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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和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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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班, 楊邊疆就坦然跑到廠房來接馮蕎,一起下班回家。路上他忽然說,這幾天心裏可真踏實。

馮蕎卻覺著, 這幾天感覺雲裏霧裏,不太真實似的。她坐在自行車後座,看著他挺拔的脊背, 寬寬的肩膀, 以前竟沒太註意, 此刻離的這樣近,近得嗅得到他身上男性的氣息,散發著熱力, 帶著一絲汗味兒……那種感覺,寬廣而又沈穩,足以讓人依賴。

忙碌一天了,仔細看, 他後手肘的衣袖上還粘著一點木屑, 這地方容易被忽視掉,他一直是個愛整潔的人, 馮蕎記起,他每次下班前都會拿毛巾把身上拍打幹凈的。馮蕎小心地伸出手指, 把那木屑摘掉了,十分小心的沒讓他感覺到。

楊邊疆徑直把馮蕎送到馮莊村後, 他沒有直接送進村, 到底是農村, 兩人還沒結婚呢,太黏糊了讓人看見也不好。不過馮蕎手裏拎著一袋子東西,楊邊疆有些不放心。

“拿得動嗎?我還是送你進去吧。”

“拿得動,不重。”馮蕎笑著拎起手中的袋子示意,“那你回去吧,楊大哥。”

“嗯,叫什麽來著?”楊邊疆目光殷切地看著她。

“……哥,你回去吧。”馮蕎搖搖手,拎著袋子輕快地跑遠了。

馮蕎這幾天住在二伯家,吃喝用都是二伯家的,她深知二伯家裏困難,便想著法子補貼二伯家。

直接給二伯娘錢她一準不要,二伯娘那性子,硬要給她錢她說不定還生氣呢,所以馮蕎今天帶了五斤大米、一斤五香鹵豆幹回來。她原先也會給二伯娘家送些需用的東西,看著二伯家缺什麽了,就零零碎碎往回帶,讓二伯娘不覺得什麽。

幾斤東西,馮蕎輕松拎回二伯家,二伯娘正在做飯,見她帶了大米回來,一邊歡喜,一邊又埋怨她亂花錢。當地不出產大米,要吃只能靠買,平常家裏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回的。大米白面又是細糧,精白米一毛七一斤,要有專門的大米糧票,還不一定買得到,城鎮職工才能供應。不然私人手裏悄悄地買,價錢可就不是一毛七了。

“你這丫頭,怎麽買這金貴東西,不年不節誰舍得吃它呀,你哪來的大米票?”

“廠裏職工有供應大米的糧本兒,糧管所可以供應,我沾光買的。”馮蕎笑,“眼看秋忙了,留著給家裏燒米湯。”

“嗯,這大米可真好,一粒一粒透亮的白。”二伯娘高興地抓起一把大米在手裏看,“明早先給你們熬點兒大米湯解饞,今晚就算了吧,我今晚已經燒了老南瓜玉米糊糊了,炒的辣椒和蒸茄子,再把那鹵豆幹切一小碟,吆喝你二伯他們吃飯。”

“哎。”馮蕎答應著走出廚房,脆生生叫二伯和堂哥們吃飯。

二伯娘盛了玉米糊糊,往碗裏夾了兩塊鹵豆幹,一手端碗一手筷子,就隨意地溜達著出門吃去了。農村人吃晚飯,常喜歡端著碗到外頭吃,一來省點燈的煤油,晚飯時候天色晚了,外頭卻還光亮些,二來麽,鄰裏鄰居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話聊天,圖的個熱鬧。

當然,喜歡端碗到外頭溜達著吃飯的,主要是有些年紀的嬸子大娘們,起碼像馮蕎和馮東、馮亮這樣的年輕人,少有端碗跑去大街上吃的,老實坐在桌上吃飯。

二伯娘站在大門口,跟同樣端著飯碗溜達出來的鄰居五嬸邊吃邊聊。

“呦,二嫂子,今晚吃的啥呀?”

“能吃啥呀,玉米糊糊,地瓜幹煎餅,馮蕎今天還買了鹵豆幹。”二伯娘的話語裏不無炫耀,看看,看我侄女兒多孝順,又給我買東西呢。果然,五嬸順著話茬就誇上了。

“哎呀,你說馮蕎這丫頭多懂事。這幾天住在你們家,裏裏外外收拾打掃,嫂子不是我說你,可比你收拾的整齊多了,下了班還幫你做飯,可是個有心的丫頭。”

“那是。”二伯娘得意的口吻。

“馮蕎這丫頭你從小疼她,她也跟你親。”五嬸話題一轉,立刻就八卦起來,“馮蕎這回在你家住了好幾天了吧,她那個後媽也不聞不問,還在外頭說馮蕎不懂事,說她對馮蕎多好多好,馮蕎白眼狼不跟她一心。都說後娘心狠,可少見寇金萍這麽壞的,她自己把人家姑娘逼得回不了家,她倒還有理了。”

“我呸!豬八戒他閨女,也學會倒打一耙了。”二伯娘嗤之以鼻,“紅糖嘴胡椒心,說話比不上放屁。她寇金萍到底啥樣人,咱村裏誰還不知道呀,大夥兒眼睛又不瞎。她哪怕對馮蕎有一點好,這姑娘能委屈得不願意回家嗎。”

二伯娘罵夠了,碗裏的飯也吃光了,端著空碗回來。剛才她們說話嗓門大,家裏早就聽見了,二伯就取笑她:“你說你,吃個鹵豆幹非得跑出去顯擺。”

“我就顯擺,怎麽啦?”二伯娘一叉腰,“我就說,我偏要叫寇金萍知道,叫她吃不到眼紅難受。”

“就你有理。你咋不說馮蕎還給你買了大米呢。”

“那不能往外說。”二伯娘嘻嘻一笑,帶著幾分精明得意,“大米這金貴東西,我說出去了,萬一誰家來客人找我借半碗,我借還是不借?”

二伯娘前腳進屋,正說笑呢,馮老三後腳就跟著來了。馮老三一進門就哄小孩似的跟馮蕎說,在二伯家都四五天了,趕緊回家吧。

馮蕎直接回了一句,不想回去。

“你說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話呢!越來越不懂事,你這麽賭氣不回去,叫人家背地裏笑話咱家。馮蕎,你聽爸的話,跟爸回去算了,你看你這樣住在你二伯家也不方便。”

馮蕎一開始只不願多說,被馮老三說急了,索性反駁:“爸,你別說了,我又不是跟你賭氣,也不是我自己作,你怪我啥呀。她每次欺負我你都不管,你怎麽就只會數落我。”

“就是。你還怕人家笑話?你這當爸的,人家笑話的又不是馮蕎,你跑來數落馮蕎做什麽?她寇金萍把孩子逼得有家不回,她這幾天不聞不問的,在外頭反倒說馮蕎小性子,上工看見我,不理我也就算了,還翻白眼瞪我。你這會子叫馮蕎怎麽跟你回去?真跟你回去了,還不知道被她怎麽奚落呢。你看你這親爹當的。” 二伯娘也在旁邊幫腔。

馮老三被這一通搶白,想發火又不好發,憋了半天,開始跟馮蕎講道理。

“馮蕎啊,你看爸也知道你媽有點嘴碎,喜歡數落人,她那人就那樣,我在家也說過她了,一家人有個言差語錯的,你是懂事孩子,別跟她在乎也就算了。你看你現在住你二伯家,要吃要喝,住都住不下,給你二伯娘也添負擔,你先跟爸回去,有啥事咱不能回家說嗎。”

馮老三這性子!前半段馮蕎聽著無奈,每次她被寇金萍和馮小粉欺負,她爸每每這麽和稀泥,卻根本壓服不了寇金萍,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再聽到後半段,說起她在這兒給二伯娘添負擔,卻說中了馮蕎的難處,生活上她養得活自己,可以想法子補貼二伯家,可二伯家屋子不夠,她住這兒的確擠了。不過就算有困難,她也不能就這麽妥協。

她心裏想著,還沒開口,二伯娘卻劈裏啪啦先說開了:“誰跟你說住不下?他爸去東屋跟兒子一起住,我跟馮蕎俺娘兒倆在西屋一個床,住的可舒服了呢。她又能給我添啥負擔?她在家裏幫我做飯掃地不說,她今天還買回來五斤頂好的大米呢,咱馮蕎又不是吃閑飯的,她又不用誰養活,她在這兒我可巴不得。她就是在我家住到結婚出門子都沒問題。”

二伯娘懟馮老三,完全保持著不敗記錄!

馮老三沒能把閨女哄走,只好一個人蔫巴巴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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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二伯家裏的熱鬧,孔家飯桌上的氣氛卻格外沈悶,孔父一整晚繃著個臉生悶氣,孔母端上一碟子黑鹹菜,憋不住地嘀咕:“這才隔了多長時間呀,她就大張旗鼓又訂婚了,成心讓我們家沒臉。”

退婚才隔不久,馮蕎就熱熱鬧鬧訂了婚,男方條件還那麽好,還是男方家裏主動上門求親的,她孔家這臉上火辣辣疼啊。

孔父冷冷瞥了孔母一眼沒吭聲,孔母止不住地還想嘮叨。

“難怪寇金萍說她不規矩,聽說那男的就是她農具廠裏的,兩人早就認得,以前寇金萍就說那男的騎車送她回來過。我看這個馮蕎呀,一準就是不規矩,說她跟這個男的以前沒勾搭,誰信呀?”

孔父:“你還有完沒完了?婚都退完了,你現在說這些還有個屁用?”

“我還不是心裏堵得慌嗎,你說她好歹也多等一陣子,這才不到半個月,她這麽大張旗鼓訂婚,明擺著故意讓我們孔家難看。她二伯娘那個潑辣貨,跑到我們家鬧也鬧了,罵也罵了,一轉臉她就跟別人訂婚了,明擺著把我們家的臉面往地上踩,她這也太絕情吧了。”

“婚都退完了,你還能怎麽地?你還能不讓人家訂婚?”孔父瞪了旁邊的孔志斌一眼,見他只管低頭吃飯,心裏越發來氣,拿筷子指著孔志斌:“你個沒用的東西,你自己怎麽打算的?咱老孔家在村裏這些年,我這幾天都沒臉出門了。”

孔志斌忽然被點到,怏怏放下筷子,一時卻沒開口。叫他說什麽呀?幫著他媽一塊罵馮蕎?有用嗎?他孔家這面子反正是丟光了。

孔志斌不是個蠢蛋,他上一世什麽事沒經過呀,馮家的事情,橫豎是他先被人家拿住了錯處,這會子抱怨又有什麽用?只是孔志斌也萬萬沒想到,馮蕎這麽快就又訂婚了,並且聽說男方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村裏人的說法,比他孔志斌是強多了,關鍵還聽說兩人是一個廠裏的,以前就認識。

說實話,孔志斌這會子心情真不是太好,挺覆雜的,有解脫,有無奈,也有莫名其妙的憤懣和不甘,心裏酸溜溜的,仿佛眼睜睜看著曾經的發妻一轉身投入別人懷抱,其中微妙的心情,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孔志斌憤憤地想,還真看不出來,上一世那個沒情趣的女人,還有這本事。再想想自己輝煌的未來,想想陳茉茉的嬌美和風情,孔志斌自我開解,不就是個文盲無知的村姑嗎,如今訂婚找了個農具廠木匠,將來也還是個挑菜餵豬的村婦,她原本就該是個村婦的命。

見孔志斌半天不吭聲,孔父氣哼哼敲敲筷子:“問你呢,你怎麽連個屁都不放。”

“爸,你想讓我說什麽呀?”孔志斌放下筷子,“馮家的婚事退都退了,已經跟咱們家沒關系了,你們管人家幹什麽。”

“我是問你那邊啥時候定下來。”孔父拿筷子敲敲碗,一臉恨鐵不成鋼,“你跟那個小陳,啥時候也正經定下來算了,馮家那邊可都先訂婚了,好歹你也給我找回兩分面子。”

“爸,茉茉她……她一個上海來的知青,大城市姑娘,她跟馮蕎怎麽能一樣?你不能拿農村裏那一套要求她。再說了,她獨自來插隊,家人父母都不在這兒,你現在讓她怎麽跟我訂婚呀。”

“她不跟你訂婚,那她跟你瞎攀扯什麽?鬧著玩呢?別跟我說什麽農村,我看放到全國都一樣,不訂婚那不真成了亂搞男女關系了?你還嫌你們兩個名聲不夠臭呢?你們兩個不訂婚,就這樣整天不明不白地來往走動,也不怕左鄰右舍笑話。”

“志斌啊,你爸說的也是,話糙理不糙,不訂婚你倆就啥也不算,她不怕人瞧不起她,我們還怕人家說閑話呢。”

“哎呀媽,我跟茉茉兩個人感情好就行了,你哪來那麽多事。”孔志斌滿心煩躁,老頭老太就知道說,他難道不想嗎?訂婚的事,他不是沒試探過,可陳茉茉自己說的,她獨自一人來農村插隊,爸媽都還不知道孔志斌是圓是扁,怎麽訂婚?

“再說了,這高考的政策都出來了,你們就讓我安心覆習考試,等我考上大學,才不會在這個窮村子呆下去。茉茉也一樣,她一個上海知青,早晚要回城去的,誰還打算在農村長久?”

“高考高考,整天說要考大學,啥時候能考?這都沒個準呢。”

“快了。”孔志斌十分篤定。

然而說歸說,當孔志斌在村裏遠遠看見馮東,本能的就趕緊躲開了。

馮莊村之所以叫馮莊村,姓馮的占了大半,恐怕這段時間,孔家在村裏都會自覺地躲著馮家的人了。

不光馮家的人,孔志斌自從“忍辱負重”躲在家裏覆習,在村裏人眼中成了不幹活的廢物,已經習慣了躲著人走。他專揀僻靜的小巷,悄悄摸出了村,去鎮上找他心愛的陳茉茉,交流感情,順帶交流覆習資料。

不巧孔志斌跑到公社大院卻沒找到陳茉茉,問了人,說陳茉茉跟領導去縣上開會了,估計下午回來。孔志斌看著耀眼的太陽,他步行這麽遠路來了,總不能扭頭就走回去,便決定等一等吧。

孔志斌沿著鎮上唯一一條大街,無聊地慢慢溜達閑逛,不經意一擡頭,恰好看到前邊又個熟悉的身-影,是馮蕎,她身邊還有一個高個子男人,看樣子應該就是她剛訂婚的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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