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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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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下午回到家,又回到那熟悉的陰冷小房間。黯魍將藤蔓鎖重新轉移到盆載上,抓起書包裏的瘋狗布偶,依舊,反手將它狠狠扣在玻璃罩子裏,而瘋狗也依然怒火沖天地瞪著他,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嗯,習慣就好。

菲旋坐回到床上,仍是抱著雙腿縮在床鋪的角落,靜靜地盯著黯魍,好半天才小聲開口:“明天,還可以跟你去上學嗎?”

“不行,只有今天。”他果斷地回答。

“哦。”

他也不介意,還是那麽坐著,目光中瞬間閃爍過失望,可也只有一瞬,連一秒的時間可能都沒有,就又一切回歸於無,淡泊無聲,像一具雕工細致、惟妙惟肖的仿人木偶。雖然外表與常人無異,但始終不是常人,缺了些一般人都有的表情,目光如來自冰雪國度那麽寒冷遙遠。

黯魍看著他淡漠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忽然擡手一把握到那玻璃罩上,剛掀開一半,聽得裏面的瘋狗興奮得“嗚嗚”聲,便驚得馬上又蓋住——他想做什麽?!

他,剛才,居然——想把那只神經病守護神還給他?!

雖然連日以來已經確定那只兇殘破布偶除了大小腦不正常外,並無半分其他特殊力量,但,畢竟——也是一只守護神呀!

可菲旋脆弱的聲音纏繞在他腦海,消失不去:比比……只是媽媽留給我的遺物……

太荒謬了。

他,居然也會心軟?!

就為了這孩子一瞬間眼中閃爍而過的失望……

不想深思這種無聊的奇怪舉動,整個晚上不管菲旋望了他多久,黯魍都再沒看過抱腿縮在床角的他。對其他人視而不見於他而言不過是很容易的事,反正他本來就活在自己的黑暗世界裏,與旁人毫無關系。晚上睡覺時,菲旋開始還只是側在他身伴入睡,待進入夢鄉,兩只小手就開始不規矩了,從拉住他的手臂漸漸到緊抱住他不放,最後整個瘦小的身軀都纏在他身上,好像他是一個最舒服不過的睡枕,抱得很緊,不願讓他跑掉。

黯魍由得他摟著,幾天下來也習慣了。只是睡著睡著到了半夜,突然神經緊繃,半瞇起黑冷陰寒的眼眸,身軀不動,眼珠微轉到窗口。

明明是溫暖的南方,半開著的窗口卻呼呼地吹進來一地的冰雪,白白細細地,在月光映照下縹緲夢幻,寒意入侵。雪花越飄越多,開始還只是慢慢飛進來,逐漸轉為陣陣風雪,撲天蓋地得吹進來,很快改變了小房間裏的溫度,皮膚與毛孔皆微顫起來。

不到五分鐘,房間裏的溫度已降到接近零度,黯魍感覺到身側的菲旋在不由地微顫,抱著他手臂的力度也加重了。菲旋還未醒,但身體已感覺到房間的異常。

黯魍卻紋絲不動,不露任何聲色。直到窗口飛入一個白花花的身影,慢慢靠近他和菲旋所在的床鋪,他才冷不防突然陰寒低沈地冒出一句:“你——半夜三更地跑來我房間做什麽?”

黑暗中的冰牙嚇得幾乎跳起來撞到天花板,整個房間就聽到他那顆脆弱的小心臟不要命得激烈跳動:“我……我我我……我……對不起!”結結巴巴的話還未說完,已一腦袋撲到地板上,拼命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真的不是故意打攪你睡覺的!我……我只是……那個……”

黯魍緩緩坐起身,半個身子掛他身上的菲旋也順帶被拉坐起來,可他動作很慢很輕,沒吵醒他,左手還特別小心地將他小小的身子環進懷裏。夜幕之下,他陰冷懾人的面色看起來更像惡魔:“只是想來搶回他是吧?!”

冰牙聽到這一句,只嚇得連牙齒都快打架了。本打算半夜三更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降低溫度,趁這恐怖的詛咒師沒發覺時制作冰條切斷枷鎖把菲旋帶走,沒想到黯魍早就醒了。

“我……我我……對不起……我知道擅自闖入夜家不對……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但主人命令我一定要帶回菲旋少爺……對不起!請你不要生氣!”

話音剛落,冰牙已浮到半空,頓時,整個房間以他為中心迅速被冰雪蔓延覆蓋!黯魍忙翻身橫抱起懷裏的菲旋,未等冰雪延伸到床塌時已躍到另一邊的書櫃上面,要再晚半步非被那些冰雪凍住不可!他腳還未落到書櫃上,左手單手結印,頓時房間四周伸出無數條的黑色藤蔓,從桌到的盆栽小植物到衣櫃書櫃裏隱藏的蔭生植物,全部張牙舞爪地向冰牙捆來!

冰牙一邊在半空中慌亂閃躲一邊不停地道歉:“啊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黯魍左手還結印動作,右手環著菲旋,忽然背後一陣寒氣直逼過來。他反應極快,忙側身避開,果然一塊尖銳鋒利的大冰錐朝他筆直飛來!幸好他避得快,只在他的左面頰上滑傷一道口子,鮮血微溢。

可黯魍眉心深鎖,從沒那麽生氣過,扭頭就吼:“混蛋!你幹什麽?!完一打中他怎麽辦?!”

懷裏的菲旋依然睡得迷糊,因為他抱得著他的力道特別輕柔,全然沒把現實中的戰鬥狀態讓他感覺到。暗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只是在抱著他的同時,舍不得地,就是不想吵醒他單純的夢境。

冰牙本就膽子特小,被這麽一記怒吼,只嚇得魂魄都丟了七分,渾身顫抖不止,如老鼠見了貓,哪裏還敢回答。他還浮在半空中,驟然四面八方蔓延出無數條黑色藤蔓,齊齊向他伸來,嚇得他狼狽躲避,低頭一看,門口不知什麽時候竟站了一堆人,夜家上一輩的詛咒師幾乎全都來了!看這陣勢,他哪裏還敢戀戰,嚇得忙從窗戶飛出去逃命。一沖出去就撞到一個軟綿綿又濕濕粘粘的東西,他擡頭一看,嚇得險些當場昏死過去——那竟是一朵足足有五六個人大的巨型食人花!花蕊中間淌著酸性的液體,掉在冰牙衣服上,燒出一個洞!

“救命呀!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哇——”

看到冰牙哭號著逃了,黯魍才從書櫃上跳下來,左手收印,那朵巨型食人花便低下腦袋,縮回到花園裏去了。冰牙一離開,房間中殘留一地的冰雪也立即消融,畢竟現在實際溫度可是有二十多度。

夜霾望著冰牙逃離的背影冷笑:“哼,姚決一邊謊稱不是他的兒子,一邊叫守護神跑來偷回人質……哼哼哼!這次他想再否認也不行了!黯魍,這次全靠你盯得這小鬼緊,否則……”

夜霾突然止了聲,因為他回過頭看到自己兒子身側掛著的,不是什麽生命師小鬼,不是什麽自閉癥的小男孩。

而是一個長發披肩、身材修長成熟的少年。

而黯魍,小心翼翼地把他摟在懷裏,面孔上看不出感情,可輕柔細心的動作已經出賣了他所有的感情。曾經何時,他會有那麽溫柔的目光?

簡直,就像一個普通的十六歲少年,守護著自己最珍惜的寶貝。

守護?

詛咒師……卻用到“守護”這個詞?這不是那些惡心的生命師才會創造出來的虛偽動詞嗎?

他懷中的少年終於被這一陣騷動驚醒了,緩慢睜開眼,一擡頭,披蓋在臉上的零亂長發紛紛墜落下來,展露出一張細眼紅唇的少年面容。那雙微灰的眼瞳中同時裝載著超越年紀的天真與漠然,不可思議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氣質。少年看了看混亂的四周和一地冰雪,又看了看抱著自己的黯魍,沒有絲毫掙紮,仿佛被他抱著是那麽理所當然,全然不驚。

夜霾卻被這一幕嚇得不輕,忙揉揉眼睛,再睜開,卻見被黯魍抱在懷裏的依然是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正望著黯魍,波瀾不驚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黯魍低頭掃了他一眼,淡道:“沒事,你繼續睡。”

菲旋便不再追究,靠在他胸口,閉上眼乖乖繼續睡了。

黯魍擡起目光,才發現夜霾緊張地盯著自己,表情好似看到妖怪:“怎麽了?”

“不……沒……沒什麽……”

夜霾又望了望黯魍懷裏的孩子,並無任何異常。細細長長的碎發半蓋在面孔上,不過是十二歲的孩子,又瘦小無力,只能任人擺布,全無反抗的能力。

可夜霾的背上驚得全是冷汗。

他說不清自己剛才看到的是什麽,只是望著黯魍仍舊小心地將那孩子輕輕放回到床鋪上,剛想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脖子又被緊緊摟住了,拽都拽不開。沒辦法,他只好也躺回到他身邊,漠然地望向父親:“沒事,我要繼續睡了。”

夜霾咽了口口水,沒擦額上的冷汗,沖其他人低喝:“我們出去吧。”

關上房門前,他又望了眼,見到黯魍正輕輕給那孩子蓋上薄被。

夜霾如在地獄走了一圈,驚恐不斷。身為詛咒師,本是最讓人恐懼地,可此刻他自己卻怕得不得了。

他見到了什麽?

不不……不可能……

黯魍那孩子,可是比他或這群所謂長輩還出色許多的詛咒師。

一個活在陰暗地底的詛咒師,不可能會喜歡上了人。

因為如果他真的懂得了愛,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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