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邊疆原本以為，按著媳婦兒那個宅屬性，她規劃的所謂旅游.行程，怕不是自家花園半日游、郊區小鎮一日游之類的吧？

他絕對沒想到，馮蕎“散心”的第一站，居然是格陵蘭島。

理由很簡單，避暑。今年夏天太熱了，格陵蘭島肯定涼快。行程方便，去加拿大飛機線路多，還有個理由也很充分，只有格陵蘭島一帶，才能吃到新鮮正宗的冰海龍蝦。

到北極圈避暑，楊邊疆聽完沈默了一下，有點兒對媳婦刮目相看了。

這一對加起來一百多歲的夫妻，一拍即合，立刻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居然還是北極圈，妥妥驚呆了一雙措手不及的兒女。

格陵蘭島涼快得有些過了頭，坐探險船，欣賞絢麗的北極光，新鮮捕撈出水的冰海龍蝦每一只都有好幾斤重，最簡單的清水煮熟，切開粘著當地的新鮮奶油，鮮美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也沒有固定的行程日期，隨性地走走停停，哪兒喜歡就多停留幾天，格陵蘭玩夠了，自駕加拿大西部，落基山脈，湖泊，雪山，瀑布，然後一高興，又跑去丹麥的哥本哈根來一趟古堡之旅，馮蕎喜歡這些古老的城堡，索性就挑了個城堡酒店住下來繼續玩……

等到一對頑皮的爹媽終於玩夠了回來時，楊曦到機場接機，簡直都要額首相慶了。

一走一兩個月，夫妻兩個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簡直返老還童了似的，手拉著手走出機場，跟人家新婚蜜月的小夫妻一樣黏糊，悠然地跟閨女描述她童年幻想中的北極冰雪世界，聖誕老人住的地方。

楊邊疆：“你媽挑的地方果然好玩，下一趟去新西蘭玩牧場怎麽樣？”

楊曦：……忽然懷念老媽宅在家的日子了……

不過馮蕎任性了一把之後，就又開始了宅在家的悠哉日子，她那樣的性情和生活節奏，也許哪一天忽然興起，就再去找個好玩的地方旅行度假，瘋玩一陣子，回來繼續宅著……也不能太頻繁，一年來上兩次就差不多了。

楊邊疆工作上也開始摸魚，起初是隔三差五不去公司，後來是隔三差五去一回，夫妻兩個一起躲在家裏，種花，畫畫，遛狗散步，或者一起去自家的農場，飼餵小雞小鴨，親手做果脯，種菜，釣魚。

楊曦跟弟弟楊照抱怨了一番，說老爸明明才六十歲剛過，別人家公司的大佬們這個年紀還鬥志昂揚呢，他居然就那麽一甩手，自己給自己退休了，樂淘淘做他的富家翁。

於是姐弟兩個開始鬥智鬥勇，楊照“三十歲之前用腳丈量世界”的目標還沒完成呢，而楊曦則盤算著，盡快把弟弟捉回來，給自己幫手幹活。

企業做到遠疆速運這個份上，計較的已經不是掙錢了，真正的企業家，更註重的是一份社會責任感，試想遠疆公司這樣的企業要是出了問題，得有多少人失業，多少人生活受到影響。好在楊邊疆有那個自信，他一雙兒女，已經足以把這一份責任擔起來了。

冬至還沒到呢，馮蕎和楊邊疆包袱款款，提前跑回鄉下去貓冬。剛入冬就回老家，主要是家裏今年有一樁大事情，二伯娘九十大壽就要到了。

兒女們各種計劃各種打算，準備著務必要給二伯娘好好慶祝一番。二伯兩年前九十歲，當時二伯身體不好，一度開始準備後事，九十大壽就沒能好好慶祝，好在老天保佑，二伯在床上躺了足有兩個月，竟然又一天天康覆起來了，用二伯娘的話說，閻王爺嫌他慫不收他，他又“還陽”了。

已經位列市級領導的三哥馮亮說，他留意過人口數據，整個鎮子，像二伯和二伯娘這樣夫妻雙雙活到九十歲高壽的老人，統共也就兩對，其中就包括他們家這一對。

尤其難得的是，兩個老人身體都還可以，二伯需要人照顧，自己走路有些艱難了，要靠輪椅代步。而二伯娘滿頭白發，卻身體康健，生活完全能夠自理，嗓門響亮聲如洪鐘，她站在自家院裏吼一聲，周圍鄰居照樣聽得到。

因此兒女們決定，要好好給二伯娘過一個九十大壽，大辦，好好辦，好好讓兩個老人高興高興。幾個人提前兩月就互相打電話商量，盤算著中西結合，傳統戲班子和洋樂隊一起上，流水席擺起來，怎麽熱鬧怎麽來。

誰知二伯娘一聽，滿臉嫌惡地擺著手：“不要不要，不辦那啥玩意兒大壽，誰也不許吱聲，都悄悄的，誰敢吱聲我罵誰！”

“為什麽呀？”馮亮趕緊問，“媽，你是疼錢嗎？哎呦餵您還疼錢，您知道馮蕎和邊疆的腰有多粗嗎？就是大哥二哥，也都是肥財主，肯定得給您好好過個大壽啊。”

“過啥壽！”二伯娘氣哼哼拿拐杖敲敲地板，“你敢再提啥九十大壽，看我不拿拐杖敲你。”

馮亮蹭了一鼻子灰，兒子馮旭把他拉到一邊，笑嘻嘻給他講那個網絡笑話，說拜年祝一位老人長命百歲，老人家拿起拐杖就打，因為人家那老人已經九十八歲了。

馮亮摸著鼻子去找二哥，說看來老媽不喜歡人家提她的年紀啊，馮東也摸著鼻子笑。

等馮蕎到了，二伯娘自己拉著馮蕎揭開了謎底。

二伯娘神神秘秘地說：“老人家年紀大了，不許說出去，怕閻王爺惦記，讓閻王爺忘了才好。他們還要給我辦啥九十大壽，弄那麽大動靜兒，生怕閻王爺記不起我啊？都給我悄悄的，別吱聲。現在誰要問我多大歲數，我都說忘了，記不得八十幾了，你們以後也不許說。”

馮蕎：貌似很有道理的樣子啊。

於是通令全家，誰也不許吱聲，都悄悄的，既然二伯娘自己這麽說，順著老人家的意思來就是了。

雖然不讓熱鬧操辦，卻也擋不住一個個表示一下孝心，悄悄地給兩個老人添了些東西，吃的穿的用的，兩個老人本來也不缺啥，晚年可謂安康富足，大家就錦上添花，挖空心思想著還能買啥。

一邊悄悄地盡盡孝心，一邊都絕口不提“九十歲”、“過壽辰”之類的字眼兒，很有默契地哄著二伯娘高興。

馮蕎心說，就讓閻王爺忘了二伯娘吧，看二伯娘這身子骨，再活個十年二十年才好。

馮蕎和楊邊疆回來後，大家庭自然要聚一聚，吃個團圓飯，好家夥，二伯娘家的第四代曾孫都一堆了，高高低低一群小蘿蔔頭，最大的是馮海的孫子、大寶的大兒子，都已經讀中學了，讓馮蕎又感慨了半天歲月催人老。

既然回來貓冬，楊邊疆和馮蕎索性就在老家住了一陣子，打算住到臘月末，趕在小年前再回去，回去跟兒女們團聚過年。

貓冬的日子實在舒服，大冬天，睡懶覺也特別踏實，睡到日上三竿，起來活動活動，琢磨點兒吃的喝的，走親戚串朋友，或者跑去趕農村大集，仿佛時光倒流，兩人又回到了新婚燕爾的時候，恬靜的鄉村生活，悠閑而充實。

然後也處理些小事，楊邊疆再次以媳婦的名義，給鎮中心小學捐建了新教學樓和圖書館，這是在冬天，按既定安排，開春後開工。

可當地政府怕到時候開工儀式請不來這兩尊“財神”，畢竟人家忙得很，索性就趁著這個機會，先搞了個奠基儀式，把夫妻兩個請去剪彩奠基。

楊邊疆喜歡捐建學校，喜歡捐資助學，他那種心理，大約就是為了媳婦兒當初被迫輟學的遺憾吧，還跟一雙兒女說過，你媽要是能上學讀書，一準能考上大學，能比你倆學問都高。

兩人從奠基儀式回到家中的老宅，兒子楊照居然跑來了，說專門回國來陪爸媽貓冬過年。

“你小子還舍得回來？”楊邊疆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都把爹媽忘了呢。”

“冤枉啊。”楊照表情誇張地撲過去抱著馮蕎，“媽媽，你要相信兒子，不要聽老爸抹黑我，我時刻都在想念你，你看你看，我還給你帶了這麽多禮物。”

楊照指著一大堆東西，跟老媽討好賣萌。馮蕎對兒子的禮物一向有興趣，這小子滿世界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記得給老媽選禮物，而且他的禮物絕對有趣，比如非洲的獸皮小手鼓和巴西的手編草裙，還有印第安人的木刻。

“滾！”楊邊疆二話不說推開兒子，把媳婦搶過來攬在自己懷裏，毫不留情地打擊兒子，“你能給你媽最好的禮物，就是先給自己找個媳婦。”

楊照：……嗚嗚嗚，一言不合就催婚。

回家過年是需要勇氣的，除了被恩愛如初的一對爹媽每天花式虐狗，就是被老爸嫌棄和催婚，老媽倒是不會嫌棄和催婚，她自己當然不用，這些“壞事”都是老爸幫她幹。

馮蕎不會日常催婚，卻真心希望哪一天兒子能帶個女朋友回來。九零年出生的楊照，也該定下來了。

馮蕎對閨女楊曦的婚姻生活是很滿意的，楊曦這孩子主意大，幹啥都有自己的一套計劃，比如啥時候讀書，啥時候出國求學，啥時候投身自家公司，包括啥時候交男朋友，啥時候結婚。

於是就苦了她現在的老公，當初是她高中同學，那苦逼的孩子從高一時候就一直追，一路追逐著小女王的腳步，追到同一所大學，追著出國留學，又追著她回國，一直追著她一步步開始接掌自家公司。

忽然有一天小女王停下腳步一轉身，說，嗯，我也該交個男朋友了，就你吧。

楊照羨慕這樣的感情，爸媽，抑或姐姐和姐夫。小夥子覺得，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裏，他恐怕很難找到自己心中的愛情了。為啥？期望值太高啊。

兒子回來了，馮蕎和楊邊疆老夫老妻的溫馨日子便添了些樂趣，看父子倆和馮東他們幾個一起瘋，捉兔子釣魚爬山，偶爾聽父子兩個耍嘴皮子，或者看著父子倆曬著冬日的暖陽下棋聊天。

馮蕎端著一盤切好溫過的水果來，放在棋盤旁邊的小幾上，父子兩個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張開嘴，喊著：“媳婦兒（媽媽），給我吃一塊。”

馮蕎叉起一塊蘋果，先送進了兒子嘴裏，楊照得意地對著老爸一笑，楊邊疆啪地落下一子，十分大度地來了一句：“你沒媳婦兒，我讓著你。”

晚間，馮蕎和楊邊疆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楊照對這些八點檔電視劇實在不感興趣，卻也不會走開，端著筆記本電腦也窩在一邊，默默陪著一對爹媽，默默羨慕著父母一輩的愛情。

馮蕎在橡木桶裏泡著腳，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楊邊疆批評劇情，兩人在看某個年代劇，女主角和男主角手拉著手，在大街上奔跑歡笑。

“瞎編。”楊邊疆指著電視機嗤笑，“那個年代，哪有這樣開放的。”

“就是呀。”馮蕎點頭，“根本就不敢。”

“這就算開放？不是挺正常的嗎。”楊照停下打電腦的手，好奇地插嘴問道，“爸，你們那個年代，是不是真那麽封建保守啊？”

“不是封建，社會風氣。”楊邊疆挺認真地糾正兒子，“我跟你媽戀愛那時候，別說拉著手在街上逛了，訂了婚都不敢太親近，怕人說閑話。就是拉拉小手，都得趁著四下沒人。”

“爸，那你給我講講你和媽媽戀愛的事兒唄？”楊照滿含期待。

“不講。”楊邊疆笑，“免得你又說我們給你餵狗糧。”

馮蕎泡完了腳，拿擦腳巾擦幹凈，叫楊邊疆把沙發邊上的拖鞋給她遞過來。楊邊疆卻放下電視遙控器往馮蕎跟前一站，馮蕎便默契地赤腳在沙發上站起來，楊邊疆霸氣地一拉一托，把她托到背上，背孩子玩似的背走了。

楊照看著他爸背著媽媽慢悠悠進了臥室，嘆口氣，關掉電腦，好吧，今天的花式虐狗到此結束，他這單身狗也該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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