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7日 星期三 陰

今天是春節假期的倒數第二天，原本打算繼續睡懶覺，繼續“葛優躺”。但是一大早就接到周珣的電話。

我以為她要攢局，歡快地道了聲：“過年好，說罷，去哪兒？”

周珣猶豫著，吞吞吐吐地道：“殯儀館，能陪我嗎？”

我嚇了一跳，瞬間腦補許多周珣被形婚，其實在我們沒發現的情況下抑郁癥了，現在想不開的畫面。

不過周珣接下來的話卻更讓我震驚，因為我這麽能腦補的人，也沒想到。

“石磊前天去世了，今天出殯，我想去看看他。”

石磊就是周珣那個喜歡同性的前夫，不過他突然死了這消息也確實讓人猝不及防，我一個月前還見過他呢。

“對不起，雪寧，我真的找不到別人。程川出國了，其他人家裏都……又是過年……”

“沒關系，我反正也閑著，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掛了電話，我挑了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跟媽媽說出去聚會，就開著車出來。

見到周珣我又吃了一驚，她看上去竟然那麽憔悴。

“什麽時候的事？一個月前我見過石磊，在醫院裏。那會兒還以為他只不過做了個手術，沒想到……”

“重感冒，舊病覆發，轉為腎衰竭。”周珣嘆口氣道。

市裏到殯儀館大概四十多分種的路程，我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跟周珣離婚之後，石磊就經不住雙方老人的壓力，說了實話。這不亞於在他家投下一顆重磅□□。

本來石磊的媽媽就對兒子期望值頗高，離婚這件事，還堅決認為是周珣不生孩子的緣故。

結果知道真相後，大受打擊。幾乎是馬上就住了醫院，中西醫看了個遍。出了院就逼著石磊去看醫生，非說他是生病了，甚至要讓他去美國看病。

石磊沒辦法，在媽媽的安排下去了美國，沒想到認識了正在醫院進修的一位李姓心理醫生。湊巧那醫生也是同性戀，聽說了石磊的事情，就不斷開導他，並用自己的例子來鼓勵石磊，讓他正確認識自己。

一來二去，兩個人竟然相愛了。

回了國，石磊猶豫再三，終於跟父母攤牌，並說已經有了愛人。

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石磊媽媽一萬個不能接受這個結果，要死要活的。又是割腕自殺，又是吃藥，鬧騰的石磊幹脆離家出走。

石磊經過這件事情之後，沒辦法在去原單位上班，就辭了職，做起自己以前擅長的英語翻譯。

李醫生彼時還在美國，離開了家，石磊倒是有了更多的自由。

兩個人每天通過互聯網互訴衷腸，聽說石磊因為自己離家出走，更加成熟歷練的李醫生不但勸說他不要跟家人鬧矛盾，還不遠萬裏打越洋電話，給石磊父母道歉。

不過這些都收效甚微，石磊的母親甚至通過親戚寫了英文信件給李醫生進修的醫院，控訴他道德敗壞，勾引病患。

還好在美國這些都不是事，但石磊知道後更不願意回家了。

李醫生本來春節就會結束進修，兩個人商量好了未來，商量好了怎麽面對世俗和家人。

但是一直養尊處優的石磊，獨自在外面沒人照顧，又陷在熱戀之中，經常超越時差跟愛人通話熬夜，很快身體便出了問題。

周珣嘆口氣道：“石磊以前就很愛感冒，結果這次重感冒就要了命。”

石磊很不幸地趕上了這波冬季重感冒高峰，因為不願意跟家裏聯系，自己在出租屋挺了五天。

直到李醫生聯系不他，通過越洋電話告知石磊的父親，石磊父親才帶人去出租屋。

“門都是石磊他爸砸開的，怎麽敲都沒人應。”周瑄道：“據說石磊躺在床上都沒人樣了，腫的跟吹起來一樣，他爸爸當時都差點嚇暈過去。”

送到醫院，一檢查是急性腎衰竭，血壓高的嚇人。原來石磊小時候就得過腎炎，愈後一直不太好。加上近一年的抑郁和營養不良，身體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石磊的腎功能很糟糕，很快就開始透析。”周珣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其實那會兒他住院的時候給過我信息，用的李醫生的電話，我沒理他。我當時以為是他找到了愛人在向我示威。”周珣說著，長嘆了口氣。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這不怪你，誰能想到這種事情的發生呢？不過那個李醫生還真行，從美國跑回來了？”

“嗯。”周珣點點頭：“李醫生知道石磊的狀況就跑回來，不管石磊家人的阻撓，執意留在醫院照顧石磊。”

周珣說著伸手抹抹眼角：“知道嗎？後來醫生說要換腎，李醫生毫不猶豫說換他的。”

“我去！”我的眼淚也突然湧上來，真的很影響開車，我只好伸手擦掉，嘟噥了一句：“怪不得怎麽都找不到好男人，原來好男人都去搞基了！”

“哈哈！”周珣破涕為笑，伸手給我一下：“討厭，人家正傷心呢，別說笑話好不好。”

可惜石磊最終沒等到換腎的時候，長期的心理壓力，和糟糕的生活自理能力，將他徹底打垮了。

在遺體告別儀式上，我見到了石磊的媽媽。她憔悴消瘦的面孔已經失去了對外界任何事情的回應，只是不停地流淚。

周珣悄悄告訴我，如果不是幾個親戚照應著，石磊的媽媽連床都起不來了。今天為了送石磊才梳了頭發，但依然蓬頭垢面的。

我看著石磊的媽媽，同為母親，我能體會她的心理。面對兒子的死亡，我想任何的語言、詞匯和感覺，都沒法形容她的懊悔。

李醫生盡職盡責地服侍在旁邊，已經沒有人用難聽的話罵他，驅趕他。但我知道，他一定更加想念當時在醫院的那些日子。

周珣跟李醫生擁抱了很久，哭的擡不起頭來。一直上了車，走出好遠，周珣突然嘶啞著聲音對我說：

“我是不是很沒出息，石磊那樣對待我，我還……”

我伸手摸摸周珣的頭，嘆口氣道：“傻瓜，誰讓你一直愛他呢。其實石磊始終都是被愛的那一個，從這個角度來講，他也挺幸福的呢。”

周珣似乎被我說動了，停止了哭泣，眼神看著遠方，喃喃地道：“嗯，至少，他一直是幸福的……”

我其實想說：傻姑娘，人家其實比咱們都幸福呢。

但還是算了，過年呢，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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