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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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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七星島上的人都不知連珺心的去向,她離開時只是說想四處走走,並沒有明確去了哪裏。還是岳如箏想到了一個人,也許正是連珺心要找的目標。

那就是衛衡。

奔波多日,他們又到了黃山聽雨山莊。衛衡起初否認連珺心曾來過此地,後來還是連珺初告知他前因後果,他才大吃一驚。

"說實話,她確實來過……"衛衡略帶尷尬地道,"可是你們也知道,我對她沒什麽好感,她平白無故地找上門來,我還嚇了一跳。"

"然後呢?"連珺初問道。

"我不想見她,她就走了。"衛衡皺皺眉,"倒也幹脆,沒多做停留……"

岳如箏急得打斷了他的慨嘆,"她什麽時候走的?"

"昨天。"

於是本來不受歡迎的連珺心此刻忽然成了衛衡急尋的目標,為了再將她找回,他派出了山莊眾多手下,幾乎將黃山境內的各處都翻了個遍。

終於,齊允帶人在官道上將她截住,再晚一步,她就要離開此地了。

連珺心見到衛衡策馬而來,本是懷著欣喜,卻又故作傲然,沒想到衛衡一到近前,卻是向她詢問起有關她父母的往事。連珺心惱怒起來,見連珺初與岳如箏也趕到這裏,更覺顏面盡失。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誰還記得?!"她看都不想看那瓔珞,別過臉就想離開。

連珺初追上前道:"無論怎樣,請你告訴我。"

連珺心怔了怔,盯著他,道:"你以為現在用了個'請'字,我就會真的同情你,忘記唐韻嵐與你是什麽身份嗎?如果沒有你們,或許我母親根本就不會死!"

"可是我母親,她也早已經去世……"連珺初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只想弄明白如箏的身份,你希望我怎麽樣,可以盡管開口。"

連珺心憤笑不已,"如果叫你在我母親墓前下跪謝罪呢?"

"只要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情……"連珺初話還沒有說完,岳如箏已經奔過來,用力抓著連珺初的衣袖,強忍著淚,道:"我不想再弄清自己的來歷了,行不行?"

"可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連珺初悲傷地望著她,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走一條死路,明知道或許前方就是一片黑暗,可還是不肯回頭,拼命想要爭得一個出口。

衛衡看著眼前的景象,走到連珺心跟前,沈聲道:"連珺心,二十多年的怨恨,有必要一直記著不放嗎?你以為這樣就會快樂了?"

"從來沒有人在乎我的快樂!就算現在,也都是為了她!"連珺心依舊憤怒地叫喊,可是眼裏卻也閃著淚光。

或許是由於失望到極點,反而會覺得一切都無所謂的緣故,連珺心在發洩完之後,還是看了岳如箏佩帶的瓔珞。可是她說,連她都不清楚這瓔珞為何會到了別人那裏。在她的印象裏,母親身上從未戴過這個首飾。

"但是大姐曾經見過這瓔珞,當時她就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只不過……她還沒有說出來,便已經去世了。"連珺初想到了連珺秋,不免心生悵惘。

衛衡在一旁聽了,接話道:"照你這樣說,可能是在連珺心出生或是懂事前,瓔珞就已經不在七星島了。"

連珺初想到那幾個下人說過,在連夫人下葬時也沒看到瓔珞,這樣兩相對應,確實也說得通。

他忽又想到她們曾經提及的那個丫鬟,便向連珺心打聽起此事。

連珺心怔了一下,隨即哼道:"你以為我當年已經很大了嗎?才十歲都不到,怎麽會記得什麽丫鬟!"

"可那是曾經一直侍奉父親的人……"連珺初不甘心就此又斷了線索,還試圖想讓她仔細想想。

"你現在倒叫父親叫得熟絡了?"她忿忿不平,趁機挖苦了他一句。

衛衡白了她一眼,道:"連珺心,你有完沒完?"

連珺心作勢欲走,希望衛衡能夠著急道歉,不料衛衡連看都沒看她,反而轉身向連珺初與岳如箏道:"問她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去找江湖上消息靈通的人士,說不定有人能知道你們所想打聽的往事。"說罷,竟牽著馬兒就要離開。

連珺心氣得頓足,將馬鞭甩得啪啪作響,"我告訴你,問遍江湖也查不到!父親想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

連珺初聞言一驚,回頭道:"他做了什麽?"

事到如今連珺心也只好忍著惱怒道:"你不是說起那個以前侍奉過父親的丫鬟嗎?就是她走漏了風聲,使父親養了外室的事情傳到母親耳中,所以她才會被逐出七星島,永遠不能在江湖露面!"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特意將"養了外室"這幾個字咬得格外清楚,連珺初果然怔立當場,臉色一陣發白。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他吃力地道。

連珺心咬牙,瞥著他狠狠道:"拜你所賜!你被砍斷雙手之後,父親急著將你接回了七星島,我娘當時已經病入膏肓,她根本不想再見到你,於是跟父親大吵了一架。我躲在房門外恰好聽到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過多久我娘便病故了,因此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連珺初看著她那充滿恨意的眼睛,一時之間竟不知應該再說些什麽。

岳如箏這時記起當年她問到小唐為何會斷了雙手時,他好像是提過連海潮曾經派了一個自以為是心腹的丫鬟前去照顧唐韻嵐,但那丫鬟卻不慎走漏風聲,因此才導致連夫人早產生下了連珺心,之後常年患病,臥床不起。

"會不會就是那個丫鬟同時也帶走了連夫人的瓔珞?"衛衡追問道。

連珺心嗤笑道:"區區一個丫鬟怎能有本事盜走母親的東西?如果她這樣做了,父親難道不會派出人手將她抓捕回來?"

連珺初看著岳如箏,她臉上的神情很是覆雜,他剛想安慰她幾句,岳如箏卻直直地望著連珺心,道:"你還記得那個丫鬟叫什麽嗎?"

連珺心沈默片刻後說了兩個字:"溟雨。"

連珺初緊張地望向岳如箏,但見她雙眉緊蹙,似是在吃力地回憶,最終仍然是失落痛苦之意。他閉著眼睛松了一口氣,這一刻,他竟情願如箏永遠不要記起往事。

"你們找不到她的。"連珺心在臨走之前冷冷地面對著他們,華服長裙在風中飄搖,"被七星島驅逐的人是不可能再在江湖中出現的,即便是逃到他鄉,也已經隱姓埋名。"

說罷,她也沒看衛衡,便獨自牽著白馬離去。不知為何,衛衡覺得,昔日飛揚跋扈的她,此時留下的身影卻帶著些落寞。

天色沈沈,曠野風起,卷亂滿山雜葉。

衛衡見連珺初與岳如箏都很沈默,便想要邀請他們在聽雨山莊暫住幾日再行打算。但岳如箏卻搖頭謝絕,"我只想盡快與小唐一起去找那個溟雨,現在有可能知曉瓔珞為何流落在外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可是時隔多年,而且又是個被逐的丫鬟,她是不是還活在世上都難說啊!"衛衡嘆了一口氣道。

連珺初微微蹙著眉,道:"既然已經問到了這地步,總不能就此停歇。"

衛衡知道他們內心焦慮,因此也不便強留。

與衛衡暫別之後,連珺初本想帶著岳如箏離開此處,可她卻忽然望著遠處的山峰道:"小唐,你還記得玉屏峰嗎?"

連珺初一怔,點了點頭,道:"我一直記得。"

"陪我一起去那山上看看吧。"自從連珺心說了那番話後,她一直都神情恍惚,此時卻露出了難得的期待之意。連珺初無法拒絕她的請求,也不顧天氣漸暗,與她一起朝著玉屏峰行去。

去年初冬時節他也曾獨自登上這山峰,那是為了履行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承諾,為了告訴自己,終有一天,可以來到如箏夢想中的地方,就好像陪在她身邊一樣。而現在,他與她默默地走著那漫無止盡的石階,一步一頓,卻似乎遠比過去要來得更加艱辛。

天已黑,山風盤旋,岳如箏的手心裏冒著冷汗,不由自主地朝他靠攏了過去。

他側過臉看著她,小聲道:"別怕。"

"嗯。"岳如箏依偎在他身邊,似是尋找到了久違的寄托。

這一路上,岳如箏有好幾次都險些摔倒,連珺初只能讓她走在靠裏側的一邊,用自己的身子保護著她。到達山頂的時候,四周已經完全漆黑,看不到任何風景。筋疲力盡的岳如箏站在山峰之上,很久都沒有出聲,任由大風吹過,卷亂了衣衫。

連珺初慢慢地走到她身後,還沒有開口,忽覺肩上一沈,她已經很快地轉過身來,伏在了他的肩頭。

"如箏……"他的心裏有些酸澀,不知應該說什麽才好。

就這樣站了許久,他忽然覺得岳如箏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低下頭,貼近她的臉頰,果然臉上濕濕的。

"不要哭。"連珺初用自己的臉龐輕輕碰觸著她,可盡管這樣說著,他的聲音裏,也帶著一些顫抖。

岳如箏沒有說話,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他,像是想要將他永遠留在身邊一樣。

連珺初慢慢地擡起頭,雖然山間的景致無法看清,但是那一片廣闊無垠的夜空中,漫天繁星熠熠生輝,彼此遙遙相望,卻一直都在不斷地閃爍微芒。

他久久地望著這浩瀚星空,輕聲道:"如箏,你擡頭看一下。"

岳如箏遲疑了一下,側轉過身,望向蒼穹。那些星星就如同深海中的珍珠,在暗藍的天幕中,幽幽發光。

"好看嗎?"他迎著風,回頭問岳如箏。

岳如箏臉上淚痕未幹,唇邊卻浮起淡淡的微笑,"好看。"

"如箏,"連珺初站在星空之下,微微揚起臉,道,"認識了我,你有沒有後悔過?"

岳如箏的呼吸緊了一緊,她輕輕地靠在他肩前,伸出雙臂環抱著他,道:"沒有。"

他的眼光深深地柔和了下來,隨後慢慢地擡起雙臂,緊緊貼住她的手臂。岳如箏的心一顫,即便是隔著衣服,她似乎都能感覺到來自於他的溫暖。

"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連珺初從未這樣抱著她,可現在,他卻只想用這樣殘缺的方式,來留住眼前的一切。

七星島在各處都設有聯絡,也有不少下屬隱於城鎮之間,連珺初動用了很多人手查找溟雨的下落,可卻都沒有結果。不過通過多番打探,終於知道溟雨自幼被拐賣,是連海潮在一次外出的途中搭救了這個即將被賣進青樓的少女,此後她便死心塌地地跟隨連海潮回了七星島。連海潮素來獨來獨往,不喜被眾多鶯鶯燕燕簇擁,但溟雨清雅安靜,倒也頗得連海潮青睞。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負責打理其飲食起居,甚至獲得了進出連海潮書房的資格。

不過這一切,隨著連夫人嫁入七星島而有所改變了。連夫人娘家乃揚州巨富,其父經商之餘也愛好習武,因與七星島素有生意上的往來而結識了連海潮。連夫人嬌弱貌美,起初也深受連海潮寵愛,但新婚不久,她見溟雨常伴連海潮左右,不禁心生不滿。出於對新婚夫人的愛護,連海潮漸漸疏遠了溟雨,進出書房的人選變成了連夫人。

不到半年工夫,溟雨這個島主身邊的紅人漸漸消減了光輝,但她仍是默默無聞,專心致志地為主人夫婦打理瑣事,毫無抱怨之心……

只是再後來,她是在什麽情形下走漏了連海潮與唐韻嵐有染的風聲,就不得而知了。至於她被逐出七星島後是死是活,更是無從考證。

岳如箏從連珺初那裏得知了這些往事後,更加陷入了沈默。他們離開黃山後一直在江湖各處奔波,此時已是春意融融,客棧外的鳥雀吱吱喳喳,歡跳不已,可在岳如箏聽來,只覺煩躁不安。

她起身關閉了窗戶,撐著腮坐在桌前發呆。連珺初躊躇了一會兒,問道:"你在想什麽?"

岳如箏過了許久才回頭望著他道:"你說,那個溟雨會不會就是我姑姑?"

連珺初一怔,默然不語地坐在她身邊。

"島上能接觸到瓔珞的恐怕也只有她了……"岳如箏懨懨地道,"我想或許是你父親曾將瓔珞又轉贈給了她,也或許是她自己拿了……"她用力地揉著額頭,像是要竭力去思索回憶一般,"在我的印象中,姑姑總是帶著我四處搬家,現在看來,可能就是為了躲避七星島的追捕。"

連珺初見她眉頭緊鎖,擔心她又因思慮過多而重新犯了頭痛病,便道:"如箏,你若是一時想不起就不要勉強自己。"

"可這樣下去我會瘋掉……"岳如箏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喃喃自語,忽又擡頭道,"小唐,如果真的找不到溟雨,我們該怎麽辦?"

連珺初怔怔地望著地面,低聲道:"如果真的找不到她,你也想不起往事了……我們就回南雁蕩。"

岳如箏勉強笑了笑,"然後呢?"

"然後……"連珺初似是也不知以後應該如何面對她,他同樣勉力笑了一下,道,"如箏,我們就像以前那樣一同采藥,不行嗎?"

岳如箏心中一陣酸楚,他雖是笑著,可那雙眼中卻藏著深深的悲哀。

她明白,若是無法證明自己與他之間並無血親關系,即便是小唐帶著她回到了南雁蕩的山裏,這一生,他都不會真正與她生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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