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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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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不用討好人這對荊離來說其實也不失為一種解脫,只是工作上處處被使絆子讓她很難不頭疼。不僅不能參與到好的項目,甚至連發表提議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說她在公司是透明人倒也不算,因為像這樣的差使不在少數:

“十點鐘要開會,你去把這些資料打印好,順便給大家泡杯咖啡,今天的會議內容比較多。”

“茶水間的綠植都幹得蔫兒掉了,沒事兒的去給換個水呀,荊離你最閑就你去吧。”

“那個小荊,你幫我去宣傳部拿份資料,就說是我要的。”

“……”

諸如此類的雜活,一日裏總少不了四五件。荊離也能做得來,但是沒有專業相關的活兒,多多少少讓她心理上蒙了陰霾。

這種陰霾,隨著日子的推進,從輕薄到厚重,夢想也逐漸被覆蓋得模糊不清。有時候她也會在茶水間捧著杯黑咖啡恍惚:踏入鴻壹的那天自己是朝氣蓬勃的,現在呢——

如履薄冰。

是她的問題嗎?她也反思了不下數百次,可是擡頭對上那些冷淡譏笑的目光時,她又怯懦與忿恨了。

她一天比一天地期盼著早點下班,因為下班後就不用再看到那些人,也不用再做那些事。然而就是心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也未曾想過離開鴻壹。

自始至終她都不想放棄這個承載著她夢想的地方。如此矛盾與糾結,痛苦與掙紮。

荊離也想過請幾天假,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可每當她鼓足勇氣提出後,被組長三兩句話就給拒了,她只好耷拉著腦袋回到工位上數著時間等下班。

下班時間到了,她還不好意思先走,永遠是等部門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會收拾包慢慢走出去。

回到家裏,荊離會第一時間沖到浴室,靠在冰冷的浴室墻上,打開噴頭讓溫水一遍遍沖刷著身體。洗去一身的疲憊後,她能感受到溫暖透過皮膚表層沁入心肺。

在這之後,她會喝一杯熱茶,然後走入廚房,專註地做晚飯,不去想任何糟糕的心事。如果這個時候,父母的電話沒有打過來,那一定會是個比較溫馨美好的夜晚。但這樣的如果,很少成立——

“最近工作怎麽樣?柯老師的案子有沒有影響到你?”

“……挺好的,沒有影響到我。”

“你別跟我說謊,你什麽性子媽媽我會不了解嗎?”

“既然您了解的話,那為什麽還要用這種語氣呢?”

“我用什麽語氣了啊?小離你這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一點兒批評聽不得。長輩跟你說的,從來不放在心裏。媽媽之前勸你不要去鴻壹,你非要去,一個人跑那麽遠也沒個人照顧你,長這麽大了就知道跟父母唱反調,現在在外吃苦受罪了依舊不聽勸。”

“……”

“怎麽不說話了啊?在鴻壹做不下去了就盡快離職回老家來!憑你的學歷,想找個別的工作也不難。還有啊,你姑媽前幾天……”

“等等等等,媽媽,我在煲湯呢!要溢出來了,先不說了,拜拜拜拜……”

“嘟嘟嘟——”

荊離快速掛斷了電話,看著砧板上還沒下鍋的胡蘿蔔重重吐了口氣,頓失胃口。

微信不合時宜地“叮”了一聲,荊離瞥了眼,來自媽媽的消息:

【小離你也年紀不小了,找對象的事要放在心上。不要試圖逃避,該面對的事情要學會面對,逃避並不能改變什麽!】

荊離看著這條消息又好氣又好笑,她的父母總是這樣,用著說教的語氣,急於規劃安排掌控著她的生活。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終歸做不到不管不顧不在意父母的看法。她連同事的目光都做不到忽視,更何況是她的至親呢。

血濃於水,她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好比風箏飛得再遠,也會有人緊握著那根線。

“啪嗒……啪嗒……”

無聲的淚水掉落在還沒煮好的排骨湯裏。荊離看著湯面上泛開的漣漪,用手背用力抹了下眼角。

她已經記不得最近哭了多少次了。

工作與生活,似乎都很糟糕。

荊離走出了廚房,從客廳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了只剩下三根的‘煊赫門’。又翻找了一會兒,總算在垃圾桶裏找到已經掉了些鐵皮的打火機。

“呵呵……”她苦笑了一聲。

找對象、換工作,除了說這些就沒別的可說了嗎?

“哢噠!”

火光照亮了紅潤的鼻尖,荊離走至陽臺。

孤暗的夜色裏,星光與煙火點綴著。今夜,她沒有戴眼鏡,視線模糊、獨自一人時,會讓她覺得整個世界籠罩了一層靜謐的朦朧美。荊離沈醉地享受著尼古丁與自然的親密融合。初夏的晚風襲來,清涼舒適,她伸出手,抓住了絲絲溫柔,但又很快於指尖逃離。

她仰望著星空,思緒翻飛,其實她媽媽有句話說得對——

逃避並不能改變什麽。

人只要還活著,有些事就要面對。

想及此,荊離又回到了廚房,繼續未做完的晚餐。一個人吃飯時,她找了部劇看,是一部口碑很高的權謀戲,編劇是柯老師。荊離其實已經看了很多遍,但依舊喜歡,津津有味。她盛了一碗排骨湯,聽到劇裏面太傅對太子殿下說道:“上位者,除去智謀和城府,還需狠心與勇氣。狠不下心,成不了事;沒有勇氣,就沒有活著的尊嚴。”

荊離喝了口湯,反覆品味著……

有點鹹,她想,不知道是鹽放得多了,還是那幾滴矯情的淚水攪和的。

***

柯老師事件後,荊離在公司恍恍惚惚茍過了一個月,論最大的成效是什麽,可能是收獲的白眼比這二十四年來加一起的還要多。

不過,時間最能治愈人,習慣即成自然。

雖然心裏有時候也會如同被毒蜂紮了一樣痛得厲害,但只要夜深人間時,一支煙一場迷醉,睡醒後又是一條“好漢”。

好在柯教授的案件終於有了反轉。警方調查了一個月,發現能夠證明柯教授猥褻男學生的證據並不足,最終還了柯教授的清白。至於男學生為什麽要故意汙蔑柯教授,通告並沒有多說,只是用“一己私欲”四字簡言帶過。柯老師也念其是自己的學生,不再追責,並在記者采訪時說道:“我本人對某某某不想過多追究,至於其他的,就交由法律裁判吧。”

然而澄清謠言總比傳遞謠言要難得多,即便警方發出了通告,還是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在網上帶節奏:

“肯定是鴻壹出面了,鴻壹財大氣粗,柯爾儒不僅是知名教授,又是他們的簽約編劇,鴻壹怎麽可能不保啊?!”

“資本的世界,垃圾!”

“一己私欲?笑不活了,說出來鬼都不信。”

“所以是什麽樣的私欲會讓一個男大學生去‘造謠’自己的導師呢,根本想不通啊,還是說給太多了,‘和解’了?”

“……………”

當然有不相信的就有相信的。

事情本身就具有兩面性,黑與白,支持與反對,總是辯證存在的。

荊離沒再去關註網絡的流言蜚語。她給柯教授致電安慰,並提出自己周六想去他家看看他和師母。這一個月裏,荊離電話微信提過好幾次想過去看看倆老人,不是拎著東西沒趕上人在家裏,就是被婉拒了。

荊離當然也能理解倆老人家這時候不想被人打擾的心情,但不去看望恩師叫她心裏怎麽好過呢?現在通告已出,柯教授沈冤得雪,荊離又一次提出想去拜訪下。柯教授在電話那端沈默了幾秒後,最終應允。

荊離直覺這件事給教授的打擊很大,即便真相大白了,他內心也沒有多好過。其實換作是誰,遭受了這無妄之災,還是自己的學生故意栽贓的,都不太可能那麽快恢覆的。

柯教授在臨城市的家離荊離的住處並不遠。說來,當初荊離找房子,還有柯教授的幫忙。一個在臨城北路,一個在臨城南路。因為手裏捧著花,還拎著水果,荊離選擇叫車過去。約莫十五分鐘,便到了導師住的小區門口。

小區綠化很好,夏日的氣息濃厚,鳥鳴蛙叫,紅蓮初開。荊離到得早,見池塘邊上還有人在打太極,瀟灑愜意。又走了幾分鐘,才到柯教授家。入眼望去,鮮艷的薔薇花穿過白色的門欄競相開放。

荊離只覺得這一幕熟悉得很,片刻後,她低聲驚呼道:“啊!記得高中校園前有一條街道有比這還多的薔薇花。”

從她畢業之後讀大學讀碩士到現在上班,她很少去懷念高中那段時光,一些人一些事甚至連那個時候的春花秋月,在她的記憶裏都逐漸模糊了。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樂意永遠抹去。

荊離用力搖了搖頭,不讓那段回憶繼續“侵蝕”自己的大腦。她有些艱難地用食指按了門鈴,好在就響了兩聲,就有人開了門。荊離見開門人是師母,甜甜叫了一聲,跟著進門後,將手裏的東西放置一邊後,給了師母一個大大的擁抱,並在她耳邊道:“師母,好久不見啊!這段日子辛苦您了,但您依舊那麽美麗優雅。”

梁詩潔知道荊離是在安慰自己,眼眶有些濕潤。柯爾儒遭罪的一個月裏,她又何嘗不痛苦呢?她這個人一向是最愛美的,可這一個月裏哪還顧得上面容保養,心都不夠操的。

荊離見狀,心也跟著難受,她總不願喜歡的人在她面前難過的。於是使出殺手鐧,一般只要對方不討厭她,都很難招架得住。她拿起桌上的鮮花笑意吟吟地遞了過去,道:“鮮花當配美人,還請師母收下”。梁詩潔見她那甜美可愛的笑臉和兩顆整齊潔白的小兔牙,也不禁笑出了聲,她捏了捏荊離飽滿紅潤的臉頰,打趣道:“這束鮮花難道不是該送與你老師的嗎?”

“荊離都說了是送美人的,怎麽會是我這樣的醜老頭啊?”柯教授穿著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裏的鍋鏟還沒放下,對著荊離玩笑道:“今天是我下廚,可不能嫌棄啊,必須吃上兩碗!”

荊離見柯老師的狀態還不錯,心裏也好過了些,笑瞇瞇道:“能嘗到老師的廚藝,是我的榮幸,三碗我都吃得下!”

柯爾儒和梁詩潔聽了此話相視而笑,道:“這丫頭的肚皮今天可能得撐破了。”

荊離吐了吐舌。

柯爾儒做飯期間,梁詩潔拉著荊離坐在客廳沙發上聊了會兒天,兩人都有意不去談論柯教授那件事,話題自然就落到了荊離身上。

梁詩潔問:“你轉正剛好也一個月了,現在在鴻壹做得如何?”

荊離:“還在學習階段吧。鴻壹的前輩們都很有實力,跟著他們也學習了不少東西呢。”

說這話的時候,荊離目光有些躲閃。姜畢竟是老的辣,梁詩潔又怎會不知荊離撒了謊。自她家老柯被爆涉嫌猥///褻後,多少人避之不及,唯恐也跟著遭了殃,荊離在公司什麽處境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終歸是委屈了這孩子,連累著她受人排擠。

梁詩潔拍了拍荊離的手背,溫聲細語道:“那就好。有件事,我想了想,就代你老師跟你說了吧。”

荊離:“嗯?”

梁詩潔嘆了口氣。

荊離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內心也跟著忐忑了起來。

梁詩潔道:“其實我和你老師打算提前退休回老家了。”

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荊離蹙著眉,有些擔憂地往廚房看了眼,“真的嗎?”

梁詩潔:“你也知道你老師的性子,大半輩子兢兢業業行得正站得直。不管是對待同僚還是自己的學生都至誠至信,卻莫名遭此詆毀與迫害,這叫他身心都受了巨大的打擊。而且在他的案件受理期間,由他主編的那部劇也受到抵制並且下架了。你老師這個人吧,很看重作品,得知消息後,差點暈了過去。”

荊離聽此,嚇得立馬起身,又被梁詩潔按著坐了下去,“好在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這麽跟你說吧,老柯現在是有些心灰意冷了,整個人累了乏了。我們倆商量了一番後,打算提前退休,回老家安享晚年了。”

梁詩潔說完,荊離沈默了半晌,而後徐徐道:“得恩師教育至今,卻未在老師受到苦難時給予實質性的幫助,我心生愧疚得很。現在師母您這麽一說,更是叫我無地自容了。”

“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難。更何況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崽子能幫什麽呀,不必愧疚。你好好工作,創作出好的作品,哪天我能在電視上或者影院裏看到你的作品,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柯爾儒也走了過來,一臉嚴肅道。

梁詩潔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是啊,你老師說得沒錯。之前讓你別過來就是怕你擔心,真的不用自責,這個社會很多時候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荊離總覺得師母話裏有話,但她又不好追問。又簡單聊了幾句,荊離便隨著梁詩潔去花園裏打理了下花草。薔薇花瓣落滿花園裏的小徑,荊離躡手躡腳不忍心踩著她們。梁詩潔看了這一幕,在身後輕笑,“你這是做什麽呢?”

荊離仰面向天,任陽光打在臉上,喃喃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嘛。”

梁詩潔一怔又莞爾一笑:“好啦幹活兒吧,文藝女青年!”

荊離偷笑,拿起旁邊的工具忙碌了起來。約莫忙了將近三個小時,荊離杵著要斷的腰,叫苦了兩句,“我以前想,以後要是退休了就種種花草修身養性,現如今看來也就只能想想了。”

“這麽一點苦就打退堂鼓了嗎?”柯爾儒出聲道:“兩位辛苦的園丁,清洗一番,來享受大餐吧。”

“好耶!”

許是忙餓了,荊離胃口大開,在飯桌上對柯老師的廚藝讚不絕口。沒有廚子不喜歡聽人誇讚廚藝,柯老師被荊離誇得連連催她再多吃點。

多吃的後果就是荊離漲著肚子歪躺在沙發上。梁詩潔端了盆水果過來,荊離連連擺手,“師母,您吃吧。我的肚皮怕是要破了!”

梁詩潔笑道:“放心,一時半會兒還破不了哈。”

消食的時間,三人在沙發上又聊了會兒天。待荊離覺得肚子總算緩和一些時,柯爾儒接到了一通電話,荊離肉眼可見地發現柯老師的臉色變得不好看了,甚至可以說是沈重。

柯教授拿著電話走到遠處接聽,荊離還是聽到了一句,“你已經快到了?”

許是又有人來看望柯老師了,荊離也不方便再打擾了。柯老師電話掛斷之後,她便道了別,並說道:“老師和師母,之後你們搬家要是需要幫忙,一定不要跟我客氣。”

梁詩潔道:“就你那細胳膊細腿,今天不是累得直喊腰疼嗎。”

荊離嘿嘿傻笑,“腰疼歸腰疼,年輕人需要多鍛煉嘛。反正就這麽說了哈,我就先回去了,謝謝老師的大餐款待。”

荊離走出小區後沿著林蔭道找共享單車時,見一輛邁巴赫從她身旁緩緩而過,她直覺裏面坐著的人可能就是柯老師電話裏的那一位。不免好奇回頭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了車屁股……別的什麽也沒看清。

荊離吐了吐舌,自覺有些八卦過頭了。掃了輛小黃後,往家的方向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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