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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以試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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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以試膽

蝴蝶不過是翩躚留下的幻術,為的是提醒她們行事需得小心。因為回春谷主會在暗處觀察她們的動靜。

常憶想到,回春谷主也許當真會答應她移植靈根的事情,這些天就是觀察期,等她覺得常憶可以的時候,就會著手此事。

只不過回春谷主的準則,常憶倒不知道。

醫者仁心,大概不會高興常憶表現出殺意。常憶於是收了劍,乖乖躺回床上。她的劍招本就是為了殺人設計的,即使沒有靈根也來勢洶洶。

常憶翻了個身。她睡覺向來不規律,有時夜半也會被叫起來殺人。實打實的“夢中仙”。

有時候殺的是某個得罪了微漸元君的修士,有時是凡間哪個沒長眼的凡人。或者有人求師尊幫忙,師尊為了拉攏人心也不會袖手旁觀。

當時常憶若是沒有手下留情,不會被天演墟眾人帶回懸鹿山。如果她不對微漸元君抱有希望,也不會就這樣被剖了靈根。

常憶這樣不規律的睡眠導致常年的失眠,她冥想時腦子空空什麽也沒有,無聊至極,硬生生挨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常憶還沒有睡著。外頭的動靜她能聽得一清二楚,若不是靈根沒了,還能聽得更遠。

山谷有人進來了,大概是翩躚。常憶這樣想著,忽然嗅到一點血腥氣。她猛地坐起來,確定這不是幻覺。

常憶揣測,翩躚受了傷。她開始思索現在該不該出去幫個忙。既然回春谷主在暗處觀察,常憶是應該伸出援手的,畢竟這是培養人情必須做的事情。

常憶還沒動身,聽見隔壁門開,隨後是朔月的聲音脆生生響起:“師姐你怎麽了?一身的血。”

聽聲音,朔月應該也沒睡著。常憶起身開了門,也朝她們那邊走過去,佯裝才醒。

翩躚身上的血跡還新鮮,除了臉幹凈到處都是血汙。但走起路來還是輕盈,看走向原打算去山谷後頭的水潭泡一泡。

“山中有惡獸,來奪我手中的仙曇露,我迫不得已把它殺了,濺了一身血,”翩躚見她們還沒睡,有點意外,“吵到你們了?”

“哪裏的話,我醒的早,”朔月迎過去,繞著翩躚看了一圈,“師姐你還好吧?餓嗎?”

“這種猛獸叫做血生獸,顧名思義有血就會再生,我只能把它的血放幹了再走,才弄得一身狼狽。這不是我的血。”翩躚說著把自己逗笑了。

她語調輕快,站姿不太自在,興許是對朔月的關懷受寵若驚。

翩躚想起什麽,手指放在嘴前噓了一聲:“叫師尊曉得了定要嘲我無能。我們悄悄說話。”

朔月很上道,點頭如啄米,壓低聲音說:“我幫師姐洗洗衣服吧,走走走。”

常憶站在幾步遠,原想上前寬慰幾句,發覺自己沒有那種經驗和才能,又不是出自真心,正打算轉身回房,忽然朔月跑過來擋在她面前。

“常憶,反正睡不著,一塊去水潭邊玩吧。”

常憶不知該不該在意她說的“玩”字。論誰也不會覺得水潭有什麽好玩吧,但常憶神差鬼使就點了頭,和朔月一起走過去。

“一塊兒”是個很親密的詞。常憶很少會聽見別人對她這樣說話,所以每當朔月把她設想進自己的行動裏時,常憶總分外在意。

她本可以孤獨,也甘願孤獨。是朔月察覺她的孤獨,將自己的熱鬧分給了她。

山谷後面的水潭常年有水流,是略高一點的山上積雪融化後留下來的。寒潭可以靜心,讓常憶回憶起自己每天要泡在潭裏很久的那段日子。

翩躚在寒潭裏泡著,外衣也一起泡了。朔月則是坐在水潭上的小瀑布邊玩水。

常憶沒覺得有什麽好玩,站在一邊像個雕塑。她對寒潭明顯抵觸,但當時在丹鶴塢,為了師尊不垮臉她總是生生忍住。

對一樣東西的反感總可以偽裝起來。就像朔月討厭吃蘿蔔,也忍住不表。唯有喜歡是藏不住的。

翩躚談及潭水,說回春谷主這名號不是虛的,她師尊當真能使萬物回春。一夜積雪後,她的法力就使其融化變成水流,匯聚為寒潭。

朔月就在旁邊笑:“我師尊的道號也不知誰取的,無華無華,乍一聽真是樸實無華。”

翩躚跟著笑將起來:“你師尊是個有意思的人……我師尊除了醫術高明,幻術也是一流的,一點都不樸實。”

常憶起了點問她蝴蝶的心思,卻沒開口。她想說起微漸元君,也覺得無趣。微漸元君從沒說過她的道號由來,興許是防微杜漸。

回春、無華本也無聊,說者有意自然生趣。

朔月又問:“山間有很多血生獸嗎?”

翩躚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這件事說起來也是怪哉,血生獸原本該在妖域,怎麽會到高山上來,還奔著我身上的仙曇露。”

“難怪我往日不曾聽聞血生獸。”朔月看了常憶一眼,“對吧常憶?”

常憶點頭。她看起來在神游,其實什麽都聽著,朔月一問她立馬就回答了。

“這也是師尊教我認識的,確實罕見。妖域的怪物本是涇渭分明的。”翩躚想起什麽,說,“我若不殺死它,恐怕要跟著尋到山谷裏頭。如果有人指使,那就糟糕了。”

朔月聯想到棠下真人勾結妖族一事,沈了臉。她轉而問:“回春谷主要仙曇露是要做什麽?”

翩躚搖頭,她確實不知。

“仙曇露是仙曇上的積雪,每月初才有一次開放,我一個月也就取一次。師尊親自在高山上種下,已經許多年了。”

“如果真有人指使血生獸來尋仙曇露,是不是來找回春谷主的?”

翩躚猛然驚醒,一下子站起,引得水面漣漪。她盯著衣裙的血跡,思忖片刻,走上水潭,還沒擰幹身上的水就往山谷裏走去。

朔月遲疑一霎,跟了上去。

在水潭聊了許久,天色微明,回春谷主尚在休息。翩躚沒有攔她們一起進去見谷主,先站在門外等師尊醒來。

回春谷主醒後,徑直讓她把事情說了,隨後分析道:“我多年前救治魔王也用了仙曇露,來找我的不是棠下真人就是微漸元君。”

原說世上只有回春谷主的師尊有仙曇的種子和培育辦法,自師尊羽化登仙後,這花就掌握在了回春谷主一人手中。

血生獸因為有血就可再生,不容易被人中途攔殺,又能憑嗅覺驚人而追蹤千裏。它一旦聞過仙曇露就會一直找到源地。

如果是丹鶴塢那邊過來的,不知道路上死了多少,才有一個能尋到回春谷主的居處。幸好翩躚把它殺了,不至於洩露位置。

但一旦發現一個,就不知還會有多少正在趕來的路上。

回春谷主默默思忖一會,告訴朔月:“倘若棠下真人與微漸元君聯手,你的計謀則是功虧一簣。”

朔月腦筋飛快轉著,回春谷主這話如果不是單純勸退她,那就是有在考慮計策的可行性。她反駁道:“單憑一個血生獸,怎能推測他們聯手?天演墟不是擇日就要攻打丹鶴塢嗎?”

“若是天演墟拿到了魔王之子,卻不殺之,暗自撫養,直到仙門再無人能殺魔子,如何是好?”回春谷主冷聲道。

見朔月不答,又解釋:“微漸元君被眾人征討,深陷輿論,不能光明正大撫養魔子。然而天演墟是名門正派,他們大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朔月心灰了一片。如果真是這樣,她原先的計策就不管用了,到時候微漸元君作為盟軍,不會讓常憶有機會殺掉棠下真人。

就算常憶守約殺掉棠下真人,她自己的將來也會變得不可預料。微漸元君不來救常憶,可見是往後再也不需要常憶這把劍了。

翩躚觀察老半天師尊的神色,低聲跟朔月說:“我幫你打探外頭的消息。”

回春谷主瞥了她們倆一眼,又一頭澆滅朔月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天演墟已經打算將計策延後,要先追殺你們二人。”

朔月郁悶了,回春谷主不是不問世事嗎,這比經常下山的翩躚情報還快。

她鼓起勇氣,朝回春谷主一拜:“求谷主為我指點迷津。”

谷主怔了一刻,斥道:“逢事求人不該是你的作風,站直了說話。”

朔月聽話地站直了,腹誹:不求顯得沒禮貌,求了又說她沒骨氣。她總覺得回春谷主這種人應該她的師尊來治。

設想,無華道人若是她,大概會笑嘻嘻湊上去,故作親近地說:“我只求回春谷主一人,谷主可願幫我呢?”

朔月可不敢做這種事,要是真做了明天就等著被丟下山餵狼吧。

回春谷主面上不屑,倒還真的為朔月分析起來:“你的目的是為師尊報仇雪恨,棠下真人必死無疑。而當下局勢,微漸元君和天演墟都是敵對方。你要想殺棠下真人,也要殺掉微漸元君。除非你想策反微漸元君。”

谷主直直看向常憶,似乎在問對方有沒有膽量弒師。

常憶不發一言。

朔月搶了話頭過去:“如果微漸元君能站在我這邊呢?我只要說我能保下魔子,她定然——”

回春谷主移開目光,略帶嫌惡地打斷她:“朔月,你難道相信你能感化一個殺人如麻的敵人?多年友人也會一夜反目,何況微漸元君生性多疑,只會利用你。”

她這話意有所指,常憶站在朔月旁邊,聽見朔月說:“就算反被利用,我也信。”

回春谷主不可置信地看向朔月,她欲再說明其中的醉翁之意,但最終沒有直說,恢覆了冷若冰霜的神態,朝她們揮一揮手。

“我所言不假,你不要一味癡想,生死皆有天定,仙緣也自在個人,你如何能左右?少去招惹是非,你的性命在他們眼裏不值一提。”

這話把朔月紮了個個,雖是為她性命著想,卻也把她的希望澆滅了。朔月再不能出一言以覆,強顏歡笑地退出谷主的居所。

常憶留在裏頭,靜靜看了谷主半晌。

對面沒有要搭腔的意思,常憶便頭也不回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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