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6日星期六 陰

今天的天氣出乎意料地突然冷下來，不過這個城市的秋天一向不明顯，突然之間從夏季變成冬季也常見。

只是昨天還看著新聞上專家說的暖冬，今天一出門卻風寒料峭，實在是有點讓人猝不及防。

原本周末我是沒打算出門的，但是周珣一個電話將我叫了出來。

電話裏我聽出了她語氣的不正常，卻沒想到事情會有那麽嚴重。以至於現在下筆的時候，我心中的震驚還沒有平息。

電話是下午打來的，我正坐在沙發上，摟著兒子跟我媽追劇。電話突然響起來，我看了一眼是周珣，沒在意的接起來。

“雪寧，你在哪兒？”

“我……我在家呀。”周珣直沖沖的問題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能出來嗎？我在吉蓮百貨頂樓咖啡廳。”

我跟媽媽打了聲招呼，就出來了。有些倉促，因為周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出了什麽事。

吉蓮百貨寬闊的頂樓上，東南角一家名叫“虛度時光”的咖啡廳裏，我找到了周珣。

“開車了嗎？”周珣問道。

“沒有。”

“正好，他們店新推出的雞尾酒，咱們嘗嘗。”周珣說著對服務生道：“一杯一樣的。”

我看著周珣，她面色非常不好，比起平日的精致來，過於落魄。

“怎麽了？什麽事？”我看著端上來的酒，並沒有心思喝。

周珣是我們這四個裏面最接近名媛生活的人，她家境非常富裕，跟程川官二代不同的是，周珣家族是很有歷史的商人。

祖輩清末時期就在上海做生意了，周珣家是旁系，來到這邊，生意也做的是風生水起。

老商人的做派跟老學究一樣講究，我見過她奶奶，一個仿佛故事裏走出來的女人。

九十歲的高齡，依然腰背挺直，笑容婉約。一頭銀發梳理整齊，合體的中式服裝，沒有一絲皺褶，舉手投足間都優雅無比。

家族的尊貴從血液裏都遺傳給了周珣，她在上學的時候就很引人註目。曾被師兄在宿舍樓下擺了蠟燭表白，被一起競賽的外校學生狂追。

在我的印象中，周珣時時刻刻都是一副自信優雅的模樣，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失魂落魄過。

“到底怎麽了？你不說明白，我哪兒有心思喝酒。”我推開周珣伸過來要碰杯的手，直直地註視著她的眼睛。

周珣躲閃了下目光，突然端起酒杯，將一整杯酒都喝光了。

“雪寧，我也離婚了。”周珣低著頭，兩只手都緊緊抓著酒杯。

我心中一震，極其驚訝地看著周珣，半晌才問：“什麽時候的事？”

周珣咧咧嘴，露出一個苦笑：“五月份。”

“五……五月份？！”我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十月初她還在安慰離婚的我，誰曾想到那時候她自己竟然已經離婚五個月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周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情，讓我一時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周珣雙目盯著桌子，喃喃地道：“我不想讓你們知道，因為我不像你，離婚就是離婚，我們……”

周珣咬咬嘴唇，雙手將杯子捏得更緊。

“怎麽？他出軌了？”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周珣，她的神情讓我有些害怕，那種從來沒有過的尷尬、失落甚至是絕望，讓我覺得他們之間是一件大事。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不能再憋在心裏。”周珣突然抓住我的手，雙目中赫然落下淚來。

我更慌了，趕忙抓住周珣的手道：“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別多想了。不就是離婚嘛，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看我，我不也……”

“我們沒法過夫妻生活！雪寧，我已經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他也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走麽走到了這一步！”

周珣哽咽著說出這些話，我卻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錘。

“你們……什麽？你們結婚兩年，沒有過……夫妻生活？？”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周珣。

憋了半晌，我喃喃地問道：“你老……前夫是不是gay？”

周珣驀地擡起頭來，驚訝地看著我：“你怎麽知道？你們怎麽都知道？”

這還用問嗎？我腦海裏轉著這句話，卻沒有說出來。

沒錯，周珣可能會不知道。她身邊的圈子裏，大概也沒有過這麽出格的事。

在那樣的家庭裏，被寵愛著長大的女孩子，哪裏會知道世界的惡意有多滿。

被我捅破了窗戶紙，周珣也不再隱瞞。在她哽咽的講述下，我才知道，這兩年她都過得什麽日子。

她前夫是父母生意場上的朋友介紹的，家世也不錯，也曾經出國留學。

當時兩個人年齡相當，學歷見識都差不多，幾乎是一拍即合。雙方父母都十分滿意，認識不到兩個月就結了婚。

我們當時都參加了婚禮，婚禮在最豪華的五星酒店舉行，一切看上去都那麽完美，新郎十分帥氣，令到場的我們都艷羨不已。

“我們蜜月的時候，就沒辦法過夫妻生活。”周珣抹抹眼淚：“他完全不行，我還天真的以為太累了。後來就是看醫生，什麽醫生都看過，一直到看心理醫生。”

我看著周珣憔悴的面孔，沈聲問道：“那你什麽時候知道他是gay的？”

“是他告訴我的，他實在是受不了了，跟我說其實他沒病，我也沒病。”周珣咬咬牙。

“我們不能過正常的夫妻生活，是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女的。不過是家裏逼得緊，就想將錯就錯。原本是想生個孩子給家裏一個交代，卻沒想到，他根本就不行。”

聽了周珣的講述，我心裏一直都是憋屈的。我的安慰，在這件事情面前，無論如何都顯得不夠。

對於性取向不同的人，我向來沒有什麽意見。但我卻不能理解這些明知道自己性向不同，還是執拗地為了自己一己私利，禍害別人的做法。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異性向的我們有多少人選擇單身，可以做一輩子剩女，可以打一輩子光棍。

可是作為一個不同性取向的人，為什麽就非要結婚呢？

我不是這一類人，理解不了他們的想法。但我知道，任何人都沒有權力讓別人來承擔你自己本應該承擔的錯誤。

雖然實在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周珣，但我心底裏還是為周珣感到慶幸。

她的前夫最終受不了無休止的壓力，說出了真相，其實還算是及時止損了。

有多少“同妻”、“同夫”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一輩子，始終不知道為何自己的一腔熱情換不來對方的一絲溫暖。就那麽將錯就錯地，過完了一輩子。

今天的最後，我一直將周珣摟在懷裏。因為無論我怎麽摟得緊，她渾身都是冰冷的………

我……寫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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