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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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4
“你們家寶寶發育得很好，孕媽的羊水比列也剛好。”
醫院裏，醫生手裏拿著四維彩超圖，耐心地向時光講解。
看著片子上黃黃的、輪廓明顯的胎兒，她臉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在懷孕之前，她從不敢想有一天這種笑容會出現在自己臉上。
陪檢的葉慎獨接過片子，看了看下面的長串指標，問的是：“我太太各項身體指標如何？平時需要特別註意什麽嗎？”
女醫生看了其他的檢查項，說：“目前你太太營養指標略微過剩，後期適當清淡，大補的東西適當吃。”
“……”時光看他一眼。
“另外，胎兒不斷在發育，會導致寶媽體內個別基數上升，寶媽可能會出現失眠、腳水腫等現象，因人而異，每個人的反應不一樣。但這些都屬於妊娠的正常現象，等生產完後，自會慢慢恢覆。”
葉慎獨眉頭一擰，沈聲道：“沒有辦法緩解？這對她的傷害大嗎？生完孩子多久能恢覆？”
醫生：“……”
“餵，”時光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仰頭看他擔憂的臉：“都是正常現象，放心吧，我沒事的。”
對上她眼的一霎，他的目光忽然柔和，沈默地拉著她的手，滿臉自責。
搞得跟懷孕的人是他似的，時光楞了楞，安慰地拍拍他手背，扭頭問：“醫生，別的還有什麽需要我們註意的嗎？”
醫生正低頭處理單子，頭都不擡道：“孕晚期，切忌不能同房。”
沒敢看葉慎獨是什麽表情，時光扶腰起身，像個圓球似的“滾”了。
身後，響起一眾人的討論聲：“這位先生真好，陪檢更在意的是孕媽的身體狀況。”
“還真是，我遇見過好幾次了，他幾乎每次問醫生的問題都是關於孕媽的。”
“足以見得，他真的很愛她……”
“愛嗎？”時光一搖一搖的走著，碰碰身旁的人。
葉慎獨忙伸手扶住她，從鼻吸裏嘆出聲笑：“愛。”
“愛嗎？”她不依不饒。
他不厭其煩：“愛。”
她笑著，挽著他出醫院大門，說：“四維彩超上，寶寶的鼻子看上去好高，你說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說：“肯定是真的。”
“你覺得像你還是像我？”
“像你多一點。”
“謙虛。”
他眉眼帶笑，不語。
按流程，他們接下來還要去上嬰兒護理培訓課。
去到停車的地方，時光卻被路對面十裏飄香的煎餅果子給深深吸引住了。
葉慎獨隨著她視線望過去，沒什麽脾氣地倪她一眼。
她笑了笑，伸出食指：“再吃最後一次。”
數不清這是她說過的多少個最後一次，自從她懷孕後，愛吃的東西是越來越稀奇古怪。
最終妥協的還是葉慎獨，他解了車鎖，打開車門，欲扶她上車：“你先上去等我，我過去買。”
她接過他手裏的鑰匙，催促道：“我自己會進的。你快去快去，都排好幾個人了，再晚我等的時間更久。記得，正面反面都要加雞蛋和香菜，烤腸切成兩半，放辣醬。”
他走後，時光並沒上車，而是站在樹陰下，看著他匯入人群，過斑馬線，去到對面嘈雜的地攤上，規規矩矩的排隊等候。
因為下午有個會要開，所以他早上出門時特地穿了西服，藏青色的布料襯得他的脊背筆直，人在陽光下甚是耀眼。
他一去，排隊的人們就露出無比驚訝的眼神。畢竟，那身著裝怎麽都不像是個會吃煎餅果子的人。
葉慎獨沒理會，錯開道道打量的視線，時不時回眸看看這邊。
時光歪頭一笑，沖他揮手。
其實沒這麽矯情，她曾經可是喝烈酒騎烈馬的人，骨子裏的野現在都未泯滅。即便是懷孕，腦子是反應過來了，身體有時候卻不同步，常常做出些天馬行空的舉動，惹得葉二公子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
她還挺喜歡看他緊張的，被在乎的感覺，真好。
等待的間隙，時光無聊地甩著車鑰匙，不料，不知什麽時候上面的掛件被她甩掉了。
葉慎獨買好煎餅果子過來，看見的畫面是，她伸長脖子這裏看看那裏找找，既看不到腳尖，又蹲不下身，只能像只小企鵝一樣，腳一墊一墊的，怪惹人註目。
“怎麽了？”他幾步走過去，把東西遞給她，問。
時光揚揚手裏的鑰匙，愁眉不展道：“我剛才甩啊甩，甩啊甩，掛飾被甩丟了。我沒用多大力，要丟也只會在直徑一米之內，可是好奇怪，就是找不到。”
葉慎獨歪頭看一眼，然後，彎下腰，從她潔白的孕婦裝上取下一串掛飾，在她眼前晃了晃，滿臉“我的老婆我寵著”的意味。
那掛飾居然跑到時光孕肚下去了，那裏可是她的視角盲區。
她嘿嘿一笑：“我是不是變憨了？一孕傻十年那種。”
葉慎獨打開車門扶她上車，一本正經道：“你是變可愛了。”
啊啊啊啊啊，胖子才叫可愛，圓滾滾才叫可愛。
時光憂傷。
想當初，自己可是穿比基尼也一丁點贅肉都沒有的火辣身材，如今……竟胖成了可愛？
想到這裏，她大大咬了口煎餅果子，瞪他一眼：“都怪你。”
葉慎獨側眸望她，無比認真，也無比自責：“是，怪我不好，我真不該讓你懷孕。”
“……”她就是玩笑，可他很認真，這讓她反倒說不出話。
晚上，葉慎獨跟時光說了她懷孕以來最長的一段話。
那是在半夜，她又因為胎兒壓迫心臟而感到呼吸困難，導致睡不踏實，只得悄悄起來坐著。
葉慎獨警醒地跟著醒來，伸手打開臺燈，擡眸時眼睛都紅了，聲音也很沙啞：“是不是很不舒服？”
時光誠實地點點頭，“胸悶氣短，怎麽睡都不舒服。”
他將她攬進自己懷裏，蹭蹭額，滿眼愧疚，柔聲道：“那我帶你去外面看星星好不好？”
時光眉眼一亮，“好。”
立秋過後天氣轉涼，葉慎獨拿了條厚厚的毯子給她裹著，帶她去了院子裏。
夜深人靜，院兒裏只有花香和蛐蛐兒的叫聲。
時光坐在小沙發上，聞著新鮮空氣，看著滿天繁星，心頭舒暢了不少。
她已經持續這樣一個月了，越接近預產期，就越難入睡。
“時光。”
兩人相依，葉慎獨喊她。
“唔？”
“我真的很後悔。”
她詫異看他一眼，“你還較上勁了。後悔什麽？不想要啊？晚啦。”
他看著她，眼眶裏滿是紅，無比認真道：“懷孕初期，你半條命都吐沒了。中期好不容易舒緩一點，晚期又難受成這樣……不會再有下次了。”
看他平時多麽體面嚴肅的一個人，這會兒像個做錯事在懺悔的小學生，時光又心疼又好笑。
“什麽不會再有下次？”她明知故問。
他下定決心：“在西藏，你說要生兩個。我不同意，生一個就行了。我不想讓你再懷二胎。”
她靠在他肩上，“舍不得啦？”
他斂眸，滿是真誠：“嗯，舍不得。”
她忽然靠近，在他耳畔說：“那是不是以後你都不跟我不做了？”
男人瞇眼，“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收拾不了你？”
“是呀。”
他輕輕捏著她下巴，勾頭，同她接了個綿長深切的吻。
時光：“你……”
葉慎獨笑笑，碰碰她鼻尖：“你想得美，除了不做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她問：可你能保證次次都戴套？
他說：就算不能保證，我也有別的辦法。
她當然知道是什麽……只不過，關鍵時期聊這些，真的是要命的。
兩口子聊這種沒羞沒臊的段子，卻又不能實踐，當真是硬熬。
最後，時光成功紅臉，葉慎獨盯著她看了許久，滿意地勾唇一笑。
“順其自然吧獨哥。”等都平息下來，時光言歸正傳道，“我是心甘情願的。生兒育女本就是自然現象，以前我不想，是我覺得沒有人值得我這麽做。現在我願意，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我這麽做。能跟你共同一起養育後代，一起變老，應該是個不錯的將來。”
天邊泛起魚肚白，葉慎獨摟緊懷中人，喉嚨幹澀，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許久，他說：“天知道是不是我上輩子修的福氣。”
盡管萬分小心，百般呵護，千想萬想，沒想到時光還是提前十天發動了。
可也不是無緣無故，而是這天，她遇見一個人。
九月中旬，平平無奇的一天，葉慎獨去公司上班，她則在時間和兩個月嫂的陪同下，前往平時經常去的一家母嬰店購置嬰兒用品。
那地方是個高檔消費區，人不多，也不嘈雜。
“葉太太，您來了。”得知她要去，店長早早就買門口侯著了。
時光笑著頷首，問：“有什麽奶粉可以推薦嗎？”
對方恭恭敬敬道：“您跟我來。”
時間扶著她往最裏面走去，問：“姑，你以後準備餵母乳還是奶粉？”
“做兩手準備吧，萬一我不爭氣，沒有母乳，那也只能餵奶粉咯。”她說。
“其實我覺得都可以，實在沒有母乳也勉強不來，而且，你也少遭罪。”姑娘心疼道。
時光看她一眼：“怎麽你身上這股慈母心腸比我還重？”
“……”時間的臉瞬間紅到耳根處。
這邊哈哈笑起來，“還害羞，你遲早有這一天。”
腦子裏閃過某人的臉，時間沈默了。
“你跟江老板那事兒，準備滿我多久？”她暼她一眼。
那邊一哆嗦，如實道：“不是有意瞞你，只是之前一直覺得……不太真實，沒下定論的事，也不好跟你說。”
時光沒同她計較，“現在呢？下定論了嗎？”
姑娘點點頭，“嗯，等他處理完那邊的事，我就帶他來見你們。”
路過嬰兒服裝區，時光一萬次想把那些可可愛愛的衣服都買回去，但轉念一想，現在連男孩兒女孩兒都不知道，買多也是浪費，於是便作罷。
回過神，她才應道：“還算有點良心。論年齡，我還小著他幾歲。但論輩分，我喝他江泊淮一杯茶的資格還是有的。考驗的事，我就不插手了，相信你的眼光。有時間，約上一起吃個飯？”
“謝謝姑姑。”時間眉眼彎彎，很快又沈臉道：“不急，他跟他那位家裏定下的未婚妻的事兒一日不解決，我就一日不理他。”
時光笑了，“你倒挺通透。”
“還不是跟您學的。”
“學得不錯。”
“過獎過獎。”
時光倪她：“在江泊淮面前你也這麽油嘴滑舌？”
“也不全是，”略頓，她說，“我還會小鳥依人楚楚可憐。”
時光：“……沒想到你在你男人面前是這樣的，嘔，我要孕吐了。”
時間捂著肚子笑瘋，“肚子疼，去下衛生間。您先在這邊沙發上坐坐，我沒來之前你千萬不要亂走動。”
這邊揮揮手：“去吧去吧，這不還有月嫂在嗎？我還能摔倒不成？”
時間瞪大眼睛：“呸呸呸，這話可別亂說。你懷的可是龍太子，要是有什麽閃失，我等都會沒命的。”
她不說時光也走不動了，肚子大起來，多走兩步就喘。於是她便讓月嫂跟店老板去拿奶粉，自己坐在沙發上休息。
打開手機，是葉慎獨發來的消息，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她回：“看看奶粉就回。”
他秒回：“看好了也別搬，讓店家自己送，你千萬別提。”
這廂唇角掛笑：“知道啦，我不會提的。”
“在幹嘛？走著還是坐著？”他問。
“坐著坐著。”時光拍了張沙發和自己的半片衣角給他看。
對話框很快出現新消息：“怎麽不拍人？”
她打字飛快：“沒恢覆我盛世美顏之前，絕不自拍。”
那廂回她個笑臉，“想買就什麽就買，別給你老公省錢。”
嘖，這話說得，闊氣，她喜歡。
時光一邊回味，一邊摁熄手機，一擡眸，便見門外進來兩個女人，
一人全副武裝，墨鏡口罩遮得嚴嚴實實，裹得親媽都認不出，但能看得出身材很好。
一個已經懷孕，看肚子，大概六個月左右。
服務員迎上去，問需要什麽。
懷孕那個說他們自己先看看，不用導購。
於是兩人就漫無目的的逛著，人就在時光後面一排，有層層疊疊的衣裳擋住，她能看見她們，她們看不見她。
其實人近一點時光就認出來了，全副武裝那位，不是誰，正是當紅明星白茵。與懷孕的那位，應該是朋友關系。
“我自己來就行，你跟著來，也不怕被狗仔拍到大做文章。”懷孕的低聲說。
白茵甜甜一句：“就怕他們不拍。我又沒懷，要是爆出去，正好免費讓我沖個熱搜，何樂而不為。”
“你呀，還是悠著點。”
“幹我們這行的，不就是活在輿論漩渦中嗎？沒輿論就沒流量。不然今天這個明天那個，不找點事讓觀眾記得，很容易被淘汰的。”
“這倒也是。”說罷，孕婦嘆了口氣，更加小聲：“話說回來，那時候你要是死抓住那個人，我現在應該叫你一聲葉太太才是。”
時光眉眼一挑，聽見白茵說：“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就是覺得可惜，葉二公子那樣的人，放在你們娛樂圈，那是王炸級別的人物。你沒能跟他走到最後，真是很可惜。”
白茵輕笑一聲：“人家現在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說這些，不合適。”
“你說那個服裝設計師？切，長得也就那樣吧。要我說，八成是母貧子貴奉子成的婚。說到這裏我就奇怪，你當初這肚子怎麽那麽不爭氣，你好歹也跟了葉二兩個月，就沒能……”
“快別說了，被人聽到。”
“怕什麽，我又沒點名。”孕婦聲音更低，“況且，要是被人拍到聽到，你正好又能靠這個漲波熱度。你懂的。”
白茵欲拒還迎：“好好好，你問。”
孕婦笑嘻嘻說：“你那時候怎麽不懷一個？”
沈默須臾，白茵說：“他，不讓我懷。”
這信息量……時光明面上淡定，心裏已經驚濤駭浪了。
猜想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一會兒。什麽不在乎一個人的過去，全他媽都是屁話。
除非別遇見別聽見，但凡像今天一樣遇見聽見，心中便閃過一萬句曹尼瑪。
時間從衛生間回來，看見時光盯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發呆，臉色蒼白。
她頓時大驚：“姑姑，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這下，後面那兩人也聽見了聲音，掀開童裝看過來。
四個人，八雙眼睛。
葉慎獨在媒體面前宣布過自己已婚，並經常被記者拍到夫妻二人同出同進的畫面。故而，所謂的上流社會裏的人大抵都認識她這張臉。
白茵看到時光的一霎，墨鏡下的眼睛閃了一下，旋即擡腳走過去。
時光一動未動，靜靜看著。
來人說：“非常抱歉葉太太，方才不知道你在，所以……”
“我認識你嗎？”時光淡淡一句。
白茵把眼鏡和口罩都取了，“是我，白茵。剛才一時口嗨，您別往心裏去。”
“白茵是誰？”她轉頭看時間，“你認識嗎？”
時間搖頭，沒所謂道：“不認識，很出名？為社會為國家做過奉獻？沒聽過啊。”
“你們……”那孕婦氣急敗壞，要說什麽，被白茵伸手攔住。
女人再次鞠躬，“對不起葉太太，怪我們口無遮攔。那都是些陳年舊事，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時光直接笑了，問：“我不懂這位白小姐所說的陳年舊事指的是什麽，可否詳盡？”
白茵微微頓住，面露尷尬，“沒，沒什麽。”
時光沒再看那廂一眼，悠悠然起身，搭在時間臂碗上，轉身走了。
她走得極慢，問：“我今天漂亮嗎？”
時間說：“漂亮，十個白茵都不如你一個。”
時光欣慰地笑笑，漂亮就好。
時間怒氣沖沖道：“她們罵你了？等我回去罵死她們。”
時光沒讓她去，那其中有個孕婦，時間一但把體內的問題少女放出來，今天要出大問題。
倒也沒罵，就是聽見了讓人添堵的話。
什麽母貧子貴這些時光根本不在意，不單她們這樣認為，葉慎獨剛公開她時，這樣認為的人一抓一大把，她倆還排不上號。
她覺得堵的，是那句“他不讓我懷。”
也就是說，他們……
白茵跟過葉慎獨，那年在飛機上時光就知道了。那時候她生悶氣，買了禮物也不給他。
現在再聽白茵親口說出來，可能是懷孕的原因，她心中的酸澀比那時候要劇烈無數倍。
快走到停車場時，同行的月嫂吼破嗓地驚叫一聲：“太太，你羊水破了！！！”
時光只覺腦中轟隆一聲響，呆如木雞地楞在原地。
她小心翼翼低頭一看，鞋子濕了，水泥地板上也濕了一小塊。
“那那那……現在怎麽辦？”時間顫抖著手，不知道該做什麽。
時光也不知道怎麽辦，她也是第一次，她現在腦子亂做一鍋粥，一片空白。
不過好在之前培訓過，迅速整理好情緒後，她強迫自己鎮定道：“張嫂，把後排位置放平。時間，扶我過去，然後開車直接去醫院。李嫂，給葉慎獨打電話。”
接到命令，三人迅速忙起來。時間把時光扶上車躺著，趕忙去前面開車，一路狂奔。
李嫂撥通電話，說了句“先生，太太羊水破了”後，電話就來到了時光耳朵邊。
“老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電話裏，男人急得像風。
時光撇撇嘴，沒說話。
“我馬上現在趕去醫院，你別急先，我給打電話醫生，稍後又說。”
很難想象，這段顛三倒四的話，是從葉先生嘴裏說出來的。到底誰急得句子都不連貫話都說不利索了。
逗她笑呢。時光扯扯嘴角，天馬行空問了句：“葉慎獨，你現在對白茵是什麽感覺？”
那頭：“？？？”
“如果現在給你生孩子的是白茵，你會這麽著急嗎？”
說完這句話，她恍惚地察覺，隔著電話葉慎獨簡直要爆炸了。
因為他在咬牙：“你羊水突然破，是遇見了她？”
時光平躺著，枕頭都沒敢用，說話有些喘，“可能吧，她說，當年是你不讓她懷。”
“操……”傳聲筒裏，那邊好像是砸方向盤了，車內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尖銳刺耳。
葉先生溫文爾雅，除非忍不住，不然不輕易罵糙話。時光上一次聽他口吐芬芳，還是上一次。
“操……”
這聲國粹，是時間罵的，她說堵車了。
時光心頭一緊，私人恩怨先放一邊，跟那頭說：“堵車了。”
“你在哪條路上？”葉慎獨忙問。
時間在前面大聲報了串地名。
他聽到了，說：“老婆你乖乖的，我先掛了，給我三分鐘。”
啥，三分鐘？
三分鐘後，清脆的交警警報聲響起，緊接著，便是一句：“前面的車靠邊讓讓，這裏有位孕婦羊水已破，情況危機，請靠邊讓！”
然後，車窗便被敲了敲，有位交警同志大聲說：“跟我們走。”
時間感動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車開出去的同時，還不忘慷慨激昂道：“感謝祖國，感謝人民警察，感謝交警同志！”
人命關天，三張交警車開道，車子很快就通過了擁堵路段。
確實，這比葉慎獨的直升機管用多了。
一路暢通無阻，喇叭聲也一直沒停過。
時光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被大家認識。但比起腹中胎兒能平安降世，什麽都不重要了。
葉慎獨的電話再次打來，“時光，我已經到醫院了，你現在怎麽樣？”
已經在宮縮了，時光幾欲斷氣，等稍微緩一點，才說：“葉慎獨，老子拼了命跟你生孩子，以後你要是對我不起，我非挖你葉家的祖墳不可。”
“你可能沒這個機會。”他耐心地陪她說話。
“孩子出生要用的奶瓶衣裳尿不濕毛巾這些還在家，你讓人帶去醫院了沒？”
他說：“宋嬸跟杜叔在拿來的路上，來不及也沒關系，我現買，只要你平安。”
“那我的呢？你就只買孩子的，我你就不管了？”
“………優先買你的。”
“那娃娃怎麽辦？”
“………老婆，你問一下大概還有多久到。”
“最多兩分鐘！”時間在關鍵時候又大聲說。
這一打斷，時光要說什麽都忘了。宮縮一陣一陣的，疼得她想罵娘。
一分半鐘後，車子抵達，急診室的醫護人員在大門口接到時光。
葉慎獨可能是從展覽會上趕過來的，胸襟上帶有名字的胸針都還沒來得及拆。
他抱她上推車床時，手在顫抖。不知是疼暈了還是怎麽會回事，時光看見男人好像在哭。
大哥，你可是葉家的頂梁柱掌舵人啊，眾目睽睽下，流什麽眼淚。
之前孕檢的時候就說過要順產，而且嬰兒的體重也符合順產標準，所以時光被推進了順產房。
沒想到的是，她被推進去沒多久，葉慎獨就穿好無菌衣跟著進來了。
他撫摸著她疼得大汗淋漓的頭，說：“不怕，有我在。疼起來，你盡管抓我的手。”
女婦產科醫生說，宮口已經開到五指了。沒開到十指不能上產床，時光只能熬。
她一點沒客氣，每疼一次，便用力抓他一次。
好不容易不疼了，她才問：“剛剛電話裏，你聽見我說，白茵說是你不讓他懷，好像挺震驚，怎麽，冤枉你了？”
葉慎獨目光灼灼望著她，告訴她：“這件事本就不值一提，這麽多年過去，我以為已經翻不起風浪了。我沒想到，會這麽措不及防，害得你羊水都破了。對不起時光，是我沒提前告訴你。”
她對上他的眼：“所以，事實是？”
於是，產房裏出現一系列跟場地很違和的對話：
“事實是，我跟她什麽關系都沒有，她借我炒作而已。”
“她借你炒作你就答應？”
“她父親曾在我手下做事，算是有點交情。白茵當時還只是個網紅，她父親為了能讓她走紅，有幾次我們吃飯的時候，故意帶上她。看在她父親是老員工的份上，我才睜只眼閉只眼容她炒作。”
“逢場作戲對我而言就是舉手之勞，但也僅跟她在公共場合吃過幾次飯而已，別的什麽都沒發生過。”
“現在是她不仁在先，就不能怪我不義。”
“時光，要我怎麽說，你才信我的心裏只有你？”
時光已經信了，只是太疼，她根本就說不出話。
一旁的幾個為醫生現場吃瓜，似笑非笑看著他倆已經夠讓她頭皮發麻，宮縮再一陣一陣的，時光頓時覺得自己快嘎了。
上次因為白茵心生悶氣，還是去蒙古出差那次。
那時候她也不是葉慎獨的女朋友，更沒有問的立場。當時她沒問，他自然也沒說。
這會兒說開，心情舒暢多了。
“我信你……醫生，太疼了，你，你快看看，我是不是要生了？”時光話沒說完，顯些暈過去。
“醫生，快看看，我老婆會不會有事？”葉慎獨手忙腳亂，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女醫生過來一看，無比淡定一句：“看見頭了，可以上產床了。”
“先不要使力，聽我的指令，我讓你使勁你再使勁。”
“好，一二三，用力！”
時光眼淚都出來，氧氣罩裏，全是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疼到她失去知覺。
葉慎獨顫抖地緊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不停親吻，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再用力！”
“很好，快了快了。”
“來，用力！”
伴隨著婦產科醫生平靜而富有經驗的指導，越來越緊湊的滅頂之痛大概持續十來分鐘。
十來分鐘後，一聲清脆響亮的啼哭聲響徹產房。
拼了他老娘半條命，新生命終於誕生！
那瞬間，時光頓感一陣輕松，十個月的壓迫，在這一刻，終於結束。
她輕松了，但也徹底虛弱下去。感覺身體被掏空，虛汗把衣裳都打濕了，跟被淋過雨似的。
“醫生，是兒子還是女兒？”哭聲裏，她聽見自己弱弱地問。
醫生沒說，簡單處理後抱過來讓她自己看。
時光第一眼就看見那個大高鼻梁，盡管只是個剛出生的崽，卻不難看出，跟他爹長得一模一樣。
真好。
時光雖無力，但開心，跟葉慎獨相視一笑，說：“像你。”
男人親吻她額頭，淺聲低吟：“老婆，我愛你。”
有驚無險！恭喜獨哥喜當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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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家寶寶發育得很好，孕媽的羊水比列也剛好。”
醫院裏，醫生手裏拿著四維彩超圖，耐心地向時光講解。
看著片子上黃黃的、輪廓明顯的胎兒，她臉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在懷孕之前，她從不敢想有一天這種笑容會出現在自己臉上。
陪檢的葉慎獨接過片子，看了看下面的長串指標，問的是：“我太太各項身體指標如何？平時需要特別註意什麽嗎？”
女醫生看了其他的檢查項，說：“目前你太太營養指標略微過剩，後期適當清淡，大補的東西適當吃。”
“……”時光看他一眼。
“另外，胎兒不斷在發育，會導致寶媽體內個別基數上升，寶媽可能會出現失眠、腳水腫等現象，因人而異，每個人的反應不一樣。但這些都屬於妊娠的正常現象，等生產完後，自會慢慢恢覆。”
葉慎獨眉頭一擰，沈聲道：“沒有辦法緩解？這對她的傷害大嗎？生完孩子多久能恢覆？”
醫生：“……”
“餵，”時光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仰頭看他擔憂的臉：“都是正常現象，放心吧，我沒事的。”
對上她眼的一霎，他的目光忽然柔和，沈默地拉著她的手，滿臉自責。
搞得跟懷孕的人是他似的，時光楞了楞，安慰地拍拍他手背，扭頭問：“醫生，別的還有什麽需要我們註意的嗎？”
醫生正低頭處理單子，頭都不擡道：“孕晚期，切忌不能同房。”
沒敢看葉慎獨是什麽表情，時光扶腰起身，像個圓球似的“滾”了。
身後，響起一眾人的討論聲：“這位先生真好，陪檢更在意的是孕媽的身體狀況。”
“還真是，我遇見過好幾次了，他幾乎每次問醫生的問題都是關於孕媽的。”
“足以見得，他真的很愛她……”
“愛嗎？”時光一搖一搖的走著，碰碰身旁的人。
葉慎獨忙伸手扶住她，從鼻吸裏嘆出聲笑：“愛。”
“愛嗎？”她不依不饒。
他不厭其煩：“愛。”
她笑著，挽著他出醫院大門，說：“四維彩超上，寶寶的鼻子看上去好高，你說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說：“肯定是真的。”
“你覺得像你還是像我？”
“像你多一點。”
“謙虛。”
他眉眼帶笑，不語。
按流程，他們接下來還要去上嬰兒護理培訓課。
去到停車的地方，時光卻被路對面十裏飄香的煎餅果子給深深吸引住了。
葉慎獨隨著她視線望過去，沒什麽脾氣地倪她一眼。
她笑了笑，伸出食指：“再吃最後一次。”
數不清這是她說過的多少個最後一次，自從她懷孕後，愛吃的東西是越來越稀奇古怪。
最終妥協的還是葉慎獨，他解了車鎖，打開車門，欲扶她上車：“你先上去等我，我過去買。”
她接過他手裏的鑰匙，催促道：“我自己會進的。你快去快去，都排好幾個人了，再晚我等的時間更久。記得，正面反面都要加雞蛋和香菜，烤腸切成兩半，放辣醬。”
他走後，時光並沒上車，而是站在樹陰下，看著他匯入人群，過斑馬線，去到對面嘈雜的地攤上，規規矩矩的排隊等候。
因為下午有個會要開，所以他早上出門時特地穿了西服，藏青色的布料襯得他的脊背筆直，人在陽光下甚是耀眼。
他一去，排隊的人們就露出無比驚訝的眼神。畢竟，那身著裝怎麽都不像是個會吃煎餅果子的人。
葉慎獨沒理會，錯開道道打量的視線，時不時回眸看看這邊。
時光歪頭一笑，沖他揮手。
其實沒這麽矯情，她曾經可是喝烈酒騎烈馬的人，骨子裏的野現在都未泯滅。即便是懷孕，腦子是反應過來了，身體有時候卻不同步，常常做出些天馬行空的舉動，惹得葉二公子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
她還挺喜歡看他緊張的，被在乎的感覺，真好。
等待的間隙，時光無聊地甩著車鑰匙，不料，不知什麽時候上面的掛件被她甩掉了。
葉慎獨買好煎餅果子過來，看見的畫面是，她伸長脖子這裏看看那裏找找，既看不到腳尖，又蹲不下身，只能像只小企鵝一樣，腳一墊一墊的，怪惹人註目。
“怎麽了？”他幾步走過去，把東西遞給她，問。
時光揚揚手裏的鑰匙，愁眉不展道：“我剛才甩啊甩，甩啊甩，掛飾被甩丟了。我沒用多大力，要丟也只會在直徑一米之內，可是好奇怪，就是找不到。”
葉慎獨歪頭看一眼，然後，彎下腰，從她潔白的孕婦裝上取下一串掛飾，在她眼前晃了晃，滿臉“我的老婆我寵著”的意味。
那掛飾居然跑到時光孕肚下去了，那裏可是她的視角盲區。
她嘿嘿一笑：“我是不是變憨了？一孕傻十年那種。”
葉慎獨打開車門扶她上車，一本正經道：“你是變可愛了。”
啊啊啊啊啊，胖子才叫可愛，圓滾滾才叫可愛。
時光憂傷。
想當初，自己可是穿比基尼也一丁點贅肉都沒有的火辣身材，如今……竟胖成了可愛？
想到這裏，她大大咬了口煎餅果子，瞪他一眼：“都怪你。”
葉慎獨側眸望她，無比認真，也無比自責：“是，怪我不好，我真不該讓你懷孕。”
“……”她就是玩笑，可他很認真，這讓她反倒說不出話。
晚上，葉慎獨跟時光說了她懷孕以來最長的一段話。
那是在半夜，她又因為胎兒壓迫心臟而感到呼吸困難，導致睡不踏實，只得悄悄起來坐著。
葉慎獨警醒地跟著醒來，伸手打開臺燈，擡眸時眼睛都紅了，聲音也很沙啞：“是不是很不舒服？”
時光誠實地點點頭，“胸悶氣短，怎麽睡都不舒服。”
他將她攬進自己懷裏，蹭蹭額，滿眼愧疚，柔聲道：“那我帶你去外面看星星好不好？”
時光眉眼一亮，“好。”
立秋過後天氣轉涼，葉慎獨拿了條厚厚的毯子給她裹著，帶她去了院子裏。
夜深人靜，院兒裏只有花香和蛐蛐兒的叫聲。
時光坐在小沙發上，聞著新鮮空氣，看著滿天繁星，心頭舒暢了不少。
她已經持續這樣一個月了，越接近預產期，就越難入睡。
“時光。”
兩人相依，葉慎獨喊她。
“唔？”
“我真的很後悔。”
她詫異看他一眼，“你還較上勁了。後悔什麽？不想要啊？晚啦。”
他看著她，眼眶裏滿是紅，無比認真道：“懷孕初期，你半條命都吐沒了。中期好不容易舒緩一點，晚期又難受成這樣……不會再有下次了。”
看他平時多麽體面嚴肅的一個人，這會兒像個做錯事在懺悔的小學生，時光又心疼又好笑。
“什麽不會再有下次？”她明知故問。
他下定決心：“在西藏，你說要生兩個。我不同意，生一個就行了。我不想讓你再懷二胎。”
她靠在他肩上，“舍不得啦？”
他斂眸，滿是真誠：“嗯，舍不得。”
她忽然靠近，在他耳畔說：“那是不是以後你都不跟我不做了？”
男人瞇眼，“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收拾不了你？”
“是呀。”
他輕輕捏著她下巴，勾頭，同她接了個綿長深切的吻。
時光：“你……”
葉慎獨笑笑，碰碰她鼻尖：“你想得美，除了不做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她問：可你能保證次次都戴套？
他說：就算不能保證，我也有別的辦法。
她當然知道是什麽……只不過，關鍵時期聊這些，真的是要命的。
兩口子聊這種沒羞沒臊的段子，卻又不能實踐，當真是硬熬。
最後，時光成功紅臉，葉慎獨盯著她看了許久，滿意地勾唇一笑。
“順其自然吧獨哥。”等都平息下來，時光言歸正傳道，“我是心甘情願的。生兒育女本就是自然現象，以前我不想，是我覺得沒有人值得我這麽做。現在我願意，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我這麽做。能跟你共同一起養育後代，一起變老，應該是個不錯的將來。”
天邊泛起魚肚白，葉慎獨摟緊懷中人，喉嚨幹澀，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許久，他說：“天知道是不是我上輩子修的福氣。”
盡管萬分小心，百般呵護，千想萬想，沒想到時光還是提前十天發動了。
可也不是無緣無故，而是這天，她遇見一個人。
九月中旬，平平無奇的一天，葉慎獨去公司上班，她則在時間和兩個月嫂的陪同下，前往平時經常去的一家母嬰店購置嬰兒用品。
那地方是個高檔消費區，人不多，也不嘈雜。
“葉太太，您來了。”得知她要去，店長早早就買門口侯著了。
時光笑著頷首，問：“有什麽奶粉可以推薦嗎？”
對方恭恭敬敬道：“您跟我來。”
時間扶著她往最裏面走去，問：“姑，你以後準備餵母乳還是奶粉？”
“做兩手準備吧，萬一我不爭氣，沒有母乳，那也只能餵奶粉咯。”她說。
“其實我覺得都可以，實在沒有母乳也勉強不來，而且，你也少遭罪。”姑娘心疼道。
時光看她一眼：“怎麽你身上這股慈母心腸比我還重？”
“……”時間的臉瞬間紅到耳根處。
這邊哈哈笑起來，“還害羞，你遲早有這一天。”
腦子裏閃過某人的臉，時間沈默了。
“你跟江老板那事兒，準備滿我多久？”她暼她一眼。
那邊一哆嗦，如實道：“不是有意瞞你，只是之前一直覺得……不太真實，沒下定論的事，也不好跟你說。”
時光沒同她計較，“現在呢？下定論了嗎？”
姑娘點點頭，“嗯，等他處理完那邊的事，我就帶他來見你們。”
路過嬰兒服裝區，時光一萬次想把那些可可愛愛的衣服都買回去，但轉念一想，現在連男孩兒女孩兒都不知道，買多也是浪費，於是便作罷。
回過神，她才應道：“還算有點良心。論年齡，我還小著他幾歲。但論輩分，我喝他江泊淮一杯茶的資格還是有的。考驗的事，我就不插手了，相信你的眼光。有時間，約上一起吃個飯？”
“謝謝姑姑。”時間眉眼彎彎，很快又沈臉道：“不急，他跟他那位家裏定下的未婚妻的事兒一日不解決，我就一日不理他。”
時光笑了，“你倒挺通透。”
“還不是跟您學的。”
“學得不錯。”
“過獎過獎。”
時光倪她：“在江泊淮面前你也這麽油嘴滑舌？”
“也不全是，”略頓，她說，“我還會小鳥依人楚楚可憐。”
時光：“……沒想到你在你男人面前是這樣的，嘔，我要孕吐了。”
時間捂著肚子笑瘋，“肚子疼，去下衛生間。您先在這邊沙發上坐坐，我沒來之前你千萬不要亂走動。”
這邊揮揮手：“去吧去吧，這不還有月嫂在嗎？我還能摔倒不成？”
時間瞪大眼睛：“呸呸呸，這話可別亂說。你懷的可是龍太子，要是有什麽閃失，我等都會沒命的。”
她不說時光也走不動了，肚子大起來，多走兩步就喘。於是她便讓月嫂跟店老板去拿奶粉，自己坐在沙發上休息。
打開手機，是葉慎獨發來的消息，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她回：“看看奶粉就回。”
他秒回：“看好了也別搬，讓店家自己送，你千萬別提。”
這廂唇角掛笑：“知道啦，我不會提的。”
“在幹嘛？走著還是坐著？”他問。
“坐著坐著。”時光拍了張沙發和自己的半片衣角給他看。
對話框很快出現新消息：“怎麽不拍人？”
她打字飛快：“沒恢覆我盛世美顏之前，絕不自拍。”
那廂回她個笑臉，“想買就什麽就買，別給你老公省錢。”
嘖，這話說得，闊氣，她喜歡。
時光一邊回味，一邊摁熄手機，一擡眸，便見門外進來兩個女人，
一人全副武裝，墨鏡口罩遮得嚴嚴實實，裹得親媽都認不出，但能看得出身材很好。
一個已經懷孕，看肚子，大概六個月左右。
服務員迎上去，問需要什麽。
懷孕那個說他們自己先看看，不用導購。
於是兩人就漫無目的的逛著，人就在時光後面一排，有層層疊疊的衣裳擋住，她能看見她們，她們看不見她。
其實人近一點時光就認出來了，全副武裝那位，不是誰，正是當紅明星白茵。與懷孕的那位，應該是朋友關系。
“我自己來就行，你跟著來，也不怕被狗仔拍到大做文章。”懷孕的低聲說。
白茵甜甜一句：“就怕他們不拍。我又沒懷，要是爆出去，正好免費讓我沖個熱搜，何樂而不為。”
“你呀，還是悠著點。”
“幹我們這行的，不就是活在輿論漩渦中嗎？沒輿論就沒流量。不然今天這個明天那個，不找點事讓觀眾記得，很容易被淘汰的。”
“這倒也是。”說罷，孕婦嘆了口氣，更加小聲：“話說回來，那時候你要是死抓住那個人，我現在應該叫你一聲葉太太才是。”
時光眉眼一挑，聽見白茵說：“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就是覺得可惜，葉二公子那樣的人，放在你們娛樂圈，那是王炸級別的人物。你沒能跟他走到最後，真是很可惜。”
白茵輕笑一聲：“人家現在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說這些，不合適。”
“你說那個服裝設計師？切，長得也就那樣吧。要我說，八成是母貧子貴奉子成的婚。說到這裏我就奇怪，你當初這肚子怎麽那麽不爭氣，你好歹也跟了葉二兩個月，就沒能……”
“快別說了，被人聽到。”
“怕什麽，我又沒點名。”孕婦聲音更低，“況且，要是被人拍到聽到，你正好又能靠這個漲波熱度。你懂的。”
白茵欲拒還迎：“好好好，你問。”
孕婦笑嘻嘻說：“你那時候怎麽不懷一個？”
沈默須臾，白茵說：“他，不讓我懷。”
這信息量……時光明面上淡定，心裏已經驚濤駭浪了。
猜想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一會兒。什麽不在乎一個人的過去，全他媽都是屁話。
除非別遇見別聽見，但凡像今天一樣遇見聽見，心中便閃過一萬句曹尼瑪。
時間從衛生間回來，看見時光盯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發呆，臉色蒼白。
她頓時大驚：“姑姑，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這下，後面那兩人也聽見了聲音，掀開童裝看過來。
四個人，八雙眼睛。
葉慎獨在媒體面前宣布過自己已婚，並經常被記者拍到夫妻二人同出同進的畫面。故而，所謂的上流社會裏的人大抵都認識她這張臉。
白茵看到時光的一霎，墨鏡下的眼睛閃了一下，旋即擡腳走過去。
時光一動未動，靜靜看著。
來人說：“非常抱歉葉太太，方才不知道你在，所以……”
“我認識你嗎？”時光淡淡一句。
白茵把眼鏡和口罩都取了，“是我，白茵。剛才一時口嗨，您別往心裏去。”
“白茵是誰？”她轉頭看時間，“你認識嗎？”
時間搖頭，沒所謂道：“不認識，很出名？為社會為國家做過奉獻？沒聽過啊。”
“你們……”那孕婦氣急敗壞，要說什麽，被白茵伸手攔住。
女人再次鞠躬，“對不起葉太太，怪我們口無遮攔。那都是些陳年舊事，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時光直接笑了，問：“我不懂這位白小姐所說的陳年舊事指的是什麽，可否詳盡？”
白茵微微頓住，面露尷尬，“沒，沒什麽。”
時光沒再看那廂一眼，悠悠然起身，搭在時間臂碗上，轉身走了。
她走得極慢，問：“我今天漂亮嗎？”
時間說：“漂亮，十個白茵都不如你一個。”
時光欣慰地笑笑，漂亮就好。
時間怒氣沖沖道：“她們罵你了？等我回去罵死她們。”
時光沒讓她去，那其中有個孕婦，時間一但把體內的問題少女放出來，今天要出大問題。
倒也沒罵，就是聽見了讓人添堵的話。
什麽母貧子貴這些時光根本不在意，不單她們這樣認為，葉慎獨剛公開她時，這樣認為的人一抓一大把，她倆還排不上號。
她覺得堵的，是那句“他不讓我懷。”
也就是說，他們……
白茵跟過葉慎獨，那年在飛機上時光就知道了。那時候她生悶氣，買了禮物也不給他。
現在再聽白茵親口說出來，可能是懷孕的原因，她心中的酸澀比那時候要劇烈無數倍。
快走到停車場時，同行的月嫂吼破嗓地驚叫一聲：“太太，你羊水破了！！！”
時光只覺腦中轟隆一聲響，呆如木雞地楞在原地。
她小心翼翼低頭一看，鞋子濕了，水泥地板上也濕了一小塊。
“那那那……現在怎麽辦？”時間顫抖著手，不知道該做什麽。
時光也不知道怎麽辦，她也是第一次，她現在腦子亂做一鍋粥，一片空白。
不過好在之前培訓過，迅速整理好情緒後，她強迫自己鎮定道：“張嫂，把後排位置放平。時間，扶我過去，然後開車直接去醫院。李嫂，給葉慎獨打電話。”
接到命令，三人迅速忙起來。時間把時光扶上車躺著，趕忙去前面開車，一路狂奔。
李嫂撥通電話，說了句“先生，太太羊水破了”後，電話就來到了時光耳朵邊。
“老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電話裏，男人急得像風。
時光撇撇嘴，沒說話。
“我馬上現在趕去醫院，你別急先，我給打電話醫生，稍後又說。”
很難想象，這段顛三倒四的話，是從葉先生嘴裏說出來的。到底誰急得句子都不連貫話都說不利索了。
逗她笑呢。時光扯扯嘴角，天馬行空問了句：“葉慎獨，你現在對白茵是什麽感覺？”
那頭：“？？？”
“如果現在給你生孩子的是白茵，你會這麽著急嗎？”
說完這句話，她恍惚地察覺，隔著電話葉慎獨簡直要爆炸了。
因為他在咬牙：“你羊水突然破，是遇見了她？”
時光平躺著，枕頭都沒敢用，說話有些喘，“可能吧，她說，當年是你不讓她懷。”
“操……”傳聲筒裏，那邊好像是砸方向盤了，車內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尖銳刺耳。
葉先生溫文爾雅，除非忍不住，不然不輕易罵糙話。時光上一次聽他口吐芬芳，還是上一次。
“操……”
這聲國粹，是時間罵的，她說堵車了。
時光心頭一緊，私人恩怨先放一邊，跟那頭說：“堵車了。”
“你在哪條路上？”葉慎獨忙問。
時間在前面大聲報了串地名。
他聽到了，說：“老婆你乖乖的，我先掛了，給我三分鐘。”
啥，三分鐘？
三分鐘後，清脆的交警警報聲響起，緊接著，便是一句：“前面的車靠邊讓讓，這裏有位孕婦羊水已破，情況危機，請靠邊讓！”
然後，車窗便被敲了敲，有位交警同志大聲說：“跟我們走。”
時間感動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車開出去的同時，還不忘慷慨激昂道：“感謝祖國，感謝人民警察，感謝交警同志！”
人命關天，三張交警車開道，車子很快就通過了擁堵路段。
確實，這比葉慎獨的直升機管用多了。
一路暢通無阻，喇叭聲也一直沒停過。
時光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被大家認識。但比起腹中胎兒能平安降世，什麽都不重要了。
葉慎獨的電話再次打來，“時光，我已經到醫院了，你現在怎麽樣？”
已經在宮縮了，時光幾欲斷氣，等稍微緩一點，才說：“葉慎獨，老子拼了命跟你生孩子，以後你要是對我不起，我非挖你葉家的祖墳不可。”
“你可能沒這個機會。”他耐心地陪她說話。
“孩子出生要用的奶瓶衣裳尿不濕毛巾這些還在家，你讓人帶去醫院了沒？”
他說：“宋嬸跟杜叔在拿來的路上，來不及也沒關系，我現買，只要你平安。”
“那我的呢？你就只買孩子的，我你就不管了？”
“………優先買你的。”
“那娃娃怎麽辦？”
“………老婆，你問一下大概還有多久到。”
“最多兩分鐘！”時間在關鍵時候又大聲說。
這一打斷，時光要說什麽都忘了。宮縮一陣一陣的，疼得她想罵娘。
一分半鐘後，車子抵達，急診室的醫護人員在大門口接到時光。
葉慎獨可能是從展覽會上趕過來的，胸襟上帶有名字的胸針都還沒來得及拆。
他抱她上推車床時，手在顫抖。不知是疼暈了還是怎麽會回事，時光看見男人好像在哭。
大哥，你可是葉家的頂梁柱掌舵人啊，眾目睽睽下，流什麽眼淚。
之前孕檢的時候就說過要順產，而且嬰兒的體重也符合順產標準，所以時光被推進了順產房。
沒想到的是，她被推進去沒多久，葉慎獨就穿好無菌衣跟著進來了。
他撫摸著她疼得大汗淋漓的頭，說：“不怕，有我在。疼起來，你盡管抓我的手。”
女婦產科醫生說，宮口已經開到五指了。沒開到十指不能上產床，時光只能熬。
她一點沒客氣，每疼一次，便用力抓他一次。
好不容易不疼了，她才問：“剛剛電話裏，你聽見我說，白茵說是你不讓他懷，好像挺震驚，怎麽，冤枉你了？”
葉慎獨目光灼灼望著她，告訴她：“這件事本就不值一提，這麽多年過去，我以為已經翻不起風浪了。我沒想到，會這麽措不及防，害得你羊水都破了。對不起時光，是我沒提前告訴你。”
她對上他的眼：“所以，事實是？”
於是，產房裏出現一系列跟場地很違和的對話：
“事實是，我跟她什麽關系都沒有，她借我炒作而已。”
“她借你炒作你就答應？”
“她父親曾在我手下做事，算是有點交情。白茵當時還只是個網紅，她父親為了能讓她走紅，有幾次我們吃飯的時候，故意帶上她。看在她父親是老員工的份上，我才睜只眼閉只眼容她炒作。”
“逢場作戲對我而言就是舉手之勞，但也僅跟她在公共場合吃過幾次飯而已，別的什麽都沒發生過。”
“現在是她不仁在先，就不能怪我不義。”
“時光，要我怎麽說，你才信我的心裏只有你？”
時光已經信了，只是太疼，她根本就說不出話。
一旁的幾個為醫生現場吃瓜，似笑非笑看著他倆已經夠讓她頭皮發麻，宮縮再一陣一陣的，時光頓時覺得自己快嘎了。
上次因為白茵心生悶氣，還是去蒙古出差那次。
那時候她也不是葉慎獨的女朋友，更沒有問的立場。當時她沒問，他自然也沒說。
這會兒說開，心情舒暢多了。
“我信你……醫生，太疼了，你，你快看看，我是不是要生了？”時光話沒說完，顯些暈過去。
“醫生，快看看，我老婆會不會有事？”葉慎獨手忙腳亂，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女醫生過來一看，無比淡定一句：“看見頭了，可以上產床了。”
“先不要使力，聽我的指令，我讓你使勁你再使勁。”
“好，一二三，用力！”
時光眼淚都出來，氧氣罩裏，全是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疼到她失去知覺。
葉慎獨顫抖地緊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不停親吻，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再用力！”
“很好，快了快了。”
“來，用力！”
伴隨著婦產科醫生平靜而富有經驗的指導，越來越緊湊的滅頂之痛大概持續十來分鐘。
十來分鐘後，一聲清脆響亮的啼哭聲響徹產房。
拼了他老娘半條命，新生命終於誕生！
那瞬間，時光頓感一陣輕松，十個月的壓迫，在這一刻，終於結束。
她輕松了，但也徹底虛弱下去。感覺身體被掏空，虛汗把衣裳都打濕了，跟被淋過雨似的。
“醫生，是兒子還是女兒？”哭聲裏，她聽見自己弱弱地問。
醫生沒說，簡單處理後抱過來讓她自己看。
時光第一眼就看見那個大高鼻梁，盡管只是個剛出生的崽，卻不難看出，跟他爹長得一模一樣。
真好。
時光雖無力，但開心，跟葉慎獨相視一笑，說：“像你。”
男人親吻她額頭，淺聲低吟：“老婆，我愛你。”
有驚無險！恭喜獨哥喜當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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