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時節，只剩些許有氣無力的蟬鳴。今天還在, 明天可能就沒有了。

谷雨趴坐在教室裏望著窗外發呆。

天空沒有了那層普通人看不見卻確實存在的膜的遮蔽, 再次明亮起來。隨著這層陰霾的消失, 人們被影響了的心情也狀態也慢慢恢覆了正常。

有些事情人們雖然無法直觀的發現它的存在，卻會在不知不覺之中被它所影響。

就像這次一樣。

哪怕看不到摸不著, 也不知不覺得被的或萎靡或焦慮起來。一個人有一點點，這麽多人加起來也是會讓人察覺出來的群體性問題了。

人類都這樣了, 更不用說那些本身就十分敏感的黑暗生物們了。谷雨家的孩子們之前那麽忙，除了找尋根源之外，也跟這些活躍過頭的黑暗生物們不無關系。

除了跟各個方面的約定之外，誰也不希望自己家附近充滿了不安定因素。

“谷雨，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二科志麻本來是想來跟谷雨說一說舞臺劇的事情的, 但在看到谷雨又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天空發呆的樣子就把之前的話咽了回去。比起這些，她更擔心谷雨現在的狀態。

或許是因為谷雨平時太安靜了，她也說不好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幅心事重重的模樣的。

以前聽人說安靜懂事的人容易被人忽略, 她還挺不以為然的, 現在想想好像確實是這個樣子——比起跟谷雨在一起，她跟芹沼前輩身邊那些問題兒童在一起的時間要多得多。上一次兩人待在一起漫無邊際的聊天, 好像還是遇到芹沼前輩以前的事情了。

她這個自詡‘保護者’的朋友，是不是太不稱職了點。

“怎麽會這麽想？”谷雨眨了眨眼，看向問完自己之後反而發起呆來的好友。

“志麻？”

“啊……就是看你最近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是有什麽煩惱麽？”

高挑的少女雙手按在谷雨細瘦的肩膀上，認真的看著她的雙眼：“雖然我不一定能幫上你，但是說出來會松快一些吧？”

谷雨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看起來，是有心事的樣子麽？

她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又恢覆了正常，伸出微涼的手按在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初的朋友的手上。

“我現在還不清楚……等我想明白我在煩惱什麽的時候，你來聽我說好麽？”

——那時候你又不會說了吧。

二科志麻一聲嘆息，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她不說，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猜不出到底有什麽問題的。

畢竟谷雨幾乎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她對她的了解，就只有能看到的這些。

又或者，就連她能看的這些，也並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個樣子。

“說起來，排練進展怎麽樣了？”

“啊，我本來就是想說這個來著，差不多也輪到你的戲份了，你最近沒事了吧？可以來排練了麽？”前兩天說有事缺席了晚上的排練，也不知道事情辦完沒有。

“沒問題呀。”

屬於少女們的聲音從沒有關嚴的窗口飄出，隨著一片離開樹枝落下的樹葉一同被風吹開，再也不見。

谷雨回到家裏的時候，付喪神們都沒有在。桌子上留給她的晚餐還有微微的餘溫——或許是燭臺切專門回來給她準備的吧。

房間裏被燈光照的一片明亮，夏末秋出的溫度還很高，但當谷雨獨自一人站在房間裏的時候，卻覺得家裏好像透著些許冷意。

“主人，您在發呆麽？”

今天陪在谷雨身邊的五虎退從本體當中脫身，帶著大老虎一起實體化在谷雨身旁。毛茸茸的虎頭親昵的拱了拱谷雨，卻將正在走神的她一下子拱的坐到了椅子上。

“主、主人！沒事吧！”

五虎退驚叫了一聲，緊張的蹲到谷雨面前。

“沒事啊。”谷雨一手摸了摸五虎退的頭，一手摸了摸旁邊有點茫然的白虎的頭。“嚇了我一跳呢，以後可不能這麽用力拱人哦。”

“嗚。”身體健壯，本應會讓人害怕的白虎低下頭，從喉嚨裏發出了像是撒嬌一樣的聲音。

“好啦別撒嬌啦。”谷雨抱住毛茸茸又散發著暖意的虎頭，感覺自己也溫暖了起來。

真好啊，像這樣有人陪在自己身邊。

***

距離見到雷夫，已經過去五天了。

本來以為能一次性解決的問題，沒想到他們竟然跑去魔界繼續戰鬥去了。

……不是很懂這些靠戰鬥交流的人。

不過這樣也省心，罪魁禍首進去魔界了，通道也閉上了。他們只要清理這段時間湧現進來妖怪就好了。

所以實際上她……還有迦勒底的同伴們剩下的最大問題，就是宛如海市蜃樓一般短暫現世的雷夫了。

無論他想在這裏做什麽，對人類來說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坐在側屋中同一臉苦相的Dr.羅曼面對面的少女也是一聲嘆息。

“這樣吧，晚點我跟立香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派哪位英靈去你那邊。雖然不方便戰鬥，但有什麽異變也好察覺出來。”

付喪神和英靈的體系不同，兩者的認知也就完全不同。因此付喪神們無法分辨某個現場是否有魔力殘留的痕跡，而英靈可以。

反過來，如果不是明白靈力體系的英靈，也無法分辨靈力波動就是了。

總之同時有付喪神和英靈在的話，谷雨那邊大概也會安全許多吧。

“好的。”谷雨點了點頭。

她其實……挺怕她的刀們遇到了雷夫的。

或許是曾經親眼目睹過他的力量，老實說……她並不覺得自己的刀能同他對抗。

就好像刀可以切斷子彈甚至炮彈，但是更大，更可怕的武器呢？哪怕刀能切開，那一一瞬間的威力也足以重傷……或者導致他們‘死亡’吧。

那可能是她唯一不敢想象的場面。

谷雨離開之後，光屏那邊的Dr.羅曼卻是陷入了沈思。

“還在為難麽？”

光屏的另一邊，一直沒有出現的達·芬奇走到了Dr.羅曼身旁。

她的臉上也沒有了平時的笑容，目光沈靜的看著面前正盯著光屏發呆的青年男性。光屏那邊的少女已經離開很久了，他卻還保持著這個姿勢。臉上帶著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難過。

“我也……不知道啊。”

青年好半晌沒有收回看向光屏的目光。光屏的那邊，少女早已離開，只剩下滿室的昏暗。

她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谷雨自然是不知道的。

幾天後周末的清晨，她迎來了來自迦勒底的一位英靈幫手。

藍色的光柱中光芒猛地變得無比刺目，一陣滋滋的好像電流一樣的聲音過後，一個屬於成年男子的聲音從光芒中響起：

“哦，多麽惹人憐愛的小小姐，仿佛知更鳥一般的你，將為我帶來怎樣震撼的故事呢——當然，平淡無奇也沒關系，經過我的手，無論怎樣平淡的故事，都會變得如海嘯般壯烈，如愛情般淒美的。”

從光芒中走出的，是一位留著整潔的胡須，穿著綠色大衣和綠色裏襯的……英俊中年男子。只是與其說是英靈，到更像是會在歐洲哪個城市的湖邊遇到的垂釣大叔。

發現谷雨半晌沒有給回應，來自迦勒底的男性英靈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是被我這舉世聞名的大文豪的突然出現鎮住了麽？”

“……請問，您是哪位呢？”

因為有陣子沒工夫同立香小姐閑聊了，所以最近的英靈她都不認識——包括這位用十分誇張的語氣和方式現身的‘叔叔’。

“威廉·莎士比亞，是位這個世界編織愛與希望的男人——不，請不要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我並非是可疑人士。”

註意到谷雨身旁少年不善的眼神，‘舉世聞名’的大文豪終於換掉了他那仿如詠嘆一般誇張的說話方式。

這些孩子都是‘兵器’，同語言、感情等虛無的‘兵器’不同，可是實打實會讓肉體消亡的存在。而他一點也不想剛打個照面就被‘送’回迦勒底。

“您好，威廉先生。”雖然知道英靈都曾是在人類歷史上留下不朽偉業的存在，但谷雨一時並沒有把這位‘威廉·莎士比亞’同那位大文豪聯系到一起。

“您好，知更鳥小姐。”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就叫我谷雨吧。”

被比作鳥兒之類的……稍微有點……

“那就再認識一下吧，谷雨小姐。”帥氣的中年男子向後撤了半步，彎下腰，一手在身側劃過半圓，最終停留在胸前。“威廉·莎士比亞，是要將您的故事記錄下來，並流傳下去之人。”

“還請您多關照啦，威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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