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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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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晏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陰墟無日夜,而她這一眠竟無夢,只是覺得似乎十分漫長。

公儀徵察覺到她呼吸的變化,一轉頭便對上了她黑亮的雙眸。

“我昏迷了多久?”晏霄問道,“天眼還有多久會開?”

公儀徵掐指一算:“天眼十日一開,距離下一次應該還有兩個時辰。”

晏霄輕咳了兩聲:“我睡了這麽久……”

“強行破陣傷了元神,昏迷時間才會長了一些。”公儀徵上前扶著她坐起。

晏霄發現肩上的血汙已經不見了,只是撕裂仍在,露出正在結痂的傷口,想必是公儀徵用了浣衣咒清除了血汙。

“你新傷舊患不少,恐怕想覆原又要拖些時日。”公儀徵面色凝重說道。

“無妨,只是要道長多費心照顧了。”晏霄戲謔道,“一會兒天眼之中要是遇到什麽危險,你可得擋在我身前。”

晏霄看玩笑似的說起,公儀徵卻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晏霄眉梢微挑,察覺到公儀徵神色有異,不禁往前一湊,險些撞上他的鼻尖。

溫熱的呼吸拂過公儀徵的臉龐,他微微一怔,擡眼便看到晏霄探究的眼神。

“我昏迷時,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晏霄狐疑地蹙眉,“怎麽覺得你有些心虛?”

公儀徵幹咳一聲,別過臉回避她的目光,心頭卻不自覺輕顫了一下。

“洞穴之中……有勞尊主為貧道擋了血蟲。”公儀徵溫聲說道。

“就為此事?”晏霄詫異,隨即失笑道,“區區血蟲而已,還不是擔心你受了傷拖了本座後腿,連一個宋千山都殺不了,未免墮了法尊親傳的威名。如今引鳳簫應該在你手中了吧,可問出宋千山勾結之人了?”

“他應該也不知道,只是從他身上得了神霄派的信物。”公儀徵道。

“呵呵。”晏霄冷冷一笑,“陰墟之中不缺道盟七宗的叛徒,下至外門弟子,上至七宗長老,人總是有私心私欲,欲念起心魔生,不容於道盟,便落到陰墟來了。不只是宋千山,四夷門的方寒,萬棘宮的柳蓉生,也都得到了指令要奪引鳳簫。這陰墟啊,就是藏汙納垢之處,沒有好人。”

“這些人是自己選擇了邪道,而有些人沒得選。”公儀徵凝視著晏霄,想起了那洞窟中遍體鱗傷的女孩,還有無數和她一樣,卻早早夭折的鬼奴。他們比晏霄幸運的事,或許是更早地以死亡的形式逃離了這座煉獄。

晏霄靠著石壁,好奇地審視公儀徵,失笑道:“道長是在說鬼奴陰兵嗎?他們生在陰墟是沒得選,但是能在陰墟活下來的,就不會有好人,只會更惡,更狠。好人……”她嗤笑一聲,“只會早早被撕碎吃了。”

“必死之地亦有一線生機,極惡之人亦存一絲善意。”公儀徵定定望著晏霄。

晏霄摸了摸下巴:“嗯……你說的倒也不錯,雖然比不得你們這種滿身金光功德護體的名門子弟,但本座和陰墟惡鬼比起來,確實是個大善人,從來不忍心讓人死得太痛苦。”

若是之前聽到這樣的話,公儀徵或許會一笑了之,以為這不過晏霄的戲謔之言,但親眼目睹了鬼奴陰兵的慘狀,他忽然意識到,晏霄的許多玩笑之下,藏著的都是血淋淋的真實。

跟那些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鬼奴比較起來,轉輪殿上看似慘烈的殺戮,倒顯得十分的仁慈。

“你有仙根道骨,若生在人間,想必也會拜入名門,備受尊崇。”公儀徵不禁唏噓道。

“人間很好嗎?”晏霄笑了笑,“那些逃進陰墟的人受不了戾風蝕骨,刀山火海,都想著回到人間。”

“人間很美……”公儀徵輕聲道,“有萬裏晴空,千尺白浪,浮雲若絮,繁花似錦……”

公儀徵的聲音如一陣春風,溫柔地托起晏霄的思緒,讓她情不自禁地沈醉於他描繪的美好之中。

晏霄唇角不自覺微微翹起:“你說的景致,我也曾在書上見過,見人畫過。”她的目光越過公儀徵,看向了洞外永遠陰霾的天,“他們說太陽是一個永不熄滅的火球,照耀溫暖著人間,我們這些鬼奴從未見過。”

公儀徵溫聲道:“待天眼開,我們便能回到人間,到時候你便能見到太陽了。”

晏霄卻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她的目光落在了遙遠的地方,聲音也仿佛從虛無之中傳來。

“但有時候我也想,或許我們就在太陽上,你看這底下翻騰的火海,永不熄滅,難道不是你們口中所描繪的太陽嗎?”

公儀徵一怔,卻見晏霄緩緩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眼睛:“公儀徵,我以為人心便如這太陽,離遠了才顯得美好,走近細看,卻是千瘡百孔,無間煉獄。你說呢?”

晏霄的聲音輕若浮塵,卻沈沈地壓在公儀徵心口。他恍惚想起年少時師尊說過的一番話……

——坎井之蛙,躍不得出,自以為天只有方寸之圓。飛鳥偶至,告之蛙曰:千裏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

那時公儀徵年紀尚小,理所當然地認為坎井之蛙坐而觀天,無知自滿。

師尊卻輕輕一嘆,徐徐道——飛鳥若是生於井中,當也覺天地小。悠悠萬世,茫茫眾生,誰又不是困於心井,躍不得出。

生於坎井,是別無選擇。而他這一番描繪,於她而言,似乎也只是高高在上的炫耀。她未曾見過他的天地,他也未曾見過她的地獄。此刻公儀徵仿佛看到了師尊口中所言的心井,他俯身凝視之時,跌落其間,當他仰望蒼穹之時,看到的也只有方寸陰霾。

原來他也困在井中,無知而自大。

公儀徵苦笑搖頭,啞聲道:“入世而知世,原來是我錯了。”

轉輪殿中,拾瑛沈睡多日終於醒來。

七煞松了口氣,看著拾瑛一臉迷糊,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你終於醒了,那個法陣對你元神傷害不小。”

“什麽法陣?”拾瑛的記憶有些模糊,她記不起悲靈血陣中的無間輪回,心頭卻不住地猛跳,腦海中掠過洞穴中碎片似的畫面,最後定在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之上。

“啊!”拾瑛猛地攥緊了七煞的袖子,小臉激動得通紅,嘴唇輕顫,語無倫次地說道,“七傻,我,我知道了……那個人是……對,一定是她……那個氣味那麽熟悉!”

七煞擔憂地看著拾瑛,怕她被邪陣傷了腦子:“你到底想說什麽?”

拾瑛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那個和臭道士在一起的女人,她是尊主!”

七煞瞳孔一縮,急忙拉住想往外沖的拾瑛,壓低了聲音道:“你胡說什麽?”

拾瑛急壞了,直跺腳道:“真的真的,她救了我,我聞到她身上的氣味了,雖然有一股熏香幹擾,但是我分明聞到了屬於尊主的氣息!”

七煞不敢置信地皺起眉頭:“尊主沒死的話……那為什麽不現身,為什麽不用生死簿的力量殺了宋千山?”

“我哪裏知道啊,可能是因為尊主受了傷吧!”拾瑛氣得跳腳,“你怎麽那麽多話啊,趕快去找尊主啊,那個臭道士一定是不懷好意挾持了尊主!把十殿所有陰兵都叫來保護尊主!”

七煞用力按住了拾瑛,沈聲道:“如果尊主真的受了傷,受制於人,我們更不能沖動行事。巴屠和九藏對尊主未必忠心,若讓他們知道尊主力量受到壓制,恐怕會生出異心。”

之前陸幽意圖不軌,便找了借口調走其他四個無常使,讓晏霄孤立無援。拾瑛和七煞是忠誠地站在晏霄這邊,另外兩人是什麽心思就不得而知,但多半都是墻頭草,見風倒。

七煞的話讓拾瑛也冷靜了下來,她眼眶發紅,滿臉憂色:“那你快說怎麽辦!”

“我們兩個先去尋找尊主。”七煞道,“那個神霄派的道士可能就在轉輪殿附近,他極有可能挾持尊主離開陰墟。”

狂風驟起,陰墟上空的密雲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攪動著,緩緩形成了兩個漩渦。漩渦之中一片漆黑,深不可測,讓人望而生畏,宛若蒼天睜眼,以兩個幽深的窟窿凝視這個世界。

這便是陰墟天眼,通往人間的唯一通道,每十日睜眼一次。

“密雲皆為稠密毒霧,天眼之中更有萬千冰刃,入內必受萬箭穿心之痛。”晏霄仰望天眼,徐徐道,“元嬰之下的修士根本不敢以身犯險,而元嬰之上也未必能夠活著通過。”

公儀徵道:“兩個天眼一為生門,一為死穴,但也並不盡然如此。生門之中九生一死,死穴之中九死一生,都有生機於其中。”

“想必道長是能算出生門所在了。”晏霄含笑看向公儀徵。

公儀徵微微點頭,右手一攤,一道羅盤虛影凝於掌心,羅盤之上鐫刻無數星象,在公儀徵的催動下,羅盤閃爍著璀璨的流光,指針飛速旋轉,似乎是在尋找答案。

“生死相倚,步步為營。”公儀徵收了羅盤,面色凝重道,“天眼之中,務必跟緊我。”

每逢天眼洞開之時,都會有人熬不住陰墟之苦而試圖闖入,這時十殿之中的所有惡鬼也都會暗中觀望,看看又有誰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公儀徵和晏霄的身影出現在空中之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沒有人知道這兩個身影是何方神聖,但是很快便又有兩個熟悉的身影緊追其後出現。

“是白無常和紅無常!”眾人驚愕大喊,隨即驚覺不對。

“兩位無常使怎麽會闖天眼?”

“難道他們知道通過天眼的方法?”

七煞的身形在陰墟十萬惡鬼中也是相當突出的存在,而在他身旁的紅色身影,除了那位性情暴躁的紅無常拾瑛,還會有誰?

登時陰墟之中一片沸騰,無數人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想要跟著七煞和拾瑛一闖天眼。

公儀徵攬著晏霄,看著尾隨而至的七煞拾瑛,不禁眉頭一皺。

拾瑛看到晏霄,忍不住激動地喊了一聲:“尊主!”

狂風吹散了她的聲音,但是晏霄似乎意有所感,回頭看向她。

拾瑛看到晏霄的眼神,頓時再無懷疑。陰墟之中,人人皆知晏霄可以以眼殺人,因此無人敢直視她的眼睛,而拾瑛是唯一一個有機會親近晏霄的人。當時在酒館之中氣味混雜,而公儀徵又擋在晏霄身前,她沒有仔細看晏霄的眼睛,此刻有了猜想再去印證,立刻便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

七煞見狀也知道拾瑛確認了晏霄的身份,那一日功德鏡的血色紅光也頓時有了解釋。雖然不明白晏霄為何不與他們相認,但此刻無法溝通,他只能聽從拾瑛的要求,從公儀徵手中奪回晏霄。

七煞揮著一柄巨斧朝著公儀徵背後劈去,在狂風撕開一道缺口,迫使公儀徵不得不閃避。

公儀徵動作一慢,兩人便追了上來。

“放下尊主!”拾瑛大喊道。

晏霄無奈,正想勸拾瑛回去,卻看到自十殿之中飛來數道人影。

公儀徵臉色一變:“其他人也想效仿我們闖天眼。”

晏霄眼神微動,對拾瑛喊道:“拾瑛七煞,攔住他們!”

對晏霄的命令,拾瑛與七煞自然是無條件奉行,當即轉過身去迎敵。然而到來之人卻讓七煞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另外兩位無常使赫然在列。

“巴屠,九藏,你們想幹什麽?”七煞厲聲質問。

“這是我們該問的話。”巴屠看了一眼向天眼飛去的兩人,又狠狠瞪著七煞,“你們是不是知道了天眼的秘密?剛才那兩個人又是誰?”

拾瑛怒道:“帶著你的人滾!”

九藏面上閃過一抹狠色:“小丫頭在我們面前耍什麽威風,以為還有閻尊能護著你嗎?”

巴屠道:“趁現在轉輪殿的陰兵不在,殺了他們兩個,奪回閻羅殿!”

話音一落,兩人便帶著手下陰兵殺了過來。

七煞與拾瑛只有兩人,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那麽多人的圍攻,不少人便繞過他們向公儀徵與晏霄追去。

公儀徵回頭一望,只見數十個惡鬼窮追不舍,若讓這些人跟著回了人間,只怕會釀成大禍。

晏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笑了一聲:“走死穴吧,把他們一網打盡。”

公儀徵微一點頭,忽然傾身貼上晏霄的額頭,兩人眉心相抵,四目相對,似乎一眼望進了眼眸深處,在心底激起一絲波瀾。

溫熱的觸感自眉心蔓延開來,籠罩了晏霄全身。

“九轉金身給你了。”公儀徵輕聲說道。

雖有狂風大作,晏霄還是聽懂了他的話。

公儀徵有天算之能,即便是在死穴中也能找到一線生機,只是將要面對更多的兇險,而身受重傷的晏霄恐怕難以應付,他便履行之前的承諾,將九轉金身借給她。

到了法相境界,肉身近乎成聖,尋常外傷無法致命,但元神仍是脆弱,明霄法尊所煉的九轉金身,正能保護保護元神不受邪祟侵擾。

天眼之中的冰刃毒雨足以絞殺元嬰之下的修士,而真正讓元嬰也忌憚的,是警世天音,足以震碎元神的世外之音。

公儀徵帶著晏霄沒入天眼之中,剎那間,無數的冰刀飛旋著朝兩人全身刺來,公儀徵護體罡氣一亮,震碎了七成冰刃,而晏霄在入陣之前便已得了公儀徵的九轉金身護體,因此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並未讓冰刃之中的毒氣與戾氣滲入體內。

公儀徵以春秋扇為掩護,頂著冰刃漩渦向上飛去。不明所以的惡鬼也跟著進入死穴之中,然而天眼之中冰刃瞇眼,轉瞬間便失了追蹤目標,有幾個修為較低者立刻便死在了冰刃之下。

巴屠乃是無常使之一,修為遠高於他人,一咬牙繼續深入。

天音驟然響起,仿如世外洪鐘,響徹寰宇,連冰刃都在瞬間一顫,化為水滴。公儀徵心神為之一晃,嗡鳴之聲在耳中響起,頭痛欲裂,卻還是維持神智不亂。

晏霄雖有金身護體,卻也還是受了影響,臉色發白,抿唇不語。

天音每隔半刻鐘便響起一次,聲音越來越大,對元神的傷害也越大。

晏霄終於抑制不住,抓緊了公儀徵的手臂,鮮血自喉頭湧出,將公儀徵半幅衣袖染成血紅。

她本就在悲靈邪陣中元神受創,雖有金身護體,還是難以承受這連番強震。

晏霄苦笑,伏在公儀徵肩頭,喘息著啞聲道:“我大概……沒辦法看到你口中的人間了。”

話音未落,一粒金丹便抵上她的唇,公儀徵將金丹推入她唇齒之間,擦去她唇角的血色。

金丹入腹,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了出來,讓她的氣息逐漸增強,卻又在她體內亂竄著找不到宣洩的方向。

公儀徵的掌心貼著她的眉心,光芒一閃,符文驟現,被封印多日的神竅終於被解開了,而那股金丹帶來的力量也順著經絡湧入神竅,又游遍全身。

晏霄怔怔地望著公儀徵俊美的側臉,他已轉過身去看向前方,春秋扇在上方形成傘狀,擋住了落向她的風雨。

方才的舉動似乎只是無心之舉,隨意所為,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

解開她的神竅,固然是能讓她有餘力在天眼之中存活下來,但也等於是將他的命交到她手中了——他怎麽敢啊……

“再撐半刻。”公儀徵凝眉說道。

半刻鐘很快,但也很久,晏霄凝視著公儀徵的臉龐,良久勾起了唇角。

就在步入生門之時,一切風暴散去,公儀徵松了口氣,剛想轉身查探晏霄的傷勢,迎接他的卻是正中胸口的一記重擊。

承受了數十次警世天音的公儀徵早已搖搖欲墜,而這毫無防備的全力一擊徹底將他擊垮。

公儀徵向後退去,喉中溢出腥甜,未等他墜落,銷魂鏈便已纏上了他的脖頸,將他帶回晏霄面前。

那雙鳳眸冰冷而殘忍,嘲弄地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模樣,好像是晏霄,又好像不是她。

“你……”公儀徵震驚地看著她,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晏霄被紅衣鬼奪舍了,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並沒有,眼前這個女子,就是那個在枯山五鬼手下受盡了折磨的鬼奴。可是他也是在此刻才想起——她也是閻尊。

“公儀道長,雖然我算過你會解開我的封印,但我也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解開……”晏霄擡起公儀徵的下巴,指腹摩挲著他唇角的鮮血,“所以我說,你們名門正派,最愛以貌取人。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我不過是等著你主動為我解開封印。”

“你一直在騙我……”公儀徵如夢初醒,神色覆雜地凝視著晏霄。

“若你仔細回想,便會知道,我說的話可都是實話,甚至是好心的提醒。”晏霄笑吟吟道,“我想騙的人不是你,只是你非要闖入我的局中。”

公儀徵瞬間明白了她的騙局所在。

“你是故意放出消息,引陸幽帶人圍攻,跳入火海假死避開道盟耳目。”公儀徵啞聲道,“生死簿的漏洞,恐怕也是假的。”

“把心懷不軌的人都引出來殺幹凈了,我才好放心離開陰墟。”晏霄冷笑一聲,“道盟監視了我十年,當我不知道嗎?”

“你讓我殺宋千山,是為了……悲靈血陣……”公儀徵輕咳幾聲,吐出了血沫,“你對他的手段一清二楚,那……血陣中的幻境……”

“都是真的。”晏霄戲謔地看著公儀徵,“若是假的,怎能騙得過你?若不是讓你看到我那些陳年的傷疤,你又如何能對我真正的心軟。”

“你一次次把自己逼入絕境,就是逼我解開你的封印。”公儀徵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向死而生,我這一生,早已習慣如此。”晏霄神色漠然,她越過公儀徵看向他身後的天眼風暴,忽地勾唇一笑,“我說過,你這人太淺,一眼便能看透,算盡天機,也看不懂人心。但我有點喜歡你,畢竟你可是第一個對我心軟的人呢。或許……不只是心軟,還有一點心動?”

她一拉鎖鏈,公儀徵身不由己地向前低下頭去,晏霄的手撫上他的臉龐,描繪過他修挺的眉眼。她的臉貼得極近,清晰地從對方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她本以為會在他眼中看到怨恨與不甘,後悔與控訴,可是沒有。

清清亮亮的一雙眼眸,莫名的溫柔與悲憫,滿滿倒映著她的面容。

晏霄眼中閃過瞬間的失神,似有羽毛拂過心頭,挑起了一絲莫名的悸動,鼻尖輕觸,她忽地吻上他沾血的薄唇。

她的吻便如她的人,兇狠而肆意,沒有絲毫的溫情,充滿了侵掠與占有的意味。

她猛地張口咬住他的下唇,在唇上留下深深的齒痕,最後將他推開。

銷魂鏈從頸上松開,他卻被她推入了深淵,陷入天眼的風暴之中。

她占據著天眼中唯一的生門,無情地俯視他的墜落。

他依稀聽到被風聲吹散的只言片語。

“我……會記得你。”

晏霄毫不留戀地轉身向人間走去——她這一生,早已不希冀得到救贖。

但是在殺掉那人的時候,心裏竟然有點難過。

難過再也看不到一雙那樣美好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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