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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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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6 章

陸璀凝視著通訊的按鈕,正猶豫著要不要按下。

如果按下,那就意味著被賦予了守護月球責任的他——沒有承擔這個責任的相應能力。

如果沒有按下,他將會必須以賭上性命為代價,和自己的同學、老師廝殺到最後一刻。

他並不在乎生活在這裏的人最後會走向怎樣的結局,但是他從小就渴望著生活在這裏,只要是月球的一切都是如夢幻一樣的存在,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夢想,在見識過人世間的美好後,他沒辦法再回到如地獄一般的地球。

一個充滿著無法打破的階層限制的冷漠社會,被無能懦弱的聯邦政府所統治,以至於僅憑他們幾個就能從內部擊破看似強大不可戰勝的聯邦。

他不介意坐上那個最高處的位置的人是珀星,相反,他恰恰認為只有珀星才能勝任這個位置,她和是自己一樣的人,不被理解,不被包容,僅僅因為身上與生俱來的特質,他們就這麽被打成了異類,滌除行動的陰影從未散去,就像是一朵永遠覆蓋他們頭上的烏雲,讓他們的人生從此晦暗不見光明。

如今,他站在自己夢寐以求的月球之上,看著這被創造出來的山坡與大海,在這裏大家都是同樣的人,這裏沒有歧視與排擠,是陸璀夢裏的仙境。

雖然這個政|權還很稚嫩,但在他的努力下,過去頑固腐朽的勢力已被清除,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珀星的計劃一步一步完成,等來到最後一項之時,大家將不分彼此,世上再也沒有紛爭,完成了全體進化的人類也會走向全新的未來,不必畏懼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未來。

陸璀的思緒回到居住區來,看著那被海水淹沒的城市,墜落的高樓,堆疊成廢鐵的汽車,因為絕望而楞站在街道之上的人們,還有草地被沖涮後露出的人造地底,深灰色的大地泛著冷光,花朵和綠草散落在每個角落。

如果紀從在的話,他一定會訓斥自己吧,紀從最不喜歡有人破壞植物,他會細心地照顧每一朵花,為它們施上肥料,直到再次看到它們恢覆了精神後,紀從才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陸璀自嘲地笑了,他摘下自己的頭盔。

紀從去世不過五年,他卻漸漸地忘記了紀從是如何離開的,紀從的聲音和樣貌也變得模糊了起來,過去的痛苦與不甘也隨著時間的沖涮再也體會不到。

他曾經是那麽溫和的一個人,就像是黑暗裏誤入的光明,照亮了陸璀灰暗的一生,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全是陰影。所以陸璀在他的指引下來到了卡勒姆學院,學院果真和他所說的一樣,大家都很友好,從不介意對方的出身,滌除行動的魔爪也無法沾染這裏。

在卡勒姆學院的日子裏,就連陸璀都有些忘記過去遭受的痛苦了,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也不用擔心家裏的收入,不用擔憂隨時就要搬家,他就像是一個抓到了浮萍的溺水者,牢牢地銘記了在卡勒姆學院的時光。

在珀星的引導下,陸璀知道了一個能逃離地底煉獄的辦法,他果真和紀從所說的那樣,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他要到月球去,那裏是全新的世界,雖然還在建設,而聯盟尚未脫離聯邦的控制,但未來已觸手可及。

也就在這時,陸璀經由紀從認識了掌控著一切的司嶼,他看上去是個不錯的人,對誰都很溫和,成績也很好,深受同學的信任,不過陸璀每每和他搭話時,他都能看到司嶼眼裏的冷漠。

那份冷漠就像是寒冰,冷得能夠深入骨髓,陸璀開始想是不是他其實對誰都這樣,以他的身份足夠橫行在這個世上,司嶼的父親掌控著聯盟,是優秀的政治家,只要司嶼一張嘴,陸璀的未來就會被掌控在他的手裏,而司嶼擁有這樣待人的資本。

或許是自尊心作祟,陸璀連帶著不那麽喜歡司嶼身邊的人,那個眼神兇惡的牧榆,處處透露著天真的羅賽,他們渾身都透露著與生俱來的松弛感,被物欲與權力填滿的精神裏,只餘下空虛的軀殼,他們不會為食物擔心,也不會為寒冷擔心,雖然表面以同學的身份相處,陸璀卻能感覺到有什麽隔著他們與自己,明明生來都是同樣的人類,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未來,他們是陸璀永遠都無法觸碰到的存在。

陸璀再次感受到了階級的固化,就算他再怎麽努力,有些東西生來沒有擁有的話,那以後很有可能也會得不到了。

雖然聯盟的議長並不是世襲制,那已是數千年前的糟粕,而即便如此,權力還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裏,平民想要獲得點什麽,那必須要擁有實力與運氣,很遺憾陸璀什麽都沒有。

他感覺自己的光越來越微弱了,小的快要抓不住,紀從無法理解這些,因為他生來就擁有所有特權,即便紀從和其他人不同,然而他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了,能夠理解陸璀的只有同樣境遇的珀星。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改變這個現狀,你覺得如何?”珀星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一個很輕松的話題,不亞於詢問明天中午吃什麽。

“一個真正公平、沒有階級劃分的世界,更重要的是,我們不用為了自身的安全而擔驚受怕。”

“明明我們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生來就要遭受著一切呢?染色體和其他人不一樣便是罪孽了嗎?”

“不對的不是我們,而是那些掌握了世界規則的人,如果是由我們來掌握的話,世界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吧?”

珀星的眼睛在發著光,陸璀覺得自己好像再次抓到了那一束光,而這束光更加強大,誰也沒辦法掩埋。人不抓住什麽的話就活不下去,不寄托點什麽就會成為空虛的軀殼,不心存幻想的話就會陷入絕望,陸璀覺得自己死去的靈魂再次活過來了。

溫熱的鮮血從陸璀的額間流下,滲入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的視線都蒙上了一片鮮紅,他用力地眨眼睛,試圖驅散掉這些不合時宜的鮮紅。

他還記得這種觸感,在他親手切開曾經代表著聯盟的議長頭顱時,陸璀才發現原來是站在最高處的人也流著和他一樣的血,其實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不同。

司嶼的眼神還是那樣的冷漠,他會因為自己失去了一切而流淚嗎?他會後悔曾經目空一切嗎?他會後悔從未正眼看過自己嗎?

司嶼眼裏的光早就消失了,從什麽時候開始?陸璀記不清了,他和過去不一樣了,司嶼變成了真正的行屍走肉,目睹了這一切的陸璀並沒有等來內心的雀躍,他好像想要看到這一幕,又好像不忍看到這一幕。

司嶼曾經是那麽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如今看來他已被折去所有翅膀,無法回到自己的高臺,然而陸璀覺得自己被心裏的空虛占據了,名為空虛的怪獸不知道滿足地吃掉了陸璀,就算達成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目的,陸璀連露出笑容都覺得有些困難。

“為什麽不殺掉司嶼?他是個隱患。”珀星對此感到不解。

“死亡對他來說似乎是一種獎勵。”陸璀這麽說道。

“我有的時候不理解你的想法。”

貓眼石開始發出警告,長劍深深地埋進了貓眼石的身體裏,劃開了柔軟的線路,耳邊都是刺耳的爆破聲。

長劍連接的另一端是司嶼,他冷漠地抽走長劍,覆仇的鎖鏈在此刻斬斷,五年前的債也在此刻還清了。司嶼沒有等來什麽大仇得報的快感,他淡漠地看著眼前的貓眼石開始失控,曾經他們也一同眺望過夜空,在熱鬧的夜晚裏一起嬉鬧,一同為紀從的離去而落淚,也在無數個日子裏擦肩而過,司嶼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問號,為什麽事情都走向這個極端呢?

陸璀看著這個奪走性命的人,就算沒有代碼,他也能夠分辨出坐在那裏面的人正是司嶼,他自嘲地笑了起來,看著腳下的大地開始燃燒。

他曾經是多麽向往這片土地,等到了真正踏足的那一天,卻感覺原來什麽都沒有不同,他追逐著那束光,並且以那束光為目標不斷前進,後來那束光變成了一個實體,陸璀得以觸碰到了那個虛幻的存在,在光的背後是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

原來他終其一生,不過都只是想當那個一直追逐著的人罷了。

陸璀的手停在通訊按鈕上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那是他的選擇,在他因為看到司嶼的那一刻想要使用高能量炮時,他就已經沒有資格留在月球了。

“真是妒忌啊......你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而我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陸璀。”

“我不過是想要逃避過去的苦難罷了。”

“但是我們又有什麽不同呢?上天總是不公平的。”

陸璀囁嚅道,在貓眼石的內部沒有人能聽得見他的話語,正確來說這應該叫遺言了,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有誰站在了墜落的大樓之上,有什麽人正對著他招手,手裏捧著一束紫色的鮮花。有一道光落在他的身上,透露著詭異的神聖。

陸璀微微一笑,而後閉眼迎來了貓眼石的毀滅,龐大的能量匯聚在貓眼石的核心,它那極為先進的驅動器凝聚了超高的能量,能量值不斷攀升,最後突破警戒線,成為了紅色的點,數秒後紅色的點炸開,轟動了整個居住區的上空,碎片四分五裂地炸開,司嶼和羅賽用武器一個接著一個去擊破這些碎片,以免墜落到地面造成更大的傷害。

司嶼的沈默讓羅賽感到不安,在真正做了這件事後,羅賽的心裏一陣酸楚,她是見證了一切的人,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數次告訴自己該如何去面對,然而她還是無法自控地落下了眼淚。

炙熱的淚珠飄蕩在頭盔裏,眼前的景色都變得模糊起來,羅賽小聲地啜泣起來。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司嶼用力地閉上眼睛,數秒後,他紅著眼眶奔向時憶所隱藏的海底,他們的任務尚未完成,還不是傷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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