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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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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志斌不惜冒著洩露自己秘密的危險,鄭重地說出了“恢覆高考”。

“恢覆高考?”陳茉茉驚訝地張張嘴,嗤笑了一聲,“恢覆高考,我怎麽沒聽說過?你可別忘了,我現在是公社的廣播員,整天對著廣播讀上級文件精神的,上級什麽最新文件我沒讀過?我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

陳茉茉搖搖頭,心裏斷定眼前這農村小青年跟很多人一樣,就是個迷戀她的二楞子,胡亂找個蹩腳的借口接近她罷了。你想啊,一個農村的普通小青年,他能有什麽內部消息?

“孔志斌同志,你趕緊回去吧啊,你看我們工作真的很忙的。”陳茉茉說完,也不再理會,轉身就走了。

孔志斌獨自抹黑走回馮莊村,深一腳淺一腳,一路無奈的挫敗感。陳茉茉不相信他,甚至把他當做一個沒頭沒腦的笑話了。

孔志斌轉念一想,這也不能怪她,陳茉茉這姑娘多謹慎呀。如果他不是重生了,要是有人突然跑來,跟他說“恢覆高考”之類的話,他肯定也不信。

可是,接下來怎麽辦?

孔志斌回到家中時,夜已經深了,他家院子的木門虛掩著,兩間茅草屋黑漆漆的。孔志斌估計他爸媽已經睡了,悄悄推門進去,誰知剛走進院子裏,堂屋忽然就傳出一陣喝罵。

“混賬玩意兒,你還有臉回來?你死到哪兒去了?白天躲在家裏裝死不幹活,半夜三更的不歸家,你二十歲的人了,你丟不丟人?你等你哪個爹白養活你呢?”

“他爸,你就不能小聲點兒?你說這深更半夜的,你一吵吵半個村子都聽見了,影響多不好。兒子都這麽大了,你好歹給孩子留點臉面不行嗎。”

“我給他留臉,他給我留臉了嗎?”孔父仍舊氣呼呼地叫罵,音量卻比剛才壓低了很多,“都是你慣的,慈母多敗兒,你看你慣的他拈輕怕重,幹活不出力,沒個莊戶人的樣子,將來幹什麽能行?再這麽下去,還指望他養家糊口,等著吃.屎吧他。”

孔志斌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眼前的現實如此,這個家一窮二白,兩個姐姐出嫁後,勞動力本來就少,口糧遠不夠吃,還要養活年邁的奶奶,他這樣一天不出工,家裏就少一份工分,也難怪他爸著急罵人。

會好起來的,用不了多久,他一定會讓家人都跟著他沾光,都過上有錢有勢的好日子——孔志斌心裏默默發誓。

孔志斌走到堂屋敲敲門,他媽披著衣裳起身給他開門,點亮了煤油燈,他爸寒著臉,坐在床上沒動。

“爸,你別生氣,不用擔心我,我都這麽大人了,我有我的想法。你放心,我將來一定有出息,給咱家爭光榮,給你爭臉面,叫你跟我媽好好地享福。”

孔母推了推老頭,滿臉高興:“你聽聽,兒子說得多好,你可別甩著個臉了。”

“說得比唱的好聽。”孔父哼了一聲。

“爸,媽,我跟你們說,我有我的想法,做人得有長遠眼光,眼下家裏艱苦一下,我幹農活是不行,農活幹得再好也不會有出息,我抽時間多看點兒書,好好覆習文化。這話你們也不要往外亂說,你們等著,頂多到年底,我一準幹點有出息的事情給家裏看看。”

“說來說去,你他娘的就是躲懶不想幹活!“孔父頓時氣得暴跳,隨手從床下摸了一只鞋,甩手就往孔志斌砸了過來。“你娘的,還看點書?看書頂個屁用?看書能掙來工分?能當口糧吃?你老子可是讓你讀完了兩年初中、兩年高中的,除了整天批這個鬥那個,你在學校還學了啥?知識分子都臭老九了,你這會子裝什麽矯情。”

孔志斌躲開那只鞋,滿心無奈。父母就這個文化層次了,跟他當然不同,可他又不能明說,難免就有矛盾了。

“他爸,你說話就說話,你別動手呀!”孔母連忙拉住氣惱的老頭,嘆著氣勸道:“這孩子從小身子骨弱,他不是人家那三大五粗的身板兒,他就不是幹農活的料,他多讀了幾年書,也實在是幹不慣田裏的活。你慢慢教他就是了,孩子大了,你不能再動手打呀。”

轉頭又勸孔志斌:“志斌呀,你也知道你爸的難處,這家裏夠困難的,你也該懂點事了。我看呀,你要想少幹活,就趕緊多往馮家跑跑,你先把馮蕎哄好了,我這邊再找媒人跟馮老三好好說說,咱爭取年底把馮蕎娶過門,那姑娘可當個好勞力用,家裏田裏都能行,到時家裏有她撐著,你就能輕快點兒了。”

“媽,這個事吧,正想跟你說呢……我跟馮蕎……不合適。”

“你說啥?不合適?”孔母驚叫,“你說的啥玩意兒,你跟馮蕎,你倆吵架啦?”

“不是,沒吵架。”孔志斌瞥見他爸瞪起的眼睛,硬著頭皮說,“媽,我最近真的覺著,我跟馮蕎不合適,我仔細考慮過了,還是把這婚事退了吧。”

“唉,志斌,你這孩子今晚咋地啦,別是半夜走黑路撞邪了吧?”

“媽,我說真的。你說馮蕎到底哪點好了?農村丫頭一個,也沒多少文化,等我有出息了,娶這麽個媳婦不相配。”

孔母見他不是開玩笑,頓時也著急了。

“志斌啊,你可別忘了,為了求到馮家這門親事,你媽舍了多少臉?光是求著隊長媳婦的面子去說媒,媽給人端了一笊籬白面大饅頭呢,咱家為此好幾個月沒見細糧。再說了,當初要給你找對象,你自己也是看中了馮蕎,你自己同意的。你說馮蕎,百裏不挑一的好姑娘,人長得俊俏,又勤快能幹,除了沒有親媽,這姑娘真是沒得挑了。就咱這個窮家破院的,人家哪點配不上你?再說咱這一個村的,咱家親也訂了,錢也花了,你這說什麽昏話呀。”

“媽,她不過是個普通的村姑,哪有你這麽誇得一朵花開!我現在對這樁婚事真心後悔了,我跟她就是不合適,兩人也沒有感情,硬叫我娶她我也不幸福。媽,你相信我,你兒子還愁娶不到媳婦嗎?趕明兒再給你找個更好的。”

孔母楞了半天,不知說什麽好了,拿胳膊搗旁邊的孔父:“他爸,你看這孩子,是不是撞邪了?

孔父黑著一張臉,狠狠地盯著兒子,竟然沒暴跳罵人,老半天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

“我不管他撞邪了還是撞鬼了,我看他腦袋讓驢踢了。他要真敢作死退婚,看老子不打斷他的狗腿!”

☆ ☆ ☆ ☆ ☆ ☆ ☆ ☆

馮蕎跟著兩個堂哥一路回到家,東屋西屋一片漆黑,都沒點燈,估計馮老三跟寇金萍已經睡下了。馮蕎就放輕腳步進了西屋。

西屋隔成裏外兩間,裏屋馮小粉跟寇小胭住的,這會子寇小胭已經睡熟了,馮小粉明顯還沒回來。

外屋放了些雜物,門後裝糧食的瓦缸挨著鹹菜缸,靠墻鋪著馮蕎的小木床。馮蕎悄摸地洗漱收拾了一下,就上床躺下睡覺。她不想等會再起來給馮小粉開門,就沒插門閂,只把大門和屋門仔細關上了。

七十年代農村,治安方面真心不用擔心那麽多。

馮小粉回來時很晚,怕已經深夜了。東屋的寇金萍滿腦子事情,一直裝病躺在床上,馮老三更加不幹涉這個繼女,兩個大人竟然沒註意到馮小粉晚歸。

外屋的馮蕎已經睡著了的,聽見吱呀推門的聲音,馮小粉躡手躡腳走進來,也沒開燈,摸索著進了裏屋。這麽晚,她做什麽去了?

馮蕎安靜躺著睡覺,心裏卻打了個問號。

第二天一大早,隊長敲響上工的鐘,宣布生產隊去村西耕地。讓馮蕎意外的是,寇金萍竟然也從床上起來了,就著鹹菜喝了兩碗玉米渣煮的糊糊,用一塊鐵銹紅的頭巾包著頭,招呼馮小粉和寇小胭一起去上工。

馮小粉不想出工幹活,一路撅著嘴,撅的都能栓毛驢了,馮蕎看著忍不住就偷笑。每次寇金萍裝病,往床上一趟,沒有個三天五天,不達到目的可不會起來的,馮小粉也總是借著照顧她媽的由頭,留在家裏躲懶不幹活。

誰知這回寇金萍才躺了一天,竟然主動起來幹活了?讓馮小粉打算落空,難怪她一路撅著嘴巴不高興,就跟誰欠了她似的。

“咦?寇金萍這回咋睡了一天就起來了?咋不躺屍了?”二伯娘扛著鐵鍬,一邊走一邊湊近馮蕎跟她說悄悄話。

“不知道。”馮蕎一臉老實地搖搖頭,“昨天我跟小粉幹那一架,她竟然也沒再跟我爸繼續鬧,有點兒奇怪。”

到了幹活的田頭,村民們照例先停下來,聊聊天吹吹牛,等著隊長分派任務。誰誰去扶犁,誰誰去牽牲口,誰誰去運肥,輪到馮蕎她們這一堆女的,隊長看了看,揮手叫她們去散肥料。

散肥料的活其實不累,負責運肥的人用挑子和手推車運進田裏,一堆一堆卸下來,散肥的人負責用鐵鍬把肥料均勻撒在田地裏。可是這活兒卻最讓人討厭,那時候的肥料不是化肥,都是漚得臭烘烘的農家肥,茅廁糞啊牲口糞啊什麽的,肥料一撒開,整塊田地都臭氣熏天,大姑娘小媳婦只好捂著鼻子幹。

馮蕎跟在二伯娘身邊,盡量站在上風頭,少吸氣,拿著鐵鍬不緊不慢地幹著。那邊馮小粉鏟了兩鐵鍬,臭得光想惡心,兩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寇金萍,盼望著她媽能心疼她,給她找個躲懶的由頭。

寇金萍卻沒心思多關註小粉的矯情,她這會子心思全在孔志斌身上,一邊心不在焉幹活,一邊格外留意。

遠遠看著孔志斌也來了,雖說落在後頭,可在孔父的叫罵催促下,也算在幹活時候趕到了,隊長手指夾著筆,警告地指了指他,到底沒給他記遲到,隨口叫他去跟婦女們散肥。

孔志斌沒有心思去註意旁人,走進一處人少的地塊,忍著臭氣,一邊默默地鏟那些肥料,一邊默默地想心事。

他不註意旁人,可卻偏偏有人格外註意他。寇金萍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扭頭打量孔志斌,看他眼下低著頭不起眼的樣子,想到上一世他大老板的氣派,寇金萍心裏忍不住唏噓感嘆。

這人呀,別看眼下混什麽樣,前途命運可難講,該走運時擋不住。誰能相信孔志斌以後能混得家財萬貫呢!

“媽,臭死了。”馮小粉捂著鼻子抱怨。

寇金萍沒接這話茬,卻忽然問道:“小粉,你對那個孔志斌有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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