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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飄渺行舟一葉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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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飄渺行舟一葉歸

此後的兩天中,岳如箏很少見到唐雁初。她沒有去那個院子找他,而他也一直沒有出現。

作為外客,她並不敢太過張揚,這七星島上極為幽寂,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走動。但她卻看得出,越是這樣,越是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監視著一切。她在心中揣測,作為連海潮的心愛之物,定顏神珠是否就藏在他的住處,又或是在那象征著連家權勢的忘情閣中?

她無法不讓自己去想這些問題,正如她無法不牽掛著印溪小築一樣。

一想到此,岳如箏便覺得自己被混亂的絲線緊緊纏繞,難以掙脫。她又想到兩天沒見的唐雁初,便鼓起勇氣朝他住的地方走去。還未走出多遠,便遠遠望見一個高挑的身影閃進了那梧桐小院。岳如箏看出是連珺秋,便放慢了腳步,站在道旁樹蔭之下等候。

過不多時,只聽屋門一開,隨後就傳來連珺秋與唐雁初的爭執聲。岳如箏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語,卻能感覺到唐雁初語氣中帶著憤怒,她猶豫再三,還是走到了院門口。

連珺秋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與往日的冷若冰霜不同,此時她的眼裏竟有哀傷之意。唐雁初肩膀一掙,擺脫她的拉扯,獨自走到一邊,卻正擡頭望見了岳如箏。他眉宇間浮起了郁色,慢慢走到她面前,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岳如箏還未回答,連珺秋已到了近前,她的神態已經恢覆了平靜,好似從未發生過什麽不悅。

"岳姑娘,島上各處都有暗哨,你最好還是不要隨便走動,以免發生誤會。"她語氣淡然,態度溫和。

岳如箏看了她一眼,鎮定地道:"多謝連姑娘提醒,我只是來看看小唐。"

連珺秋斜睨了唐雁初一下,默默頷首。

正在此時,遠處忽然響起了與那天他們上岸時一樣的鐘聲,幽幽揚揚飄於風中。

隨著這鐘聲的響起,原本看似空無一人的島上,忽然漸起人聲,從岳如箏所站的位置望去,便可見各處院落中都有人飛快地朝著海灘方向跑去。

連珺秋將唐雁初推了一推,道:"你跟我來。"說罷,以手支在他腰間,便強行將他推出了院子。岳如箏見這情形,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慢慢跟在他們身後。

連珺秋攬著唐雁初走在樹影之下,不時朝他低語。他只是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地走。岳如箏在離他稍遠的地方跟著,不知為何,自從離開南雁蕩之後,她總覺得小唐與她之間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也或許,是因為她懷有自己的心事,終是隔了一層。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前方傳來錯落的腳步聲,岳如箏擡頭望去,但見自那高崖之邊走來一群人。盡管眾劍手器宇軒昂,卻掩不住中間一人的氣度。那人身著玄黑底色長袍,衣襟以暗褐繡線紋飾,腰環錦帶。他面容冷峻,兩鬢微微斑白,走動起來腳步迅疾,兩邊的年輕下屬都要盡力才能跟上。

這人的身後便是之前曾到過南雁蕩的連珺心,她依舊薄施粉黛,容顏俏麗,但一望見迎面而來的唐雁初,便一撇唇,發出一聲冷笑。

那黑袍人慢慢停下腳步,以一種極其覆雜的目光審視著對面的唐雁初,周圍的人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都肅立於一旁。唐雁初始終都沒有正視他,視線一直都落在遙遠的海面上,神情淡漠,緊抿著嘴唇。

"父親……"連珺秋朝著那人輕喚了一聲,但她的手依舊放在唐雁初背後,暗暗使勁,不讓他後退。

連海潮點點頭,卻並沒有移開視線,仍舊盯著唐雁初。他的雙眼亦很是深邃,但卻比唐雁初的眼神更為淩厲,帶著不可一世的霸氣。

"你還是得依照我的說法回到這裏。"他終於開口,聲音雖低沈,卻帶有高高在上的語調。

唐雁初望著洶湧澎湃的海水,唇邊浮現一絲冷笑,這笑意極盡不屑,是岳如箏自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的表情。

"不過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他不無嘲諷之意地說了一句,便又不再說話。

連海潮眉毛一挑,冷哼一聲道:"很好。"說罷,也不再看唐雁初,帶著始終冷眼旁觀的連珺心大步朝前走去。但走了幾步,他忽又停下回頭望著岳如箏,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岳如箏的心,將她釘在原地。

"這是什麽人?"

連珺秋急忙道:"是弟弟的朋友,印溪小築弟子岳如箏。"

"印溪小築?"連海潮語氣上揚,又瞟了岳如箏一眼。

"她不就是因為唐雁初的身份才跟他一起的嗎?"連珺心看看岳如箏,又嘲弄地望著唐雁初道,"你還真是自欺欺人啊!"

唐雁初看都沒看她,轉過身掙脫了連珺秋,快步朝著來時路而去。岳如箏微微一怔,急忙追了上去。與此同時,連海潮也帶著手下朝著另外一條道路離去。

岳如箏沒有想到他們父子相隔十年的第一次見面,竟會是這樣冷漠,又充滿著暗中的抗衡。她一直以為,小唐僅僅因為是連海潮的兒子,就被人砍去了雙臂,所以作為父親的連海潮,理應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充滿愧疚,極盡寵愛。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連海潮即便是在唐雁初面前,也始終保持著慣有的傲慢自負,極力想將倔強的兒子壓制住。

岳如箏忽然覺得這情形比自己預計的更糟,她原本也曾經想要等連海潮回來之後,向小唐說出印溪小築所發生的事情,請他去向連海潮求得歸還定顏神珠。而如今看他們兩人的態度,根本是天方夜譚。

連海潮只會將此作為籌碼來迫使唐雁初屈服認輸,而唐雁初也絕對不肯輕易低頭。

她的腳步漸漸緩慢沈重,滿腦子都是紛雜的念頭,連唐雁初走回到她身邊都沒有察覺。

"如箏。"他低聲喊了她一下,她才如夢初醒似的擡頭望著他。

唐雁初原本清冷澄澈的眼裏有些倦意,岳如箏擡手拂去他額前的發絲,道:"你以前跟他也是這樣的?"

唐雁初怔了怔,道:"是,怎麽了?"

岳如箏苦笑了一下:"我感覺你們根本不像父子。"

"我都沒跟他說過幾句話。"唐雁初沈默了片刻,又繼續往前走去。岳如箏跟在他身後,兩人穿過一處亭臺,面前有一條岔路,一邊通向他們住的院落,另一邊則是無人小徑,唯有古木參天。

"小唐,那條路通向哪裏?"岳如箏隨意問道。

唐雁初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下來,他繃緊了雙肩,頭也沒回,啞聲道:"你不要走到那邊去,知道嗎?"

"……好。"岳如箏遲疑著回答了一聲,唐雁初聽她答應了,便不發一言地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岳如箏楞在原地,不知自己的問話又出了什麽差錯。她望著那條幽深偏僻的小徑,心中充滿疑惑,直至回到房中,還是心生疑惑,暗自揣度。

夜幕深沈之時,她終於按捺不住,悄悄出了院子,見四下無人經過,便閃身朝著那條小徑而去。此處樹枝繁密,滿地盡是整齊的青磚,不住搖晃的樹影如同潛伏著的野獸,偶爾間還會有海鳥驚起,撲簌簌掠過,驚得岳如箏一身冷汗。

她沿著青磚路走了許久,眼前漸漸出現一片空地,再往前走,便是荒僻的海灘。岳如箏不見四周有任何建築,頗覺失望,轉身間卻猛見那空地盡頭的高崗上,影影綽綽地有高低起伏的土堆。她猶豫著跨上幾步,此時才借著微弱的月光瞧見那些土堆原來都是一座座墳塋。

岳如箏渾身發冷,急忙後退,卻正撞在一人身上,這驚嚇之下,她情不自禁叫出聲來。

"都那麽晚了你跑來這裏做什麽?!"

岳如箏此時才看清原來是唐雁初站在她身後,只是在這慘淡的月光下,他一身皓白,更顯得冷寂。

"我……我只是隨便走走,不知道這裏……"她竭力掩飾自己的慌亂,一邊說著,一邊往他身邊靠攏。

"我叫你不要來,你為什麽不聽?"唐雁初一反常態地怒道。

岳如箏臉色有些發白,她壓低了聲音道:"對不起,小唐,我不是有意騙你……"

"你明明答應了,還說沒有騙我?"唐雁初後退一步,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轉身快步離開。

"小唐!"岳如箏震了震,隨即向他追去,他一點也不願停留,也不理會她的叫喊。岳如箏追到他身後,他還是繼續往前走。岳如箏沮喪地站著,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她呆呆地站在風中,此時卻聽身側小道上響起輕輕足音,環佩叮當中,連珺心裊裊娜娜來到岳如箏面前,挑眉道:"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發呆?你不是跟著那個殘廢回來的嗎?孤男寡女的,又是青春年少,我還以為你們住在一起了呢!"

岳如箏別過臉,強忍心頭怒氣,沈默不語。

連珺心笑了笑道:"不用再裝了,你還不是知道了他是七星島島主的兒子,才會跟他那麽好。要不然你不瘋不傻,為什麽要看上這樣一個人?"

"連二小姐,你說夠了沒有?請你不要用小人之心來揣度我和小唐!"岳如箏板著臉,霍然轉回身盯著她。

"心虛了嗎?!"連珺心冷笑著打量了她幾眼,道,"他除了有我們連家的血統之外,還能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要不就是他長得好看?可一個男人連手都沒有,還能有什麽出息?你說,你看上他什麽了?還不是貪圖他的出身!可你別忘記了,他那個母親根本就沒有進過連家的門,他只是個沒地位的私生子!"

"在你眼裏,除了地位,還有什麽?!"岳如箏氣憤地道,"他是什麽都沒有,可他能養活自己!他一直很艱苦卻也很努力地活到現在,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對待他?!是,我知道,你母親的死與小唐的母親有關,但是小唐他有什麽錯?!他那時候連父親的面都沒有見過,才只有九歲,就被人砍斷了雙臂,他一輩子都只能這樣活著了!"

"那是他的報應!他母親種下的苦果就要由他來嘗!我還告訴你,休想在連家占到什麽便宜!"連珺心豎起柳眉,大聲道。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忽傳來一聲斥責:"珺心!你不要來打攪岳姑娘!"

連珺心憤憤不平地回身,見連珺秋一臉不悅地從道路那頭走來,雪白長裙飄拂,似是覆著寒霜。連珺心挑了挑眉,目光閃動道:"怎麽,大姐,你是幫她呢?還是護著唐雁初?"

連珺秋緩緩站在她身前,道:"她是珺初的好友,難道還要分開來對待?"

連珺心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走上幾步,湊在她耳邊輕聲道:"你還真是心胸寬廣。"說完,又斜睨了岳如箏一眼,才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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