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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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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秦少劼活到現在, 年紀輕輕已為帝王,第一回 覺得人生有點過長,也第一回覺得起居錄這種東西, 可有可無, 有機會可以燒掉。

大約這幾日睡得太少,他尚沒有完全清醒,閉著眼很快睡意襲來,不自覺再度昏睡過去。

郭溪在邊上小聲對著容寧交代:“可以開窗通風,但不要過大的風, 免得剛洗完又吹大風染了風寒。陛下這段時間過於操勞,昏睡一會兒是好事。”

容寧應了一聲。

“不需要吃什麽藥,尚食局多燉點湯就成。”郭溪起身拱手,“外面人手緊張, 我先出去了。”

全盛恭敬將人送出去, 留下容寧在原地守著。

寶坤處理好事情, 回到帝王身邊, 對容寧說了聲:“你去處理一下自己。”

容寧才再次離開秦少劼, 前去清理身上的各種不堪。頭發絲上都是血氣, 容寧連頭發帶人一起沖洗, 很快解決完重新回來。

她端了個椅子坐在帝王邊上, 半點沒有身為臣屬的敬重心。

不知過了多久,全盛端了羹湯進門。他小心翼翼送到容寧身邊:“容少將軍, 吃點東西墊墊?小廚房剛煮出來,驗過毒了。”

容寧接過,用勺子攪了攪, 慢慢將一碗羹湯全吃了。

羹湯裏面有著一股奶味,加了適量肉絲和鮮嫩綠菜, 爽口墊饑。香味飄散在寢宮中,讓秦少劼再度從睡夢中緩過來,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側頭,見容寧正咬著湯勺看他。

見人醒來,容寧聲音幽幽:“陛下,了不得啊。”能夠因泡澡而昏過去,真是讓容寧覺得罕見極了。

秦少劼無言,默默再度閉上眼。好像眼不見為凈,不看見容寧就能當事情沒有發生過。

容寧見多了秦少劼厚著臉皮刻意裝病,沒想還能見到秦少劼不刻意裝病下,丟人暈倒。更沒想到他竟自己都無法直面這事。

連耳根都發紅了

容寧稀奇盯著秦少劼的耳朵,像發現了新世界。

全盛見人醒來,忙又出去端湯羹。他小心翼翼這回又是端給容寧:“容少將軍,餵陛下吃點吧。”

容寧把自己的碗勺放一邊,拿起秦少劼的那一份,望向人:“陛下起來自己喝,還是要我餵?”她語氣一本正經,但秦少劼聽出了背後隱隱有別的意思在。

捉摸不透,秦少劼沒有試探,睜開支撐起身子:“朕自己吃。”

只是昏一場,實際上他並沒有什麽大礙。

一碗湯羹下肚,暖意上湧,秦少劼恢覆得差不多。他不能再在床上賴著,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將碗勺給全盛,秦少劼稍作思考便掀開被子,下床準備穿鞋:“替朕更衣,朕要去一趟瑞親王府,也要去一趟皇陵。”

容寧手掌抵住了秦少劼的肩,將剛起身的人推回床上。

“平時身體好得很,連輪椅都讓人做上了。現在真有點事,身子不適,人都暈了過去,反而還要起來做事。”容寧輕微挑眉,“陛下實在讓人欽佩。滿朝文武下次早朝好歹要給您的敬業磕一個。”

是陰陽怪氣,又是一種安撫。

秦少劼慢悠悠躺好:“好,下次讓他們磕一個。”

寶坤指揮使:“……”

容寧見秦少劼歇下,領命:“臣替陛下去瑞親王府,再去一趟皇陵。這段時間,陛下好好想想該如何和臣解釋,這回為什麽要特意支開臣,不讓臣知情也不讓臣提早回來。”

她頓了頓,又開口:“更勞煩陛下告知臣,一些關於臣兄長的事。”

秦少劼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容寧和秦少劼對視著:“陛下。”

秦少劼垂下眼:“朕知道了。”

容寧見秦少劼耳根的泛紅褪去,又變回了那懨懨不高興的帝王。

她本要該轉身就走,馬上去處理事情。再者說這回折騰那麽大仗勢的是秦少劼,她身為臣子不該質疑帝王決策,不該用這種口吻和陛下說話。

她沒有帝王的命令就突然歸來,秦少劼其實斥責她懲罰她都可以。放在軍中她都算違抗軍令了。

但,君臣關系好像變得微妙起來。

她有點恃寵而驕,還想教訓陛下。

容寧想到她出發前的和秦少劼的對話,手背到身後轉身:“……臣回來會給陛下帶點糕點。”

最近到處都是秋收,應該有很多很好吃的糕點。

先服軟的容寧這麽想著。

她匆匆跑人,沒有回頭看床上躺著的帝王。年輕的帝王再次擡起了眼皮。他安安穩穩躺著,直到看不見容寧的身影,才冒出話來:“容寧很好。”

旁邊全盛聽了,當然附和:“真的。陛下是沒有見到。您出事那會兒,容少將軍整個人都慌了。郭院判是當年容軒少將軍的好友,容少將軍都能威脅他。真是一心掛在陛下身上。”

秦少劼淡淡說著:“她還說要給我買糕點。”

全盛:“可不是!多貼心呢!”

寶坤面無表情:陛下平時對拍他自己馬屁的人,可完全沒有這麽好的待遇。指不定下一刻皺眉,說人油嘴滑舌必為奸佞之臣。

如此一打岔,帝王心情轉好。

出去做任務的容寧,也確實被秦少劼的情況,弄得沒了那些亂七八糟覆雜心情,徹底公事公辦起來。

金吾衛原本的侍衛長伏誅,她暫且收編了餘下的金吾衛,再帶著剛休整好切沒有受傷的羽林衛前往瑞親王府。

瑞親王府內,大部分雜役下人都放了假,沒剩下幾個人在。瑞王妃坐在門口院子內,裹著柔軟的厚重毛絨披肩,捧著一杯茶默默盯著大門。

她知道這扇門打開,只有兩個結局。

瑞親王覆滅,或京城變天。

而最大的可能,是前者。

沒有服藥的她,頭腦還算清醒。當大門真的敞開,她看到一身戎甲邁步進門的女子少將軍,便知道一切真的是前者。

瑞王妃扯起了唇角,心深深下墜,如入漆黑地府:“殿下回不來了,是嗎?”

容寧做了個手勢,兩列將士沖進瑞親王府,將所有站著的人全部壓下。更多的人沖進府內,再將府內的人一個個壓出來。

面前只剩下一個瑞王妃。

“與羅蔔藏青的信,是你寫的還是瑞親王寫的?”容寧問面前的瑞王妃。

瑞王妃突然笑了聲:“差點忘了,還有這事。”

“本想將這事一輩子藏著。”瑞王妃這般說,“倒沒想到先帝如此敏銳,錦衣衛徹查瑞親王府,把一切查了個幹凈。”

她對上容寧的視線:“但那又如何。你瞧,臣子不過是臣子。死了一條命,終究會被放在兄弟情深之後。容寧,你得盛寵到如斯地步,又有何用?終究不過是人下人。”

“遲早有一天。”瑞王妃如同詛咒一般說著,“你也會成為其一,生死不由你。”

容寧看著瑞王妃,心想,瑞王妃當年該是很漂亮的。她驚才艷艷,才會讓瑞親王義無反顧去愛她,為她顛覆所有,甚至生命。

現在的她瘦如枯槁,靠著一點妝容和華貴的衣服來遮掩。手腕纖細好似一折就斷。

文采奕奕怕也消散在了當年相遇。

“我兄長是個極為心善的人,做到了身為臣子該做的一切。”容寧說起當年,“先帝也不算對不起他。先帝為了他可以徹查瑞親王府,已經說明了很多事。”

畢竟瑞親王當年有從龍之功,這麽些年也沒染指過權勢。他們本可以真當無事發生。

先帝查到了什麽,又最後做了點什麽。是現在的瑞親王妃所不知道的。

容寧也不知道。

至少她認為她爹知道的消息肯定比她多,是絕不可能容忍瑞親王和王妃真的害死她兄長,還活在這個世上。

其中必有事。

容寧走到王妃對面,微低下頭拿走了她捧在手裏的茶:“是誰讓你和羅蔔藏青聯系上的?”

容寧又問:“你和他寫信,裝信的木盒上面的標識到底是什麽意思?”

瑞王妃笑起來:“你看來什麽都不知道。”

容寧心情穩定,朝著王妃點了頭:“對,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這麽說著:“所以在你臨死前,我和你做一個交易。你告訴我,我會想辦法讓你和瑞親王葬在一起。”

容寧很認真:“你們應該是相愛的,對吧?”

瑞王妃笑不出來了。

她一點點將笑收斂,深深看著面前的少女。她不理解,這世上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

半點不為話語所動,內心的堅持如同一柄利劍。女將軍,真是本朝罕見。

瑞王妃低頭猛烈咳嗽起來。

她咳得臉都漲紅了,半響緩過來,帶著孱弱微歪頭。沒了笑意,她的話似乎都少了那點針對:“我活不到他能活到的歲月。我想活得更久更久……我想死在他之後。這樣,他就不會為我而傷心。”

“他也想讓我活久一點。他在見我犯錯後,想的不是辱我罵我責備我,只想著替我遮掩替我求饒。替我最終犯下更大的錯。”王妃眼眸望著遠處:“現在算是一種可笑的如願。”

瑞王妃沈默了半響,任由將士們將瑞親王府裏的人一一帶出來壓在前院。

她那個平民義子,叫喊不停,被人直接塞住了嘴。

她好半天回過神:“瑞親王府這些年大多的進項都入了內庫。何祥是知情人。你兄長之死,我知道的並不多。我罪之所在,是以錢財各物換藥。羅蔔藏青死後,這條路就斷了。”

羅蔔藏青死了才沒幾年。

瑞王妃深深看著容寧:“至於那個標識。秦少劼是蒲先生的弟子。蒲先生可不是生而知之。再多的,你該去問他了。”

說著說著,她臉色愈加慘白,血從她唇角溢出。

王妃露出了最後一絲淺笑:“勞煩,將我兩葬在一起。葬哪裏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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