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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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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數日前繁華熱鬧的雲夢港今日亂做了一團,倉皇逃走的百姓推倒了貨架,到處一片狼藉,停靠在港口的大型漁船發出異樣的靈力波動與妖氣。公儀徵循著妖氣最濃之處,找到一艘滿載雲魚的漁船。

船上雲魚堆積成山,此時一只體型如虎皮毛火紅的大妖正埋首於魚山之中瘋狂吸入。那半人高的雲魚它一口一只鯨吞入腹,想來吃完整條漁船上的魚也不過片刻功夫。

公儀徵眉頭一皺,他看著低頭進食旁若無人的獸妖,心中升起一絲疑惑——吃人?

但無論吃人還是吃魚,這毫無疑問是一只觸犯了道盟法則的妖物。

人族與妖族和平共處已有三千年,道盟七宗都有妖族弟子,就連普通人也習慣了妖族的存在。只要遵守道盟準則,不傷人,不劫掠,便是良妖,但若有違準則,惡妖與邪修一樣,人人得而誅之。

眼前這只妖怪劫掠商家貨物,哪怕沒有傷人,也已是觸犯了準則,必須抓起來接受審判,賠償其造成的所有損失。

公儀徵神色微冷,雙手掐訣,靈力浩然蕩開,自空中覆壓而下,宛若一道金鐘將獸妖籠罩其中。

獸妖耳尖一動,察覺到頭上傳來的危險,它猛地向旁邊一竄,一躍數丈高,落到了另一條船上,想要躲開金鐘。

但金鐘仿佛長了眼似的,跟著它的動作偏轉了方向。

獸妖身手矯捷在幾條船上騰挪,看似無章,卻離公儀徵越來越近,下一刻便猛地朝公儀徵撲去。

公儀徵右手往下一按,強橫的威壓照面而來,獸妖被當頭敲了一下,頓時發出一聲痛呼,直直向下墜落。

“嗷嗚——”

獸妖四肢在空中一通亂抓,卻還是無力地墜入海中,陰差陽錯也算躲過了金鐘。

公儀徵本以為這獸妖是心有成算,故意假借落海逃走,但當他看到那獸妖在海面上慌亂地撲騰時,他又覺得自己把那妖怪想覆雜了……

這妖怪竟然怕水?

哪怕是不會水的獸族,修煉成妖後也能擺脫對水的恐懼。

公儀徵一時竟不敢確定這是不是陷阱——聰明人總是不會把別人想太笨。

公儀徵略一猶豫,甩出了一道靈力鎖,纏住了水中撲騰的獸妖,猛地一拽,獸妖便飛上了半空,渾身皮毛濕透往下滴著水,一雙眼睛驚魂未定。

公儀徵看著那雙眼睛,只覺得有些眼熟,又看了看那濕透後糊成一團黏在身上的紅色皮毛,已然失去了之前的亮紅光澤,顯得有些黯淡。

就在瞬息之間,獸妖從猛虎般的身形不斷縮小,最後只餘小貓一般大小,氣息奄奄地垂著四肢和毛絨絨的長尾。

公儀徵以靈力鎖縛住獸妖,押回岸邊,看著趴在地上的獸妖,公儀徵忍不住問道:“你是……拾瑛?”

聽到這兩個字,貓耳尖顫了一下,擡起眼皮看向公儀徵——直到此時她才看清了公儀徵的臉。

本已奄奄一息的貓妖陡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濕噠噠的毛幾乎都快炸了起來,她不管不顧地朝公儀徵撲去,奈何被捆住了身體動彈不得,只有兩只爪子朝前一通亂抓,靈力鎖隨著它的掙紮而勒入肉中,讓它更加吃痛哀嚎。

公儀徵見狀松開了靈力鎖,剛想重新定住它,便聽到一旁傳來晏霄的呼喊。

“拾瑛!”

蓄勢待躍的小貓聽到這一聲,登時耳朵豎得像兔子一樣,扭頭看到晏霄,撒開了腿朝她飛奔而去,貓眼兒淚汪汪的滿是激動和委屈。

然而就在即將撲到晏霄之時,它的身體陡然僵在了半空,向下墜去,跌倒在地。

公儀徵徐徐走來,對晏霄道:“它身上臟。”

拾瑛委屈地嗚咽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濕噠噠的毛發,還有黏上在上面的灰塵——她差點忘了自己好臟,撲上去會弄臟尊主的衣服。

公儀徵施了個浣衣咒,小貓身上的汙痕便消失不見,毛發也恢覆了幹爽蓬松,此時上面的火焰豹紋才看得分明。

拾瑛一下竄到晏霄懷裏,被晏霄雙手捧住,她腦袋蹭著晏霄的手臂,聞到熟悉的氣息,尾巴來回擺動,發出楚楚可憐的嗚咽聲:“嗚嗚嗚……尊主尊主……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晏霄失笑,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怎麽也出來了?”

公儀徵看著這一人一貓,心裏暗自嘆氣——只能自己善後了。

感覺自己不只養了個道侶,還有她的女兒,她的貓。

公儀徵四下了解了情況,才知道拾瑛並沒有做什麽,她只是偷吃了一些魚,但是她原形兇猛,如豹如虎,嗷一聲便張開血盆大口,嚇壞了普通百姓,這才引起了那麽大的騷亂。

公儀徵苦笑著四處賠償商販的損失,只能慶幸沒有傷到人了。

而閻尊和她的小貓卻一早便離開了港口,去雲夢客棧大吃大喝,順便等待公儀徵善後。

“那日我和七傻拼死攔著不讓那些人進入天眼,可是他們人太多了,纏鬥之時,我們一起墜入了另一個天眼。我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竟然活著出了天眼,可是我和七傻被沖散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是不是也還活著……”拾瑛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杏圓的貓眼啪嗒啪嗒掉眼淚。

“七煞還活著。”晏霄十分肯定。

拾瑛的眼淚戛然而止,眼睛亮亮:“真的?對了,尊主有生死簿,尊主說七煞活著,那他一定沒事!”

拾瑛的情緒來去如風,轉變極快,和那個叫容嘉嘉的小姑娘倒有幾分相似。

“出陰墟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晏霄問道。

“出來之後,我也受了很重的傷,到處都是水,我差點淹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塊浮冰,趴在上面到處漂著……”

拾瑛說得悲從中來。

她是火紋豹貓,生來就是厭惡水的,陰墟有地火玄冰,水是稀罕之物,還得經過煉化驅除了毒性才能得到,因此她接觸水的機會並不多,更別說一片汪洋了。她也是倒黴,陰墟出口便是北海極夜,冰冷透骨,四面皆海。但她也不算倒黴透頂,至少垂死之際讓她扒住了一塊浮冰。

“後來有條船過來了,我便跳到船上去,這裏的靈氣稀薄,我艱難地打坐了兩天好不容易才恢覆了一點力氣。醒來的時候,我聞到一陣很香很香的味道,被吸引著就走出來了,然後我看到一座山那麽高的……魚!”拾瑛的貓眼兒放出灼灼亮光,還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我聽他們說那是雲魚,好好吃啊,而且裏面還有靈力,吃下去可以幫助我療傷。尊主,你吃過了嗎,嗷嗚——人間好美味啊!”

貓終於找到了它命中註定的食物。

晏霄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揉揉拾瑛的腦袋:“拾瑛,人間還有更多美味呢。”

拾瑛蹭了蹭晏霄的掌心,瞇著眼道:“要和尊主一起吃,才是最美味的。”

晏霄把芥子袋中剩下的靈石都交給拾瑛煉化了,她恢覆了靈力,才能維持人形。而不多時客棧的店小二也流水似地送上山珍海味。

拾瑛忍著變回原形將桌上菜肴旋風吸入口中的沖動,拿著筷子湯勺一道道品嘗。這煮熟的魚比起生吃好像還更美味一點。

晏霄支著下巴,笑吟吟看著小豹貓狼吞虎咽,能在人間看到舊部,總覺得心裏多了一絲踏實。她原以為,陰墟之中無情無愛,人與人之間只有殺戮與欺瞞,幾個無常使也不過是畏懼於她的力量而不得不屈服,她也只是冷眼看著他們之間勾心鬥角。

陸幽是無常使之中修為最高,心機最深的,如此之人怎甘心屈居她之下,她便故意“洩露”生死簿的命門,讓陸幽自以為有了對抗她的機會,讓他和那些試圖反叛他的人成為她棋局中率先被絞殺的棋子。先殺陸幽,不過是為了四個勢均力敵的無常使把水攪得更渾,免得陸幽順心如意統一了陰墟了。

她沒想到拾瑛和其他人不同。過往這只小貓黏著她,她也只當是爭權奪勢,雖給了她些許寵愛,卻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自己死後,看到她哭得如此真情實意,又不遺餘力地為她覆仇,她才發現這小貓對她是真的有些感情的。

如此,她便多給一些寵愛也無妨。

看著她風卷殘雲般地進食,一桌菜肴也不夠她墊個肚子,晏霄便又敲了敲桌子,喚來了店小二。

“再來五桌。”晏霄道,“看著時間上。”

“五桌?”店小二楞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拾瑛的吃相,立刻誒了一聲,跌跌撞撞跑下樓去。

二樓雅座的動靜驚到了樓下的客人,也驚動了天字一號房內滿腹幽怨的微生明棠。

昨日和公儀徵一道來了雲夢城,剛想打探晏霄所在,公儀徵便收到了無數或關切或疑慮或竊喜的問詢,傳音法螺險些要炸了。公儀徵聽了幾個版本的謠言,終於理出了最初的版本——有個自稱是他道侶的女子到處跟人說他死了。

這個謠言如暴風一樣席卷七宗,就連遠在海外的靈雎島都有鳥妖來問了一句真假。

公儀徵哭笑不得,興奮之情卻又溢於言表——如此篤定造謠的人,除了晏霄還會有誰。

當即他便讓微生明棠留在客棧等他消息,自己轉瞬之間飛得不見蹤影,讓微生明棠連一句抱怨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

這過了一夜了,人沒回來也就罷了,也不傳個符紙鶴遞個消息,微生明棠只能靠著翻閱靈草圖鑒來平息心中怒火,但看了沒幾頁又被外間的嘈雜聲攪擾了思緒,他怒氣騰騰地蓋上書,推門出來一探究竟,卻見樓下的客人對著二樓雅座指指點點,他隱約聽了一耳朵“妖”“饕餮”之類的詞,不由得生出一絲好奇心,悄悄往雅座靠近。

隔著珠簾看不清面孔,只看得見一抹青綠與火紅,看著身形應該是女子,而且是極為窈窕的女子。微生明棠正嘀咕著,正巧店小二領著人上菜來了。十二個人托著十二道菜,聲勢浩大地上了樓梯,領頭的小二掀開珠簾,微生明棠便看到了一張明艷照人的側臉,還有坐在她旁邊吃得滿臉是油的紅衣少女。

此刻桌上已經換上了第四席新菜了,拾瑛動箸如飛,百忙之中抽空擡了下頭,便看到站在店小二身後的微生明棠,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你腫麽沒端菜呢?”

微生明棠英俊的臉上出現了抽搐的表情:“我又不是店小二。”

微生明棠長發如瀑,只以一根木簪隨意綰起,眉眼細長如畫,唇薄而色淡,看著似畫中仙人飄逸出塵,又有世家公子的矜貴氣度。他這樣的容貌氣度,哪裏像個店小二?這女的是瞎了嗎?還是故意羞辱他?他現在都卑微到誰都能踩一腳的地步了嗎?

“不是送飯,你站在這裏幹什麽?”拾瑛擰起秀眉,狐疑道,“要飯?”

說著竟露出戒備的神情,還擺出了護食的姿態,好像微生明棠真要搶她飯菜似的,剛才吃魚吃到一半被公儀徵打斷的陰影猶在,她想好好吃頓飯可真難啊!

微生明棠呼吸一窒,白皙的俊臉登時氣得發紅,他自然不知道拾瑛之前的遭遇,只覺得對方是有意做了這個極具侮辱性的動作。他咬著牙冷笑道:“我堂堂微生家的少主,犯得著跟一個餓死鬼搶吃的?”

晏霄聽到微生二字,眉梢微動,懶懶掀起眼看向微生明棠。

微生這個姓氏並不多見,世人若提起微生,想到的便是玉京名門微生氏。雖說也是玉京名門,但和公儀氏相比便遜色許多。公儀家主公儀乾八面玲瓏,廣結善緣,公儀少主公儀徵更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而微生氏向來低調,少與外界往來,世人只知道微生世家傳承萬年,底蘊深厚,不敢小覷,能與之結交的卻是少之又少。

莫名出現在雲夢客棧的微生族人,聯想到公儀徵口中所說的好友,晏霄心裏便已經有了答案。

晏霄打量了微生明棠兩眼,笑著道:“你是公儀徵的朋友。”

“公儀徵,就是打斷我吃魚的臭道士!”拾瑛吞下口中的食物,貓眼露出一絲警惕,“你果然也是來搶我吃的!”

“也?”微生明棠楞了一下,拾瑛這一句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竟讓他一時找不出重點,“公儀徵為什麽要打斷你吃魚?什麽時候的事?他人在哪裏?”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拾瑛油光滿面又兇神惡煞地瞪著杏眼,“你是公儀徵的朋友,那也不是什麽好人!”

拾瑛說著便朝微生明棠撲去。微生明棠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一道紅色身影朝自己撲來,氣勢懾人,如下山猛虎一般來勢洶洶。微生明棠狼狽地朝後跌去,勉強避開了致命一擊,卻還是被抓破了右邊袖子。

晏霄只手托腮,懶懶看著,出聲提醒道:“拾瑛,小心一點。”

拾瑛頓住了動作,戒備地盯著微生明棠:“他很強嗎?”

“很弱。”晏霄道:“小心一點,別打死了。”

晏霄沒有阻止拾瑛,只是冷眼旁觀。先前微生明棠一出現,她便察覺出對方修為極低,也就在築基期,但聽公儀徵說此人頗有不凡,能解她燃眉之急,她便想試探一下對方的深淺,卻沒想到對方這麽淺……

微生明棠驚魂未定,又被晏霄的話嚇了一跳——聽她這語氣是要打半死啊?

眼看拾瑛又要撲來,微生明棠急中生智,從神農袋中掏出一株綠植,葉片翠綠,中生淡紫色的小花,散發出異樣濃郁的清香。本是猛虎下山般氣勢洶洶的拾瑛聞到那氣味陡然身子一抖,貓眼兒都發直了,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在那葉子上咬了一口,緊接著便露出了醉酒似的模樣。

晏霄臉色微變,飛身上前拍掉了微生明棠手中的綠葉,抱著拾瑛離開那散發異香的綠植。

她本以為那綠植散發出的異香是毒氣,但她細細分辨之後,卻發現沒有絲毫毒性,似乎只對拾瑛起效。

“你給她吃了什麽?”晏霄冷冷看向微生明棠。

那懾人的殺氣讓微生明棠頓時膝蓋一軟,險些跪了下來。他猛然意識到,對方是高出自己不知多少境界的恐怖強者,之前不過是遮掩氣息罷了。

微生明棠咽了咽口水,顫聲道:“此物名為荊芥,無毒,只是會讓貓聞了覺得舒服,吃完覺得快活……”

晏霄皺著眉頭看了看瞇著眼糊裏糊塗的拾瑛,拾瑛不但聞了,還吃了一口,此刻滿臉緋紅,發出意味不明的咕噥聲,腦袋頂著她的手臂來回磨蹭撒嬌。

倒真是很快活的樣子……以她現在這模樣,恐怕被人捉去宰了也不知自己怎麽死的。

晏霄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點小瞧微生明棠了,小小的築基修士,拾瑛輕松能撕碎的弱小存在,竟然能在那樣短的時間內想出應對之策,逆轉局面。

“你竟隨身帶著這種東西嗎?”晏霄也不知道荊芥是什麽東西,但她不明白微生明棠為何身上會有克制貓妖的武器,“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便在這時外間傳來公儀徵溫文含笑的聲音:“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怕貓。”

公儀徵以折扇撩起簾子,施施然走了進來。微生明棠見到公儀徵頓時松了口氣,滿腹怨言也消失不見,只有見到救星的激動與驚喜。

這便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

“公儀徵,你可算來了。”微生明棠感覺自己的命又撿回來了,他就不該好奇靠近這兩個女人……

公儀徵拍拍微生明棠的肩膀,忍著笑道:“本想為你們引見,沒想到你們不打不相識了。明棠,這便是我的道侶,晏霄。”

公儀徵說著又朝晏霄道:“這便是我的至交好友,微生明棠。”

微生明棠聽到公儀徵的話,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響,許久才恢覆了知覺,驚愕地看向一襲青綠,宛若神女一般的晏霄。在他想象中的閻尊,要麽是一襲似血紅衣,要麽是一身暗沈黑袍,讓人遠遠看著便心生畏懼,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明艷不失清雅,柔美不減英姿的絕色美人。但又想到對方先前所言所為,威壓殺氣,微生明棠可以肯定一件事——她是故意把人騙過來殺!

微生明棠喃喃抱怨道:“你把我扔在雲夢,就是因為她……”

晏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難道因為你不會飛,跟不上他?”

微生明棠:“……”

修為不濟也是微生明棠的一個心結,晏霄也是哪痛紮哪,讓微生明棠的俊臉又黑了幾分。

公儀徵忍著笑道:“明棠醉心養花弄草,對修行不感興趣,所以境界不高。”

微生明棠也算天賦異稟,經他之手,枯木亦可逢春,只是修行總是差了意思,與公儀徵年齡相仿,但卻只是個勉強築基的修士,自然是無法禦空飛行。

“我雖只是築基修為,但元嬰修士也未必能強過我。”微生明棠辯解了一句,看了一眼還神智不清的拾瑛,頓時覺得自己腰板直了幾分。

公儀徵道:“之前便是他種出血藕煉制分身,助我入陰墟。天眼中你服下的那粒定魂丹,也是他煉制的。”公儀徵擔心微生明棠欺負了拾瑛,惹惱了晏霄,便又幫微生明棠說了點好話。

怎料微生明棠聽了反應極大,氣急道:“原來我千辛萬苦煉制的定魂丹,你給了她?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你拿去討好別的女人……”

公儀徵眼角抽了抽。

晏霄掃了公儀徵一眼,唇角微翹:“公儀徵,你這個朋友,是非交不可嗎?”

公儀徵嘆了口氣,苦笑道:“明棠久居內宅,鮮少與人交往,所以不善言辭。”

微生明棠分辯道:“是我父親不讓我與外人接觸。”

晏霄冷冷笑道:“看來你父親也知道,憑你這身修為這張嘴,若常出門,很難壽終正寢吧。”

微生明棠感受到晏霄眼中透出的刺骨殺意,高境界者的威壓讓他登時如墜冰窟,遍體生寒,卻又無從抵抗。他悄悄挪了挪腳步,躲到公儀徵身後,料定有公儀徵在,自己應該能茍全性命於今日……

晏霄的殺意轉瞬即逝,再多片刻微生明棠也很難承受住,她雖討厭這個白衣服的刻薄男人,但也無意殺他,一點教訓也該讓他懂得閉嘴,更何況,他還能幫上點忙。

“公儀徵,你說過他能解我靈氣枯竭之困。”晏霄點了點下巴,催促了一句。

公儀徵轉頭對微生明棠道:“明棠,我記得你說過你能種出一種湧靈花。”

“可以是可以,但是很不容易,要耗費許多天材地寶……”微生明棠露出心痛的表情。

公儀徵望向微生明棠,語重心長道:“明棠,你我相識多年,是過命的交情。”

微生明棠冷冷一笑,咬牙道:“是要命的交情,要了我的半條命。”

公儀徵又道:“我正在努力保住你剩下半條命。”

微生明棠目光偷偷掃過晏霄,他毫不懷疑晏霄殺自己的決心,他開始後悔一時好奇跟了過來。

微生明棠扯了扯公儀徵的袖子,將他拉到一邊避開晏霄說話。

“你九轉金身拿回來了嗎?”微生明棠關切問道。

“沒有,人間靈氣稀薄,她尚不能適應,留在她身上更適合。”公儀徵理所當然道。

微生明棠皺起眉頭:“那春秋扇找回來了嗎?”

“她還給我了。”公儀徵微微得意道,右手一招,春秋扇便浮現於掌心。

“瞧把你這不值錢的樣子……不過是把你丟的東西還給你,又不是送你定情信物。”微生明棠涼涼刺了他一句,又道,“你把我的血藕給她殺,定魂丹給她吃,現在還讓我給她種湧靈花。公儀徵,你為討美人歡心我理解,你不能慷他人之慨,總逮著我一只羊薅啊!”

微生明棠說著忍不住蹙起眉頭捧心口,“真不能提,一提我就心口疼,定魂丹你給個外人吃了……”

“她不是外人,現在是我的道侶,在真正的外人面前,你要叫她一聲嫂子。”公儀徵鄭重其事說道。

“我叫她一聲嫂子,她敢應嗎?”微生明棠冷笑了一下,“看來我得多種一株血藕了,來日事情敗露,你父親師尊要殺你,也好給你準備一具替身。”

對於微生明棠的調侃,公儀徵欣然收下:“那就勞你再多費心了。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種一株湧靈花。”

微生明棠忍了又忍,才道:“若要種湧靈花,還缺一樣,便是北澤海淵的‘夜夜心’。那是生在深海懸崖之下的奇花,離陰墟入口非常近,受到陰墟靈力的滋養,五百年才長出這樣一朵奇花。摘這花不容易,但若是你們兩位聯手,又由我這個高人的指點,應該沒什麽問題。”

公儀徵笑道:“明棠還是古道熱腸。”

“呵呵,我是貪生怕死。”微生明棠木著臉道,“她看著我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我死去的母親了。這樣兇狠的女人,你是看上她哪點了?”

“你不懂,她這人最是嘴硬心軟,可愛得很。”公儀徵認真道。

“你什麽時候瞎的?我不過說了兩句,她就殺氣騰騰的,我怎麽沒看出來她哪裏心軟了。”微生明棠想起那一眼的寒意,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對你心軟,確實是不太容易,你別為難她。”公儀徵笑呵呵道。

微生明棠臉色一沈:“依我之見,是因為狗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呵呵……”

“呵呵……”

都是名門之後,家教森嚴,罵人自然不能帶臟字。

微生明棠不敢當著晏霄的面陰陽怪氣,只能在公儀徵這裏罵罵咧咧。

“那只貓妖又是怎麽回事?”微生明棠又問道。

公儀徵將無常使的身份道了出來,微生明棠皺眉道:“你這是拖家帶口地養啊……”

公儀徵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好像是這麽回事。”

跟兇神惡煞的女人比起來,微生明棠更怕貓,因為家裏養的靈貓總是會把他的花花草草折騰得七零八落,花草的命也是命啊!微生明棠又不能真殺了那只貓,這才想出一個法子,用荊芥對付那些貓。那些貓聞了荊芥的香氣便失去了任何兇性,貓高興,家裏人高興,他也高興。後來他另種了一片荊芥,那些貓便也不來他的藥園搗亂了。

今日他本是看不出拾瑛的真身,但看到對方撲來時的身形,他立刻便想到了家中的靈貓,當機立斷拿出荊芥,沒想到對這火紋豹貓一樣管用。

待公儀徵和微生明棠回來時,拾瑛已經清醒了,但臉上還是紅紅的,剛才的事好像記憶有些模糊了,但是看到公儀徵時她又露出了警覺的目光,卻被晏霄按住了肩膀道:“拾瑛,公儀徵是自己人。”

“自己人?”拾瑛歪了歪腦袋,杏圓的眼兒裝著滿滿的疑惑。

微生明棠插嘴道:“她如今與公儀徵是道侶。”

拾瑛聽明白了,她驚愕地瞪大眼睛:“他不是挾持尊主的壞人嗎?”

微生明棠嘖嘖兩聲:“公儀徵,你居然被陰墟無常使說是壞人,你這誅邪榜漏網之魚……”

晏霄道:“我與公儀徵只是表面上的道侶。”

拾瑛惱怒道:“定是他脅迫尊主的!”

微生明棠又道:“是你家尊主強迫他,他只是欲迎還拒,欲擒故縱,半推半就。”

拾瑛拍桌跳起,指著微生明棠的鼻子怒道:“你這個人好聒噪,我與尊主說話,你插什麽嘴?我們尊主怎麽可能強迫別人,直接殺了就是了!”

微生明棠以為拾瑛又要打他,見她拍桌便已反射性地向旁邊晃了一下,然而拾瑛並未出手,她說完一句,看著微生明棠原地晃動,也是楞了一下,狐疑道:“你說話就說話,還跳什麽?”

這讓微生明棠顯得很傻,而且很尷尬。

微生明棠白皙英俊的面容浮起一絲羞惱,。

晏霄嗤笑一聲,安撫拾瑛道:“不必與他計較。我和公儀徵各取所需,只是合作而已,他不會傷害你,你也不用針對他。”

拾瑛立刻換了一張乖巧的臉面向晏霄:“我都聽尊主的。”

她說著眼睛一眨,從衣領內抽出了一條紅線,紅線上串著的正是一段引鳳簫碎片。拾瑛將引鳳簫碎片交給晏霄,乖順道:“尊主,這個還你,我只搶到了一個。”

晏霄接過碎片看了看,收入袖中,笑道:“無妨,如今已經知道其餘五個所在了,只差一個了。”

“尊主,我好擔心七傻啊,他自己一個人流落人間,會不會像我這樣可憐,受重傷還吃不飽……”拾瑛面露憂色。

微生明棠脫口而出震驚道:“像你這麽傻的,還有七個?”

公儀徵嘆了口氣,按住微生明棠的肩膀:“明棠,你再多說幾句,恐怕一株湧靈花也不夠保你的命了……”

拾瑛不是普通的貓,而微生明棠你是真的狗啊……

晏霄也按住了齜牙怒目的拾瑛:“放心吧,七煞自有分寸,他行事穩重,修為不俗,知道如何隱藏自己。”

晏霄心道,以七煞的智慧,要隱藏自己是很容易,就是那個頭,無論到哪裏都很突出。

還好是自己和公儀徵碰上了拾瑛,今日若是其他人趕到,恐怕拾瑛會被捉去道盟囚禁審問了。閻尊座下的無常使,在世人看來,就是天生惡鬼,可以不問先誅。

晏霄對拾瑛說道:“拾瑛,如今在人間,我們的身份不便暴露,以後有外人在,你要謹言慎行,打打殺殺這種事,心裏想想就好。”

微生明棠心中冷笑:點我呢,說我是外人。

拾瑛對晏霄的話奉若天命,當即用力點頭,一臉鄭重。

第二十章

據書上記載,夜夜心是一種只在滿月之夜開放的仙葩,其他時間它都藏在深海地底。它是一種能在海下游走的靈草,似花又似人,想要捕捉到它,也只能等到滿月之夜,若錯過了機會,便只能再等一月。而這種花靈性極高,一次捉捕失敗,它便會生出警覺,下一次就會更難得手。

等待滿月的這幾天,公儀徵配合道盟七宗的行動,蕩清了北地四洲潛藏的邪修。晏霄又不是道盟中人,自然沒有那份“古道熱腸”去浪費自己的靈氣幫道盟誅邪。她既然答應了要和公儀徵共同尋找鳳凰冢,而公儀徵也顯示出他的誠意,她便也不吝嗇一點表示。

“這是鳳凰冢的地圖。”

客棧內,晏霄將一份地圖交給公儀徵。

公儀徵驚訝地挑了下眉梢,沒想到晏霄竟如此爽快。他接過地圖,攤開細細端詳。

“我知道你一定疑惑我為何如此爽快。”晏霄噙著笑道。

公儀徵不假思索笑道:“畫一張地圖何須四日,你恐怕已經想盡辦法比照,卻找不到任何線索了。”

晏霄唇角的弧度頓時往下一壓,有些笑不出來了。

這幾日公儀徵四處奔波,她便留在雲夢客棧等待。這期間她也不是無所事事,而是翻遍了能接觸到的所有地圖,想要比對出找出與鳳凰冢輪廓一致的地方。樞機樓自然是有十四州堪輿圖,但普通人又豈能接觸到核心地形圖,那可是十四州各自的軍事機密。晏霄找了四日無果,這才將地圖畫了出來,把這個難題拋給公儀徵。本還想借此賣一份人情,要一點好處,然而公儀徵一眼看穿,又一言戳穿。

晏霄冷著臉道:“引鳳簫吹奏之時會有音波擾動,我在室內升起煙霧,再行吹奏,果然那音波有古怪,被擾動的煙霧形成了一幅地圖。”

高境界的修士十竅皆通,近乎過目不忘,更何況她將那地圖看了許多遍,自然是深深印在腦海中。如此一來引鳳簫也就不重要了。

公儀徵道:“你以為有這地圖便能自己尋到鳳凰冢,卻沒想到天下十四州,想要找到與這地圖一致的地形,並沒有那麽容易。”

晏霄挑眉一笑,攤了攤手:“公儀道長,你要清楚一件事,鳳凰冢於我而言並不是必得之物。我對道盟七寶並不那麽感興趣,這只是我避開道盟監視,卸去閻尊身份的一個契機。有固然是好,沒有也無所謂。志在必得的是你們道盟七宗,還有你。”

她這一番話讓自己重新占據了主動權。

公儀徵不禁失笑道:“是是是,有勞尊主為貧道引路了。”

晏霄高傲地揚了揚下巴:“地圖我已經給你了,你看出來是什麽地方了嗎?”

公儀徵能接觸到的機密信息自然遠勝晏霄,別說是神霄派的百萬藏書,就是號稱天下書庫的天祿宮他也能進到內三殿去看,而他自幼便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幾乎將半座天祿宮藏進了腦海之中。

“天下十四州,海域九萬裏,這其實只是一個虛數,人族尚不能探知到三界的每一個角落。很多人以為想要了解天下之大,只需要一份地圖,實則不然。人世萬年,滄海桑田,這世間地形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單說這雲夢,萬年前的地圖與現在便是天差地別。你從引鳳簫中得到的這份地圖,指向的有可能是二十年前,也有可能是十年前,而我看過的地圖能堆滿這整座客棧,其中時間跨越了數萬年。要在這浩如煙海的十四州萬年地圖中找出與這上面所繪一致的……”公儀徵嘆了口氣。

晏霄臉色凝重道:“聽起來似乎不可能。”

“確實是沒有一致的,但是相似的卻有四萬八千六百五十三處。”公儀徵道。

晏霄:“……”

好像也沒有很難找。

對半步法相來說,記憶力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種能力,更可怕的是思辨能力,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回想起所有記憶,並從中篩選出有效信息,這就不是境界高能解釋的了,只能說天賦異稟了。

“這四萬多處,有的是三千年前的地圖,有的是一百年前的,只能自己根據氣候變化去推測可能有的地形變遷。大約可以排除掉一半。”公儀徵徐徐算道。

“哪還有兩萬四千處。”晏霄皺眉道,“好像也沒有縮小多少範圍。”

“沒有辦法確定。”公儀徵卷起地圖,“地圖是一種非常單一的線索,它需要更多的信息從旁佐證,才能找到正確的方向。”

晏霄眼神微動,凝視著公儀徵:“這麽說來,還是必須先收回所有引鳳簫,才能找到鳳凰冢?”

公儀徵微笑道:“世間萬物都有靈性,即便是死物,它會記得自己去過的每個地方,引鳳簫也是。只要回溯引鳳簫過去二十幾年的行蹤,便能將兩萬四千個選項排除掉絕大部分。”

晏霄道:“這個方法應該不容易,否則你不必找我合作。”

公儀徵道:“代價不小,而且這世上能讓死物開口說話的人不多。”

晏霄道:“想必你便是其中之一?”

“看來我們對彼此是越來越了解了。”公儀徵笑意更深,“待找到夜夜心,我們便回玉京。明棠需要回藥園種出湧靈花,而我也趁此機會結陣問靈。”

想到微生明棠,晏霄不禁皺起眉,正色道:“你讓他離拾瑛遠一點,不然他很難活到把花種出來。”

公儀徵忍俊不禁,和晏霄說起微生明棠此人。

“……我們公儀與微生原是玉京的兩大世家,我雖自幼住在神霄派,卻也對他頑劣的名聲早有耳聞。七歲那年我回玉京家中,經由父輩介紹結識了微生明棠。微生氏雖也是古老姓氏,但他們家族有祖訓,不許家族弟子入世,家族上下深居簡出,也只與我們公儀家有所往來。而他性情又古怪孤僻,不愛修行,偏好花草,也沒什麽朋友,只有我能與他說上幾句話。”

晏霄聽到此處忍不住說道:“那人嘴巴太毒。”

公儀徵摸了摸鼻子,失笑道:“可能心腸也不算太好。”

晏霄輕笑了一聲,斜睨公儀徵:“原來光風霽月、仙風道骨的公儀道長,最喜與惡人為伍。”

“善惡得辯證著看了,我的朋友心腸不太好,卻也不會害人,我的道侶雖然殺人無數,卻也未曾濫殺無辜。”公儀徵笑吟吟回應晏霄的打趣,“他只是喜歡種些在旁人看來顯得血腥詭異的奇花異草,旁人不理解,便將他當成怪物。他那性子又不屑於同庸人解釋,若多說兩句,便渾身是刺,就連他父親也常被他氣得兩眼翻白。”

“那你如何能忍得了他?”晏霄問道。

“我並不覺得他難相處,自然也說不上忍了。”公儀徵笑著道,“他心疼我損耗了他的血藕和定魂丹,其實他只是裝腔作勢,並不是真的小氣。他一生種花無數,卻無賞花之人,我摘他幾朵花,吃他幾顆藥,他只覺得有人賞識,暗自竊喜,哪裏會真的生氣。”

晏霄狐疑地打量公儀徵,話雖未出口,但公儀徵卻讀懂了她的眼神——你這坑蒙拐騙還理直氣壯的嘴臉,哪有點仙門首座的風骨?

晏霄拍拍公儀徵的肩膀,譏諷道:“我就佩服你這滿嘴歪理邪說,非但能說服別人,也能說服自己呢。現在我反倒想問一句,微生明棠如何忍得了你了。”

公儀徵沒將晏霄的諷刺放在心上,春秋扇一展,輕輕搖動,自是一派風流俊雅。

“世人誰不說我公儀徵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公儀徵笑意盈盈。

“實則是欺世盜名,道貌岸然。”晏霄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終於等到了滿月之夜。

夜夜心生於深海潛淵之下,拾瑛是一只怕水的貓,晏霄只能讓她留在岸上等待消息。

“尊主,我不怕水了,我要跟著你保護你!”拾瑛眼巴巴看著。

自從知道晏霄等人要下深海取夜夜心,她便每日都去海邊泡泡水,努力克服對大海的恐懼。如今雖說水性還是不好,但起碼不會碰到水就炸毛。

拾瑛雖是妖獸,卻也和晏霄一樣,陡然到了人間,便會因為靈氣稀薄而虛弱幾分。她無法分辨其中差異,只是憑著本能瘋狂地進食,依靠食物中的靈氣來彌補自身的缺口。晏霄修為比拾瑛高出許多,缺口自然更大,別說是食物中微薄的靈氣,就算是靈石每天也需要消耗不少數量。

“我怕公儀徵對你不懷好意,微生明棠也不是好人!”

妖獸的想法很簡單,對她好的就是好人,其他的都是壞人。

晏霄自然也知道她忠心耿耿,把她的努力都看在眼裏,但也只能拒絕:“千丈海淵不比淺海,更何況對你克制極大……”

“到時候也不知道是誰保護誰了。”微生明棠橫插一句道。

拾瑛怒目而視,道:“你一個築基廢物,憑什麽能跟著去?”

微生明棠彎著嘴角,掌心攤開,露出一個碧瑩瑩的珠子:“自然是因為我有辟水珠。”

“這珠子能讓人潛入海中嗎?”拾瑛驚奇道。

微生明棠炫耀似的說道:“辟水珠是水族的法寶,數量極少,能在水下開辟出一塊無水福地,令普通人也能無懼水壓潛入深海之中。”

微生明棠手中的辟水珠只是最小的一顆,能容納兩人進入,這還是他用不少天材地寶租來的二十年使用權。這世間有不少仙草生於深海之下,微生明棠為了摘取那些仙草,也為了潛入海中自己種植,這才付出近乎割肉的代價換來這一小顆珠子。

拾瑛聽微生明棠這麽一說,頓時貓眼一亮,動作敏捷地上前撲去,迅雷不及掩耳便把辟水珠搶到了手,美滋滋道:“是我的了!”又沖著晏霄搖尾巴,“尊主,這下我能跟你去了!”

微生明棠看著空蕩蕩的掌心,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得丟了神仙公子的風度,對公儀徵道:“你倒是管管啊!”

公儀徵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看向晏霄——你的貓,你倒是管管啊。

晏霄懶懶白了他一眼,摸摸拾瑛的腦袋說:“拾瑛,還給他,要尋到夜夜心還得他出點力。”

拾瑛聽了晏霄這話,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乖乖地把珠子還給微生明棠。

微生明棠冷哼一聲,微擡著下巴盡顯高傲,他收回了辟水珠,微微一握,被靈力催動珠子發出幽幽綠光,照亮了微生明棠身周,仔細一看,便像有個氣泡將他包圍其中。

微生明棠正要轉身離開,卻見到拾瑛一臉失落地站在原地,原本黑亮的貓眼兒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黯淡地望著晏霄離去的背影,好像獨自一貓被遺棄在了沙灘上,連尾巴都擡不起來了。

微生明棠腳步一頓,掙紮了片刻,才輕咳一聲,仰頭看著滿月自言自語說道:“這辟水珠其實可以容得下兩個人。”

拾瑛晃神了一下,待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後,眼睛登時又亮了起來,一個閃身就站到了微生明棠身旁,拉著他的袖子著急地催促道:“快跟上尊主!”

拾瑛的溫度比常人偏高一些,微生明棠只覺得一個小火爐貼上了自己右臂,前幾日被抓破的傷口剛愈合,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別扭地扯了扯袖子,說:“別離這麽近。”

拾瑛也嫌棄地退了一步,微生明棠才發現她跑出了辟水珠的籠罩範圍,又道:“也別離太遠。”

拾瑛皺起眉頭,眼裏小火苗蹭蹭欲燃,好不容易才壓了下來,忍著怒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故意刁難我!”

微生明棠右手捧著珠子,左手捏著拾瑛的袖口,勉為其難道:“就保持這個距離。”

滿月的清輝遍灑海面,這是天地間靈氣最澎湃的時候,海中許多生靈都會在這一夜浮上海面,接受月輝洗禮,對修行大有裨益。

下潛越深,光線便越黯淡,普通人在海底百丈便已經是個瞎子,而修士的目竅已通,遠非常人可比,看到五百丈的深度。五百丈之下,便是絕對的黑暗,光線無法抵達的深淵。

在這種地方,依靠的便是心眼的感知力了。法相尊者的感知力最強能擴至千丈方圓,以公儀徵和晏霄的修為,也能感知到五百丈以內的靈力波動。若是在淺海,靈物眾多,還很難分辨出夜夜心的蹤跡,而深海之下,活物便少了很多,夜夜心的靈力波動極為明顯,想要捕捉到它的行蹤,反而容易一些。

到了深海,拾瑛的肉眼也失去了對晏霄的感知,只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克制的靈力波動。她與微生明棠身處辟水珠中,雖能自由呼吸,她卻總是不自覺地屏息,心跳也莫名加快。對水的恐懼是刻在本能裏的,尤其是對深海的恐懼。

借著辟水珠的幽光,她猛然看到一只長相扭曲,滿頭長著眼睛的醜魚從自己面前游過,嚇得她下意識往後一縮,若不是微生明棠反應快一把拉住她,她恐怕就跌出辟水珠外了。

“不是最喜歡吃魚嗎?”微生明棠戲謔道,“怎麽看到長得醜的反而怕了?”

“我會怕?呵呵……”拾瑛幹笑兩聲,臉色蒼白道,“我只是……只是……”

她被嚇得驚魂未定,本就不多的腦子更加不夠用了,一時也想不出辯白的話了。

微生明棠嗤笑一聲:“那是多眼魚,頭上的小眼不是眼,是氣孔,它們生活的水下沒有光,眼睛便也派不上用場了。這種魚雖然長得醜,但是切片了甚是美味,比雲魚味道好上百倍,只是數量稀少,又在深海之下,一般沒有人會去捉來吃。”

“那你怎麽知道它好吃?”拾瑛犟了一句。

“我說一般沒有人。”微生明棠理直氣壯道,“我又不是一般人。”

拾瑛冷哼一聲,下意識地往微生明棠懷裏縮了縮,警覺地瞪大眼睛四處張望,生怕又被什麽怪魚嚇一跳。

“這些深海的魚,仗著沒人看得到就長得好隨便……” 拾瑛惴惴不安問道,“你這辟水珠會不會把那些怪魚吸引過來?”

下山虎進了水變成小慫貓了,要在岸上她才不怕這些怪魚。

微生明棠低頭看了看拾瑛,感覺自己胸前一片熨燙,拾瑛劇烈的心跳在無聲的黑暗裏顯得分外清晰。

微生明棠百無聊賴地想:一只貪腥的貓居然怕魚,簡直可笑。

“辟水珠的光只有身處其中的人能看到,其他生物都看不到,你放心吧。”微生明棠道,“若是能被看到,豈不是成了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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