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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不解的困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這樣對他,明明自己是為他而戰的,明明前一刻還在殿內廝磨纏綿,他把自己的名字寫進了族譜。

昨夜當晚蘇辰羽睡不下,他起身察看,紀鳳秋的命緣簿上,時家的族譜,他為時靈均的妻。

紀鳳秋有不可察覺的害怕和恐懼,是那夜他從凈池回來後第一次回宮,那個仙娥無禮地滅掉了小崽子的流燈,教他的黑夜裏害怕。那種被拋棄的恐懼,待在暗黑裏的無助,渴望主人給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安撫的親吻,一個避風的港灣。

蘇辰羽太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了,以至於自己都忍不住地憐惜眼前可憐又狼狽的男人。

手指在他的下巴不斷摩挲著,可他還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仙君......”

蘇辰羽收回手指,輕聲問道:“疼嗎?”

他未回答,只是這樣看著太子,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封印的咒語和臣服的誓言,記得蘇辰羽昨日的話,可他不是細作,他不敢想這一切會不會是早有預謀,他需要解惑。

而蘇辰羽正是來為他解惑的人。

“你這麽聰明,今日淪落到此地步,心裏還會不明白嗎?”

紀鳳秋心中忐忑,蘇辰羽的聲音不斷在高塔內回蕩。

“二十一年前,孤遇見你時,心裏便想好有這麽一日。封了你的記憶,是要你全心全意地只有孤一人可依,從仙城開始,孤要你吃盡受人□□欺壓陷害的苦楚,隨手分一個靈識在你身邊,也只是要你在那樣的環境下在心底裏更依賴孤,將你接回清域,養在身邊,是要你好好效忠,替孤辦事。”

“你可還記得千裏石塘大獵中九玄塔一事?”

眼見紀鳳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蘇辰羽露出一笑,道:“那次孤真的不想管你的死活,一進了塔就棄你而去,沒成想你倒是爬到第七層來了,若不是你靈力絮亂,差點走火入魔引得旁人察覺,孤自然不會跑來救你。明知此行之後你可能要修兩道,痛苦異常,可孤就是未阻攔。所以你自原識歸位後便體內靈力混亂,魔脈沖蕩回流,痛苦不堪。”

“你一直在算計我?”沈默許久的紀鳳秋終於開口說了一句,嘶啞又不可置信。

“是,從始至終就是欺騙和利用。”

他看見紀鳳秋迅速通紅的眼角,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僅僅一瞬,又被殘忍所替代,隨即又用力抓起紀鳳秋的臉,看著他眼中蘊含著的淚,不屑地質問道:“你又在裝什麽可憐?還以為孤會心疼麽?若不是你對孤有用,在你對孤放肆無禮的時候,你早就死了!”

“即使知道我對你有不軌的心思,只要我對你還有用,你便可以滿足我所有的需求,包括你自己是嗎?!”哽咽的質問在最後一句變成嘶吼。

“是!只要你對孤有用,什麽都可以!”

他似乎還不夠解氣,又說道:“你的塵世太慢了,慢到孤已經等不及了,才親自下去察看一二,你可莫要再自作多情,認為孤有多擔心你。”

豆大的淚珠終於從眼角滑落,紀鳳秋無力的垂下頭去,好像渾身的力氣在這一瞬間被抽幹,雙手捧出去的心被重重的拋落在地,又被無情的踩碎,心口的陣陣疼痛讓他窒息。

為什麽突然一切都變成了這樣,為什麽痛苦和絕望不能將人殺死呢,梨雲夢遠,一切的美好都是他自作多情,一廂情願,殊不知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最後甜蜜美好的紙糖被撕開,留下血淋淋的傷口和無盡的痛苦,從前仙城夜時的溫柔安慰,清域裏那個虔誠的衣吻,時靈均綺紈之歲的夢中情緣,滿心歡喜在墻碑上刻下的名字和準備妥當的喜服,都變成了一個笑話,只有醜陋殘忍的真相將他重擊,他的感情在蘇辰羽的陰謀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最後被人親手碾得粉碎,受盡嘲笑。

蘇辰羽輕輕皺了下眉頭,紀鳳秋眼中的覆雜讓他突然萌生出一種後悔。

可是他無路可退,若不能一擊潰敗,便全局覆沒。

他心中一橫,冷聲問道:“知道為什麽昨日帝君明明對準了棠歌,最後卻有一半的靈力打向了你嗎?”

紀鳳秋不想再聽這個人無情的聲音,他一直在自己心口上紮刀,一次次的給予他重擊,讓他崩潰不已,淚水無法控制得流出,他好想逃。

“就在你為孤拿外袍披上的同時,孤在你身上下了吸靈咒。不管是諸神隕落的神澤,旁人運轉的靈力,都會被它吸引到你身上。”

蘇辰羽拍了拍他的楞神,介於羞辱與提醒之間,“帝君半掌便沖刷了你的靈脈,讓你打破封印,在你原識恢覆的那一刻,體內靈力暴漲,而孤早就準備好了眾人在場,用你的痛苦,替孤殺人。”最後一句幾乎接近耳語,可卻清晰的滲入兩人的心底,冷酷而又無情,每一個地方都被他算得精確,達到他的目的。

紀鳳秋覺得天崩地裂,眼前的人多麽可憎,心底的痛苦和絕望讓他油然生出另一種情感,恨。

他緩緩擡頭,眼底的痛苦絕望和恨精準地傳達給了蘇辰羽。

蘇辰羽反而一笑,道:“盡情的恨我吧,很快你就沒這個機會了。”

他在紀鳳秋眼角落下一吻,拾去最後一滴淚,而紀鳳秋則厭惡得撇過頭去。

蘇辰羽的笑容有一瞬間變得僵硬,卻依舊陰冷地在他耳邊說道:“好孩子,你發揮了自己最大的作用,孤很滿意。凈天池的封印之力會慢慢耗去你的修為,最後由孤來送你上路。”

他一路走出凈天池,往塵在手中捏得愈發緊,一步也未敢停留。

紀鳳秋攥緊了手中的鎖鏈,赤紅的魔瞳猙獰地瞪著他,自己怎麽到現在才發現,發現蘇辰羽的虛偽冷漠和陰險狡詐。

體內的魔脈隨著蘇辰羽狂妄得意的笑聲而沸騰,靈力又和魔脈相沖,他感覺五臟六腑像是被毒物啃咬,被刀子活刮,未愈的傷口被腐蝕,可所有的痛,抵不上自己的心被狠狠砸碎。

不知過了多久,傷口早已化膿腐爛,他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身體也有些僵硬,若不是偶爾因痛苦而發出的細細嘶嚎證明他還留著一口氣,旁人看來活像個死的。

在這樣靜得出奇的空間裏,回蕩起一陣沈重的腳步聲。

紀鳳秋身子未動半分,喉嚨幹澀地擠不出一個字,努力半天才吐露出一個字:“滾.....”

來人輕輕地將紀鳳秋的臉捧起來,像是珍貴的寶物,怕損傷半點。

紀鳳秋微微睜眼看去,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站在跟前,幹澀得起火的喉嚨突然哽咽,“阿哥......”我想回家。

被壞人傷害得體無完膚的野狼,在自己無法舔舐傷口的情況下,格外的想家。

蘇辰羽連著躺了幾日,腦袋昏昏沈沈的,左眼已徹底失明了,反噬之力吞盡了他大半修為,這身軀體也殘破不堪,身上的傷口同樣無法自愈,如今只能等到獻魔大陣開啟時覺醒古神之力,才可修覆他的身軀了。

“殿下。”竹清叩門道。

“進來。”

“殿下,子厚公子回來了。”

容臭正襟危坐,等蘇辰羽來時,他自覺地跪下了。

蘇辰羽挑眉道:“吾還未座下,你倒是先跪了。”

子厚恨不得將頭埋到地裏去,“屬下....對不起殿下。”

蘇辰羽看他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嘆了口氣,卻不想這一嘆氣,好似將他判入絕望的死刑,抖了抖身子,突然起身拔劍。

蘇辰羽茶還沒喝上,聽見他拔劍的聲音,連忙放下分出一只手來運出微薄的靈力打掉他的劍,問道:“做什麽?”

見他羞愧著不說話,蘇辰羽才繼續開口問道:“吾可喜歡玄凈?”

子厚楞了一下,道:“殿下好像.....不喜歡。”

“既然你知道吾不喜歡,又何必擺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來給吾看呢。”

“殿下,我.....”

蘇辰羽打斷道:“你也不是個死腦筋的,若喜歡,盡管去做便是。”

太子總是知道他要說什麽,總是為他著想。

幾句話子厚便紅了眼眶,道:“是,多謝殿下。”

他起身要往外走時,蘇辰羽又突然叫住了他。

“小廚房做了些你和秦川愛吃的,帶些回去罷。”

就這句,本來稍稍平覆的心情又跌宕起伏,蘇辰羽眼見著子厚眼眶愈加紅潤,平日一個嚴肅正經的大漢子突然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場面倒是有些滑稽,惹得他撐不住笑了,子厚也不好意思得擦了擦淚,又道了聲謝。

只是興笑之餘,他也總是忍不住想到還在凈天池的紀鳳秋,他哭起來,倒真像一只兔子,總是惹人憐愛的。

七天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封印紀鳳秋的日子。

為不免場面慌亂,有人趁機從中作梗,蘇辰羽特意封閉了凈天池,只有少數幾個信得過的方可進界,而帝君這邊毫無動靜,讓他不禁心裏更加防備,恐怕今日便不是能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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