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於槡帶著燿光和秦瀟晝夜不停的跟在宣於雲落身後去了邊境，為了不讓虎落族的人起疑心，他們沒有帶多少禦衛軍，整隊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人。

宣於莫離跟燿光坐在一架馬車內，她不是擡起雙眼盯著燿光看，燿光早已察覺她的註視，忍不住問她：“為什麽總是看我，我臉上有臟東西？”

“沒有。”宣於莫離搖搖頭，卻又偷看了她一眼。

燿光總算仰起頭看向了宣於莫離，盯著她的雙眼一臉質問：“想說什麽就直接說，藏著掖著好玩嗎？”

宣於莫離假裝咳嗽了兩聲，問：“你們為什麽要去邊境尋找虎落族？”

“你爹沒跟你說？”燿光挑了挑眉。

“沒有，他只說你們要找虎落族，是為了一塊牌匾上刻著的圖騰。我想知道那個牌匾你們是怎麽得來的，還有，牌匾上刻著的究竟是什麽圖騰。”宣於莫離雲裏霧裏的，好奇心不斷提升。

燿光回她，“牌匾在宣於槡手裏，不在我這，我只能告訴你上面刻的是神獸貔貅，是我們在西凰宮找到的線索。虎落族屠了西凰宮滿門，我們是想讓他們給一個交代。”

“屠了西凰宮滿門？”宣於莫離覺得不可思議，她很早以前就曾聽說過西凰宮，知道宮主是個很厲害的女子，平日裏根本沒有人敢靠近那片領域。現在燿光卻告訴她，西凰宮滿門被殺，兇手還是虎落族，這實在讓她想不明白，虎落族與西凰宮相距甚遠，幾乎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地方，怎麽突然就被扯到了一起。

燿光看出了她的疑慮，便說：“你覺得奇怪是正常現象，因為我們也想不通，所以才會把你的父親召回來，就是為了弄清此事。”

“你們想讓我爹爹幫你們打探有關虎落族的事情，是不是？”宣於莫離問。

“沒錯，你們一家人在邊境之地住了那麽久，應該知道一些有關虎落族的消息，有了你們的參與，我們進攻虎落族便能穩操勝券，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燿光想到砂泱此刻還躺在床上養身體，便覺得虎落族的人下手太過陰毒，竟會這般不留情面，男女老少一個都不留。

宣於莫離早知道他們是在利用自己的家族，盡管心中擔憂，也找不出可以反駁他們的話，便回道：“虎落族人生性兇殘，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們就不擔心我爹爹會為了幫你們打聽消息，而落入虎口？”宣於莫離心中擔憂，卻只能在燿光面前抱怨幾句。

燿光說：“擔心又能如何，這件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你看，我們不也跟著你們去邊境了，難道你覺得我心裏就不害怕嗎，虎落族人多勢眾，我們只帶了這麽些人，你以為我們每一個人都能以一敵百，天不怕地不怕？”

“那為什麽還要去？”宣於莫離不解，“難道就不能將此事化解……”

“化解？怎麽化解？就這麽算了，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燿光側過頭問她，提高了音調，“這可是血海深仇的大事，你能就這麽談笑風生的化解了？”

宣於莫離聽見燿光的口氣便知道她定是生氣了，其實她並不是想讓他們算了，只是希望能夠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比如心平氣和的跟虎落族人談判，找出對兩方都好的解決辦法，總好過雙方惡戰一場，得來慘重的損失比較好吧。

可是宣於莫離擡起頭看見燿光冰冷的眼神時，卻什麽話也不說不出來，她怕自己一說出來，會被燿光更用力的譴責。

“怎麽了，說不出來了對嗎，說不出來就對了。你假想一下，若是我將你的父親殺了，你還能這般若無其事的說出化解二字嗎，你肯定會憤怒的想殺了我吧。”燿光給她舉了個實例，讓她更加明白這期間的仇恨是多麽的重。

宣於莫離聽完後，這才明白中間的利弊，再也不敢說什麽和解了，因為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每個人看待事情的方法都不相同，他們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不過這對於宣於莫離的家族而言，也是一樁好事情。這些年來，虎落族人不斷的派兵騷擾邊境，一會兒試探，一會兒偷襲，她跟家人每天都過的提心吊膽，基本上沒有一個夜晚能夠安然入睡的，經常三更半夜被打砸聲吵醒，還有幾次連夜跟隨家人出逃到安全的地段。

宣於雲落每天在外奔波，宣於莫離早就忍受不了這種不安生的日子了。若是這一次虎落族人能夠被徹底驅趕到千裏之外的荒原，他們一家人也就能踏踏實實的留在邊境繼續生活了。

“對不起，是我想的太不全面了，我對於這樣的恩怨不能感同身受，是我的錯，對不起。”宣於莫離誠懇的向燿光道歉，眼中閃爍著歉疚。

燿光卻說：“你要說對不起的人可不是我，而是砂泱，西凰宮的宮主。”

“砂泱……那她還好嗎？”宣於莫離問。

燿光輕輕搖了搖頭，說：“她受了很重的傷，臉上被劃出了一道很長的傷口，現在還躺在皇宮裏接受治療。一夜之間，她失去了太多人，承受了太多的打擊，有很多人都還沒有來得及跟他們說再見，轉眼間就陰陽兩隔了。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恐怕只有當事人才會清楚。”

宣於莫離聽說砂泱的近況，即便自己從未見過她，可聽見燿光的描述，她的心都開始滴血。宣於莫離一直都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之前因為自己父親的遭遇，她恨過宣於槡和燿光，覺得他們太過無情，一定要拆散她和自己的父親。可是現在，宣於莫離幾乎能夠理解這種做法了，他的父親的確有過謀逆之心，國家有法度，他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不過好在沒有傷及他的性命，仍舊給了他們將功補過的機會，便也顯得近乎人情了。

“我明白了，虎落族的行為的確不可原諒。”宣於莫離應道。

燿光沒有再說話，沈默的側過頭看向窗外，馬車載著他們進入了邊境，這裏的空氣比滿桉國的其他地方幹燥許多，刮得風也特別的烈，能夠感覺到細小的沙粒在拍打著皮膚，寒冷的夜晚裏充斥著猛獸的怪叫聲。

“這就是邊境之地了。”燿光拉開窗簾，看見皎潔的月亮掛在頭頂，蝙蝠成群結隊的飛向了遠方的樹林中，他們的車馬洋洋灑灑的馳騁在石子路上。

宣於莫離也撩開自己身側的簾子，聞見了熟悉的味道，便覺得自己重歸故鄉了。她早就習慣了邊境之地的幹燥與寒冷，住進皇宮的這些日子，即便衣食無憂，宣於莫離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濕冷的寒氣不住的鉆進她的骨髓，只能從早到晚待在火堆前才能勉強度日。

可是邊境的寒冷與其他地方不同，他們只要多穿幾件便能抵禦這種寒流。

宣於槡騎著馬停在了燿光身側的窗前，說：“到邊境了，等一會兒我跟秦瀟還有宣於雲落等人先去試探情況，你們直接去營地休息，等我們回來。”

燿光將頭從窗口探出去，說：“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不行，你留下來看著他們，別讓他們做什麽手腳。”宣於槡掃了一眼坐在燿光對面的宣於莫離，放心不下。

宣於莫離看出了他眼中的猜忌，便說：“你不就是不信任我們嗎，放心吧，我可不會用自己家族的性命開玩笑，一定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原地等你們的。”

燿光仰起頭看著宣於槡的眼睛，說：“那好，你們先去吧，記住一定要註意安全，稍有情況必須先撤回，別硬著頭皮逞能！”

“放心吧，我知道的。”宣於槡把手從窗口伸進來，揉了揉燿光的頭發，隨後加快了速度，跟著秦瀟他們快馬加鞭沖到了最前面。

馬車很快停在了營地，燿光身形矯捷的跳下馬車，跟在燿光的身後面對著營地。

燿光說：“走吧，這可是你的地盤，帶我們進去吧？”

宣於莫離問：“你不怕我們有埋伏，把你抓起來當人質？”

“抓我？我覺得你們沒有這樣的本事。”燿光將九鳳從巫戒中召出來，九鳳故作妖嬈了撩了一下自己的紅發，對著宣於莫離魅惑一笑，說，“小美女，單憑你們這些人，可抓不住我們哦！”

宣於莫離倒退一步，問：“你是什麽人，從哪裏出來的？”

其實宣於莫離看見九鳳從燿光的巫戒裏跳了出來，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九鳳湊上前去，對宣於莫離笑了一下，用手指頭揚起她的下巴，說：“小妹妹，看你這個樣子，沒有修煉過巫之氣吧，那應該也不知道什麽是契約獸了。”

“九鳳，你別嚇到別人。”燿光都不知道九鳳是從什麽時候起變得這般調皮了，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宣於莫離支支吾吾道：“難不成，你是燿光的契約獸？”

“小妹妹很聰明嘛，一點就透。”九鳳揚起嘴角，得意洋洋，“你說的不錯，我就是契約獸啊。”

“可是，契約獸不應該是……是動物嗎？”宣於莫離驚得說不出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九鳳回道：“那都是普通的契約獸而已，我跟他們不同，我是高級一點的契約獸，能夠化為人形存於世間，你看我，這樣子是不是挺好看的，根本就看不出來是契約獸，對不對？”

宣於莫離上下掃視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相貌俊美的與宣於槡有的一拼，宣於槡氣質如霜，冰冷異常，眼前的這個人卻與他擁有相反的氣質，灼熱的如同天上的暖陽，再冰冷的心也能被他融化，這張絕色的容顏看上去比女子還要美，倒是讓宣於莫離有些自嘆不如了。她忍不住重重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九鳳剛才的話。

九鳳見她讚同，只覺得自信心倏地一下就膨脹起來了，仰起脖子挺直腰板，更加的孤傲了。

燿光瞪著他，喃喃道：“說到底還不是一只鳥，得意什麽呢！”

“餵，燿光，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呢，在你眼裏，難道我始終就是一只鳥，一文不值？”九鳳拉住燿光的後領，質問她。

燿光伸手拍掉他的手，說：“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啊，都是你自己認為的。”

她說罷回頭看了一眼宣於莫離，說：“走吧，帶我們進去，找個營帳住下來。”

折騰了這麽久，燿光覺得身心俱疲，幹燥的空氣讓她的喉嚨像是冒了煙，只覺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宣於莫離點了點頭，說：“好，那走吧，我先進去跟家人們打聲招呼，然後再給你們安排住所，兩間對吧？”

“一間就行，在我眼裏，九鳳不算是男子，只是我的契約獸而已，無妨。”燿光說完，九鳳又像幽靈似的跑到了她的面前，等著她，說，“燿光，你這句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我不算男子，難道我現在站在你面前，是不男不女？”

“九鳳，你今天怎麽回事，老是要雞蛋裏挑骨頭，是不是巫戒裏氣流不太流暢，把你的腦袋給憋壞了？”燿光擡起頭一把捏住了九鳳的右頰，就差左右擰兩圈了。

九鳳差點從地上跳起來，不停的喊著痛，哀求她放手，“燿光，不行了，我的臉皮子要被你扯下來了，你快放手，好疼啊！”

“你還知道疼啊，那你下次還這麽調皮嗎，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燿光問他。

九鳳連忙向她服軟，說：“不了，不了，我一定說話帶腦子，絕對不會任意而為！你快松手，我真的快要疼死了！”

燿光看見他的臉被自己捏紅了，這才放手，拍拍雙手跟在宣於莫離的身後走進了營地內。

就在此時，營帳中迅速走出了幾十個人影，他們每個人都穿著厚厚的衣服，恭恭敬敬的站到了燿光的面前，沖她行了個大禮，然後擡起頭看著宣於莫離的指示。

宣於莫離說：“你們進來吧，已經幫你們收拾好了住所，現在就能住進來了。”

“他們在幹嘛？”燿光皺著眉，不明白那些人的用意。

宣於莫離說：“這是我們的禮儀，住在邊境這麽多年，有的習俗已經跟外族人融合了，逐漸演變成了一種規矩，有重要的客人來時，我們便會如此。”

“不用這麽隆重的，隨意就好。”燿光幹咳兩聲，帶著九鳳進了營帳，其餘人也在宣於莫離的命令下撤走了。

宣於莫離讓人抱來了幾床被子，撲在地面上，又多點了兩根蠟燭，擺在燭臺上，叮囑道：“晚上風大，我們都用木樁將門簾戳進地底，以防止大風侵襲。”

“知道了，謝謝提示。”燿光鋪好自己的被子，又幫九鳳把他的那份床鋪收拾好了。

宣於莫離又說：“那你們就早點休息吧，估計這一夜不會太平，不要睡得太沈，外面一旦有任何動靜，我們可能會連夜撤走。”

“每天都會這樣？”燿光問她。

“也不是，太平的時候，連續一個月我們都不會換地方，可若是不太平，基本上在一個地方待兩天就會換到另一個地方去。這些年基本上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已經習以為常了。”宣於莫離說起這段話的時候，情緒並沒有任何波折。

“那豈不是過的很辛苦？”九鳳問。

宣於莫離苦笑一聲，回道：“都習慣了，也沒有辦法啊，都是常態，生活總是要往前走的，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過日子了吧？”

“說的也是，生活再難，還是要晝夜不停的往前走。”燿光應了一句。

宣於莫離站起身子，說：“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為宣於槡他們準備的營帳就在你們四周，走動起來很是方便，他們回來的可能會比較晚，你們覺得累就先休息吧，我也要回去收拾東西了。”

燿光應道：“那好，你就先回去吧，自己也多註意點。”

宣於莫離點了點頭，走出了營帳。九鳳躲到了自己的床鋪內，轉過頭來看著對面的燿光，問：“這一件事情解決之後，宣於莫離他們的狀況能夠轉好嗎？”

燿光楞住了，說：“不知道呢，不過我覺得應該會吧，宣於槡不是個無情的人，只要他們在此事上立下功勞，重返皇城指日可待。”

“可是我覺得，宣於莫離很可能不會選擇回去。我覺得她已經離不開這裏了，這裏是她的家鄉，即便充滿許多未知的風險，可對她而言，這是更讓她感覺到熟悉和安心，畢竟這裏才是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啊。”九鳳大膽的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猜測。

燿光掀開被角，將身體塞入了溫暖的被褥之中，伸手輕撫一下燭火，火焰瞬間便熄滅了。營帳之中一片陰暗，只剩下燿光和九鳳剩下起伏的呼吸聲了。

“回不回已經不重要了，只有真正放下心中的結，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燿光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來的是宣於槡的臉。也不知道他們一行人現在到了哪裏，是否遇見了什麽狀況。

九鳳見她沒有再回應，便也閉上了眼睛，這是他第一次以人形睡在被褥上，感覺好像是與從前不同，有一點很特殊的味道。

與此同時，宣於槡和秦瀟他們已經跨入了分割兩族的巨大森林，除了頭頂的月亮仍舊皎潔外，周圍黑燈瞎火的，連只野獸都沒有。

宣於雲落輕聲對他們說：“從馬上下來，讓它們留在此處待命，我們步行往前走，這樣動靜小一點，不容易被發現。”

宣於槡跟秦瀟同意了他的說法，率領身後的二十名禦衛軍悄悄隱沒在了灌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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