小姐?”謝犁在外等了半晌都不見君扶出來,忍不住進來詢問了一聲。

君扶看見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著那件衣物道:“這也是謝回昉的東西罷?”

謝犁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喃喃道:“這些都是太子殿下曾經的衣服。”

他走上前來,拿起被君扶丟下的那件灰白色長衫,道:“這還是哪一年生辰,家主送給太子殿下的禮物呢。”

隨著字字落盡,君扶面上的血色也在一點點耗盡。

當年在王太師的壽宴上,她看中的人......是單容瑾?!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小姐!?”含春見君扶臉色不對,連忙上前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君扶。

她不知道君扶面色為何會變得如此難看,只以為是君扶看見這些舊物,觸景傷情,又想起了謝家主來。

“小姐,咱們回去罷,咱們回去。”含春道。

君扶耳邊好似有很多嘈雜的聲音,嗡嗡作響,但是又在一個瞬間平息下來,靜得連自己的呼吸都能聽見。

她輕輕扯了下自己的嘴角,沒再多說什麽,轉身便離開了。

沒有,什麽都沒有。

她折騰了一場,卻原來什麽也不是。

從一開始,她就認錯人了。

當年她一見鐘情的那個人,根本不是謝回昉。

天下怎會有如此可笑的笑話?重生之後,君扶便一直頂著一口氣,她所有的生念其實在那場痛苦的病痛中被磨得一幹二凈了,她連藥都不想喝了,只一心求死。

這一世,她一直將謝回昉當做她活下去的念想,一直在為謝回昉的事而努力,甚至豁出去了那麽一次,這是君扶兩輩子以來做過最離經叛道的事,可是現在卻告訴她,當初她第一眼就認錯了人。

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君扶走了幾步,突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君扶病倒了,這病來得又急又快,冥冥之中仿佛印證了前世的路一般。

她雖病了,卻又不至於人事不省,躺在床上聽著丞相府找來的老大夫說著和前世一般無二的話:“小姐這是心病,來得急,若能紓解心中郁結,想必不必吃藥就能好了,若不能......我也是束手無策。”

兜兜轉轉,一切還是和前世一樣。

君扶了然,像是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突然就放下了似的,終於明白了謝回昉臨終前為何露出那樣解脫的神色。

大夫說得沒錯,她這是心病,只是這心病上輩子不得解法,這輩子她也不得解法。

病重的那幾日,君扶恍惚覺得自己見到了單容瑾,她見單容瑾不停進出自己的屋子,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有一股消散不去的藥味。

後半夜的時候,君扶經常覺得冷,但每當她覺得冷的時候,總會有一個熾熱的身軀抱著她,握緊她冰涼的指尖。

那個人的氣息很熟悉,一開始讓君扶覺得緊張和害怕,但是漸漸的,她在這種氣息下安心下來,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春日接近末尾時,君扶的病竟然奇跡般地好轉了,她覺得自己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輕,一天比一天松快,直到有一日睜開雙眼。

屋裏只有她一個人,連含春也不在,可是君扶嘴裏渴得厲害,還彌漫著一種苦味。

她想起身倒水,但是全身都使不上力氣,不慎撞到了床邊的凳子,發出一聲響。

響聲未落,門突然被一下子撞開,她聽見一聲“小姐”,可從外面跌跌撞撞跑進一個人,他身軀高大,一把將君扶緊緊抱住,儼然不是含春。

君扶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她怔楞的眸中飄過一絲了然。

“單容瑾。”君扶道。

“醒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單容瑾簡直有些語無倫次,君扶都能感覺到抱著她的那雙手臂在緊緊發抖,像是即將渴死的人,終於找到了水源一般。

“是你嗎?”君扶輕聲問。

這些日子日夜不休照顧她的,都是單容瑾嗎。

單容瑾卻不知她是在問這個,還以為君扶問他是不是單容瑾,他答道:“是我。”

君扶跟著問:“你是...什麽時候學會醫術的?”

從江北瘟疫開始,不,應該是更早的時候,從她帶著黃為遠開的那張藥單進宮問太醫,被單容瑾一眼看出端倪的時候起,她就該起疑的。

單容瑾分明不懂醫,他連她快病死了都看不出,還以為是她在裝病。

倘若通曉幾分醫理,怎會看不出她臉色不對?

單容瑾回答她:“前世的時候就會了。”

“是...我去之後?”君扶問。

“嗯。”單容瑾抿了下唇,垂目再次對上她的眼睛,欣慰道,“還好,還好是沒有白費。”

若是費心鉆研一遭,連自己最想救的人都救不回來,那他鉆研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可...可那時太醫都說我這是不治之癥。”君扶道,就連這一世的大夫也說,她這是心病,須得自己紓解才行。

單容瑾道:“你還記不記得,前世你養在長華殿的那盆玉蘭?”

君扶頓了頓,道:“記得。”

就是她從君府帶過來的那盆玉蘭,之前分明生長得很好,可到了東宮之後,莫名枯死了。

橫豎都枯死了,她便將每日自己難以下咽的苦藥汁倒在了花盆裏。

單容瑾眼中浮起點點笑意,這是君扶第一次在單容瑾身上看到如此幹凈舒朗的笑容。

她聽見單容瑾說:“那株玉蘭活過來了,我養了它很久。”

也就是說,那些藥原本是有用的嗎?前世只要她繼續服藥,她的病就會好?

許是猜測到她的想法,單容瑾搖了搖頭,“不是,不是這樣,那是玉蘭,又不是你,那服藥確實對你的康覆無益,但其中卻有幾味關鍵的藥很有用處,它既然能救活一株枯死的蘭花,同樣是生靈,為什麽不能救活你?我找了很久,看了很多醫書,一味味試了過來,才配出了可能有用的方子,只是那時......”

他的眼神黯然下來,就算配出來了又如何?那時的藥已無人可用。

“你?試藥?”君扶身子一顫,猛地抓緊單容瑾襟前的衣物,“單容瑾,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死的?是不是!?”

盡管單容瑾表現得很淡然,即便他很快就否認了這一點,可這一次,他細微的表情同樣沒能逃過君扶的眼。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單容瑾,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試藥,換命,起死回生,單容瑾,你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你......瘋了不成?”君扶顫聲道,她以前便覺得單容瑾總是發瘋,可那樣的發瘋只是她瞧不上單容瑾,對他有意的貶損而已。

可現在知道的這一切卻讓君扶覺得不可思議,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一個人在做著這些的單容瑾究竟是一副怎樣癲狂的神態。他簡直像是瘋魔了,真正地瘋魔了!

“我沒有瘋!”單容瑾急切解釋,他太怕君扶再躲著他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君扶,我沒有瘋,我只是想你活過來......我很想你。”

前世那些無數個日夜,單容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白日天不亮他要去上朝,一整日他全部的話便只是朝堂上那幾句而已,下朝之後,他便只是獨處。

一個人待在寢殿裏,一言不發地批折子,一言不發地試藥,再吃藥彌補自己的身體因為試藥出現的虧損和病痛,很長一段時間,他發現自己失去了味覺,嘴裏永遠彌漫著不會消失的苦味。

不論他怎麽清理都沒有用。

直至重生後,他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口中有無盡的苦味。

可是這些,和君扶比又算得了什麽?

他發現自己的禁制方法奏效的那段時間,是他最快樂的時候,每日都盼著太陽早些升起,而後繼續去準備一切,那是他能看得到的,和君扶的未來。

他想,重來一次,他就能好好和君扶相見,他就能呵護她一輩子,一輩子守著她。

別的什麽都不要了,他什麽也不要了,只要能和君扶在一起。

“你......”君扶盯著他,簡直說不出話來。

“你真是個...傻瓜。”君扶眼底發熱,她是相府嫡女,金尊玉貴,可是從沒有人對她這樣過。

家人沒有,謝回昉沒有,君扶從來沒想過,唯一一個會這樣對她的,居然是曾經她最最討厭的單容瑾。

逐漸地,她心裏缺了的什麽好似在被一點點填滿。

這股奇異的感覺升起的瞬間,君扶突然就想起了含春曾對她說過的話——一個人愛你,你是可以感受到的,你根本不必去學習,因為等你感受到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了。

“君扶。”單容瑾聲音沈沈,“你再嫁給我好不好?”

“咱們不去東宮,等我繼承大典,你來做我的皇後好不好?”

這句之前無論聽多少次,君扶都會嗤之以鼻的話,這一次,她竟無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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