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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難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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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難以割舍

◎他問:“你喜不喜歡我?”◎

淑妃這次是真楞住了, 她瞧了眼江遇宛隱隱發白的臉色,瞇眸道:“離近些。”

待江遇宛上前兩步,她才避開旁人, 輕聲問:“你進宮是為了他?”

江遇宛點頭,緊跟著蹙眉,對上淑妃不大明晰的神色, 聲音很輕, “他在哪兒?”

“他在甘泉宮。”淑妃面色一沈,嘆了口氣, “徐妃將他帶走了, 本宮亦是今晨才聽說的。”

“徐妃......聯璧徐氏。”她將這兩個字在喉間撚了撚,恍惚間意識到了其間緣故, 面色愈發慘白。

“罷了, 再是鐵打的人也經不起如此磋磨。”淑妃眉眼間藏著疲怠, 終是伸出一雙素夷, 淡淡道, “上來罷,本宮同你一路去救人。”

江遇宛面露憂色,遲疑道, “可會累及姨母?”

到底是她考慮不周, 他身份特殊,現下更是千萬只眼睛盯著,只怕徐妃將他帶走一事, 陛下知道卻不想管, 這個關頭, 她公然入宮救他, 也只能借淑妃的勢, 亦是借小江都王之勢,若陛下因此疑心朔州,倒真是她的一樁過錯了。

“到底是長大了,也知考慮利害了。”淑妃欣慰一笑,眉間漸漸舒展,“放心,本宮心裏有數,來罷。”

陛下不欲殺質子,自個兒卻不好出面。今晨向她提及亦是有意提點她,畢竟如今宮中能令徐妃俯首的宮妃,只她一人。

淑妃原本打算回宮用過早膳後再去帶人,此時此刻撞見這小姑娘真是意料之外。

她想了想又覺不妥,“你一個閨閣女子不好跟他扯上關系,你且去碧霄宮等著罷。”

江遇宛卻搖了搖頭,沈著道:“不,我要去。”

“他救過我,我還恩,沒什麽不妥。”小姑娘已然伸手回握住她的手,淑妃暗暗一嘆,順勢將她拉了上來。

......

甘泉宮不大遠,淑妃察覺她的手涼冰冰的,放在手中暖了一路,也沒暖熱。

雪慢慢停了,宮墻紅瓦上卻仍覆著薄薄一層,樹枝上被風吹落的雪,砸在地上也是軟綿綿的,沒什麽聲響。

江遇宛擡手攏了攏披風,跟在淑妃後面擡步走了進去。

臨近踏入門檻之時,淑妃拍了拍她的手,湊近低聲道:“聽話,待會兒不要出聲。”

天色晦暗,雪色盈盈,寒風中攜著的濕冷涼意撲面而來,她瞧見一道玄色背影,單薄挺拔,在這白茫茫的一片裏,讓人無法忽略。

有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淑妃娘娘駕到——”

甘泉宮一眾宮人接連俯首跪地,路無殊身形頓了頓,也隨著他們一同行禮,唯有那位主子不見人影。

淑妃淡淡道:“免。”

路無殊擡起了頭,不出所料瞧見了淑妃身後的少女,她似乎在看著他,又似乎沒有。

少女一雙清淩淩的眼眸垂下,鴉羽般的睫毛投下一道淺淺的影子,讓人窺見不到裏頭的情緒。

路無殊在這寒雪之上跪了一夜,小腿上一陣一陣的痛癢、凍的發白的臉色,甚至在聯璧時肩胛骨下意外受傷、還沒來得及包紮的傷口隨著這蝕骨的寒涼漸漸崩開來,鮮血順著流到他的腰間,激起一股難耐的黏意,卻都沒有這一瞬難熬。

他這人雖陰狠嗜血,但多數時候尚能掩飾住真實情緒,為數不多,不願遮掩,或是說難以遮掩、便也隨之而去的幾次,都是對她。

她這人天真純良,很好拿捏,可往往是這樣的人,面色平靜的時候卻會令人莫名惶恐起來。

以至於,他現在竟看不清,她此刻是擔憂他,還是在思慮著擺脫他這個‘廢物’?

路無殊有些執拗的盯著她,想看看她有沒有為他掉幾滴眼淚。

卻是看不見、瞧不清。

同樣,她對他的那一分感情,更難以捉摸,他時而覺得江遇宛很愛同他撒嬌,許是存了幾分情意的;有時又覺得她太若即若離,似乎渾然不在乎他的感受,開心時會彎了眼兒哄著他,心情不大好時便嗆他兩句。

像是玩弄般將他囿於指掌間,叫他拿她全然沒什麽辦法。

他間或感到無措,到底怎麽做,才能令她真真正正愛他,非憐非憫,只是純粹的喜愛。

路無殊忽然一扯唇角,捏了下頸間的穴位,隨後不受控制的倒在了雪地裏,視線的最後,是一道韶粉身影,踉蹌朝他跑來。

宛兒、若是心生憐意,不妨再憐我幾分......

終會有那麽一日、難以割舍。

......

路無殊再睜眼時,邊兒上已然沒了人,只有一個淡紫色的瓷瓶放在床側,他倏地煩躁起來,眸中升起陰鷙,縱使這樣虛弱的躺著,周身氣場也乍然冷冽駭人起來。

很快,他意識到這個地方有點眼熟。

“醒啦?”他烏沈沈的眸中卻映出一張芙蓉面來,聲線亦婉轉,如同溫熱的泉水。

路無殊錯愕的看著他,眸中的陰郁還未來得及收回,便被她收入眼底。

江遇宛眼睫半垂,細細柔柔地嘆了句,“怎麽這樣看我?”

她手中捧著個瓷碗,從裏頭冒著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隱約可見一雙清澈的瀲灩眸,像是霧氣彌漫的叢林深處,隱約可見的一輪彎月。

他微微側頭過去,露出一截蒼白的側臉,艱澀開口:“我以為,你走了。”

“我是想走。”江遇宛騰出一只手掰正他的臉,沒好氣的開口,“可總得瞧見你醒了才能放心走。”

她一向覺得用吹氣的方法將藥弄涼,有些難以接受,因而只用勺子來回攪著那藥,一邊掀了眼皮問:“能坐起來嗎?”

路無殊喉結動了動,眸光一閃,搖頭。

江遇宛嘆了口氣,沒忍住教訓的語氣:“你也真是,背上什麽時候受的傷?太醫說那傷有些時日了。”

倒沒人懷疑他背上的傷,畢竟質子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雖說沈清遠死了,可惡毒的太監、宮女也不少,再者那傷像是磕的,總之,無人會通過這傷聯想到他去過什麽別的地方。

她將碗遞給身後的白術,覆身上前,淡粉色的唇瓣幾乎要靠在他的耳朵上,伸手將他往前攬了下,隨後塞進他背後一個枕頭,令他靠在上面,半坐起來。

江遇宛口中還在喋喋不休:“若非給你換衣服時,瞧見那一片鮮紅,莫非還要忍著不成?”

二人離的這樣近,她口中噴薄的熱氣掃在他耳畔,便薄薄的起了一層緋紅,凍了一夜都不見得有那麽紅。

路無殊下意識伸手要攬她入懷,她已經輕盈的轉身,取過藥碗,一勺一勺餵去。

身後的白術臉色不太好,隱晦的拿目光去剜路無殊。

自郡主將暈倒的質子扶在臂彎,後又將他帶到了碧霄宮偏殿,一串兒的更衣、包紮、拿濕方巾為他降熱,再到質子醒來,這一個時辰內郡主幾近寸步不離,臉色亦是十分焦灼。

這件事若傳出去了,郡主的名聲還怎麽保全啊?

直到那藥碗見底,江遇宛將它遞給白術,目光仍舊落在路無殊身上,他的黑衣被換下,現下穿了身素白的長衫,薄唇沒有一絲血色,泛著點兒濕潤的光。

她安慰一般摸摸他的手,卻被那人力道極大的反握在手中,路無殊目光一瞬不瞬的瞧著她。

“你安心養病吧,在這兒也好,回寒霜殿也行,陛下允了的。”江遇宛低垂著睫羽,瞧著他隱泛青筋的手,暗嘆一聲,細聲道,“我要走了,我阿姐今日成婚,我必要趕上觀禮的。”

路無殊似乎是沒聽見,力度不減反增,他的聲音有些暗啞:“幾日前,就是這裏,還記得嗎,你求我......”

他來了興致,拿捏準她不會懂那種事,便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來逗弄她。

其實,他那夜衣衫齊整,根本沒想對她做些什麽太過分的事,只是看她難受,才為她解解藥性而已。

江遇宛當時藥性上來,神志頗有些不清晰,後頭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能解那種藥,想必已經......

她抿了抿唇,濃黑烏發下襯的一張臉清瘦姝麗,攝人心魄。

“路無殊!”江遇宛連聲打斷他,唯恐他說出些什麽自己接受不了的,她面色視死如歸,“不就是那樣了嗎,我會對你負責的,待我及笄,便去請婚。”

她面上一派淡定,紅透了的耳根宣示她的緊張,連聲音都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

路無殊輕聲笑了笑,不再偽裝虛弱,將她撈到懷中,重重吻上那鮮艷欲滴的唇瓣,汲取著她的溫暖。

他問:“你喜不喜歡我?”

......

直到江遇宛瞧著阿姐的喜轎和送親隊伍走遠,回過頭瞥見伯母宋氏的一彎眼淚時,都沒想清楚,路無殊為什麽一直孜孜不倦的問同一個問題。

她難道喜歡的不夠明顯嗎?

任由他親、任由他夜訪閨房,哪一個大家閨秀能像她這麽放任心上人?

還是說,路無殊太玻璃心了?

江遇宛在心底暗暗嗤笑他,卻始終憂心忡忡。

將阿姐送走,府中熱鬧的氣氛便似凍結住一般,花團錦簇的紅綢也帶不來一丁點喜慶的氛圍,各自回了屋,尤其是先前還端莊得體的宋氏,倒像是一瞬間卸了心勁兒,揮退想扶著她的侍女,孤零零的去了江爾容的閨房。

江遇宛躺在矮榻上,連聲嘆氣,她一腔心事不知如何訴說,白術和紅箋只當她為以後不能常常見到江爾容而心憂,兩個人坐在她身側,小心翼翼的哄她。

紅箋笑了笑:“郡主寬心,大娘子和姑爺情投意合,那頭又沒有當家主母,大娘子嫁去不會受委屈的。”

“正是!”白術接話道,她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也不由有幾分雀躍,“郡主再有十四日便有及笄了,到時許能見到王爺呢!”

白術收了動作,無可避免的想起小江都王,那個總是一身白衣、便連上戰場之時亦是白甲玉鞍的男子,他生了一雙極寡淡冷漠的眉眼,卻有著最溫潤平和的性子,對江遇宛這個外甥女,更是一等一的嬌慣。

小江都王已過而立,卻清心寡欲、身心皆撲在如何抵禦外敵上,莫說娶妻生子,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白術恍了恍神,想起她曾看見過的,王爺書房的那張畫像。

她嘆了口氣,朔州貴女人人仰慕他,而這郎君,他心頭許是有個白月光。

白術斂下心神,落在郡主的唇瓣上。

像是有些腫了。

江遇宛生於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日,她出生那日,降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場雪,可惜她生母身子不好,生她時受了好一番苦頭,險些便要歸天去。

而她生就不足之癥,母親憐之,起了個小名喚作‘安安’,祈望她一生平安順遂,無災無難。

江遇宛便被她的話帶了去,眉眼忍不住舒展了開,瞧著窗外枝頭上未化的雪,有幾分恍惚:“舅舅,會來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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