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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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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程十六

十月中旬,衛淇出嫁了。

那日微雨熙蒙,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一身紅裝拜別了父母兄弟。

采芳閣中,京城中有門戶的姑娘們集結於此。

采芳閣建於水上,四面環合湖水,湖中滿種蓮花,旁側有假之長橋,似如水中空城,據說是前朝君王為美人而建,在當朝看來不過是舊時糟粕,遠而避之。

各貴女靜候,其中未免已有淺薄之人,挑撥是非。說什麽來了作陪襯,充了面子功夫。須臾間,人心浮動,未嘗不願。

只聽幾聲桌板響聲,輕描淡寫一句,“聒噪----”

手持緙絲團扇,身著雲紗外長衫,刺繡百鳥裳。各貴女迎目望去,薛順婕安然坐於前座。“諸位,怎可非議東宮擇選之事,安心靜候便是,我那表哥哥定會憐惜你們的。”趁著抿茶的工夫,還不忘露出自己的玉鐲。

旁人只是聽聽,誰不知道這人什麽德行。皇後侄女,薛家作為外戚,可在朝堂上說不上什麽話,自是會想盡辦法送個女兒進宮。

怕不是,薛家一貫生養不大好,少根筋。

“薛姐姐,你這--”

還未等到別反駁,“看,是高挽意。”順著這話,瞧見挽意從遠處走來,走過的工人皆行禮問安。

挽意欲繞路此地去往政殿,一心為了正事,未曾留意此處。

眾人迎上去,前後呼擁奉承。薛順婕白眼瞟了一眼,氣憤地將杯子摔在地上。

“高姐姐,你可是來擇選的。”

“哎呦,跟您一比,我們就是野花野草,怎得太子青睞。”

挽意一時有些糊塗,一直尬笑著,直到拖到了采芳閣外。“諸位誤會了,我意不在此,請便吧。”

各貴女面面相覷,嘀咕著什麽。

“臣女高氏求見陛下,”挽意跪在政殿外求見。隨從的內侍禮讓,得到陛下允準進入。

陛下正匍在案前批著如山的折子,她第一次進入政殿,只聽聞政殿最是陽暖,最宜養植,當初敬德皇後設了蕓苑,以供給六宮所需。榆木所制的案幾顯得格外清雅,正中所懸置“鴻昌萬代”的匾額,據說牌匾後總藏著什麽秘密。

正盯著楞神,聽到傳喚,隨內侍深入。

似是談了很久,正逢深秋的冷風,不禁吹起鬢角,裹緊單薄的外衣,挽意倒吸了一口冷風,從政殿走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同時付出不可想的代價。

走於殿外的小徑,心中歡脫心悅,可不知為何竟揚不起半絲笑意。

“高挽意!”這語氣有些氣憤,還有些責問。她先是一楞,而後僵僵回過頭,她終究要面對那個‘難纏’的家夥。

”殿下,“挽意微微屈身,行了個再莊重不過的禮。她不敢直視太子,只是低著頭。

太子大步向前,“你不信孤。”

挽意頷首,一字一句道:“我信你,但我不信皇帝。”說罷,轉身而去。

太子似是失去了理智,一把將她拉回來擁入懷中,緊緊抱住不肯松手,只見太子牙關緊咬,厲聲道:“孤心中只有你一人,就算你躲,你也是躲不過的。”

太子抱得太緊了,挽意有些喘不過氣來,吃力的捶打他的胸膛,試圖讓他放手,喘息著:“還請殿下自重,放手,放手啊。”一把掙開,伏倒在地。

太子意識到手勁過猛,想伸手去攙扶,卻又縮了回來,有些無措,“孤弄疼你了。”

挽意扶地而起,抖了抖身上的塵土,正整儀容,鄭重道:“還請殿下割愛,還我自由。”她眼圈通紅,從眼角流下一滴淚,嘴角微微上揚,轉身而去。

與陛下說教時,以高氏祖祖輩輩為由,忠君忠國,就無二心;面對太子時,以帝王為由,薄情寡義。漸漸的,她已逐漸忘卻自己想要什麽,尊崇還是自由。她走於甬道,回想第一次進宮時的路,環視四周,紅墻綠瓦。笑自己可笑,外面的人擠破頭皮想進來,她卻迫不及待想出去。

太子腳步沈重,兩眼無神,沒有靈魂般在冊立詔書上寫在太子妃人選,機械般烙上東宮的印記。又死死盯了一個時辰,他雙手攥得通紅。

傳喚內侍,將詔書扔給他們,冷冷吩咐道,“該恭祝齊國公得償所願了。”

永寧三年,東宮冊立齊氏之女為太子妃,另選吉日迎娶。

看著一件件賞賜擡進齊府,齊國公似小人得志般囁笑,同來往祝賀的大臣論壇。齊思賢將自己關在房中,嘴角止不住的上揚,看著桌上堆滿的賀禮,轉頭看向身後的朱紅大衫,細細撫順著,幻想著禮拜時的場面。

忽然聽到門外侍女傳報,高府送來賀禮。兩個巴掌大的錦盒和一封信。

‘聞姊授儲妃位,特送宮配,此乃前朝所遺,萬變之時,可勝中宮令,賀爾與殿下長久安樂。’

思賢一頭霧水,只能有心無心的收下。

那日傍晚,挽意帶著竹蘭登上宮墻高臺,最後望一次她生活的皇宮。風吹鈴響,遠眺遠處的宮殿,夕陽餘暉而下,朝暮雲雲,相得益彰。

她在想當年姑母嫁入東宮時的場景,可能有些後悔。

“姑娘,竹蘭有些不解,你為何把敬德皇後的宮配送給齊家姑娘?王太後可說那是留給你的。”竹蘭嗔怪道。

挽意徐徐轉身,神色和睦,輕輕挑了一下鼻梁,“小丫頭,是還不少。那東西是用來救命的,反正之後我不在這裏,那就留給需要的人。”

她猜,待坤福宮的大門再開啟時,就會有用的。或想到什麽,撲哧笑出來聲而後神色又低沈下來,‘高府的通行令還留給他了,罷了,留下吧。也好讓他睹物思人。’

偏頭前視,遠處走來一名身著甲胄的小將,身材高挑,語調強勁有力,“末將見過姑娘,太子殿下著末將一路上護姑娘周全。”

挽意應聲回應,“哦,好,辛勞將軍了。”將這小將晾在了一邊。又想著什麽事,半晌才回過神來。

“請問將軍,你叫什麽。”

將軍轉頭看著挽意,親切回到:“我叫韓江轍,韓相的外孫。”

聽到韓相二字,挽意提起警惕,滿眼敵意看向他,冷笑道:“韓相,韓相,啊,竟不知將軍出身顯赫。”

那小將軍似是有些稚氣,傻呵呵的笑了,“謝姑娘誇讚,姑娘,你長得這好看。”

挽意漲紅了臉,有些吞聲:“謝,謝將軍誇讚。”訕訕離去。

只留韓將軍在此處傻笑著。這人怕不是真的傻吧。

永寧三年末,韶州高氏領陛下之旨,出使新麗,以禮正蕃,以示宗藩友誼。

皇城外,禮司一行人送行,眾臣中與高將軍相熟的,紛紛喟然長嘆,“孩子,保重。”語氣中帶有一絲無奈。

高氏世代忠良,就連只剩下一個小姑娘也為國獻身。

瞬時,幾只長鷹飛過,翺翔鳴叫。冬日嚴寒,能看見飛鳥已是稀奇。挽意接過令節後,向眾臣告別,俯仰間,自城樓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與她四目而視,微微頷首行禮,轉過身大步向前。

韓將軍已候在馬車旁,伸出強勁的臂膀,相扶挽意上車。挽意笑了笑,扶著韓將軍的臂膀上了車。一架車,一行人,踏上了去往新麗的漫漫長路。

途經湘州,因旱災肆虐,百姓勞苦,盜賊橫行,自然他們這一行人被盯上了。韓將軍武藝高強,幾個小毛賊自是不在話下。他將挽意緊緊護在身後,萬幸無傷。

那日他們宿在戶外,圍著篝火,烤著一兩個蜜薯。

“熟了。”韓將軍歡呼道,“姑娘,快嘗嘗。”眼見著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個,挽意訕訕接過,放在一旁。韓將軍似是看出來什麽,笑道:“姑娘怕是介意我的身份吧。”

挽意看了他一眼,原來他不傻。

“我外母跟我說,我應該給你叫姐姐。”韓將軍偏著頭,笑道。

挽意瞪大了雙眼,結結巴巴:“你,你外母?”

“對,我外母說,她是你的小姑祖母,是她讓我以東宮引薦做此次的護隊將軍。”

挽意譏笑一聲,嘆了一口氣,自己厭惡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戚。

韓相夫人?姑祖母!

自那日起,挽意對韓將軍已不是像從前那般疏遠,親密了不少。來往采買,信報遠遞。

一月後,一行人方到達新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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