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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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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買這麽多紗布當尿布?”大嫂不敢置信地又重覆一遍, “他二叔,這都是好好的新紗布呀,你說你們這家子, 拿這個當尿布?”

“這不是沒有舊尿布嗎,用紗布怎麽了。”楊邊疆因為大嫂那大驚小怪的語氣有些生氣。

大嫂瞪著眼來了一句:“你這不是糟踐東西嗎,哎呦, 你們家這丫頭可真夠金貴的!傳出去不怕人家說你們敗家, 有倆錢不知道想咋地了。”

楊邊疆被她一句話氣著了, 把臉一板,說話也不客氣了。

“我們家用紗布做尿布怎麽啦?我又沒偷沒搶,我樂意, 關別人什麽事!”

大嫂被堵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楊媽媽一拉門,小聲沖著院裏責怪道:“吵吵啥呢,老大家的,明知道屋裏有小月子孩呢, 你小點兒聲。”

大嫂恨恨站在院裏,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憋得肚子難受。她自從聽說馮蕎生了個閨女,暗搓搓就在那兒高興呢, 在她的想法裏,馮蕎從此就該失寵了, 從此就該水深火熱被公婆男人不喜, 老二一家從此也該被公婆嫌棄了, 她給楊家生了兩個孫子呢,絕對功臣,從此也該揚眉吐氣啦。

所以,大嫂今天抱著小兒子,名為探望,實際就想來看看馮蕎和楊邊疆的苦瓜臉,幻想著馮蕎愁眉苦臉她就暗自高興。自從馮蕎過了門,大嫂覺得就處處不如她,這一回終於有機會給馮蕎添堵了。

哪知道連馮蕎的面還沒見著呢,大嫂先把自己給堵得難受。

見大嫂站在那兒臉色不太好,楊媽媽追問道:“老大家的,你來幹啥呢?你要是找大豆,他在隔壁院子呢。”

大嫂訕笑:“那啥,聽說他二嬸生了,我來看看她。”

楊媽媽有點無語,說來看生孩子的妯娌,空著手連一包紅糖都沒拿,誰知道她幹啥來了。楊媽媽招呼道:“小娃跟馮蕎都睡著呢,你先過來烤烤吧。”

楊媽媽把大嫂領進廚房,扯了把軟草丟在火盆裏點著,讓大嫂過來烤一烤身上。這是當地的一個講究,說未滿月的小嬰兒嬌嫩,生人是不能隨便接近的,從外頭來的人如果來探望,進門前要用火烤一烤,驅走身上寒氣和外面沾上的穢氣,免得驚擾嬰兒。

她們坐著烤火,楊邊疆拎著一只殺好洗凈的老母雞從外頭進來,放在案板上切剁。大嫂覷著楊邊疆,開始了她之前設想好的說辭。

“媽,你說我聽到他二嬸生了個女孩,心裏真替她發愁。現在計劃生育只給生一個孩子,他二叔二嬸要真就這麽一個丫頭,將來可怎麽辦呀。”

她一邊說,楊媽媽一邊地拿眼色告誡她,誰知大嫂就不是個會看眼色的,鐵了心要給馮蕎兩口子添堵,視而不見硬要說。楊媽媽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大嫂一眼,對這個大兒媳婦真是蠢得沒法子了。

楊邊疆手上的菜刀一停,氣得冷臉瞥了大嫂一眼,卻忽然笑笑說:“大嫂,你都沒聽廣播嗎?將來這個社會不論男女,孩子你培養不好就是廢物,種田都得現代化,當乞丐都得有文化的,你說你跟大哥這樣整天游手好閑無事生非,兩個兒子負擔這麽重,你再養不好,將來可怎麽辦呀。”

大嫂張口結舌半天,找個借口趕緊爬起來跑了。

大嫂一走,楊邊疆就叫楊媽媽:“往後把門關好,她再來轟出去,可別讓她進去惹馮蕎生氣。”

“我也沒想到她忽然來了。”楊媽媽說,“如今包產到戶,你大哥大嫂自家幾畝田都種不好,真是越來越不著調了。”

楊媽媽照顧馮蕎坐月子還是非常盡心的,照顧小嬰兒更是精心。寒冬臘月,尿布曬完了怕潮,楊媽媽就每天晚上坐在憋氣爐子前一塊塊烘烤,一塊塊疊整齊。平時總是把尿布塞兩塊在懷裏揣著,小寶寶啥時候尿了需要換,楊媽媽就順手從懷裏掏出一塊換上去,保證尿布溫熱的不會冰到嬰兒嬌嫩的小屁股。

馮蕎發現楊家的人包括公婆和楊邊疆,都有點兒大男子主義的表現,總認為男子漢頂天立地,要有出息有擔當,而小女孩更嬌弱,更需要呵護,不需要多麽能幹。就像妹妹蘭江,在家比她兩個哥哥就嬌慣些,養成了蘭江嬌憨可愛的活潑性子。

二伯娘隔幾天抽空又來看馮蕎,給馮蕎帶了半桶活泛的野雜魚,說馮東捉來給她燉湯喝的。

二伯娘看著楊媽媽伺弄嬰兒,忍不住就一直誇,誇楊媽媽伺弄孩子可真精心。私下裏跟馮蕎聊天,二伯娘就跟馮蕎說,你婆婆可真不錯,是個好人啊,將來她老了,你也好好對她。

二伯娘這年紀看得透徹,你說其實像楊媽媽,心裏怕也是希望馮蕎生個男孩的,畢竟農村就這樣,尤其現在計劃生育又管得嚴。不過她就算想要孫子,可她也絕不在兒子兒媳跟前表現出來,她也照樣疼孫女,把孫女疼到心眼裏,甚至因為是女孩更加寵著慣著。這就難得了,這一條有幾個婆婆能做到的?

馮蕎心裏哪有不明白的,婆婆待她好,從過門就把她當自家人,懷孕坐月子對她對孩子也十分盡心。馮蕎總覺著,她從小沒了親媽,先有二伯娘護著她,後遇上楊媽媽這樣的婆婆,興許是老天爺補償她吧。

隔天蘭江帶著孩子也來了,進來就抱著新生的小侄女不撒手,非說小侄女長得像她這個姑姑。

“二哥你看,額頭眼睛都隨我,眉毛也有點隨我,對不對?”

楊邊疆不屑於反駁。說實話,他自己都沒看出來那個紅通通的小肉團子隨誰呢,真不知道蘭江哪來的自信。

“看看,這是你小表妹,好看吧?”蘭江拉著三歲的兒子小昆,給他看小表妹,小昆伸手想去摸小表妹嫩嫩的臉蛋兒,楊媽媽嚇得趕緊抱走了,三歲男娃可不知道輕重,碰著小嬰兒咋辦。

蘭江嫁到婆家這幾年沒幹別的,光忙著生孩子了,大兒子小昆三歲,家裏還一個五個月的小兒子,當真是三年抱倆。小兒子太小沒帶來,還在餵奶呢,讓她婆婆照顧著,她男人劉俊生又不在家,劉俊生現在鎮上的磨面坊做工,每個月也有三四十塊工錢,所以蘭江略坐一坐就得趕緊回去。

大兒子家兩個孫子,閨女家兩個外孫,也難怪楊媽媽對新生的小孫女格外喜歡了。

孩子出生第九天,楊家按照當地習俗擺酒。基本跟馮蕎也沒啥關系,沒啥要她操心的,她只管老實呆在屋裏坐她的月子。來賀喜的親戚朋友也不會沒眼色多去打擾月子裏的產婦,相熟的女客會進這屋來看看馮蕎和小嬰兒,當然如今小寶寶的面子相對更大,都來看寶寶來了,一邊看一邊各種誇,各種吉利話。

這一次二伯娘帶來了“大隊人馬”,大伯家的大堂哥,還有自家老大馮海、老二馮東,凡是被小寶寶叫做舅舅的,能來的都來了,就缺一個馮亮啦。這叫“舅舅親”,今天舅舅們算是主客,要給小寶寶掏最大份紅包的,當然,今天舅舅們也都是喜宴坐上席的貴客。

同時舅舅們也是今天唯一有資格跟小嬰兒見面的男客。別的男客絕不會進人家的月子房的,舅舅們自然身份不同,坐月子的是他們自家妹妹,便破格一下,獲準進屋去看看馮蕎,也終於見到了身份大牌的小外甥女。

馮東有自知之明,只敢看,沒敢抱,馮海自認為兒子都生了,有許多抱小孩的經驗,便想要抱一下,卻讓楊邊疆拉出去坐席喝酒去了。

楊邊疆:我閨女我這當爸的都還沒抱一下呢,別人不許抱,舅舅也不行。

李師哥和師嫂帶著倆兒子來的,哎喲餵,李師哥那倆兒子可真淘,一進屋場面就開始失控了,師嫂剛說來看看小妹妹,她三歲的小兒子一骨碌爬上床,抓住繈褓就往下拽,要不是馮蕎眼疾手快把閨女抱起來,大概就被小家夥拽到床下去。

“李鋒,你幹啥呢!屁股想挨揍了吧?李雷,趕緊帶你弟滾出去找你爸。”師嫂呵斥完,一手一個把倆小子丟出去了,轉過頭哭笑不得地跟馮蕎說:“看見沒?一聽說是小妹妹就直接搶了,整天讓我給生妹妹,看見人家的小女娃,就想抱回我們家去養。都怪他爸那個貨招引的,有事沒事跟小孩說再要個妹妹。”

“師嫂幹脆鼓鼓勁兒,再生一個。”馮蕎笑。

“生不出來啦。”師嫂也笑起來,“要不把你家的讓我認個幹閨女吧,好歹我也過過閨女的癮。”

楊邊疆就像大嫂說的那樣,有倆錢不知想咋地了,喜宴辦得格外豐盛。農村裏把婚嫁叫做大喜事,生孩子、蓋新房之類的則是“小喜事”。小喜事的喜宴本來嘛都是比大喜事檔次低一些的,楊邊疆可不管那些,反正他條件許可,手裏不缺錢,菜品酒水都用時下最好的,硬生生把喜宴擡了一個檔次,比人家結婚的菜式還講究。

來吃喜宴的親戚朋友,除了給小寶寶準備一個紅包見面禮,女客還會挽著個藤條編的籃子,裏面裝幾升糧食,還有雞蛋、紅糖和花布之類的東西,大概還是過去饑荒年留下的習俗,送點兒糧食和吃的用的,幫襯添了人口的小家庭,給產婦坐月子吃。

如今包產到戶了,今年收成又好,親戚們送的糧食就相對大方了,連養傷不能來的師父,都使喚師娘來送了一袋大米和一個大紅包。

二伯娘家裏多人多,她今天又是按著姥姥的身份來的,索性就直接讓倆兒子扛了兩口袋麥子放在驢車上送來,還給小寶寶親手做了小包被和小衣服。

親戚們送的糧食、雞蛋收好,楊媽媽就吩咐兩個堂嫂幫忙把準備好的回禮放進籃子裏,回禮要用喜蛋和饅頭,一般回兩個、三個或者五個。楊家準備的回禮也是按最高的數目,五個白面大饅頭,五個染成玫紅色的喜蛋,喜蛋的玫紅色代表女孩。

反正他手裏不缺錢,從喜宴到回禮,他家閨女要就要最好的。

楊邊疆一天下來忙得腳不沾地,一直到晚上還跟本家長輩和堂兄弟們喝了一桌,馮蕎還擔心他喝醉呢,晚上進來一看,喝高了,眼睛亮晶晶的興奮狀態,不過沒醉,進屋來非讓馮蕎把閨女給他抱一下。

馮蕎:“你不是說軟軟一團不敢抱嗎。”

楊邊疆:“生下來這麽多天了呢,長大了,我抱一下試試。”

馮蕎:……好吧,今天九天了。

她讓楊邊疆坐在床邊,小心地把棉花包放在他手上,楊邊疆小心翼翼伸出兩只手托著,也不敢動,托著看了一會兒,還是覺著這軟軟的棉花似的一團,讓人碰都不敢碰一下,他一個大男人還是別冒險抱她了吧。

於是又小心翼翼放回馮蕎身邊的被窩裏。

☆☆☆☆☆☆☆☆

馮蕎踏踏實實坐了一個月子,月子裏整天被楊媽媽嫌棄吃飯少,不過每天燉湯,豬蹄湯鯽魚湯,還有老母雞湯,奶水卻足夠吃了,滿月這天精力十足跳下床,便趕緊去找以前的衣裳。

她怕自己胖得穿不上了。

還好,穿得上,照照鏡子,臉龐稍稍豐潤了一些,氣色更好了,一個月下來,皮膚白得發亮。

楊邊疆卻覺得媳婦白吃了那麽多好東西,肉都沒長幾斤。媳婦坐月子沒養胖,感覺挺沒面子的。你想啊,要是媳婦出了月子胖一圈,多有成就感呀。

滿月的一件大任務,就是給小寶寶起名字。剛生下來的時候也不急著起名字,然後一對新手爸媽就想啊想,一直也沒想出什麽特別中意的名字來。

本來嘛,新生的寶寶也不急著起名,農村人不講究,男孩就隨口叫“大寶”、“二寶”,女孩就隨口叫“大丫”、“二丫”,滿月後起個好養活的賤名兒叫著,長大上學了再按自家族譜班輩,請個文化人給正經起個學名。

偏偏他們家閨女不行,不能喊丫丫,據說是因為楊邊疆二叔家的兩個堂姐小名就叫“大丫”、“小丫”,不能重了姑姑的名字,所以之前家裏人都隨口把小嬰兒喊“小娃”。

滿月當天按風俗給馮蕎包餃子吃。楊媽媽請了二伯娘來一起包餃子,同時商量著給小寶寶起個啥名兒。娘家婆家長輩都在,防備重了哪一邊長輩的名字。

人家小夫妻對所謂“賤名好養活”的理論是堅決摒棄的,給自家閨女叫個賤名兒?這是有多想不開呀。不能起賤名兒,那就撿好聽的。

楊媽媽:“叫香香好不好聽?”

二伯娘:“不行啊,馮蕎有個堂姑名字裏帶個香,不能重了姑姥姥的名。”

二伯娘:“叫秀秀行不行?”

楊媽媽:“也不行,邊疆親小姨名字就叫秀,重了姨奶奶的名。”

…………

兩位不是太老的老太太絞盡腦汁,一口氣起了幾十個名字,不是重這個就是重那個,沒辦法,馮家和楊家都是大姓,家族繁茂人丁興旺,本家近房那麽多人,倆老太太能想到的名字都讓人叫光了。

倆老太太商量半天沒結論,索性都推給小兩口起。

“馮蕎啊,你們年輕人會起名,你跟邊疆你們倆起一個唄。”

楊邊疆從閨女生下來就一直在想呢,怎麽想都不滿意,猶豫著問:“嬌嬌?好不好聽?”

楊媽媽也猶豫:“……怕小孩子太嬌氣了不好養啊。”

二伯娘同時否決了,說不行不行,馮蕎有個堂姐大名叫馮學嬌。

起了一半天的名字無果,終於把孩子的媽給惹惱了:“這也不能叫,那也不能叫,讓我們閨女怎麽起名呀。我看我們就叫娃娃了,沒有重的吧?”

“娃娃。”楊邊疆嘴裏念了一遍,“娃娃,當小名叫著倒也挺好。長大一些再正經起個上學的名字。”

“媽,你交代出去,往後他們誰家的孩子生下來都不能再喊娃娃,誰也不許重咱們的名。” 馮蕎小得意了一下。哈哈,以後楊家本家近房們再生了閨女,不能喊“丫”,也不能喊“娃”,看他們沒起名之前怎麽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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