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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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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禹洋真的非常憤怒,如果將他比作一種動物的話,小少爺覺得他此刻就是一只刺豬,渾身都是刺兒。意外的是,那個男人竟然沒有還手,顏禹洋每打一拳就問候一遍他的祖宗,在空曠的溶洞中,罵聲和笑聲同時回蕩著。小少爺面無表情,心裏毫無波瀾,只是無比掛念自己的手腳——

要是腿沒斷的話,他一定站起來馬不停蹄的逃離這兩個神經病。

待顏禹洋終於打夠了,看見小少爺這幅樣子也嚇了一跳,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只警告了一下那個奇怪的男人,便一個猛子紮進潭水中,沒一會兒就撿上來小少爺散落的零件。

畫面還挺驚悚的。

“嘖,真是操了,這息壤怎麽這麽不經燒啊.....”

手腳都齊全,沾了水以後,斷口處自動往軀體上黏合,聽到顏禹洋的低聲抱怨,小少爺疑惑道:“息壤?”

顏禹洋的手頓了一下,擡起眼來,他的頭發還濕漉漉的,不斷往下滴水,顯得他整個人更加陰冷:“叫你離他遠一點你不聽,不該聽到的倒是聽得清楚。”

“你們也沒說要我離他遠一點啊.....”小少爺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了,簡直是無妄之災。

顏禹洋眼睛一瞪,順勢掐了他的臉一下:“你還頂嘴!”

收回手以後,他不自覺的撚了撚指腹,這兔崽子的臉還挺滑挺嫩.....

“創世之初,女媧用息壤造人。人間發大水時,應龍開道,玄龜負息壤於背,用之填平溝壑,造出大地來。”

小少爺看了一眼倚在一旁的男人,他也狼狽不堪,身上的衣袍被泥土沾得皺巴巴的,上半身都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這番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小少爺楞了一下,繼而轉頭問顏禹洋:“我...不是人嗎?”

他思來想去,只有這麽一個可能了,難道自己是息壤成精?不對啊,前十幾年也沒發現端倪啊!

“什麽人啊鬼的。”顏禹洋趁機又掐了一下他的臉:“這事兒解釋起來有點覆雜....我們先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再說吧。”

有手有腳的感覺真好,小少爺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跟著顏禹洋四處去查看這個地方的有什麽玄機。

而那個男人,自從說完那句話後,再沒開過口。他半身都浸在陰影中,像是要和黑暗融為一體似的,小少爺回頭看了他一眼,驀地想到那個吻,臉才後知後覺的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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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絕路盡頭又開出一朵花兒來,原來失而覆得是這種感覺。

最開始的狂喜的冷靜下來以後,是不敢接近的惶恐和害怕。小廢物是忘記自己了嗎?或者只是裝傻罷了?他以前殺伐果斷,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輾轉反側的滋味,擔心他徹底忘記自己,更擔心他什麽都記得。

魔尊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卑劣簡直無所遁形。

思忖半響,魔尊才撐著石壁站起來。

他慢慢靠近他們所在的地方,步伐輕之又輕,唯恐驚擾這一場美夢。

顏禹洋已經發現了這地方的破綻,他讓小少爺去取些潭水過來,手上布陣,指尖青白之光凝集成一線,註入到陣法之中。

小少爺剛轉過身,嚇得一哆嗦——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自己身後的,臉上帶了半副面具,銀色為底,赤色勾邊,露出黑沈的雙眼來,看上去無端攝人。

小少爺的腳步往後挪了挪,生怕這個怪人一言不合就抓著自己猛親。

緊張地等了半響,見他沒有動作,小少爺才慢吞吞地挪著步子,從旁邊繞過去。

他的害怕和躲閃如此明顯,魔尊仔細分辨他的眼神,萬幸其中沒有憎恨和厭惡,看來他真的忘記了自己。魔尊苦笑了一下,竟然覺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去。

他讓小少爺走過去,克制著自己的目光,看著顏禹洋的動作,“後輩倒是個可塑之材。”

這處溶洞憑空出現在妖怪巢穴的底部,許多人一掉進來就慌了神,自己的陣腳就先亂了。其實仔細看,只不過是那小妖借潭水之勢布了個幻境罷了,要解開並不難,難的是在短時間內就勘破端倪的眼力。

顏禹洋嗤笑一聲,“比不上魔尊裝瘋賣傻的功夫。”

小少爺剛好回來,聽到這句話,頗為驚奇地覷了他一眼——魔?怪不得,現在做魔的和做妖的,是不是壓力都太大了,不是亂抓人,就是亂親人。

潭水順著陣法的筋絡流動,地面開始震動,視野所見之處,石壁盡數崩塌。

小少爺一個沒踩穩,趔趄了一下,差點滑倒,顏禹洋眼疾手快地將他撈到懷中,在碎石塊上借力一蹬,糅身錯開魔尊伸過來的手。待終於出了這處幻境,才看見等在洞口的顏修然,以及眼眶紅紅的蘇綰。

“容璽哥哥!”甫一見人,蘇綰就跟花蝴蝶似的撲過去,魔尊避開他,又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眼小少爺。

顏修然看見他們平安無事,才松了一口氣,臉上有了些血色,“沒有哪裏受傷吧?”

小少爺搖頭,從顏禹洋懷裏掙紮出來。

顏禹洋心裏嘆了口氣,松開他,說:“無事。”

小少爺的唇上有細小傷口,顏修然卻像沒看見般,神色自若,牽起小少爺的手,輕言道:“這一趟該玩夠了吧?回去就要收收心了。”

他像個嚴厲卻不失溫和的家長,顏禹洋看在眼中,又嘆了口氣——敵軍卷土重來,大哥怎麽還按耐得住?反正自己是快要按耐不住了。

他們往回走,小少爺和顏修然不約而同的忽視那道炙熱的目送,而顏禹洋神游天外,鼻息間全是小少爺留在懷間的馥郁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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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竹林卻破天荒地點了一盞油燈,掛在屋外,盈盈的光潤色著石桌前獨自飲酒的人。

石桌上的影子又多了一道,顏修然靜靜看著,見來人毫不客氣地坐在對面,還拿了他的酒自斟自酌,便笑出聲來,“魔尊真是好興致,這酒怎麽樣,還喝得慣嗎?”

濁酒入喉,苦澀難當,慢慢品,卻能嘗出些清香的味道來。

“酒雖劣,但尚可。”魔尊說。

顏修然接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他近來越發咳得厲害,按理說不該飲酒的,“於魔尊來說,這當然是不值一提的水貨。”似在忍耐什麽,他握著酒杯的手指都用力得泛白:“魔尊棄如敝履的,卻是在下捧在手心過的。”

“他...還好嗎?”是句俗話,但魔尊卻不得不問。

顏修然放下酒杯,一聲脆響:“好?”他說:“什麽算好?什麽算不好?”

謙謙君子,哪怕嘲諷起人來,也自有風骨:“以息壤再造軀體,懼火,不可重創,短短壽數續命,他不過十幾歲,卻能一眼看到生命的盡頭。這算好嗎?”

“紅塵走了一遭,以性命為賭資,沒能等到你的回頭。於是金針封頂,讓他忘卻那段記憶,他不記得你,便也不記得那些刻骨銘心。這又算不好嗎?”

他說:“我們念瑾年紀小,以為真心能換來真心。沒人教他什麽是愛,他用這種方式去愛你,你們都以為這是傻嗎?不是的。”顏修然頓了一下,忍住胸口的痛意,說:“他不傻,待你耗盡了他最後的愛意,他會頭也不回的離開。”

入喉的酒流經五臟六腑,像是燃起了火,要將人燒成灰燼才罷休,魔尊不知道該說什麽,連開口都艱難:“是我做錯事....我明白得太晚,可我還愛他。”

顏修然只覺得疲憊和好笑:“再愛又怎麽樣呢?”

再愛也沒有用,世上有兩樣東西是無法恢覆成原樣的——

破了的鏡子,和碎了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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