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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鬧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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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割好了肉, 接過馮蕎遞來的錢和肉票,大約是瞧見馮蕎表情有些異樣,忙又笑道:“嗐, 你說我這人吧,跟你一個小姑娘家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麽。馮蕎丫頭,今天還有頂好的板油, 你要不要捎點兒?”

“那就給我一斤吧。”馮蕎說, 板油這年頭算是豬身上最吃香的部位了, 怎麽說呢,是真香啊,板油幾乎都是純豬油。這年頭缺油吃, 豬板油買回去稍微熬一熬,把油煉出來,冬天給小食堂燉菜再好不過了。這年月油水少,蘿蔔白菜用豬油燉, 比素油更香更好吃。

馮蕎去買肉, 楊邊疆在廠裏也沒閑著,保養好了帶鋸, 見廠裏人還沒來齊,就拿了鑿子鑿幾根長條木頭。既然打算盡早結婚, 他得加快給馮蕎打嫁妝的進度了。今天他做的,是椅子上的腿和橫橕。

楊邊疆這上班狀態也挺有趣的, 農具廠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忙, 尤其現在農閑, 村民社員來做農具的少,廠裏自己的加工活都是成批的,一批木料加工好了,空閑時間他就忙於親手打造馮蕎的嫁妝,雖說上班時間,可閑著也是閑著對吧。師傅們偶爾也都會有私活,對此習以為常,甚至有空還來給他幫把手。

徐師傅來了以後,就坐在楊邊疆旁邊看他做活,頗有師父監督指導的架勢。上班時間已經到了,師傅們陸續到齊,開始指揮幾個小學徒出去擡木料,堆放在帶鋸房門口準備開鋸。

“嗬,都來啦?”打鐵老張伸伸頭,充滿同情地說:“哎呀,你們這帶鋸房咋這麽冷啊,凍死個人啦,咋也不生個火,有空都去我那兒坐吧,我那屋裏暖暖和和的,根本穿不住棉襖。”

帶鋸房裏生火?四處都是鋸末刨花木料,這老張可真會說。他老張那工房裏生著大火爐子打鐵,當然是暖和啦,大冬天都敢打赤膊。不過——

徐師傅慢悠悠接了一句:“你老張也就這會子得瑟,等到了夏天,你守著個大火爐子打鐵,你有種再來得瑟吧。”

打鐵老張呵呵笑了,踱著步子進來,圍著楊邊疆看了看:“小楊,一大早就開始幹啦?”

“是要趕工了。”楊邊疆笑笑, “我跟馮蕎商量,打算盡快結婚,這些嫁妝可不得趕緊做好嗎。”

“要結婚了?”

張師父還有邊上坐的徐師傅都驚訝了一下,乍一聽說,馬上要辦喜事啦?隨即徐師傅就樂呵呵笑了。

“結婚好,結婚好,我早就看著你倆這麽來回跑路不方便。”

“其實有原因的。”楊邊疆瞥了張師傅一眼,故意頓了頓說,“原本也沒打算那麽快,馮蕎年紀又不大……”

人總有八卦心,一聽這話,不光張師傅,連徐師傅的八卦之心都被調動起來,忙拉著楊邊疆追問。楊邊疆於是就說,馮蕎後媽懷孕了,整天作威作福折騰人,逼得馮蕎在家裏實在住不下去了。

“我爸媽知道了很心疼,就張羅著叫我們趕緊結婚,把馮蕎娶過門算了,省得她在家整天受委屈。”

這些話從楊邊疆嘴裏說出去,更加確實可信,張師傅頓時心疼了一把,義憤填膺的叉著腰,直說馮蕎丫頭可真不容易,沒娘的孩子可憐啊,整天被後娘欺負,她柔柔弱弱一個小姑娘家,到了廠裏都不敢往外說。

然後,經由張師傅那個堪比廣播喇叭的大嘴巴,這事情很快就傳遍農具廠,甚至沒半天工夫就傳到了隔壁食品站。第二天馮蕎再去割肉,賣肉老趙滿臉同情地看著馮蕎,直罵後娘心狠,還連聲恭喜她要結婚了。

再然後,經由張師傅老婆嫁在馮莊村的娘家侄女,直接傳回馮莊村了,沒兩天就傳遍了村裏,整個村子都知道了,馮老三和寇金萍如今也算臭名遠揚,馮蕎那婆家心疼無奈,急著要娶過門啦。

馮蕎:……還有兩三個月呢……

白天兩人決定了結婚的事,晚上回去,楊邊疆就跟楊爸和楊媽說了。楊媽媽正在看著小火爐煮餃子呢,一高興,差點把鍋裏的餃子給忘了。原先楊媽媽聽兩個年輕人的意思,恐怕還要等個一年半載,如今得了準信兒,準備倆仨月就能娶兒媳婦,立刻就高興起來。

明明這還沒過年,可楊媽媽頓時感覺到時間緊張了,拉著楊爸開始盤算婚禮的事,從收拾準備新房子開始,一直盤算到嫁衣和喜被……

“邊疆啊,你哪天得空去一趟縣城,買兩匹大紅的布料來,新棉花咱家現成的,我好找人給馮蕎做嫁衣。”楊媽媽喜滋滋地張羅著,又說:“你們年輕人怕不懂,新娘子的嫁衣一定要紅棉襖紅棉褲,棉花要做得越厚越好,寓意著往後日子‘厚實”。趁著臘月裏空閑,我打算找本家你三奶奶、七奶奶給做。”

楊邊疆點點頭:“行,我明天去買紅布,我看還是找個裁縫做吧,裁縫手藝好不說,三奶奶和七奶奶年紀可也不小了,就別勞動她們了。”

“你懂啥呀,嫁衣可不是旁的衣裳,不能找裁縫做,要專門找‘全福人’親手做,你三奶奶和七奶奶,都是兒女雙全、子孫滿堂的全福人,重孫子都有了,自己也高壽,老夫妻雙全,我尋思半天,就請她倆做嫁衣最好。”楊媽媽看著馮蕎笑,“本來呀,我自己也算兒女雙全,我來做也是行的,可我自己尋思我光有孫子,還沒有孫女的,比不上她兩位老奶奶更好。到時候請她兩位老奶奶先裁剪下針,我給幫著做就行了。”

楊邊疆忙答應著,楊媽媽不放心,又交代了一次,叫他抓緊點兒。

“可不能再拖延,正月裏還在新年,老規矩不幹活的,二月裏就要開始春忙了,你盡早把大紅布料買來,趁著臘月冬閑,叫你兩位奶奶年前就給做好。”

馮蕎坐在那兒聽著楊媽媽安排結婚的事情,心裏感覺很奇妙。年輕姑娘家,本來以為談到嫁人,是個挺害臊的事情,可這會子馮蕎雖然也害臊,微紅著臉不多插嘴,可卻坦然大方地坐在這兒,參與籌劃自己結婚的事情,那種感覺……很幸福。

她喜歡楊家的氣氛,一家人守著小火爐,有說有笑的聊天談事情,爐子上還烤著花生和切成片的地瓜,烤地瓜的香味兒飄滿了屋子裏,這大概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家的味道。

馮蕎這次在楊家住了三天,第四天決定回家,楊邊疆一臉的不樂意,不過也沒攔著。兩人畢竟沒結婚,馮蕎來“走婆婆”,到他家過幾天,這無可厚非,很尋常的鄉村風俗,可要是一直住下去不走,影響不太好,又該有人閑話了,他一個大男人當然無所謂,可馮蕎小姑娘家總是在意的。

馮蕎猜她回去有一場硬仗要打,不過她如今倒是蠻期待的。橫豎要翻臉,那就翻臉吧,馮蕎想過了,她不能就這麽忍著躲著,她這個時候即便跟家裏豁出性子鬧一場,也不過是坐實她“在家逼得過不下去”的事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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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蕎說要自己回去,楊邊疆各種不放心,他覺得,馮蕎畢竟是個年輕姑娘,面對自己的親爸肯定弱勢。

“你總不能在那兒看著我。再說我又不是泥捏的。”馮蕎說,“你放心好了,這兩天我爸和寇金萍那樣,我也沒打算在家裏多呆,我可以去二伯娘家。”

果然她一到家,寇金萍就沖她罵開了。

“你還有臉回來?你不是有男人了嗎?有臉你跑去男人家別回來呀。你一個姑娘家,你可真不嫌丟人。”

“我好好的去訂了婚的婆家走動一下,名正言順,走時也跟我爸說過了,我怎麽丟人了?”馮蕎站在院子裏,也不避諱鄰居們聽見,揚聲說道:“我知道你懷孕了,有本錢了,我又沒惹你,我也沒礙著你什麽,你也犯不著整天罵我欺負我吧?”

“馮蕎,你怎麽說話呢,一進門就跟大人頂嘴。”馮老三皺著眉訓斥,“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一走好幾天,你媽現在懷了孕,家裏的事光靠小粉小胭怎麽行?你要是個懂事的,就該盡早來家照顧你媽。你錢拿回來了嗎?”

“什麽錢?”馮蕎本以為她這個爸還要繞一會兒圈子,沒想到一開口就直接問錢。她哪裏知道,她走的這幾天,寇金萍別的事兒沒幹,就整天巧舌如簧吹枕頭風,慫恿馮老三拿捏馮蕎和要錢了。如今的馮老三,腦子裏都是水,就只記得要多給未來的兒子多弄錢。

“你別給我裝糊塗,你說什麽錢?”馮老三氣哼哼地說,“楊邊疆那天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嗎,那些都是你的錢,怎麽花你說了算,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拿回來家裏用嗎?”

“馮蕎啊,你爸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沒有你爸哪來的你,他生你養你一回,你可不能沒良心,你這當閨女的,不為家裏著想你不是白眼狼嗎?”寇金萍在一旁煽風點火,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我跟你爸,也不是非得要你的錢,可是你作為馮家的閨女,你就應該幫襯家裏,要不養你這個閨女有什麽用?”

馮蕎沒理睬寇金萍,而是對著馮老三說:“爸,不是跟你說了嗎,我那點錢,都已經置辦嫁妝了。我在家幹了那麽多年的活,貼補家裏也不少,你一分錢嫁妝不給我也就算了,我自己掙的錢,婆家給我的錢,你還真有臉要了去?你真要這麽做,讓我在婆家還怎麽做人?”

馮老三:“你這是什麽話?誰家養個閨女還能白養了?我生你養你一回,就算我不跟你要,你不應該主動把錢給我?不孝順的東西,就你這樣子,我老了還能指望你什麽?”

“沒錢辦嫁妝,你可以再跟你婆家要呀。”寇金萍照舊在旁邊煽風點火:“馮蕎啊,要說我們這也是為你好,聽說你公婆有些家底子,你公公還是當兵打過仗的,有公家給的補貼。他家兄弟兩個,你要是不多要些錢,你公婆的錢還不是都給了大兒子?你倒是幫著婆家省錢,親爸你都不幫。”

“越來越不懂事了,我真是白養你這個閨女了。就你現在這樣,我還敢指望你啥?你媽說得沒錯,你就是個白眼狼!親爹親弟弟你都不幫。”馮老三罵。

馮蕎真是聽不下去了,其實寇金萍說什麽她已經無所謂了,可馮老三這樣的態度,實在讓她的失望透頂。她心裏默默嘆口氣,指著寇金萍說:

“爸,你想好了,她那肚子裏是個啥玩意兒還不一定呢,你就我這麽一個親生的閨女,你就這麽叫我心寒?你不就是想要錢嗎?這個家裏這些年吸我的血還不夠嗎?”

“你說的這什麽話!養你一回你不該孝順我?”馮老三瞪著眼睛罵。

馮蕎也是氣得紅了眼睛,沖著馮老三喊道:“我八歲沒了親媽,八歲我就給你做飯洗衣服,跟著你下田幹活,你就沒拿我當個八歲孩子。從後媽進了門,我比地主家的丫鬟都不如,你還真有臉說這些話?你養活我了?這個家到底誰養活的誰?你跟我要錢養活這個惡毒的女人,還要罵我白眼狼,那我就白眼狼吧,我有錢拿去餵狗,我一分也不會給她的。”

“你……你……你個不孝順的東西,我沒有你這樣的閨女,你給我滾!滾!”

“爸,這本來是我的家,現在是你親口趕我走的。我現在就走,從今後就當沒這個家,你也沒我這個閨女。”

馮蕎料想到這次回來馮老三跟寇金萍肯定會鬧,可沒想到馮老三一下子就變成這副嘴臉,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兒子”,為了寇金萍,他真是無恥到極致了。

馮蕎轉身從家裏離開。她拉開大門,迎面便看見門口圍著好幾個鄰居,肯定是聽到他們吵架的動靜來的,東鄰的四奶奶過來拉著馮蕎的手,淚汪汪連說了好幾遍“可憐的丫頭”。

“四奶奶,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今天……”馮蕎忍不住眼睛也發酸,眼淚差點出來,她倔強地硬憋了回去,跟四奶奶說:“四奶奶,我真沒想到,寇金萍容不下我就罷了,我爸也這麽對我。大家也都看見了,如今這個家裏是不給我活路了。”

“造孽喲造孽,馮蕎你別難過,橫豎也不能在個家過一輩子。”四奶奶安慰道,“我看你這個爸,早晚要落得後悔。”

馮老三後不後悔馮蕎不關心,她如今只想遠遠離開這個地方。馮蕎在一堆鄰居的目送下離開家門,走出不遠,迎面就遇上了二伯娘。

“馮蕎,咋啦?看這眼睛紅紅的,寇金萍那個死女人又欺負你了?”

“不是。”馮蕎低頭,“跟我爸鬧翻了。他讓我伺候寇金萍,問我要錢,還攆我滾。”

二伯娘是個急性子,一看馮蕎這樣,氣得直接沖到馮老三家門口,指著院子高聲罵道:“馮老三你個沒良心的爛人,你這回就指望寇金萍那個肚子吧,她生出個啥玩意來還不知道呢,你就這麽狠心對自己閨女,你個烏龜王八蛋,等你老了死了,扔給狗吃也沒人管你。”

“走,蕎啊,跟二伯娘回家去。”二伯娘罵完,拉著馮蕎氣沖沖往家走。

“二伯娘,你咋知道我跟家裏吵架了呢?”

“嗐,離得遠,村東到村西,我哪知道啊。邊疆說擔心你被欺負,叫我來看看。他送完你,到底不放心,跑到我家去了。”二伯娘說著責怪馮蕎,“你這個丫頭也真是的,不讓邊疆跟著,也不跟我說一聲,自己跑回家挨這樣的欺負。”

馮蕎沒吱聲,其實她今天獨自回家,也是有想法的,寇金萍怎麽惡毒她早就知道,她從來也沒指望後媽對她好。她就是想看看,她這個爸如今有了“兒子”做倚仗,到底還能對她露出什麽本質來。

既然免不了,索性都撕破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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