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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疼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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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怎麽樣了?”

孔志彬猛一哆嗦, 扭頭看著門口的小醫生,恍如夢魘中驚醒,頓時渾身虛脫的感覺, 被子也松了手,罩住了寇金萍的頭。

大約見他神色不對,小醫生擡腳走進來, 立刻就皺起了鼻子, 掃一眼地上責備道:“她吐了?趕緊清理幹凈啊。”

小醫生大約是把孔志彬不對勁的舉止反應當作擔心病人了, 反倒安慰地解釋了一句:“腦震蕩典型癥狀,她的情況還可以,不要動她, 註意別讓嘔吐物堵塞口鼻。”

小醫生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見被子蒙著寇金萍的頭,就吩咐道:“別給她蒙著頭睡,被子給她掀開, 這樣呼吸不通暢。”

“哎, 好的。”孔志彬機械地答應著。

小醫生又轉身去看了看另一側病床上的馮老三,再次交代道:“你趕緊把這清理一下。”

“哎, 好的。”

孔志彬送小醫生出了門,一擡頭, 才發現東方天際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已經是大年初一的清晨了。他整整熬了一夜, 卻了無睡意。

孔志彬轉頭看看病床上的寇金萍, 真不知該遺憾還是該慶幸, 他剛才要是真殺了她……

讓她在睡夢中一死了之,他自己又會落個怎樣的結局?

孔志彬恨恨地盯著昏睡不醒的寇金萍,最終還是離開了病房,鏟了一鏟子幹土蓋住地上的臟東西,自己卻絕沒有心思去收拾,便站在門口,等著馮小粉來收拾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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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一大早,鞭炮響起,餃子上桌,二伯娘把餃子先端去敬天地。

其實也就是在磨盤上放了兩個熱餃子。磨盤上,年三十晚上點了兩柱香,磨眼兒裏還插了一根青竹,上頭掛著紅綠花生、水果糖和幾張一塊、五角的紙幣,二伯娘便把兩個熱餃子放在魔盤上,念叨了兩句“風調雨順,家人平安”。

敬完了天地,一家人就可以開始吃餃子了。大人一邊吃,家裏倆猴孩子就圍著桌子,挨個兒拜年要壓歲錢——昨晚奶奶都交代過了,今年叔叔、小姑他們都掙錢啦,去要!

其實也不用倆小子要,馮東馮亮和小胭便都給準備了壓歲紅包,其實也就是的大寶會要,七歲的大寶已經知道錢是好東西,五分硬幣拿到村頭小賣部,就能買五顆甜甜的水果糖呢。

一歲零四個月的二寶才剛剛會走路,跟在哥哥後頭晃晃悠悠的還走不穩當,懂個啥呀,紅包給到他手裏,拿著就往嘴裏塞,大堂嫂趕緊把他小手捉住。

“呸呸,二寶,不能吃,這個不是吃的。”

“對他來說,不能吃的東西還有啥用呀。”馮亮笑著打趣。

果然,不多會兒工夫,二寶那壓歲錢就進了大寶的口袋,大堂嫂哄了半天,大寶也不肯拿出來,說要替弟弟攢著。

“你們趕緊吃,吃完了去看看你三叔吧。”二伯說。

“就你話多,大年初一你就不能安生點兒?你倒是心疼你弟弟,你可不心疼兒子,兒子都不是你親生的,都是田溝裏撿來的。”

“老三那不是攤上了嗎。”二伯嚅嚅辯解,“這不是巧了嗎。”

一轉臉,二伯又試探地商量兒子們:“是不是去跟馮蕎說一聲?腿摔斷了,可不算是小事兒,我尋思也該讓她知道。”

馮亮和馮東吃著餃子,便把眼角瞟向大哥馮海,馮海於是以大哥的姿態先發了言:

“大年初一,爸,要去你去,你到小羅莊找楊家說去。要是平常好生生的也就罷了,三叔弄的那些事,又是跟寇金萍一起摔傷的,你去楊家說,就算邊疆和馮蕎不埋怨你,你看看她家裏公婆會怎麽想。”

二伯訕訕作罷了,有啥法子呀,誰讓他那個老三太不著調呢。

要說只是父女倆惱了,也還好辦,當初馮老三趕走寇金萍,要是做出個長輩的樣子來,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看在大伯二伯的面上,馮蕎還是會原諒的。

可誰知他還一次一次又讓寇金萍回來了,還任由著拖油瓶的繼女嫁給了跟馮蕎退婚的孔志斌,讓村裏人每每嗤笑。眼前這事再摻和上寇金萍……

“這事兒我會讓馮蕎知道的,也不用刻意瞞著她。”二伯娘一拍筷子,“可你今天急的啥呀?大年初一的好日子,你讓我過個安生年行不?”

“我也沒說今天呀,今天哪能呢。”二伯嚅嚅,兒子們大了,都是有主意的,他也就全交給兒子們吧,吃完飯趕緊躲一邊烤爐子去了。

馮亮吃完了一抹嘴,笑著說:“今天我去一趟,其他人在家過年,就別去了。”

“我跟你去吧。”馮東說,“我知道你小子主意大,我不摻和,我就去跟你做個伴兒。”

新年攤上好天氣,太陽挺好的,馮東馮亮吃飽了,騎著自行車來到鎮衛生院。馮老三已經醒了,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耷拉著個腦袋,寇金萍則還在睡。

上班時間已經過了,小醫生口中的“外科醫生”卻還沒出現。

孔志彬則一幅心神不寧的樣子。寇金萍夜間說的那些……她似乎意識混亂,想到前一世去了,誰知道醒來會是什麽樣子?

馮亮一邊叫小醫生去催人,一邊啥也做不了地繼續看著。一直等到九點多鐘,終於來了個醫生,看了馮老三的傷腿,開始招呼人給他接骨。

也不知醫生接骨手法問題還是怎麽回事,醫生一開始接骨,馮老三就疼得慘叫,醫生給他綁上夾板固定,馮老三就一連聲的慘叫不停。

結果卻把寇金萍給叫醒過來了。

孔志彬緊緊盯著寇金萍,寇金萍卻仍是有些餛飩的樣子。醫生伸出兩根手指頭問她:“這是幾個?”

“兩個。”

“你怎麽摔的?”

“我記得……我在家裏剁餡包餃子……”寇金萍想了老半天,反而問醫生:“我怎麽摔的?”

“醫生,她是不是真把腦袋摔壞了?”馮小粉問了一句。她媽腦子本來就感覺不正常,真要是摔壞了……比如摔傻了吧,興許還安生了呢。

“腦震蕩就這樣。”醫生說,“短暫性昏迷,遺忘,受傷時候的事情回憶不起來。她這個情況,頭暈頭痛肯定要有一段時間,至於恢覆怎麽樣,那可不好說,反正先臥床休息幾天吧。”

“她夜間醒了一遍,嘔吐,說胡話,說什麽也聽不明白。”孔志彬在旁邊試探著問,“真沒什麽問題?會不會有後遺癥?”

“意識不清醒唄。慢慢恢覆吧,這個誰也不能給你保證沒有後遺癥。”

於是馮亮一看這情況,接下來也就是養傷恢覆的事兒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反正也急不得,那就讓他倆在醫院養著唄,拉著馮東,找個借口趕緊又溜了。

孔志彬這一次倒是積極主動留下來照顧病人了。他這個時候真不敢走開,誰知道意識錯亂的寇金萍會再說出什麽來?馮老三也在,馮小粉也在,還有醫生和護士,萬一寇金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再引起別人對他的懷疑……所以他還是守著吧。

這麽一來,馮亮也就索性不管了,孔志彬在醫院守著,他們兄弟仨也就不湊那個熱鬧了,倒也不是全不管,決定每天抽空去個人看一趟,免得有啥情況。

第二天大年初二,馮海拉著牛車去接馮蕎回門,中午楊邊疆照例好酒好菜招待大舅哥,馮海才說了馮老三的事兒。

楊邊疆聽了沈默了一下,心裏有些無語,然後看著馮蕎說:“媳婦兒,這事我聽你的。”

“聽我的幹啥呀?”馮蕎說,“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幹啥。”

馮蕎當然明白馮海告訴她這些的用意,讓她心裏有數,早做打算,不然等會兒回門去了二伯家,二伯那黏黏糊糊的性子,一準會好說歹說地央求馮蕎去看她爸。

再怎麽說,馮蕎還是感激尊敬二伯的,她把二伯娘當親媽,也早把自己當作二伯家的人了。

“媳婦兒,這事你怎麽決定都好,你要是說念在他現在落得可憐,答應去看看他,那我陪你去。你要是說不想去,那他活該,前有因後有果,外人誰也無權說你什麽。”

“我倒是能答應去看他,可他跟寇金萍一個病房,我怎麽去?”馮蕎說。

楊邊疆想了想,他其實心裏一直有個數,馮老三再惡心,他也是馮蕎的爸,並且有大伯、二伯兩家的關系擺在那兒,這麽多年一直對馮蕎也挺好,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等馮老三老了病了需要人照顧,他和馮蕎也不能真狠心不問死活。

那句老話怎麽說的?以德報怨,不沖著他那個不招人待見的老丈人,就算是做給別人看吧。

可眼下,馮老三跟寇金萍攪和在一塊兒,一間病房,孔志彬和馮小粉兩口子也在,要讓馮蕎放下心結去看馮老三……農村裏最不缺那些道德綁架的人,可馮蕎的委屈誰能體會?

“大哥,馮蕎,這麽著你們看行吧?”楊邊疆笑笑說,“馮蕎別去了,她帶著個孩子,孩子小,大過年的天又冷,我替她去。”

“你去?”馮海一琢磨,就笑著說,“這倒是個法子。”

“馮蕎啊,我去。”楊邊疆笑著說,“你也別擔心,反正他就是骨折了,也不會怎麽著的。我等會兒騎車去一趟,給他掏點兒錢,也算是我們主動去看過了,你不要出面,這樣的話我們往後可進可退,就看他怎麽安排他家裏那些破事兒了。”

楊邊疆那意思,他們先上前一步,讓外人無話可說,至於探望之後……馮老三要是往後繼續跟寇金萍攪和糾纏,那他們還是繼續遠著點兒。

☆☆☆☆☆☆☆☆

吃完午飯,小兩口就兵分兩路,馮蕎抱著娃娃坐上馮海的牛車,按原計劃回門去,楊邊疆則隨手拎了家裏的兩樣點心,騎車殺去了鎮衛生院。

他本打算給馮老三一些錢的,走到半路又改了主意,先經過住院處,想把馮老三這兩天的醫藥費給他結清,結果才知道馮亮這小子已經交了一部分押金,馮老三的錢都在馮亮身上呢。

於是楊邊疆便問清馮老三大概還得住幾天院,醫生說反正就是骨折,傷處有點腫脹,再打兩針消炎針,就可以擡回家慢慢恢覆了。

楊邊疆於是把馮老三缺的醫藥費補齊,又給他交足了三天的押金,那時候鄉鎮衛生院倒也不貴,統共花了一百來塊錢。

“不是兩個一起來的嗎?”收費處的人問,“另一個女的呢?她賬面上可也沒錢了。”

“另一個跟我沒關系。你把那個男的給預交三天就行了。”楊邊疆說。

然後楊邊疆就拎著點心,問清了地方,徑直去病房探望他那個老丈人。

到門口遇上了當天來應卯的馮亮,這小子看見他便會心一笑,朝屋裏努努嘴,小聲說:“都在裏頭呢。”

“嗯,進去。”楊邊疆笑笑,他可不管誰在裏頭,他反正就是來探望老丈人的。馮亮陪著楊邊疆,哥倆一前一後就進了病房。

“三叔,邊疆來看你呢。”馮亮招呼了一聲。

“邊疆?”馮老三一聽,激動得跟什麽似的,本來半靠在床頭,趕忙坐直身體,兩眼盯著進來的楊邊疆,一臉激動緊張,然後又伸頭往他身後張望。

“叔,大過年的,我剛聽說你摔傷了。”楊邊疆不冷不熱地笑笑,放下手裏的點心,問道,“現在好點兒了吧?”

“好,好點了。邊,邊疆啊,馮蕎呢?”

“哦,她帶著孩子呢,孩子小,天又這麽冷,我就沒讓她來。我先來看看你。”

馮老三頓時像撒了氣的氣球,有些蔫。

楊邊疆只當沒看見他那個垮下來的表情,也只當沒看見屋裏其他人,反而故作關切地問:“叔啊,你說大過年的,你咋摔傷了的?還摔得這麽重,差點沒出大事。”

馮老三當著女婿的面,哪有臉說啊,支支吾吾半天,問道:“馮蕎呢?她啥時候來看我呀?”

“叔,我這不是來了嗎,她帶著個奶孩子太不方便,有事你跟我說好了。”楊邊疆說著對馮亮擡擡下巴 ,“馮亮啊,住院處那邊,費用我剛才已經結清了,又給他預交了三天的費用,還有啥需要的,你再跟我說。”

“沒啥需要的,這就已經讓你花不少錢了。”馮亮一轉頭就故意對馮老三說,“三叔啊,你看見沒,你這一出事,花錢可都是邊疆給你出的。”

兩人一唱一和,馮老三也一臉唏噓慨嘆,差點摔死了呢,摔瘸了腿,閨女到底還是過問他的。

屋裏剩下三個人就尷尬了。馮小粉倒還好,始終保持著漠然無聊的樣子,木著一張臉沒有表情,寇金萍從頭到尾被晾在一邊,本來就昏昏沈沈,真覺得頭更疼了。

這是孔志彬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楊邊疆。

幾年前他們新婚,在縣城也遇見過一回,也只一瞥之下他就匆匆逃開了。這一次,不管願不願意,他此刻就站在一旁,近距離地觀察著這個男人。那人笑容客氣疏離,言談舉止帶著一種沈穩坦蕩的練達,而每一句話似乎都在說,這個男人,是有多麽疼寵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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