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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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散會後其他人都走了，任長風還坐在位置上，看著屏幕上不斷切換的阮奇照片一動不動。
段瞳走過去，拍拍他，彎腰和他說了幾句話。待他說完，已經被離場的九個人一一打量過的齊喑才被陸佳陶帶到段所長面前。
陸佳陶把那張調令都快遞到段瞳臉上了，“所長，今天有總部的人來你怎麽不提前和我們說呢？人我給你帶來了，這就是齊喑，總部來的，特別厲害。”
相較於陸佳陶的興奮，接過調令的段瞳其實有點尷尬。濱佳所不是沒來過總部的人，但那都是來混經歷的，人家是總部的人，最終還要回總部上班，這種人只要好吃好喝供著最後好好送走就可以了。但面前這位可不是這種情況，流放這種幾乎成了都市傳說的事如今成了現實，還砸在自己頭上，段瞳早上收到消息的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昨晚喝多沒好好禱告的事有了現世報。
齊喑不知道段瞳早上有多抓狂，只是規矩地問好，“段所長，您好，我是齊喑。”
段瞳內心沈痛，臉上還是笑得十分親切，“你好你好，不用那麽客氣，濱佳是個小所，人也不多，沒那麽多規矩。你剛來，先適應適應，你——”他頓了頓，餘光瞥到了一旁看著的任長風，“這幾天就先跟著長風，不習慣的話和我說，我再給你調別的組，你看可以嗎？”
陸佳陶不知道齊喑的到來，身為治安組長的任長風不可能不知道。當陸佳陶介紹齊喑時，任長風便也轉過身來打量這個被流放的人。正當他無法理解這個面目模糊、樸素到土的家夥是怎麽在總部待了七年的時候，突然聽到段瞳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頓時急了，“所長，我這現在不缺人手……”
段瞳瞪他一眼，“你前幾天不還跟我哭訴缺人嗎，現在又不缺了？而且人家齊喑一直在總部治安一組來著，跟著你幾天是讓你好好學學，你以為是給你幹活呢？”又轉頭對齊喑笑道，“咱們外城的人多少有點粗俗，和總部肯定有差距，你別介意啊。這樣，你和長風先熟悉一下，我和小陶去給你辦手續。”說罷，帶著還笑瞇瞇的陸佳陶迅速撤離。
任長風追出去想再爭取一下，但以失敗告終。等他認命地回到會議室時，只見齊喑正在翻看他座位上阮奇的資料，便一個箭步沖上前搶過資料。
正看得入神的齊喑嚇了一跳，“……抱歉，我不該隨便動你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發火，對方先道了歉，任長風頓時覺得是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便尷尬地整整手裏的資料，盡量緩和語氣道：“這個案子已經有定論了，不用再看了。”
“你認可這個結論？”
任長風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她，“你什麽意思？”
齊喑又重覆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認可這個結論？”
剛開完會本來就有一股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這下任長風氣極反笑。他把剛整理好的資料隨手一扔，靠坐在會議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認不認可又怎麽樣？你是在質疑我們做出的結論？”
看慣冷臉的齊喑對他的態度沒什麽感覺，只道：“你認識阮奇。”她的語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任何詢問或求證的意思。
任長風楞住，“你說什麽？”
齊喑進一步說著自己的推論，“你認識阮奇，而且關系不錯。你剛才發火不是因為這是今年的第三起失蹤案，而是因為失蹤的人是阮奇。”
任長風看了她幾秒，點點頭，雙臂抱胸，“來來來，願聞其詳。”
請教的語氣，卻是戒備的眼神，齊喑只當沒看到，“首先，失蹤案在整個烏亞源雖然不多，但也絕對稱不上是罕見，根據統計，去年烏亞源每個區都出現過不同數量的失蹤人口，這個數據與往年相比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也就是說數據穩定，濱佳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你將失態表現歸因為上半年濱佳連續出現三起失蹤案件，這不符合常理，除非你是今年剛到濱佳入職，但看起來又不像是這種情況。其次，在我剛才看到的那部分討論中，治安組其他人，還有段所長、陳組長、駱組長，都在平和地討論證據和可能性，只有任組長你是焦灼超過了平和。在討論的過程中，聽到傾向於刑事案件的觀點時你的眼神中就會流露出一絲認同，而聽到非刑事案件的觀點時你的呼吸就會微微加快。在最後認定為非刑事案件時，其他人的反應是松了口氣，而你則是在接受結果的同時又透著隱隱的憤怒。”
任長風哼了一聲，“牽強附會。”
齊喑不以為意，繼續道：“還有，在做出非刑事案件的結論時，段所長一直關註著你的反應，在散會後還特意來關照你的情緒。”
“這能說明什麽？”
“說明你比其他人更關心這個案子，是一種超出工作範疇的關心，你與失蹤的人有關系，我猜至少是認識的程度。段所長知道這件事，但其他人似乎並不清楚。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會為這麽一個簡單的案子進行三組會審，這根本是段所長為滿足你的私人訴求而組的局，雖然結果並不令你滿意。”
聽完齊喑的論述，任長風不置可否，“這都是你的猜測，沒有實質性證據。”
齊喑等著他的反駁，任長風卻不再說話，會議室裏一時陷入沈默。
齊喑只得再次求證，“確實都是猜測，但是結論是正確的吧？”
等了大約一分鐘，任長風還是不說話，齊喑只當自討沒趣，“不好意思，冒犯了。”說罷，她提起行李要走，卻被攔住。
任長風糾結半天，不情不願地吐出幾個字，“你說的……都對。”
齊喑看著他，“所以？”
任長風尷尬地撓撓頭，卻難掩目光灼灼，“你既然能註意到這些細節，那你也覺得這是行政案件嗎？”
齊喑反問他，“你不認可非刑事案件的結論是因為你覺得這個舉動不符合阮奇的行為邏輯？”
任長風點頭，“對，這種非刑事案件的失蹤案都是由福祉所負責，他們工作信息並不公開，但是由於職業原因，我多少也聽到一點消息，像這種突然失蹤的人往往都會有一點誘因，或者說是動機。但是阮奇身上沒有這樣的因素存在。”
“這麽確定，你和阮奇很熟？”
任長風沈默一會兒才道：“我們從小就認識，阮奇是社會撫養者，我由母親撫養，但我們住得很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也會經常聯系。阮奇他雖然有一點內向，基因判定也不高，但他的心智和情緒都很穩定，工作也很認真負責，我不知道有什麽能誘使他失蹤的因素存在。他肯定不會自己主動玩失蹤的，更不會去自殺什麽的，即使有什麽事情過不去，他也一定會和我說，而不是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直到他的公司報告員工無故曠工時我才知道他已經失蹤三天了！”說到最後，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雙眼也染上了一抹隱隱的紅。
沒註意任長風情緒變化，齊喑認真回憶著剛才看到的資料和顯示屏上那段監控錄像，總結道：“但是你拿不出任何能證明他不是無故失蹤的證據。”
任長風一口氣憋在胸口。齊喑的冷靜讓剛剛微微失控的他覺得自己像個傻X，他怎麽會相信這麽一個被總部流放的輔助能共情自己，只因為她看出自己認識阮奇？病急亂投醫也不是這麽個投法。
任長風冷笑一聲，狼狽地掩飾著自己剛才的真情流露，“不愧是在總部工作過的優秀人才，明明你做結論只需要猜測，對我就是正統的證據決定論。”
雖然不明白任長風為什麽情緒轉變得這樣快，但是齊喑再遲鈍也聽出了他話裏的諷刺，“我的結論對案件沒有影響，建立在猜測的基礎上也無可厚非。至於證據決定論，雖然不能徹底保證個案正義，但卻是目前最接近實現普遍正義的途徑。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只靠情緒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理解？
理解個屁！
任長風懶得搭理她，拿起桌上的資料轉身走了。
知道任長風不會再回來了，齊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打開智腦，想看看自己搜集的資料裏有沒有和阮奇情況相似的案例，卻發現用來存放報告和案例那些基礎材料的文件夾不見了。
所以，確實是那篇報告出了問題？這個猜測讓她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加速流動。
齊喑聽著自己越來越大的心跳聲，努力控制著顫抖的手反反覆覆地搜索著智腦裏每一個可以用來存放資料的角落，但是沒有找到任何痕跡。
沒有，什麽都沒有。那份報告和資料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從起了分析的念頭到搜集資料到反覆修改到今天的流放，這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她延續了數日的夢游。
那她此時為什麽會出現在與總部隔了兩個區的濱佳所？
所以，這不是夢游，那篇報告確實存在過，只不過，現在，它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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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其他人都走了，任長風還坐在位置上，看著屏幕上不斷切換的阮奇照片一動不動。
段瞳走過去，拍拍他，彎腰和他說了幾句話。待他說完，已經被離場的九個人一一打量過的齊喑才被陸佳陶帶到段所長面前。
陸佳陶把那張調令都快遞到段瞳臉上了，“所長，今天有總部的人來你怎麽不提前和我們說呢？人我給你帶來了，這就是齊喑，總部來的，特別厲害。”
相較於陸佳陶的興奮，接過調令的段瞳其實有點尷尬。濱佳所不是沒來過總部的人，但那都是來混經歷的，人家是總部的人，最終還要回總部上班，這種人只要好吃好喝供著最後好好送走就可以了。但面前這位可不是這種情況，流放這種幾乎成了都市傳說的事如今成了現實，還砸在自己頭上，段瞳早上收到消息的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昨晚喝多沒好好禱告的事有了現世報。
齊喑不知道段瞳早上有多抓狂，只是規矩地問好，“段所長，您好，我是齊喑。”
段瞳內心沈痛，臉上還是笑得十分親切，“你好你好，不用那麽客氣，濱佳是個小所，人也不多，沒那麽多規矩。你剛來，先適應適應，你——”他頓了頓，餘光瞥到了一旁看著的任長風，“這幾天就先跟著長風，不習慣的話和我說，我再給你調別的組，你看可以嗎？”
陸佳陶不知道齊喑的到來，身為治安組長的任長風不可能不知道。當陸佳陶介紹齊喑時，任長風便也轉過身來打量這個被流放的人。正當他無法理解這個面目模糊、樸素到土的家夥是怎麽在總部待了七年的時候，突然聽到段瞳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頓時急了，“所長，我這現在不缺人手……”
段瞳瞪他一眼，“你前幾天不還跟我哭訴缺人嗎，現在又不缺了？而且人家齊喑一直在總部治安一組來著，跟著你幾天是讓你好好學學，你以為是給你幹活呢？”又轉頭對齊喑笑道，“咱們外城的人多少有點粗俗，和總部肯定有差距，你別介意啊。這樣，你和長風先熟悉一下，我和小陶去給你辦手續。”說罷，帶著還笑瞇瞇的陸佳陶迅速撤離。
任長風追出去想再爭取一下，但以失敗告終。等他認命地回到會議室時，只見齊喑正在翻看他座位上阮奇的資料，便一個箭步沖上前搶過資料。
正看得入神的齊喑嚇了一跳，“……抱歉，我不該隨便動你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發火，對方先道了歉，任長風頓時覺得是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便尷尬地整整手裏的資料，盡量緩和語氣道：“這個案子已經有定論了，不用再看了。”
“你認可這個結論？”
任長風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她，“你什麽意思？”
齊喑又重覆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認可這個結論？”
剛開完會本來就有一股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這下任長風氣極反笑。他把剛整理好的資料隨手一扔，靠坐在會議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認不認可又怎麽樣？你是在質疑我們做出的結論？”
看慣冷臉的齊喑對他的態度沒什麽感覺，只道：“你認識阮奇。”她的語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任何詢問或求證的意思。
任長風楞住，“你說什麽？”
齊喑進一步說著自己的推論，“你認識阮奇，而且關系不錯。你剛才發火不是因為這是今年的第三起失蹤案，而是因為失蹤的人是阮奇。”
任長風看了她幾秒，點點頭，雙臂抱胸，“來來來，願聞其詳。”
請教的語氣，卻是戒備的眼神，齊喑只當沒看到，“首先，失蹤案在整個烏亞源雖然不多，但也絕對稱不上是罕見，根據統計，去年烏亞源每個區都出現過不同數量的失蹤人口，這個數據與往年相比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也就是說數據穩定，濱佳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你將失態表現歸因為上半年濱佳連續出現三起失蹤案件，這不符合常理，除非你是今年剛到濱佳入職，但看起來又不像是這種情況。其次，在我剛才看到的那部分討論中，治安組其他人，還有段所長、陳組長、駱組長，都在平和地討論證據和可能性，只有任組長你是焦灼超過了平和。在討論的過程中，聽到傾向於刑事案件的觀點時你的眼神中就會流露出一絲認同，而聽到非刑事案件的觀點時你的呼吸就會微微加快。在最後認定為非刑事案件時，其他人的反應是松了口氣，而你則是在接受結果的同時又透著隱隱的憤怒。”
任長風哼了一聲，“牽強附會。”
齊喑不以為意，繼續道：“還有，在做出非刑事案件的結論時，段所長一直關註著你的反應，在散會後還特意來關照你的情緒。”
“這能說明什麽？”
“說明你比其他人更關心這個案子，是一種超出工作範疇的關心，你與失蹤的人有關系，我猜至少是認識的程度。段所長知道這件事，但其他人似乎並不清楚。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會為這麽一個簡單的案子進行三組會審，這根本是段所長為滿足你的私人訴求而組的局，雖然結果並不令你滿意。”
聽完齊喑的論述，任長風不置可否，“這都是你的猜測，沒有實質性證據。”
齊喑等著他的反駁，任長風卻不再說話，會議室裏一時陷入沈默。
齊喑只得再次求證，“確實都是猜測，但是結論是正確的吧？”
等了大約一分鐘，任長風還是不說話，齊喑只當自討沒趣，“不好意思，冒犯了。”說罷，她提起行李要走，卻被攔住。
任長風糾結半天，不情不願地吐出幾個字，“你說的……都對。”
齊喑看著他，“所以？”
任長風尷尬地撓撓頭，卻難掩目光灼灼，“你既然能註意到這些細節，那你也覺得這是行政案件嗎？”
齊喑反問他，“你不認可非刑事案件的結論是因為你覺得這個舉動不符合阮奇的行為邏輯？”
任長風點頭，“對，這種非刑事案件的失蹤案都是由福祉所負責，他們工作信息並不公開，但是由於職業原因，我多少也聽到一點消息，像這種突然失蹤的人往往都會有一點誘因，或者說是動機。但是阮奇身上沒有這樣的因素存在。”
“這麽確定，你和阮奇很熟？”
任長風沈默一會兒才道：“我們從小就認識，阮奇是社會撫養者，我由母親撫養，但我們住得很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也會經常聯系。阮奇他雖然有一點內向，基因判定也不高，但他的心智和情緒都很穩定，工作也很認真負責，我不知道有什麽能誘使他失蹤的因素存在。他肯定不會自己主動玩失蹤的，更不會去自殺什麽的，即使有什麽事情過不去，他也一定會和我說，而不是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直到他的公司報告員工無故曠工時我才知道他已經失蹤三天了！”說到最後，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雙眼也染上了一抹隱隱的紅。
沒註意任長風情緒變化，齊喑認真回憶著剛才看到的資料和顯示屏上那段監控錄像，總結道：“但是你拿不出任何能證明他不是無故失蹤的證據。”
任長風一口氣憋在胸口。齊喑的冷靜讓剛剛微微失控的他覺得自己像個傻X，他怎麽會相信這麽一個被總部流放的輔助能共情自己，只因為她看出自己認識阮奇？病急亂投醫也不是這麽個投法。
任長風冷笑一聲，狼狽地掩飾著自己剛才的真情流露，“不愧是在總部工作過的優秀人才，明明你做結論只需要猜測，對我就是正統的證據決定論。”
雖然不明白任長風為什麽情緒轉變得這樣快，但是齊喑再遲鈍也聽出了他話裏的諷刺，“我的結論對案件沒有影響，建立在猜測的基礎上也無可厚非。至於證據決定論，雖然不能徹底保證個案正義，但卻是目前最接近實現普遍正義的途徑。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只靠情緒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理解？
理解個屁！
任長風懶得搭理她，拿起桌上的資料轉身走了。
知道任長風不會再回來了，齊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打開智腦，想看看自己搜集的資料裏有沒有和阮奇情況相似的案例，卻發現用來存放報告和案例那些基礎材料的文件夾不見了。
所以，確實是那篇報告出了問題？這個猜測讓她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加速流動。
齊喑聽著自己越來越大的心跳聲，努力控制著顫抖的手反反覆覆地搜索著智腦裏每一個可以用來存放資料的角落，但是沒有找到任何痕跡。
沒有，什麽都沒有。那份報告和資料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從起了分析的念頭到搜集資料到反覆修改到今天的流放，這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她延續了數日的夢游。
那她此時為什麽會出現在與總部隔了兩個區的濱佳所？
所以，這不是夢游，那篇報告確實存在過，只不過，現在，它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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