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到訪
關燈
小
中
大
警察到訪
從某些時候起，我們便非常默契的忽略一些事情。例如他是何時發現我的存在，為什麽能看見觸碰我，例如那晚的血氣，例如他真的宅在家不出門，連買菜或者日用品都叫跑腿幫忙，還有他的母親和周影，仿佛在某一時刻，全都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以任何形式出現，更別說來砸門。
我們就像兩個小偷，在偷來的時光裏不被打擾，在同一屋檐下，每日能掛念的就是平平無奇的一日三餐，三餐之餘在一起窩在沙發裏看電視、鬥嘴、或者嬉鬧，如果不幸被惹冒火，在各自分割一隅，我倒掛他倒立。這種平靜，像暴雨來臨之前，昏天黑地中的一點光亮，我們知道它容易破碎，所以顯得格外珍惜。
直到那天，有兩個警察按響門鈴。覃俊霖看了貓眼後，望向我的眼神，我清楚的看見，那裏驟然熄滅了兩束光，好似燈塔的航標燈在雷雨交加的夜裏，最終被風暴摧毀，黑暗，瞬間淹沒了大地。
“你好，覃先生。”兩個穿著便衣的警察從兜裏掏出工作證，“我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好的。”
覃俊霖將他們領進了書房。我知道，他是在回避我。而我也怕他們。
他們身上殺氣重，我只能隱隱不安的在客廳裏飄蕩。
等待的時間是坐在火山口感受地下震動的巖漿，我幾次想去推開那扇門，又怕得瑟瑟發抖，於是只能煎熬著，等那扇門打開。終於那扇門開了，覃俊霖禮貌的送那兩人出來，嘴裏是應酬的客套話“我盡力配合”。
——配合什麽？
我心中警鈴大作。
普通人的生活，只要不惹事，不犯事，那就沒必要跟警察打交道，更不會喜歡警察上門來詢問。我自然而然便想到那晚的血氣。
突然其中一個模樣精瘦，五官看上去很淩厲，但喜歡笑得露出白牙花的警察，對著從陽臺斜進客廳的陽光說：“哎喲，今年這冬天，好像不怎麽冷就快過了呀！你們看，今天這太陽多好，夕陽應該很不錯！”
他說完又比了比那寬大的弧形陽臺，稱讚到：“房子也不錯。”
覃俊霖笑了笑，“女朋友選的。”
“噢……”那警察點點頭，感嘆，“還是得有錢，不然連女朋友的眼光都滿足不了。”
“所以啊，這就是掙錢的動力！”他身旁另一個寸頭警察也擡眼掃了下，嘿嘿笑道，“荊隊你還有機會，要不趁年輕下海吧！”
“——我去！”那人擡起膀子將寸頭警察鎖了一下喉，“下海就算了，游泳池裏還是可以游兩把的！”
他說話時側首，又朝客廳裏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筆直的，讓我忍不住拿抱枕擋住自己，仿佛他已經穿過空氣看見了我。
覃俊霖送走他們，關上門的瞬間，臉上和睦的顏色迅速退了下去，我看得清楚，卻悄悄調轉了頭，只盯著外面明明是金黃的陽光出神。
“他說的真對，太陽的確不錯。”
覃俊霖說話時已走到陽臺，雙手插兜逆光背著我。
“是很好。暖冬嘛。這般驕陽似火。好得讓人心慌。”
面對我的陰陽怪氣，他不置可否，而是笑著詢問道：“那就聽人建議吧，今晚咱們晚一些吃飯，守一個日落怎麽樣？”
我心口一跳，卻撅撅嘴飄向沙發，懷裏牢牢抱緊抱枕，“說得就跟我吃過飯一樣。”
“那就是答應了。”沙發一沈，他靠了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不要這麽小氣嘛，我給你點香，最好的沈香？”
我白了他一眼，心中潮湧。
他果然說話算話。外面灼熱的氣息讓我望而卻步，但在霞彩鋪滿天空時，我們相擁擠在一個專門從書房搬出來的單人皮質沙發裏，他喝一杯小酒，我掬一捧香爐，一起悠悠望著遠處那一團橘紅。
“好看……”
我低低讚嘆，往他頸窩深處靠了靠，皮相貼合骨相，他迷人的下頜線就在我眼前。冰涼的指尖劃過去，勾起不少戰栗的皮膚顆粒。他或許感到癢，壓下頭來在我手指上蹭了蹭，笑道：“你是說夕陽，還是說我？”
“夕陽。”
“夕陽啊……”覃俊霖點點頭，語氣有些失落，“——傷心。”
一口咽下杯裏的酒，他垂眸看向我，“既然喜歡看，以前怎麽不和我說？”
我淡淡的笑：“說了有用嗎？你很忙，早出晚歸，不是在酒桌上觥籌交錯，就是出差在外。每個熱戀中的女孩子應該都會懷揣期待吧。比如情人節的花，生日的禮物，紀念日的驚喜。可我們在一起第一年的七夕，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陪你在工作室加班畫圖熬了一個通宵……”
我說著眼睛濕潤了，懷裏的香也燃盡，我看著泯滅的紅星問他：“你記得我們最近一次去看電影是什麽時候嗎？
覃俊霖：“……”
”看吧。“
他迷茫的眼神，讓我止不住的發笑。
“不用憋自己去回憶了。最近一次是兩年前，你升合夥人的頭一晚。那天，公司裏的同事為你開慶祝會，你喝酒喝懵了，我去接的你。本來那天我們早就說好要一起慶祝的，我還叫了姐姐過來，幫忙一起在出租屋裏做了頓豐盛的晚餐，哪想你臨時變卦，跑去和同事嗨了。你不知道，那晚姐姐看著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把你罵得有多慘，我很少看她發那麽大的火，但你打電話叫我去接你時，她還是放我走了。我心裏很難受，想著等會兒帶你回來，一定好好給她道個歉。可我拖著你回來時，她已經走了，家裏還被她打掃得幹幹凈凈。我心塞啊！不敢想姐姐是怎麽看待我們的。心裏有氣發不出，想著幹脆就折騰你這只醉鬼，然後就架著你去看了一場午夜放映的鬼片，結果你在旁呼呼大睡，我嚇得好幾個夜晚都不敢起夜。從那以後，諸如此類的遭遇有很多，多到你一件都沒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十分明白，為了金錢、社會地位，你必須交付生活，所以我早早就開始學會降低期待。一個人守著偶爾有你的日子，也一天天過了。”
“所以，五年就這樣過去了……”
他偏過頭，想把手中的空酒杯放到地上，不知怎的，酒杯卻突然從手中掉了，碎裂聲在安靜的屋子裏格外驚心，就像他說的那話，我聽著，倒不覺的是在回覆我。
“覃俊霖，其實你不必這樣。”我拉住他要去拾碎片的手臂，嘴唇有些抖，“你不必對我心懷愧疚，不必對我切切於心，我已經死了。這世上，再沒有比這個還明朗的絕路。”
我看著他閃爍的眼，笑得沒心沒肺。
“真的。我們之間一切的糾纏，到這，就該畫上句號結束了。”
“不會的！”
他很生氣的甩開我的手。但只是幾秒鐘，又撲過來狠狠把我擁住，他濕潤的臉頰擦著我冰涼的後頸而過。
“林果兒，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你都休想拋下我。”
我拍怕他的頭，笑他的霸道，也笑他的無知。
“覃俊霖。往後。你要習慣沒我的人生了。”
我說得決絕，心裏蕩過一絲報覆的快感。
瞧瞧此刻抱著我的這個男人啊，以前你是天上漂浮的雲，我守著你，盼著你，時間久了，你便是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可你何曾想過，在望著你的那些歲月裏，我許多時候也是這般兵荒馬亂過，在你不歸的夜晚，在你的忽略不計裏，在你的白月光面前……
一個女人，能有幾個五年可以容你消耗啊！
想想天道還是挺公平的，我都被這般磋磨過了，難道你不受點苦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從某些時候起，我們便非常默契的忽略一些事情。例如他是何時發現我的存在，為什麽能看見觸碰我，例如那晚的血氣，例如他真的宅在家不出門，連買菜或者日用品都叫跑腿幫忙，還有他的母親和周影，仿佛在某一時刻，全都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以任何形式出現，更別說來砸門。
我們就像兩個小偷，在偷來的時光裏不被打擾，在同一屋檐下，每日能掛念的就是平平無奇的一日三餐，三餐之餘在一起窩在沙發裏看電視、鬥嘴、或者嬉鬧，如果不幸被惹冒火，在各自分割一隅，我倒掛他倒立。這種平靜，像暴雨來臨之前，昏天黑地中的一點光亮，我們知道它容易破碎，所以顯得格外珍惜。
直到那天，有兩個警察按響門鈴。覃俊霖看了貓眼後，望向我的眼神，我清楚的看見，那裏驟然熄滅了兩束光，好似燈塔的航標燈在雷雨交加的夜裏，最終被風暴摧毀，黑暗，瞬間淹沒了大地。
“你好，覃先生。”兩個穿著便衣的警察從兜裏掏出工作證，“我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好的。”
覃俊霖將他們領進了書房。我知道，他是在回避我。而我也怕他們。
他們身上殺氣重，我只能隱隱不安的在客廳裏飄蕩。
等待的時間是坐在火山口感受地下震動的巖漿，我幾次想去推開那扇門，又怕得瑟瑟發抖，於是只能煎熬著，等那扇門打開。終於那扇門開了，覃俊霖禮貌的送那兩人出來，嘴裏是應酬的客套話“我盡力配合”。
——配合什麽？
我心中警鈴大作。
普通人的生活，只要不惹事，不犯事，那就沒必要跟警察打交道，更不會喜歡警察上門來詢問。我自然而然便想到那晚的血氣。
突然其中一個模樣精瘦，五官看上去很淩厲，但喜歡笑得露出白牙花的警察，對著從陽臺斜進客廳的陽光說：“哎喲，今年這冬天，好像不怎麽冷就快過了呀！你們看，今天這太陽多好，夕陽應該很不錯！”
他說完又比了比那寬大的弧形陽臺，稱讚到：“房子也不錯。”
覃俊霖笑了笑，“女朋友選的。”
“噢……”那警察點點頭，感嘆，“還是得有錢，不然連女朋友的眼光都滿足不了。”
“所以啊，這就是掙錢的動力！”他身旁另一個寸頭警察也擡眼掃了下，嘿嘿笑道，“荊隊你還有機會，要不趁年輕下海吧！”
“——我去！”那人擡起膀子將寸頭警察鎖了一下喉，“下海就算了，游泳池裏還是可以游兩把的！”
他說話時側首，又朝客廳裏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筆直的，讓我忍不住拿抱枕擋住自己，仿佛他已經穿過空氣看見了我。
覃俊霖送走他們，關上門的瞬間，臉上和睦的顏色迅速退了下去，我看得清楚，卻悄悄調轉了頭，只盯著外面明明是金黃的陽光出神。
“他說的真對，太陽的確不錯。”
覃俊霖說話時已走到陽臺，雙手插兜逆光背著我。
“是很好。暖冬嘛。這般驕陽似火。好得讓人心慌。”
面對我的陰陽怪氣，他不置可否，而是笑著詢問道：“那就聽人建議吧，今晚咱們晚一些吃飯，守一個日落怎麽樣？”
我心口一跳，卻撅撅嘴飄向沙發，懷裏牢牢抱緊抱枕，“說得就跟我吃過飯一樣。”
“那就是答應了。”沙發一沈，他靠了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不要這麽小氣嘛，我給你點香，最好的沈香？”
我白了他一眼，心中潮湧。
他果然說話算話。外面灼熱的氣息讓我望而卻步，但在霞彩鋪滿天空時，我們相擁擠在一個專門從書房搬出來的單人皮質沙發裏，他喝一杯小酒，我掬一捧香爐，一起悠悠望著遠處那一團橘紅。
“好看……”
我低低讚嘆，往他頸窩深處靠了靠，皮相貼合骨相，他迷人的下頜線就在我眼前。冰涼的指尖劃過去，勾起不少戰栗的皮膚顆粒。他或許感到癢，壓下頭來在我手指上蹭了蹭，笑道：“你是說夕陽，還是說我？”
“夕陽。”
“夕陽啊……”覃俊霖點點頭，語氣有些失落，“——傷心。”
一口咽下杯裏的酒，他垂眸看向我，“既然喜歡看，以前怎麽不和我說？”
我淡淡的笑：“說了有用嗎？你很忙，早出晚歸，不是在酒桌上觥籌交錯，就是出差在外。每個熱戀中的女孩子應該都會懷揣期待吧。比如情人節的花，生日的禮物，紀念日的驚喜。可我們在一起第一年的七夕，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陪你在工作室加班畫圖熬了一個通宵……”
我說著眼睛濕潤了，懷裏的香也燃盡，我看著泯滅的紅星問他：“你記得我們最近一次去看電影是什麽時候嗎？
覃俊霖：“……”
”看吧。“
他迷茫的眼神，讓我止不住的發笑。
“不用憋自己去回憶了。最近一次是兩年前，你升合夥人的頭一晚。那天，公司裏的同事為你開慶祝會，你喝酒喝懵了，我去接的你。本來那天我們早就說好要一起慶祝的，我還叫了姐姐過來，幫忙一起在出租屋裏做了頓豐盛的晚餐，哪想你臨時變卦，跑去和同事嗨了。你不知道，那晚姐姐看著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把你罵得有多慘，我很少看她發那麽大的火，但你打電話叫我去接你時，她還是放我走了。我心裏很難受，想著等會兒帶你回來，一定好好給她道個歉。可我拖著你回來時，她已經走了，家裏還被她打掃得幹幹凈凈。我心塞啊！不敢想姐姐是怎麽看待我們的。心裏有氣發不出，想著幹脆就折騰你這只醉鬼，然後就架著你去看了一場午夜放映的鬼片，結果你在旁呼呼大睡，我嚇得好幾個夜晚都不敢起夜。從那以後，諸如此類的遭遇有很多，多到你一件都沒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十分明白，為了金錢、社會地位，你必須交付生活，所以我早早就開始學會降低期待。一個人守著偶爾有你的日子，也一天天過了。”
“所以，五年就這樣過去了……”
他偏過頭，想把手中的空酒杯放到地上，不知怎的，酒杯卻突然從手中掉了，碎裂聲在安靜的屋子裏格外驚心，就像他說的那話，我聽著，倒不覺的是在回覆我。
“覃俊霖，其實你不必這樣。”我拉住他要去拾碎片的手臂，嘴唇有些抖，“你不必對我心懷愧疚，不必對我切切於心，我已經死了。這世上，再沒有比這個還明朗的絕路。”
我看著他閃爍的眼，笑得沒心沒肺。
“真的。我們之間一切的糾纏，到這，就該畫上句號結束了。”
“不會的！”
他很生氣的甩開我的手。但只是幾秒鐘，又撲過來狠狠把我擁住，他濕潤的臉頰擦著我冰涼的後頸而過。
“林果兒，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你都休想拋下我。”
我拍怕他的頭，笑他的霸道，也笑他的無知。
“覃俊霖。往後。你要習慣沒我的人生了。”
我說得決絕，心裏蕩過一絲報覆的快感。
瞧瞧此刻抱著我的這個男人啊，以前你是天上漂浮的雲，我守著你，盼著你，時間久了，你便是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可你何曾想過，在望著你的那些歲月裏，我許多時候也是這般兵荒馬亂過，在你不歸的夜晚，在你的忽略不計裏，在你的白月光面前……
一個女人，能有幾個五年可以容你消耗啊！
想想天道還是挺公平的，我都被這般磋磨過了，難道你不受點苦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