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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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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來生,你可還願意娶我?

孔志斌不記得前世馮蕎說沒說過這樣的話。他前世記憶中的馮蕎,就是個沒什麽情趣的女人,估計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幾十年的夫妻生活,他和馮蕎似乎總是很忙,她忙著幹活掙錢做家務,忙著伺候老人帶孩子,忙忙碌碌操持一個家。而他自己,開始忙著做點小生意,後來有了自己的公司和事業,意氣風發,就更顧不上家了。

這樣唯美有才情的話,似乎要陳茉茉那樣的女子才說得出來。孔志斌回憶起年輕時的陳茉茉,是他記憶中最有氣質、最有才情的女子,他心中最美的女神,永遠的白月光。

如果有來生,你可還願意娶我?

孔志斌幾乎沒有猶豫,就做出了他的選擇。既然重生了,當然要比前世過得更好,更好的事業,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財富,以及——更完美的女人,娶到他心目中的白月光,他的暗戀女神,成功在手,美女在懷,這樣的人生,才算是完美,才稱得上成功,才能沒有遺憾。

孔志斌越想越覺得熱血沸騰,連心口都激動得發熱了。財富,地位,喜歡的美女,試問哪個男人不向往?眼看這一切,他這一世就要唾手可得了。

孔志斌腦子裏不斷勾畫著完美的人生藍圖,想到高.潮處,不禁興奮地從床上一躍而起,跪在床上,用力攥緊拳頭。感謝老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

“志斌啊,你咋還沒起?哎你說你這孩子,看你懶的。”

窗外一聲喊叫,頓時把孔志斌從輝煌夢境拉回到現實,他定定神,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疼,是真的。再看看窗外,小小的木格窗戶,透進一縷明亮的陽光,照亮了土墻上紅旗飄飄的“丁巳”年畫。是的,一切都是真實,他是真的重生回來了,回到了四十年前的一九七七。

“志斌啊,志斌?你說你這孩子吧,這都啥時候了?早晨叫你叫不動,我這都上了一半天的工了,你這少爺命的,躲在家裏睡覺睡到大晌午,也不怕人笑話。你就算躲懶不上工,也該起來吃飯了呀。睡到這會子你就不餓?”

“知道了,這就起來。”

孔志斌答應一聲,暫時收起滿腦子暢想,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

“志斌,你還快點兒呀!看你爸等會子回來,又得罵你。哎,我先去餵豬了,你起來自己把鍋裏的玉米糊糊熱著喝,還剩兩個地瓜煎餅,你爸送到嘴邊沒舍得吃,給你留著呢,你自己撈個鹹菜疙瘩,趕緊吃了飯,下午跟你爸出工去。”

“知道了!”孔志斌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你說他正滿腦子美好人生的憧憬呢,他這個大字不識的媽,可真會煞風景。

“知道了還不快點兒。哎你說這一家老少吧,吃飯的多,幹活的少,眼看著揭不開鍋了。志斌呀,我跟你爸昨晚上還說呢,眼看你這都二十了,馮蕎也十七了,叫你爸跟馮老三再商量一下,盡早給你倆把喜事辦了吧。等馮蕎過了門,咱家多個勞動力,多掙一個全勞力的工分,咱家這日子就能好多些了。”

孔志斌正在扣紐扣的手一頓,看看身上打了補丁的舊軍裝,心中一陣煩躁。

他跟馮蕎,是有婚約的。

這婚約一年前就定下了,還是他媽花了不少心思求來的。孔志斌是家裏的獨苗,上頭都是姐姐,養得他多少有些嬌慣,讀過中學,沒幹過什麽活,身板也單薄,沒有個莊稼人的樣子。家裏就尋思著給他找個能幹的媳婦,也好幫襯著。

他媽看中了馮蕎聰明伶俐,肯幹活,家裏家外一把好手,人長得又好,硬是一咬牙,端了六個白面大饅頭,托了生產隊長的媳婦去說媒。馮老三磨不開隊長家的人情面子,又覺著一個村的,知根知底,孔志斌看起來也挺老實,親口答應了的。

村裏人都說,要不是馮蕎沒了親媽,就孔志斌那條件,還真別指望說上這麽好的對象。

當時孔志斌家給馮蕎送去三尺“燈芯絨”布料,一雙解放鞋,兩家就算正式定下了婚約。依著孔家的打算,當然越早辦喜事越好,馮蕎這姑娘娶過門就是個好勞力呀,家裏家外都能頂大用。雖然法定結婚年齡是十八歲,可農村鄉下也沒那麽嚴格。

孔志斌爸媽精明,可馮老三和寇金萍也不傻,硬要留著馮蕎多幹幾年活,多幫襯家裏一把。因此結婚這話孔志斌家都提了幾回了,馮家一直也沒點頭。

孔志斌這會子卻開始慶幸沒結上婚了,要是已經結了婚,他還怎麽追求陳茉茉?前世暗戀喜歡卻沒行動,那是不敢,自己知道配不上,如今重生有了底氣,他還有什麽不敢不配的。

眼下首要的事,他得先想個法子,怎麽把馮家這婚事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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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蕎在二伯家吃了午飯,就跟著二伯娘去生產隊上工。天傍晚收了工,馮蕎扛著鋤頭,慢慢走著回家去。

這一下午她心裏也反覆想過了,中午的事,馮小粉實在欺人太甚,她打了,打就打了,該回家她就大大方方回家去,她就要看看,寇金萍和馮小粉真能把她怎麽地?橫豎她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爛泥捏的,總不會由著那娘倆報覆她。

“回去她要罵你打你,你可趕緊跑,往二伯娘家跑。”二伯娘陪她走到家門口,反覆叮囑不放心,“走,我送你進去,我看看她想怎麽著。”

“哎呀不用,二伯娘你回家忙你的,她頂多陰陽怪氣說幾句,又不能把我怎麽著。你進去了,你倆少不得又得吵起來。”

馮蕎推著二伯娘,目送二伯娘離開,寇金萍和馮小粉欺負她,那就是家常便飯,她總該自己應對,總不能光靠著二伯娘保護她。

馮蕎慢吞吞推開家門。東屋裏亮著油燈,馮小粉一手托腮,獨自坐在飯桌前,馮老三在餵豬,寇小胭在廚房的土竈上炒菜,老遠就聞到一股嗆人的幹辣椒炒老鹹菜的味兒。

沒看到寇金萍。

馮蕎放好鋤頭,徑直往裏走,豬圈裏的馮老三難得地擡頭招呼了一聲:“馮蕎啊,怎麽才回來?洗手吃飯。”

“哎,知道了。”馮蕎答應一聲,先去井臺洗手洗臉,經過廚房伸伸頭,寇小胭遞給她一盆玉米渣渣的稀粥,馮蕎端著粥盆就進了東屋。

東屋分為裏外兩間,外屋吃飯待客,裏屋住人,中間開一道小門,馮蕎進門時往裏屋瞅了一眼,果然,寇金萍正在床上躺著呢。馮蕎總覺著寇金萍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竟沒有撒潑大鬧,看來這是打算軟磨纏了?

見她進來,馮小粉擡起頭,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馮蕎也沒理她,轉身出去幫寇小胭燒火。等她端著鹹菜碟子跟寇小胭一起進來,馮老三已經坐在桌邊等吃飯了。

“她媽,吃飯了。”馮老三招呼一聲。

寇金萍唉唏兩聲,翻了個身,說頭疼沒胃口。

“你們吃吧,我今天一整天都不舒坦,頭疼得要裂開似的,肚子也難受,實在吃不下。”

既然她爸先問過了,馮蕎也就沒用再開口。她心裏好笑,心說她這位後媽的頭,還不是經常疼嗎。疼得隨心所欲,農忙時候活太累,她要鬧幾天頭疼;有什麽事情不如她的意,她要鬧幾天頭疼;就連跟馮老三吵架也要犯頭疼,哪次犯病不得在床上躺個幾天?

馮蕎敢打賭,早晨新烙的煎餅要是有數兒,一準得少了幾個。要不然,誰不吃不喝能躺好幾天呀。別看寇金萍吃飯的時候不起來,可保準沒餓著她。馮老三性子雖然有點慫,可又不傻,心裏也不是笨蛋。所以,馮老三一開始還噓寒問暖來著,一回回下來,日子久了,也就不多問了。

馮蕎先給馮老三盛了粥,自己坐下吃飯。她剛一伸手去拿煎餅,那邊馮小粉啪的一撂筷子,翻著白眼開始發難:

“你倒還有臉吃飯啦?沒教養的,你把我打了就算完啦?”

馮蕎一聽,幹脆也把筷子啪地一撂:“我怎麽沒臉吃飯了?我今天辛辛苦苦幹了一天的活,我掙了八個工分呢,我又沒躲懶丟人,我怎麽就沒臉吃飯了?”

“你說誰躲懶丟人?”馮小粉被戳中痛處,立刻又炸毛了。

“說誰誰知道。我指名道姓說你了嗎?”

“你……賤貨!你還反了你了?”馮小粉吵不過,委屈地沖著裏屋叫,“媽,你看看馮蕎,她就是欺負我。”

“要吵滾出去吵!”一聲喝罵,沒等寇金萍開腔,馮老三黑著臉先摔了筷子,“有飯吃還堵不住嘴,一個個幹活要有這力氣多好。我這幹了一天活,吃個飯還不得安生,要吵都滾出去吵。”

馮老三這一開口,事態似乎就升級了,平常她們拌個嘴什麽的,馮老三是能不理會就不理會,只當作自己耳聾眼也瞎,能不管就不管,現在他一生氣罵人,馮蕎和馮小粉便都不吱聲了。

馮小粉跺跺腳,拿著吃了一半的煎餅卷,撅著嘴走了。馮蕎瞅了她爸一眼,對她爸今晚的表現基本滿意,她幾大口喝光碗裏的粥,順手卷一個煎餅也麻利出去了。

剩下寇小胭一看這情形,啃著煎餅趕緊也溜了。

馮老三唉唏一聲,抓起筷子繼續吃飯。

“她爸,不是我說,馮蕎這丫頭,這脾氣也太了不得了。小粉怎麽說也是她妹妹,年紀比她小,她這當姐姐的,不讓著也就算了,她是張口就罵,擡手就打,可真是叫人寒心,她眼裏還有我這個媽嗎?”

寇金萍說著,從床上坐起來,唉聲嘆氣地跟馮老三訴苦:“她爸,你說打從我帶著小粉進了你家的門,我待她馮蕎哪點孬了?我給她吃給她穿,辛辛苦苦養她這麽大,我心裏當她跟小粉一樣看待,把她當親閨女疼。可你看她這樣,她壓根就沒拿我當回事,我還怎麽管她?你要是再不管管她,往後我跟小粉,我們娘兒倆在這個家還怎麽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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