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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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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

“大妹子,真不和我們走?”經此一番後,離別之時,陳老三甚至還有些念念不舍的。

左南椒又給他講了些耀京的趣事,聽得陳老三是興致盎然,他剛遇見左南椒的時候還火氣十足的,但這會子已經一副要和她在關公面前拜把子的模樣了。

“說不定我還比你大呢。”左南椒笑道。

“大姐,真不跟我們一道?”陳老三換了個稱呼,不放心道,“雖說你是當兵的,但這沙漠裏還有流沙呢,你一個人朝裏頭去我還真不放心,再不濟等我把我自個兒買的馬借你‘籲’幾天,你回來了還我就是。”

“不了。”左南椒搖搖頭,“依照你們所說,那幾個偷馬的就在胡楊林地裏,我去了就回來……假如運氣好把其他馬一並帶回來了,我就把它們安置在驛站裏。”

“你可別冒險。”陳老三忙道,“這半年咱丟的家夥什多多了,可別為這幾匹老馬丟了命。”

一開始鎮子裏的人也不是沒反抗過,他們幾兄弟就上門要過自家的柴,沒想到那群人理論都不理論,直接就把他們揍得鼻青臉腫的,有幾個鎮民被揍狠了,現在都還躺在床上。

每家每戶狀況不同,鎮子裏還有因為丟失牛羊而在家裏抹了脖子的。也就是他們幾兄弟互相接濟,原本又是老實做生意的,這才有底氣說這些話。

左南椒點點頭:“我知道,我瞅著情況,不行就跑。”

多的話也說了,陳老三一行人背著行李在熾烈的夕陽裏漸行漸遠,左南椒卻與黑夜迎面相撞。

黑夜,也並非只有黑暗。

與耀京的夜不同,西北的夜繁星閃爍,能見度很高。

胡楊林在風沙中簌簌作響,左南椒躲在一塊巨大的巖石背後,不遠處的篝火映得半邊天酒紅,應該就是那些偷馬賊的營地。

左南椒並未急著出手,雖說她這處地勢偏高視野廣闊,但畢竟不知道這處營地的情況,還是多觀察下比較妥當。

她心底其實沒太把這群偷馬賊當回事,但也並非輕視。

這群人給營地圍了個簡易的削尖的木柵欄,周遭地上不時跟閃星似的閃著鐵光,應該是阻止馬匹行進的鐵蒺藜。

鐵蒺藜撒了一地,中間用繩索連接方便鋪設和收回,圍繞著整個營地,看來這些偷馬賊今日是徹底歇火,要休息了。

營地裏有三個營帳,都不大,不知道裏頭住著幾個人,馬匹被安置在右側,左南椒並不憂心那些地上零散撒著的鐵蒺藜和木柵欄,倘若她的戰馬連這樣簡陋的障礙都跨越不了,她過去也早就折在戰場上了。

除此以外營長外還有把風的五六人,其中這五六人中有一半都聚作一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們不像是在休息聊天。那處光線暗,左南椒費了好大眼勁裁看清,這群人應該是在照看一個大鐵籠,鐵籠子裏似乎關著什麽野獸,許是嘴巴被布塞著,在夜裏偶爾嗚咽幾聲。

他們隔得有些遠,顯然帶著懼意。

夜裏也不松懈,看來這野獸讓他們很頭疼。

左南椒的臉上不由得浮現起一抹笑。

鐵籠上方是支出去的一層巖石,她完全可以從那裏懸掛到鐵籠上方,左南椒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巖石下方正是陰影處,下方的守衛警戒著鐵籠與無邊的黑夜,沒有人擡頭來看。

一條繩索從鐵籠上方垂下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左南椒單手掛在繩索上,另一只手盡力往下夠,這鐵籠子的鎖極其粗暴,只是為了防止野獸出來,就是一把普通的大鐵鎖。

鐵籠之內,黑色的陰影融作一團,左南椒這才發現,野獸的身軀被釘子牢牢地固定在木板上,鐵釘穿破它的脖子、手掌、腰腹、腳踝。

鼻尖縈繞著一股濃烈的鐵銹味,地上全是死黑色的血水。

左南椒搖搖頭,不作他想。

鐵絲很有用處,左南椒的束發圈就是鐵絲制的,她取下發圈掰直,勉力伸進鎖芯,往裏左右撥動,不一會兒就撥到栓位。

輕微的“嗒”的一聲,在這樣的夜裏並不起眼,連篝火燃燒的聲音都可以將其掩蓋,但那籠子裏的野獸卻察覺到了。

沒有等左南椒打開,那野獸猛地竄起沖出鐵籠,發出難聽的嘶鳴,左南椒甚至還沒來得及退回去,就被撞開的鐵門大力拍開,摔倒在地。

雖然事發突然,但她還是迅速起身往右側奔去,嘴裏吹哨召喚自己的戰馬。

這群偷馬賊顯然被這狀況驚嚇到了,就讓他們陪這野獸玩會兒吧。

她卻沒能走掉。

她停在了原地,並未被束縛。

篝火依舊在燃燒。

馬匹與人類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巨大又弱小的身影在火光中躍動,開始他血與淚的屠殺。

他的,屠殺。

奇異的情緒湧上心頭。

一瞬,左南椒的下巴尖落下一滴水珠,水珠墜入大地,消散不見。

這並非出於憐意的淚水。

為了掙破牢籠,眼前的這具身軀裏還埋著未脫離的鐵釘。

這猛然爆發的、蓬勃的生命力。

沈默片刻,左南椒走過去,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篝火映照著他的臉,一半人,一半獸,忽明忽暗。

人的那一半,屬於一個十來歲的少年。

言辛。

這野獸是言辛。

先不提他現在詭異的狀況,言辛作為犯案的嫌疑人,應當不能輕易離開耀京,即使離開了,他是怎麽比她還先到西北的,他腳程比她還快?

言辛的牙齒還在撕咬著人的身體,左南椒以為他已經失去理智了,但沒想到他停下動作,借著火光仔細打量著眼前人的身影,接著,扔掉手裏的殘肢,慢條斯理地取下嘴裏的口枷。

他張嘴正想說什麽,又像是被灼痛一樣,閉上了嘴。

“不能說話?”左南椒問。

言辛點點頭,繼續在營帳內徘徊,他找到了一些紗布和酒精,拎著一包從屍體裏找出來的包袱,放了一把火,帶著左南椒到了附近的一處山洞。

他坐在地上,開始處理起傷口來。

此時天蒙蒙亮,曦光之下,左南椒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鋒利密集的牙齒。

左南椒眉頭微皺,不合時宜地問:“言祝果然是你下的手?”

言辛處理傷口的手一頓,也沒點頭也沒搖頭,繼續垂著頭處理傷口。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左南椒忽然想起那個閣樓上的“雪女”,她也不會說話,而是用文字與人交流。

想著,左南椒就從包袱裏找出紙筆,隨手尋了塊石板墊著,放到言辛跟前。

她雙手抱胸,腳尖有些煩躁地點著地:“來吧,寫一下……你這什麽情況?”

言辛終於裹好最後一張紗布,但他仍未接過紙筆,而是背過身去,倒在了地上。

“哎,別睡。”左南椒忙道,這狀況詭異得讓她心中煩悶無比。

她正想一腳踹去,就見言辛倒在地上的背微微顫抖,緊接著,不大的山洞裏就響起輕微的野獸一樣的嗚咽聲。

這嗚咽聲持續了很久,一直沒停下。

左南椒:“……”

她還沒怎麽著呢,怎麽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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