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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聊贈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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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聊贈一枝春

胡嫵死後一年,江月宴請求辭去後妃身份,她想在□□做個女官,哪怕依舊困在這裏,她也不想再作為妃嬪留下了。

席風晚遣散後宮,她也離開了後宮,在前朝鳳藻宮為掌書女官,掌管朝中書院典籍與後宮事務。江月宴極其滿意這個安排,她自幼年起便立誓要有一番作為,現如今竟是因摯友去世,帝王心傷遣散後宮。

華芷在樂府當管事,她編纂的樂譜傳遍大街小巷。

她和月宴都能自由入宮,方便探看四個孩子。長雪的身子比起三個哥哥姐姐要差一些,盛春枝一直陪她到三歲。三歲之後,長雪慢慢的懂事了,盛春枝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胡嫵死後第三年,席風晚的後宮裏空無一人。他早已經遣散所有人,江月宴的身份是女官,華芷是樂府統領,可盛春枝並沒有求來什麽位分,不是後妃,也不是朝臣。

胡嫵死後三年,席風晚依舊沒有釋懷,他每天下朝後除了處理政務輔導孩子功課,就是坐在瑤傾宮裏看著胡嫵的牌位喝著悶酒一言不發。

他手裏攥著那支金釵,胡嫵十二入宮那年從家裏帶來的,胡嫵在他懷裏咽氣之前,囑托他留下金釵做個念想。

“陛下。”盛春枝第一次踏入席風晚的政殿,也是最後一次,“長雪公主日漸長大了,應當為她安排照顧生活起居的侍女和掌事嬤嬤了。”

“朕知道,這些年有勞你費心了。”席風晚咳嗽幾聲,端起茶喝了幾口,讓盛春枝隨意坐下,“坐吧,政殿少有人來,你陪朕聊聊天吧。”

“是,”盛春枝點頭,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其實臣妾今日來,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朕能做到的都答應你。”席風晚淡淡笑了笑,他看起來憔悴太多。

“陛下,春枝自請出宮,春枝只想趁著還有時間,好好看看萬物山川。”

席風晚沈迷一會,點點頭:“這些年實在是辛苦你了,阿嫵走了之後,一直是你照顧三個公主,你的要求,朕沒有資格拒絕你。”

“您是陛下呀,您一句話下來,作為臣子我們都只能遵命。”

“可是我覺得,我只是個沒了妻子的鰥夫,就算有帝王的頭銜,也沒什麽用了。”席風晚笑的很累,一直這樣淡,似乎他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你和傅將軍,從前也曾交心吧?”

“不,臣妾與他只是從小認識,覺得他為人還不錯,”盛春枝笑著低頭,她說她不在意,可她腰間還掛著他送的玉,“那時候我一直想嫁給他,我知道他善武,我也天天纏著我爹要練劍,我只是想能配得上他。”

“他給過你什麽承諾嗎?”席風晚收起了卷宗,看著我。

“沒有,他從沒給過我任何承諾,是我一直強人所難。”盛春枝永遠忘不掉那一年,那個少年騎著白馬踏遍京城,只為願賭服輸給她摘那第一枝桃花。

她忘不了那年偷偷下江南,卻在某個拐角撞上特意來捉她回去的少年。

興許真是她自作多情,有興許是她不夠好,才讓他在邊塞那些年選擇與其他女子約定廝守終生。

“其實他當年...”

“陛下不必說了,我知道他是不喜歡我這樣的。”

席風晚沈默了,盛春枝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半個月後朕會安排馬車,對外就說你出宮為國祈福,朕會給你足夠的黃金保障你的生活,你要是想回來看看長雪,就和我寫信,我會派人接你。”

盛春枝擡起頭,眼裏卻已經蓄滿了淚水。她含笑點點頭,輕輕開口:“多謝陛下。”

那天夜晚,盛春枝褪下那一身紅裝,放下梳起來許多年的發簾放了下來,她又穿上了那一身粉色衣裳。

袖口繡著灼灼桃花,輕紗披帛,她好似還是那個女孩。那個跑街竄巷,上樹摘桃的姑娘。

可惜她已經三十歲了,她並不年輕。

她走出宮殿,長雪很聽話,答應她會好好吃飯。長月長風都已經十一歲,也答應她會照顧好長雪。

她笑著告別,越走越遠,越走越快,最後甚至不顧形象的提著裙子奔跑起來,她跑在這偌大的皇宮,跑在這困住了胡嫵,困住了席風晚,也困住她的皇宮。

她推開宮門,接應的人等在門前,侍衛恭敬的將門合上,她瞧著門外的明月,義無反顧走下那層層臺階。

而知道她看清馬車前抱劍而立的男人時,心頭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傅遠山。”

盛春枝站在最後兩節臺階上,輕輕開口喊出了那個名字。

“...盛貴妃娘娘。”

“陛下早就遣散後宮了,說我是女官合適一些。”

他有些吃笑,起身放下劍,仔仔細細看著盛春枝:“瘦了。”

“還老了呢。”盛春枝沒有擡眼,她緩緩走下那兩步臺階,她看見傅遠山擡手,她也將手遞了上去。

“......”傅遠山將她扶上馬車。

“謝謝你,還願意來送我最後一趟。”盛春枝再擡頭看他,眼裏的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傅遠山,這幾年我學會怎麽照顧自己了,我不是小姑娘了。”

“......”傅遠山還是沒開口。

“走吧。”

“其實當年,在邊塞是夫人一家救了我,那時候斷水斷糧,她大我五歲,家裏人擔心她嫁不出去走不出邊塞,又說願意施以援手幫助軍隊,我考慮了十日,直到敵人的奸細放出鼠疫,我才不得不求他幫我。”

“你可以向陛下求助嗎?”

“糧草和援兵根本到不了那麽遠,我帶著的軍隊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回去,太遠了,春枝,我們病的奄奄一息,啖人肉,喝人血,去的時候三萬人,回來只剩一萬多人。”

“......”

盛春枝只剩沈默。

“我與她並無半分男女情意,她父親借我的權利從邊塞爬到京城,我與她從未有過夫妻之實,現在也已經不需要我,不需要垂垂老矣的傅氏家族。”他一字一句說的格外認真,可看起來沒有懇求,只是在敘述,“她提了和離,我也答應了,我自請前往戍守邊疆。”

“邊疆?”盛春枝只抓到這一個重點,她疑惑的開口問道,“那裏的日子並不好過,你為什麽...”

“傅家衰微,這一代只剩下大哥的小兒子,二哥的二子三子身體還算得上康健,我這個叔叔也應當替他爭一爭,為家族爭一爭。”

傅遠山沈默,盛春枝也沈默。

“那你呢,春枝,你去哪裏?”

“去哪裏都好,我要舍下這些前塵往事,去追求我自己的人生,以我自己的方法名揚天下。”

“我就在邊疆,等著哪天聽到你名揚天下的消息。”

“哈哈,借你吉言,你會為我高興的吧。”

“嗯。”

傅遠山扶她坐好,為她拉下馬車簾。

“遠山,我想問問你,你到底,到底有沒有...”

盛春枝開口想要個答案,卻發現自己問不出口,她很希望傅遠山能明白她的意思。

“那年在二十四橋,明月夜,你劃著船從橋下過,以為自己夠小心,實際上我就站在橋上,看著你。”

“那年在大漠,你找不到水源快昏死過去,是我帶著昏迷你走了一段,我從來不是奉盛大人之命找你的,我是自願找你的。”

“那年在邊塞,我聽聞你入宮為妃,恨不得立馬放下手頭所有事回去問問你。我知道陛下是個賢德之人,前朝也有皇帝放後妃回府再結良緣,但我怎麽都想不通,怎麽能讓你受世人非議。”

“盛春枝,我的心思你真的,一點都不曾看出來嗎?”

馬車裏的人再也沒出過聲。

“春枝,那年我去邊塞,是為了討取功名回來,堂堂正正給你一個將軍夫人的位分的。”

“那塊玉是我親手雕琢的,是我打算送給你做提親定情的信物。”

盛春枝一言不發。

兩人隔著一層馬車簾,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我是想過和你相守終老的。”

“那你呢...春枝...你呢?”

盛春枝還是沒有說話,傅遠山擦幹臉上的淚痕,上馬驅車。

“如有來生,我願意娶你,我想要你的答案。”

馬的蹄子在原地踏了幾下,盛春枝嗚咽著,緩緩開口。

“嫁。”

馬得了令,踏蹄而行,傅遠山沒有再提問,兩人一路上相顧無言。

盛春枝在揚州的渡口下了馬車,和傅遠山告別,便在渡口上了船,一路南下。

“傅將軍,遠山哥哥,山長水遠,你我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保重。”

原來江南無所有,只好聊贈一枝春。

“春枝,你...”

“走吧,且走吧。”

她沒有再回頭,直直上了船,離開了渡口。

“來生,傅郎一定要早一些找到盛娘,兩人要和和美美,一生平安。”

長情不達長明殿,傅郎深情流水淺。

一程山水不歸人,盛娘不與春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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