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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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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君扶的病是三個月前在丞相府忽然昏倒後診出來的,大夫說病情時含春被支開了,她沒聽著,只是從老爺和夫人臉上看出來這病恐怕一時半會兒難好。

不過那之後君扶突然改了主意,願意嫁給單容瑾了。

那時單容瑾還未封太子,但有君家鼎力支持,單容瑾封太子是早晚的事,果然不到一個月,聘君家女為太子妃的聖旨就送了過來。

今年南方鬧災,百姓收成不好,國庫空虛,太子爺自請婚事從簡,還被隆景帝好好誇了誇,讚他心懷百姓。

含春沒話說,只是苦了她的小姐,幾年癡念就換得這樣一個婚禮。

女人一輩子可就成親一次的。

但是這些日子下來,含春也沒從君扶臉色上看出什麽異樣,便覺得那病雖然不輕,肯定也重不到哪兒去,只要好好吃藥就會沒事了!

回了長華殿,含春飛快熱了湯藥端來,君扶倚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嗅見那股子苦味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道:“擱在旁邊。”

含春沒有疑心,放下藥就出去了,將門關上後,闔眼的君扶掀眸落在那碗烏黑的藥汁上,然後起身毫不猶豫將冒著熱氣的湯藥澆在了殿內一株快枯死的玉蘭上。

這玉蘭是君扶在丞相府時就養著的,明明在相府時還開得好好的,來到東宮之後卻肉眼可見地雕零了下去。

也許它也覺得,這東宮不好,不合適它。

君扶目中流露出一絲哀傷,她就和這玉蘭一樣,在最好的年紀便要死去。來丞相府的大夫被君扶收買,她只讓其告訴家中父母她有慢癥,一時半會兒難以痊愈,可君扶其實是得了不治之癥,大夫說她活不到明年的夏天。

在最後這段時間裏,她不想讓全家人都過在對她的憂心之中,更不想讓相府籠罩在陰影裏,於是她將這件事瞞了下來。

與此同時,她也答應了父親一直催促她與單容瑾成婚一事。

黃昏時東宮飛過一隊歸巢的燕雀,被緊隨而來的禮樂聲所驚,撲騰著四散了。

有朝臣陸續拜謁東宮觀太子成婚大禮,三品以上方可進入。

東宮雖肅穆莊嚴,可畢竟是成婚,若失了喜慶的裝點就有些怪異,是以人人互相寒暄幾句後又都噤了聲,和整座東宮一樣嚴肅起來。

君扶是被含春推醒的,她朦朧睜眼後含春已經扶起她戴著發冠了,嘴裏喋喋不休:“今兒太子妃也睡得太沈了,奴婢喊了您好幾聲,您連反應都沒有!”

她撲閃著眼睛觀察君扶的臉色,眼中滿含擔憂。

君扶只好開口解釋道:“有些魘著了,今日起早了,有些累。”

含春松了口氣,道:“一會兒奴婢扶著您,咱們走得慢些,趕得上的。”

君扶微微一笑,覺得含春這樣子好像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她臉上的妝還很幹凈,根本不用修補,含春為君扶戴好發冠後單容瑾的人便來迎了。

君扶道:“走罷。”

她手中拿著一面紅絲綢織成的金絲團扇用來遮面,剛一下歩輦,君扶便覺得周身一冷,打了個寒顫。

想不到這副身軀已然不堪至此。

君扶沈默地為自己悲哀著,擡眸見原本站著的朝臣都跪下來迎接。

君扶一眼從中望見了她的父親母親,瞥見父親鬢邊花白的發,瞥見母親泛紅的眼眶,她很快收回視線,看向這條紅毯彼端站著的單容瑾。

他換下了他素日穿的常服,在眾人面前端著溫和的笑意,那雙眼睛毫不避諱地註視著她。

君扶心尖發顫,好似有些失態,快步朝著單容瑾走了幾步,直到瞧見單容瑾微蹙的眉心,她才幡然醒悟過來,眸中的星光猝然滅了,待走到單容瑾身前時面上已恢覆常色。

“走罷。”單容瑾轉過身,並未等君扶走到他身側,二人之間始終隔著半步距離。

儐相跪接過她二人後便開始主婚,君扶隨著單容瑾跪,後面的大臣命婦也要隨著他們跪,等禮成後君扶手心已然有些發涼。

禮成之後,按例君扶要與母親見一面,尋常這個時候都是留給母親說教女兒,無非是些務必恭謹柔順、努力產子之類的話,君母自然也不例外,她拉著君扶的手嘆道:“娘知道這門婚事你不願意,可你要知道這是對整個君家都好的事,太子殿下如今身份尊貴,還能委屈了你不成?抓緊時間把身子養好,然後給我生個孫子才是!”

君扶強笑起來:“我知道了。”

君母不放心,又悉心囑咐了幾句,才依依不舍地離去了。

君扶走到外面看了一眼,賓客宴飲,對著單容瑾無限恭維,她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長華殿,聽見福閏道:“太子妃,太子爺晚些時候過去。”

“知道了。”君扶示意含春也給福閏包了個大紅包,福閏喜滋滋地收下,不知去哪桌順了壺美酒偷喝,一邊喝一邊砸吧嘴。

含春也滿臉喜色,一路上所有問君扶好的宮人都面帶喜色,唯有君扶神色冷清。

若不是周圍紅光映射,便能輕易看出她面上的憔悴和面色的蒼白,剛剛同母親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現下幾乎是強撐著回了長華殿。

可到了長華殿,還是有一堆儀程等著她,一個兩個囑咐她一會兒該做什麽,還有教習嬤嬤在她耳邊喋喋不休,明明都是說過了好幾遍的東西,還非要再啰嗦一遍。

等人都走了,君扶眼前都在發黑,到底是含春心細,看出她臉色不太好,忙在廚房煮了一碗紅糖姜水送了過來。

君扶就著熱氣喝下,才算緩過一口氣來,擡眼見含春眼神擔憂不已,開口道:“吹了點風,頭疼而已。”

含春立馬道:“那奴婢給太子妃看著,太子妃睡一會兒罷,等人來了奴婢喊您。”

君扶求之不得,應了一聲趕緊躺下了。

她闔目養神,睡卻是不大能睡著的,渾身都覺得難受,許是殿裏的燈太過晃眼,君扶即便閉著眼睛也覺得刺目,眼角漸漸流下一行淚來,然後從枕頭底下緩緩摸出一塊碎掉的玉緊緊捏在手裏。

那玉她時常拿著細看,上面早就全成了她自己的味道,即便如此,她摸著那塊玉仿佛也有了一點念想一般。

朦朧中她仿佛瞧見一個虛晃的人影,清潤的雙眼,眉間印著朵不相宜的花鈿,那人的聲音無奈又溫柔,說:“就這一次,以後不許再畫了。”

君扶心裏一陣陣地抽痛。

就那一次,她再也沒機會畫過了。

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她好像聽見含春的聲音。

“太子妃!太子妃!”

君扶忙坐起身,擦幹凈臉上的濕意,目光已然平靜。

“太子來了?”她問。

含春跌跌撞撞跑了進來,面上一片慘白:“太子......去了城西。”

城西皆是風月場,一片連著一片。

君扶點點頭,道:“知道了。”

含春一個抽氣,就這樣?新婚之夜太子撇下太子妃出宮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怎麽能在今夜去辦?

何況去的還是城西那種地方,朝臣命婦皆在,這件事鐵定是要傳出去的!如此奇恥大辱,太子妃竟就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含春都快哭了。

君扶看了她一眼,反安慰道:“許是有事,睡罷。”

說完便真的轉身睡去,嘴裏含糊道:“含春,記得吹燈。”

見君扶當真睡去了,含春欲言又止,只好吹熄了燈去躺在了外面的短榻上。

她倒是一夜無眠。

廿日一早,單容瑾還沒從外面回來,君扶醒後便去沐浴更衣,差不多時含春去將陳太醫請了來。

陳太醫與君家有些淵源,君丞相對他有恩,便托他照管在宮裏的女兒。他只比君扶大三歲,病癥的事君扶自然也一並求過他一起幫忙瞞著。

陳太醫笑著進來,把過君扶的脈又笑意淡了許多,神色凝重道:“太子妃這些時日可有按時吃藥?”

君扶道:“都有吃,只是昨日大婚,迫不得少吃了一回。”

陳太醫沈吟一聲,也不好再說,只是道:“宮裏的太醫所醫術精湛,但見過的疑難之癥畢竟在少數,太子妃這病癥罕見,微臣以為還是廣召天下名醫來看看的好。”

頓了頓,他又道:“若太子妃覺得不便,不若請太子幫忙。”

他說話的時候就打量著君扶的神色,上回他來問診的時候便跟君扶說過了這個法子,可那回君扶說不急,先吃著藥,若實在不見好再說。

今日他再勸,也不知君扶會不會改變想法。

但陳太醫也知道這話只是說來聽聽的,君扶的病已損了她的心脈,便是真有人能治,也是神仙難救罷了。他不過是不忍心看著君扶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個人默默地死去。

果然這句話又落了空,陳太醫左等右等,沒等到君扶說話。

半晌,他又想起一事,斟酌著開口:“這......太子妃的身子宜靜養,不知昨夜......”

他說得慢吞吞又磕磕巴巴的,滿臉尷尬,君扶卻是懂了,直言道:“昨晚太子出宮去了,還沒回來。”

聞言,陳太醫放了一半的心,可另一半心又提了起來。

沒回來?

那昨夜太子妃豈不是獨守空房?

這新婚之夜太子如此做派,那不是存心打君家的臉,存心給太子妃面上難堪嗎?

沒聽說京中發生了什麽大事啊......

陳太醫面色古怪,可他見君扶神色如常,似乎並不為此感到羞憤。

到底是恩公的女兒,陳太醫費盡心思,半晌又想出個法子來,試問道:“不知此事太子妃可跟太子爺通過氣?若是由太子廣尋名醫,定然會更方便些。”

他處處為君扶著想,君扶卻皺了眉頭。

她道:“此事若讓太子知曉,定會存心懷疑君家故意嫁過來一個病秧子,屆時相府定會受到連累,不可。”

說罷,她不放心地盯著陳太醫重覆道:“此事不可讓他知曉。”

她氣勢壓人,叫陳太醫再說不出一句相勸的話,只好道:“那之後太子妃千萬要好好吃藥,微臣再去改改方子。”

君扶點頭允準,喚來含春帶他下去了。

含春一直等在殿外,二人說了什麽她並不知,逮著空子便問陳太醫:“太子妃的病怎麽樣?是不是好了些?”

陳太醫看了她一眼,勉強笑道:“你叮囑著太子妃好好吃藥,藥吃了就會好了。”

含春不疑有他,開心地笑起來,“太子妃每回都有把藥吃幹凈的!那藥真是苦啊,我聞著鼻子都酸了!”

二人一來二去地說了幾句話,等開了新的藥方陳太醫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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