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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牡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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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牡丹(三)

晚春近夏, 白日裏艷陽高照,可到了暮色時分,風裏還是帶著涼意。

李靨騎著小黑背上連打了兩個噴嚏, 揉揉鼻子, 哼了一聲。

尚辰嘆口氣,決定不跟小姑娘計較,脫了自己外衣遞給她:“披上。”

“不要,我不冷。”

他被她的倔脾氣噎得沒辦法,好聲好氣地勸:“靨兒乖, 若是著了涼, 要喝藥不說, 還不能出去玩。”

小王爺還在一旁跟著, 李靨也不好再說什麽,撅著嘴接過衣服,委屈巴巴地小聲嘀咕:“你都沒誇我好看……”

她聲音小小的, 帶著撒嬌的口吻, 就像春日池塘裏活潑潑一尾魚, 只輕巧地擺擺尾巴, 濺起的水花便劈裏啪啦打在他心尖上。

少卿大人溫柔地笑起來,眼角眉梢遮也遮不住的愛意與寵溺:“好看,因為太好看了,所以總擔心別人看了去。”

小姑娘聞言楞了楞,乖乖把衣服穿起來, 裹得嚴嚴實實,紅著臉翹起嘴角:“傻瓜。”

小王爺望望天, 覺得自己很多餘。

繼而又惆悵,因為表兄好像變得不太聰明了。

.

今天的晚飯是蓋澆面, 就是煮好的白面條澆上自己喜歡的碼子,面是手搟面,肉碼很豐盛,有紅燒羊肉,紅燒雞塊跟醬爆肉三種,菜碼更是用了最新鮮的當季嫩菜,什麽薺菜韭菜空心菜豆芽菜,都是單獨炒熟了,盛在一個個白瓷盤裏,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有葷有素,隨意搭配。

李靨不怎麽喜歡吃面,但她很喜歡吃這些菜碼,每次都是很少的面配一大碗菜,所以這麽多年王大廚也就隨了她的性子,菜碼樣數多且清淡,因著今日來了客人怕嫌味道不夠,又特意炒了一大碗醬擺上。

李梔盛了碗面,澆了兩勺紅燒羊肉慢慢拌著,隨口問道:“今日走谷雨,都有什麽好玩的?”

嗯……吃東西、賞春景、投壺,還去了牡丹花會。”李靨往哥哥碗裏夾了一筷子青菜,“不許只吃肉!”

“丹景也只吃肉啊!”李梔抗議,李靨眼刀掃過去,尚辰趕緊夾了幾片菜葉子放到自己碗裏,子書小王爺看看自己的碗,默不作聲向後撤,離青菜更遠了些。

“牡丹花會要連開七天,後三天有傀儡戲表演,特別熱鬧。”李靨將盤子換了換,蔬菜放到自己面前,紅燒羊肉則擺到了尚辰那邊,“還聽說雲香郡主的牡丹園也要開了,咱們去看吧!”

尚辰挑了幾塊特別軟爛的羊肉給她,示意她好好吃飯:“不是正月時候去過了嗎?”

“那次我沒好好看,而且這次不一樣。”

“不一樣?”

“這次的牡丹園,帶了些詭異的味道,詭異喲~~”她神神道道地眨巴著大眼睛,一副你快向我請教的樣子。

於是尚少卿也就遂了她的意,好奇道:“如何詭異?”

“說是郡主府的牡丹園裏鬧妖怪,專吃年輕男子,有好多好多小郎君都被吃掉了。”

“市井傳聞罷了,若真有這麽多人被吃掉,開封府大理寺怎的一個報案都沒接到?”子書俊吃完了一碗,把碗交給小雨,讓她再給自己盛一碗,插話道,“今日任秀才講的太離譜,不可信。”

“海遙從不說謊的,我倒覺得此事另有蹊蹺。”李靨幹脆放了筷子,“其實在海遙講之前,我也略有耳聞,是媚兒告訴我的,只不過當時忙著選首飾樣子,就沒往心裏去。”

“據說有郡主府的下人半夜聽到若有似無的歌聲,好奇起來查看,發現牡丹園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戲臺,戲臺上兩個小郎君,扮了相在唱《黃鶴樓》,那人覺得奇怪又駭人,也沒敢上去詢問,轉頭回屋待到天亮,等太陽出來想再去牡丹園一探究竟,卻發現戲臺沒了,小郎君也沒了,只一叢叢牡丹花開的又大又艷……”

“這件事與楊府的院中院並稱東京城兩大鬼事,楊府是進不去了,郡主府倒是可以探探。”李靨重新拿起筷子,看到小雨給小王爺盛的那滿滿一大碗,樂道,“小王爺你才多大?年輕人要多些好奇心,過幾日抽出半天時間,咱們一起去啊!”

***

雞蛋打散,倒進冒煙的油鍋裏煎成金黃色,待邊緣微微變焦就翻個面,用鍋鏟橫七豎八劃成小塊,再煎一會兒。

金蘭居廚房裏,李靨切了兩個番柿,一個切大塊,一個切碎,分別裝到兩個小碗裏,見子書俊把雞蛋盛出來了,就一手一個小碗送過去。

子書小王爺長身玉立的,腰間圍裙系得極板正,先往鍋裏續了點油,試著油熱起來了,就先把切碎的那碗番柿倒進鍋裏,等差不多炒成糊狀,又把另一碗切大塊的倒進去,翻炒幾下沖李靨伸手:“糖。”

李靨哦了一聲,把鹽罐給他。

“這是鹽。”小王爺打開看了一眼,又退回來,“要糖。”

“糖?”李靨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換了糖罐,一雙眼睛好奇地盯著,眼瞅他打開糖罐舀了滿滿一勺白糖就要往鍋裏放,忍不住大喊一聲,“停!”

子書俊被她喊得心裏一哆嗦,擡頭:“怎的?”

“你你你,你這是要做什麽?番柿炒蛋?”

“沒錯。”

“番柿炒蛋為什麽要放糖?”

“本來就要放糖啊。”

“不對不對不對。”她擺擺手連說三個不對,拿了個小碗戰戰兢兢把那懸在鍋上的滿滿一勺白糖接了——番柿可貴了,絕對不能這麽糟蹋。

“番柿炒蛋,是鹹的,要放鹽。”

小王爺丹鳳眼微微放大,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鹹的?”

“對!”

“不對。”他搖頭,“是甜的。”

“鹹的。”

“甜的。”

“我比你大,聽我的,放鹽,鹹的。”

“這跟年齡大小沒關系,番柿炒蛋只能是甜的。”

……

“這倆人,炒個雞蛋炒了小半個時辰了,怎的還沒好啊?”唐君莫餓的趴在院子中央的方桌上,“小王爺究竟會不會做飯?若不會就讓葉子做唄,王爺不會做飯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白澤琰也餓的肚子咕咕叫:“大理寺的歇晌時間快結束了,不然去吃點別的吧。”

“白公子先吃些點心墊墊。”吳思悠抱了個點心盒子放在桌上打開,“我去廚房看一眼。”

事情說來也簡單,子書俊今日心血來潮,說要請大家吃飯,但瑞王府平日給他的零花有限,吃不起太貴的酒樓,於是清貴俊朗的小王爺挽起袖子系上圍裙,說要給大家做幾道家鄉菜嘗嘗。

任海遙餓得有氣無力,折扇都搖不動了:“說起來小王爺一個月的零花還不如思悠多,瑞王府真真家風嚴謹,儉以養德,佩服佩服。”

幾個人正說著,廚房裏的兩個人終於走了出來,一人端了個托盤,邊走好像還爭辯著什麽甜的鹹的。

唐君莫第一個起身去接:“我的天哪終於可以吃飯了,看起來不錯啊,都是小王爺做的?怎麽兩道番柿炒蛋?”

李靨把托盤給他,追問:“唐小郎君你說,番柿炒蛋是甜的還是鹹的?”

“在家吃的是甜的,來了東京吃的是鹹的,都還行吧,我不愛吃這菜,我愛吃肉。”

“思悠呢?”

“啥?有甜的炒蛋嗎?那我得嘗嘗。”吳思悠舉起筷子準備好,“我這人不挑,甜鹹都行。”

白澤琰跟著點頭:“白某餓了,餓了什麽都不挑。”

任海遙虛弱地擺擺折扇:“小生可以鹹甜一起吃,不挑,真不挑。”

餓了半天終於開飯,自然是風卷殘雲,除了一直爭論不休的李靨跟子書俊,其餘人根本不管什麽鹹甜,只顧埋頭苦吃,兩人爭了許久沒有結果,低頭再看發現菜都快吃沒了,於是趕緊休戰,搶飯要緊。

“別說,小王爺手藝真不錯,這幾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唐君莫吃飽了,感覺自己還了陽,騎著凳子晃啊晃的,問道,“王爺府應該有很多廚子吧,怎麽還自己動手呢?”

子書俊沒搶到幾筷子,只好拿著個饅頭幹啃,解釋道:“廚師很多,可還是自己做的最合心意。”

“你跟廚子說不就得了?鹹了淡了,老了生了的,讓他們改唄。”唐君莫不解,“多說幾次他們就摸索到你的口味了。”

小王爺盯著饅頭想了一會兒:“唔,懶得說。”

眾人:……

合著是因為不想多說話才學了做飯,這得是多不愛說話啊。

吳思悠也吃飽了,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娘啊,女兒出息了!居然吃到了王爺做的飯!”

白澤琰側頭看看她,將自己面前的甜瓜掰開,分給她一半,又看向子書俊道:“小王爺為何突然邀我們吃飯,有事?”

他問的開門見山,子書俊也不墨跡,幹脆利落一點頭:“有事。”

眾人來了興趣,紛紛放下筷子好奇道:“何事?”

“有個同窗三日前離開國子監,不知所蹤。”

“是小王爺的好友?”任海遙問。

“不算好友,只是點頭之交,就是之前牡丹花會上遇到的蔡文達。”

李靨一下就想起了了,點頭道:“記得記得,那個白白凈凈的小書生,他失蹤了?”

“說不好,但總感覺不對勁。”小王爺吸了口氣,眉頭微皺醞釀一會兒,打開了話匣子,“蔡文達家境一般,托了關系才進到國子監做個陪堂,陪堂的束脩很高,半年一交,他上半年就拖了兩三個月,最後還是找我借了錢才交上。”

“過了三月,就該收下半年的束脩了,蔡文達為此一直很煩惱,直到大概十二天前吧,他突然很高興地回來,跟我說他找到掙錢的營生了,是去人家裏教書,說是那戶人家開出的價格不菲,只要做足一個月,不僅能交束脩,還能把欠我的錢還了。”

“國子監陪堂的束脩可高了,一年下來少說也得上百兩吧?”任海遙忍不住插嘴,“真的是找了教書先生的活?”

“我去問過了,陪堂束脩一年一百二十兩,半年就是六十兩,蔡文達沒有功名又沒有教書經驗,應該不會有人出這麽高的價格請他,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是做教書先生!”

“雖不該妄加猜測,但確實太過可疑,我問了與他同寢室的人,據說蔡文達失蹤前幾日就早出晚歸,也很少看書,不知在忙些什麽,偶爾嘴裏還會哼唱幾段戲曲,聽著像是周瑜設宴討荊州那段——《黃鶴樓》。”

“除此之外,我還在他書箱裏發現了郡主府的腰牌。”子書小王爺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看看李靨又看看任海遙:“所以你們說的郡主府鬧妖怪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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