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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初論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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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傅清溪並沒有住在新宅子裏, 還同姐妹們一起回了越府。打下晌起, 她就覺著柳彥姝有些魂不守舍的,還當她是看自己自立門戶了有些自傷,想著回去如何開解開解她才好。

哪知道到了家裏,她沒來得及去找柳彥姝,柳彥姝先尋她來了。坐下說話,又指了事情把邊上人等都支開了, 才問她:“你有人家了?”

傅清溪跟看妖怪似的看著她,柳彥姝拍著膝蓋道:“合著你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完了便把今日看到她那新宅子裏在繪望嫁紋的事情說了,又道, “之前大姐出嫁前, 特地找的天巧苑的人來給畫的,這都是老禮的講究,你那裏又是忙什麽?!”

她雖嘴裏問著, 只看傅清溪面上神情便知道這木頭果然一無所知的,心裏不免有些替她著急:“你那先生, 也不問你樂不樂意,就替你立了戶了。這又沒同你商量一句,連宅子都替你買好了,使喚人也給你配齊了, 別到時候也一聲不吭就把你送給哪個聽都沒聽過人去,你還做夢呢!”

傅清溪想了會兒道:“這個應該不能的。”她想要自立門戶這話原是她自己同先生說的,這既要立戶,買房置地就是題中應有之義, 算不得胡亂替自己做主。所以這望嫁紋或者別有內情,她亦不著急,只道:“下回我得空問問先生好了。”

柳彥姝看她那樣兒,搖頭嘆道:“你可真沈得住氣!”

傅清溪這回雖然置了宅子,也沒打算立馬搬過去。她同老先生商議了,這回還住越府,等自己要走之前,把東西歸置好,到時候讓陶嬤嬤帶了人過去收拾,下回回來再住那裏。如今還想同姐妹們多呆一陣子。

老先生自然都由著她,只隔一兩日到新宅裏見見,考校一回她的功課,說說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或者幹脆師徒兩個閑聊半日。

如此過了幾日,傅清溪想起來那望嫁紋的事兒,便問起老先生來。

老先生笑道:“哦?有人瞧見了?這可挺沾喜氣啊。你怎麽到這會兒才想起問來!”笑了一回才道,“瞧著流年是有這個意思,只是到底能不能應上,倒也吃不太準,就先張羅著吧。這緣分的東西,真來了都快。”

傅清溪聽這是說自己今年明年有嫁人的兆頭?心裏閃過一個看不清面龐的身影,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自己可連海都沒近過,只憑一個意象就難為水了,卻不知算癡執算通透?面上微微一笑,也沒有再多問。

悠然叟看了倒有幾分好奇了,這小姑娘家家的,旁的還罷了,說起自己的終身大事還能這麽淡然處之的可少見。幸好這孩子看著是有正姻緣的,要是姻緣上薄一點沒準就真被心性磨沒了,那可不知道算好算賴了。

師徒兩個都沒在這事兒上多做停留,還接著說極數。

晚上回到越府,傅清溪就告訴柳彥姝了這個事情。柳彥姝很是意外,皺著眉頭道:“你是說你的先生覺得你這一兩年可能會嫁人,所以先準備起來了?”

傅清溪點點頭,柳彥姝扶額,“那他說了大概會是誰嗎?”

傅清溪搖搖頭,柳彥姝又問:“那知道大概是怎麽樣的人不?”

傅清溪又搖頭,柳彥姝也不說什麽了:“成了,那就是瞎畫著玩兒的!”

這話可有點不敬尊長了,不過傅清溪也不同她計較這個。

她如今心裏記掛的一件要緊事,——她想回書院後自己做一回論演。題目已經有了,就是解象時候的偏差與自心偏向的關系。

本來就約摸有個打算,今天同老先生說話時忽然得了靈感。老先生在說她的姻緣的時候,對於準不準的事情他道:“若是你把這個當成算命,那麽這算命當是準的,不準的是人。數象關聯從古至今就在那裏,從來沒有錯過,實在亦說不上對錯。就如太陽高低與四季輪轉的關聯一般,就是那樣,有什麽對錯?只是個人對於一樣的象常有不同的解法,尤其象雖只一字,其中內涵實在錯綜覆雜,象中有象,便更難了。

“比如一人所從事的行當,其象顯示為精細而美者,有人從前見過這樣的例子,那人是一個專做工筆仿畫的。這會又見著如此象者,便又按照之前的經驗斷其行當,而事實上最後這個人卻是做刺繡的。那象中還有更小一重,通常解不到那裏,裏頭帶了金意,而前者在這一層上則帶了水木之意。事後細查才找到的蛛絲馬跡,前頭推演的時候卻顧及不到此處。是以你看,那象一直都是在的,無非都是看推演的人能夠覺察到哪裏,又把覺察出來的象如何歸結、化於凡俗世事當中。而我們常說的準或者不準,這多半都是差在這個地方。”

當時他們在說的是傅清溪的姻緣之事,老先生這番話聽在傅清溪耳朵裏,只當是說如今她流年雖有姻緣之象,可到底是不是果真如此,是不是與眾人聽到這二字時心中所思所想之事一致,那卻說不準的。

實則這老先生當時所言所說,於傅清溪而言,不也是一種象?而她當時聽了這話之後,心裏的所思所解,亦是一種解相,這其中不是一樣有許多可待商榷之處?

又過兩日,等她把自己這次要做的論演的內容大致理順了之後,再次見到老先生時,便把自己的這個打算都細說了。老先生聽了笑道:“這個題目倒也有趣,只是你小小年紀,不說盡力推算外務外事,反對自心問解的事情上心,也是稀奇。”

雖嘴裏說著自己的徒兒稀奇,卻並沒有追問其如此稀奇的原因究竟,反倒同傅清溪商議起這個題目的安排起來。如此連著說了兩三回,便差不多到了傅清溪該啟程歸島的日子了。

她在落萍院的東西都已經歸置好了,等她走了之後,只有大太太安排人手送去新宅。這些伺候她的人,果然九成九都願意留在越府,只有陶嬤嬤跟杏兒兩個要跟著去。

杏兒同桃兒本是府裏買來的小丫頭,當年老太太怕家生子奴大欺主,給傅清溪和柳彥姝安排的都是外頭買來的災年兒。杏兒在這府裏也沒有親人,就跟傅清溪長大的,問她時只說願意跟著自家姑娘。桃兒年紀大些,已經有管事相中了她當兒媳婦,便不跟著去了。

陶嬤嬤是自小看著傅清溪長大的,雖是主仆名分,實則情同母女,傅清溪這就要出去自立門戶了,她哪裏放心得下,自然也要跟著過去的。

國朝對蓄奴規定甚嚴,官商百姓之家其稅都與蓄奴數相關,家中買斷的奴仆數量越多,這戶稅便越高。因此國中大家常有兩代一放或三代一放的規矩。越府也效此法。

陶嬤嬤男人去的早,兩個兒子早都放出去在外成家立業了,只剩她一個人還在裏頭當差。如今她跟著傅清溪去了,倒也簡便,省了拖家帶口做籍的麻煩。

大太太還特地問過傅清溪,這倆跟著她過去的是還帶著奴籍過去呢,還是索性趁這時候都放出去算了。一來考慮傅清溪不過一個人,這有沒有在籍的奴仆,戶稅上可就差出等級來了。再一個國朝的規矩,凡是在籍奴仆,其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皆由主家照管,若是做夠了一定年限商議好要脫籍的,也得給一筆銀錢才成。

這會兒這倆人都算是越府的,如果現在脫籍,這筆脫籍銀兩就由越府負擔,大太太也是怕傅清溪初初自立門戶,凡事考慮不到,多加了負擔,才有這個主意。

傅清溪自己倒無所謂這些,便說都由她們自己決定即可。結果倆人都脫了籍才跟去的新宅。

到了日子,傅清溪辭別家中長輩和姐妹們,又到之前的碼頭坐上了船,往天羅海藏書島去了。老先生因為還有旁的事務在身,並沒有同她一起回書院。

一路上傅清溪天天忙著自己的論演,回到書院,跑去見了一回師姐,送上一些從京城帶去的小玩意兒,便把自己往屋子裏一關,又接著悶頭忙起來。

等到自覺通篇文章已做得七七八八了,才跑去論演壇那邊遞了申請,又趕在時限期內,做好了要分發的文書材料,便等著書院通知給安排論演的時間了。

到了上論言壇的那天,傅清溪上臺一看,發現底下居然坐了十幾快二十個人,且裏頭好幾個老先生。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若是換了從前,只怕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好在經過這段時間對自心的體悟,她已經很知道這個時候該如何應對自己的心緒起伏了。

等她講完,有幾個先生又略問了幾句。問的多為實修的細處,若做的空頭文章,這時候就難了。不過因為傅清溪這篇文章幾乎全是從自己個人體悟上來,倒不怕問這個。只都就著自己想到的體會到的盡力答了,幾位老先生都微笑頷首,似有讚許之意。

蘄卉也過來聽了,等眾人都散了,才走到她身邊笑道:“可真不容易,才兩年功夫就能做一場論演了,且你這極數當中還暗含著星象的道理,就更難得了!不過你老實告訴我,你……你沒有打算轉去摘星樓學星演去吧?!”

傅清溪笑道:“先生說過,極數本是通天下數象的,我不過用一回星演的路子,哪裏就是要往那邊去呢?我這回做的還粗淺,往後我還打算把它同五運六氣關聯上呢,那可又怎麽說呢?”

蘄卉笑道:“那個都不怕了,你曉得我最怕的就是摘星樓同河圖院那兩處了,真是哄走了我們不少人。”

傅清溪點頭道:“那咱們就好好做學問,等咱們也厲害了,再從他們那邊把人要回來不就成了?”

蘄卉笑倒:“不錯,不錯,很有志氣!”

傅清溪這回做的東西還真有兩分反響,接連幾日,都有人到她小院裏拜訪她,探討了一些基於各自學向和經驗的體悟。傅清溪也因此獲益良多,她這才知道上論演的好處。這做學問的勁頭也更大了。

影響還不止於此,這日她從主堡回來,略繞了遠路,想要散散順便理理思路。剛走了一半就被人攔下了,卻是那位文星巷的老伯。老伯笑道:“咱們得有好幾十年沒見面了吧?沒想到你都做上論演了。嗯,好題目,不如過來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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