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身著青衫，披著如墨一般的長發。竹夕喚臨沭之際，臨沭不由得眼前一亮。她雖生的黑，但到底還是個美人胚子。只是穿著過於簡撲，又一身的灰塵，這才未被人認出。

如今總洗漱過後，縱是黑也遮不住她那秀氣的臉龐。高鼻子大眼睛，如今看來，竹夕讓人看著也還算舒服。

“走吧，你的房間就在隔壁—藺瑤軒”拉著竹夕便來到了她的屋子，竹夕看著牌匾上的字不禁蹙眉。見她不喜，臨沭問道“怎麽了，是嫌這屋子小麽？”

搖了搖頭，竹夕提袖伸手指著那屋子上的牌匾：“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的搖是搖椅的搖，我想換了這名字。”

提袖輕笑，臨沭還以為她是嫌棄這屋子呢。擡袖輕揮，一縷青色的光華拂過那門上的牌匾，瞬間瑤字被換成了竹夕的名字。

“如此可好？”淺淺一笑，幾盡溫柔，在竹夕眼裏臨沭更像是個親和的姐姐，不像是嚴厲的師長。

竹夕心中頓時對臨沭卸下了防備，沖她感激地笑了笑“謝謝師伯這麽照顧，竹夕進去了。”

“嗯，明日卯時，宣武殿記得別遲到。師兄主要教習攻，本尊教習防禦，上午是師兄下午便是本尊。時間安排都給你貼在書案上了，你記得看。”臨沭是承認竹夕了，這才好心提醒。

扶袖弓腰，竹夕面懷感激道“弟子知曉了，請師尊放心。弟子想問問師尊，重華山的藏書閣在哪裏，弟子想要去尋本《南華真經》。”

聽竹夕說想要去藏書閣，臨沭當即眼裏露出了欣賞。迄今為止，還從未有弟子初見便要去藏書閣的，她還真是好學。要知道，書上的都是各界翹楚的經驗，還有他們從未見過的法術修習。

“藏書閣就在落楓居的隔壁，是師兄住的地方。就在山的東面，離你這兒也不遠。你要是喜歡，大可去那裏多看一些書。”

“是，多謝師伯教導，弟子知道了。”

闔上門，竹夕看著偌大的屋子只覺陌生又疲憊。書案上擺著一排毛筆和做功課的冊子，書案後是一張魚躍龍門的畫。看得出來，這屋子裏一切都是極好的，就連床紗都是冰璃錦絲的！

果然是為長慕的接班人配制的，和自己格格不入，自嘲地笑了笑。抱著自己的衣裳，竹夕坐在了軟塌之上。許是今天折騰地累了，她竟然靠著軟塌就睡著了。

夢裏，竹夕再次見到了母親，她高興地沖上前抱著母親。那是一個人面蛇神的女子，姣好的容貌慈祥的笑容，仿佛這大地之母一般盤坐在東海之上。

見到竹夕，她和藹地笑了笑，一雙溫暖的大手揉了揉竹夕的頭“你來了，這麽多年不見，你長大了，竹夕。”

擡頭高興地看著母親，竹夕十分欣喜，這一次她沒有消失。每每夢到母親，當自己沖向她的那一剎那，她都會消失。每每如此，竹夕都會從夢中驚醒。

高興壞了，竹夕緊緊地抱著母親，她以為這一次不是夢：“娘，我可想你了。你不知道，我可倒黴了，遇見了一個仙尊要我跟他學習仙法，還要被他的弟子討厭。”

溫婉地笑了，那女子起身，摟著竹夕在這蒼茫的東海邊漫步：“哦，是麽，那娘親要恭喜竹夕了。”

疑惑地擡起頭，竹夕滿臉不解：“為何恭喜？”

“被那麽多人討厭，你不還是留下來了麽。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師傅，以後就能好好學習如何為人如何為仙。娘說得對麽？”循循善誘、尊尊教導，她故意將竹夕遺落人間，如今這一天總算到了。

懂事地點了點頭，竹夕拉著那女子的手止步。雖然她不確定，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她“娘，這不是夢對麽？孩兒是真的見到你了，對麽？”

將竹夕摟入懷裏，女子眼中泛著淚光：“傻孩子，這是夢，這是一個不該發生的夢。竹夕，你要記住，你和長慕的相遇是命中註定。你的使命，便是保護他。”說完，女子枰然消失。

“娘，娘......”從夢中再次驚醒，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和黑漆漆的天空，竹夕頓覺委屈。孤單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夜是如此的難熬。

從前的夜，竹夕會覺得異常短暫，她喜歡黑夜喜歡寂靜無人的時候。那個時候，點星也可以出來，坐在蒲團上靜靜聽著自己誦經。想起了點星，竹夕似是想到了什麽，赤著腳便跑出了藺搖軒。

她不知道點星住在哪裏，只好一間一間的找，卻不想搖一竟來到了落楓居。腳下不由得一頓，耳畔響起了臨沭師伯的話，“藏書閣就在落楓居的隔壁，那是師兄住的地方。”

心下想來，自己這般盲目地一間間找也不是辦法。重華山弟子三千，自己要找到何年何月，不如進去問問長慕。定然是他安排點星的住所，如此想來，上淵一定知曉點星住在哪裏。

唇邊翹起好看的笑，竹夕輕輕推開了朱紗門，不曾想長慕還未睡！一眼便看到了躡手躡腳的竹夕。

見他發覺，竹夕面上露過不自然，像個被人發現的小偷，低著頭踏入了落楓居。

“何事？”

揪著自己的手，躊躇著要不要說出實話，竹夕吐了吐舌頭，“我想見點星，從前都是我夜夜誦經，他才能睡著。我怕他睡不著，想誦經給他聽。”

“你是他何人？”

“啊？”長慕的問地竹夕一楞，明知故問，竹夕以為他還在記恨早晨的事。白了長慕一眼沒好聲好氣地回道“好朋友”

放下手中的書卷，長慕起身“既是好友，為何要聽你夜夜誦經才能入睡。你又不是他娘，他多大了，還要聽睡前故事！”

臉漲的通紅，竹夕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你！”又羞又惱，她當即瞪了長慕一眼道：“你不告訴我，我就一間間找，你這種無情的人當然不知道什麽是摯友。哼！”

冷笑，長慕拂袖而坐：“請便，重華山三千多學舍，這一夜你甭想睡了。明日的早課，遲到煉獄池半日。”

氣的跺腳可又拿長慕沒有辦法，竹夕沖到長慕跟前吼道：“有什麽了不起，半日就半日！長慕，你就是個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被她這般辱罵，長慕也不惱，淡定地看著手裏的《月燁序》反唇相譏“你在說你自己？石頭，你不就是麽。”

水袖一揮，竹夕氣的想給他一耳光。可，手到底還是沒落下，想起了夢裏娘親說得尊師重道，竹夕還是放棄了。

勉強地扯出一絲笑“是，先生說得對極了。我本就是石精，在哪裏都一樣。茅坑裏好，沒有人喜歡去，也樂得自在。”說罷竹夕揮袖而去，卻不想身後傳來長慕的聲音：“他在東北角，初入重華山免不了被欺生，你去看看也好。”

回首是長慕在燭光下看著書、品著茶，此生竹夕都難以忘懷那個場景。那夜讓竹夕沈醉的不是漫天星光，也不是長慕那俊美的樣貌，而是他的認真。

都已然是深夜了，他還在看書品茶。也不知是睡不著，還是夜夜如此早已習以為常了。

長慕還是很照顧點星的，知曉他會被欺生，才會告訴竹夕。雖言語刻薄，可竹夕細細想來，他說得也有道理。

自己和點星非親非故，這大半夜的跑到人房裏，不免會被說閑話。男女有別，從前三清道觀內無人看見也就罷了。如今他們身在重華山，和眾多弟子一樣，那麽多人總會有閑言碎語。

臨走前，竹夕不忘替長慕掩上了門。

燭光搖曳，在長慕心中，不過是好心提點罷了。竹夕乃石頭，自然頑石難訓，他不這般苛刻她如何能聽進去。

很快竹夕便找到了東北角，那個屋子還算偏僻。想來是長慕怕那些弟子心生嫉妒，會故意整點星，這才將他安置在這裏。心下一暖，竹夕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了瑟瑟的聲音，“誰啊？”

推了門進去，竹夕一臉心疼地看著坐在床上的點星。若不是因自己，他斷然不會出現在這裏。他本應該去佛前掌燈，還做他的案前燭。

“點星，我來了，我來給你念佛經了。”坐在他身邊，竹夕安撫地輕輕拍了拍點星的肩膀。

點星像個孩子一把抱住竹夕，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出遠門。雖然已經三百多歲了，可在竹夕眼中點星就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看著點星這樣子懼生，竹夕心中愧疚疊加了。揉了揉他的頭，竹夕笑道“你呀，都三百多歲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兒呢。點星，你不喜歡這兒的話，咱們就走吧。”她心生悔意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跟著來。

老老實實地待在普光寺內，便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卻不想點星倔強地擡起頭說：“不，我不走，為什麽，我們又沒做錯什麽事。明明就是那個女的找茬，你要是走了，他們就高興了。竹夕，我們不走，重華山是九重天最好的學堂，學點東西也好啊。”

眼中訝異，竹夕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想留下。半信半疑，竹夕再次確認到“你真的願意留下？這裏人多，不像普光寺沒有人。你要是做錯了，還會被那些人詬病。”

眼裏燃起鬥志，點星正坐答道“那也要留下，這也算是我的一場歷練，我願意留下和長慕仙尊學習。”

竹夕從未想過，點星會有今日的成長。從前竹夕以為他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一刻，竹夕覺得，點星長大了。面露感激的笑容，抱緊點星，竹夕真的很感謝他。

數萬年來，她身邊有過朋友，也有過挽留。但，像點星這樣不惜失去一切還陪伴的，只有他一人。

他們是摯友，別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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