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玉見他猶豫，又加重了手裏的力氣，燕沫脖子上的刀痕更加的明顯了。

“好！我去，我現在就去！”楚世真顫顫巍巍的走近了幾步，“你別傷害她！”

“別廢話了，走吧！”楚昭玉面露狠色，絲毫沒有了平日裏的柔和。

楚昭玉扯著燕沫的衣領，示意楚世真走在前面，楚世真急急忙忙的從洞口跑出去，吩咐下人去準備了兩駕馬車。楚昭玉拉著燕沫一起進了其中的一駕馬車內，楚世真則進了另外一駕。

燕沫一直緊繃著神經端坐在楚昭玉的旁邊，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全程聽從楚昭玉的擺布。楚昭玉手中的光劍依舊擋在燕沫的脖頸前，她沒有理會不停溢出來的鮮血，面無表情，雙眸陰冷。

燕沫的額頭上滿是大汗，眼角的淚水還沒有完全變幹。馬車內一片寂靜，能夠清楚的聽見她們二人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燕沫才開口說話，她小心翼翼的說：“昭玉，我知道你心裏在怪我們，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要向你說明。”

“我不想聽。”楚昭玉沒聲好氣的回了一句，挪開了視線，可以不去看她。

燕沫明知道楚昭玉現在什麽也聽不進去，但還是忍不住繼續說道：“老爺跟宣於啟殿下確實做了一筆交易，只要答應把你嫁給他，他便能保我們楚氏一族人永享榮華富貴。可他也不是故意要放火燒死你的，本來說好了，趁著火勢兇猛，就將你從府邸中救出來，然後命人對殿下謊稱你已葬身火海，好讓殿下對我們楚家心存愧疚，這樣就不用將你一生的幸福賠進去，也能保楚家永世昌盛。”

“不要再扯謊了，你們兩個人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再相信。就當這些年都是幻夢吧，我不是你們的女兒，你們也不是我的父母，這件事情一過，各走各的路就好。”楚昭玉真的一點也不想聽見她的聲音了，事已至此，還要來編造謊言騙她，還有什麽意思呢。

燕沫低著頭，知道自己再發出聲音只會惹來楚昭玉的反感，便垂眸默不作聲了。楚昭玉始終沒有看她的臉，哪怕是現在抓住她的衣襟，她都會覺得很惡心。

馬車持續不停的朝前奔波，離東裏家的府邸越來越近，楚昭玉的心中就越是百感交集。手上的血跡越發的粘稠，她的大腦也在慢慢放空。

楚世真心急如焚，生怕楚昭玉一個不留神就結果了燕沫的性命。他女兒的命可以不要，可自己夫人的命卻看的別什麽都重要。他一直在催促著馬夫，讓他不停的加快速度，馬夫急得滿頭大汗，只能不斷的用力揮動著手裏的長鞭。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他們一行人才終於臨近東裏家。

楚世真連滾帶爬的從馬車裏跳下來，直奔東裏府門口，對兩邊站著的侍衛說：“你們、你們誰去通報一下你家主子，就說門外有楚家人求見，快、快去！”

兩邊的侍衛聽後，連忙走出一個人打開了府門，先去通報了管家，然後讓管家轉告給了東裏木。此時東裏木正和燿光還有東裏涵在用茶點，一聽說此事，一拍桌子便從原地站起了身。

“這個楚世真，沒想到他真的還敢來！”東裏木氣得臉都青了。

燿光心中卻咯噔一聲，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楚世真他們怎麽提前來了。燿光覺得自己的計劃被打斷了，不由微微皺眉，放下被自己咬了一半的桂花糕。

東裏木又說：“去，把門打開，我即刻就去見他！”

管家一聽，應了一聲便從門口退了出去。

燿光在心底輕聲問九鳳：“九鳳，計劃提前了，癲狂之術……可有把握？”

燿光和九鳳的巫之氣融合之後，在施展任何咒術前都會互相聚首練習一番，這樣術法的功效才能被完全發揮出來。

九鳳的聲音渾厚有力，它懶洋洋的回道：“放心吧，就算計劃提前，我們的咒術也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這樣我就放心了，有很多術法時隔千年都已經生疏了不少，若是想在功法上淩駕於他人，日後我必當要勤加練習才可。”燿光用意念回應著九鳳。

東裏涵卻一把住住了燿光的手，仰起頭對她說：“燿光姐姐，你會原諒楚家人嗎？”

他雙眸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怒火，燿光從中看出了殺意，是隱藏在瞳孔之下好不遮掩的殺氣。

燿光搖了搖頭，說：“我從來就沒有原諒他們的打算，哪怕是一瞬間都沒有。”

“這樣我便放心了，我與燿光姐姐想法相同，從未想過要原諒他們。”東裏涵握著燿光的雙手微微用了一點力。

燿光本覺得東裏涵不應該在這麽小的年紀就承受這樣承重的思想，可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讓她不得不肅然起敬，或許年齡從來就代表不了什麽，有的只是個人的決心和信仰。

燿光笑道：“等著吧，我會讓你看到一個好結果，你阿喬姐姐的大仇，就由我來給你報。”

燿光將手指從他的掌心抽出，轉而撫了撫東裏涵的頭，示意他放心，然後跟在東裏木的身後走了出去。東裏涵聽見了她的話後，心裏堵著的大石頭終於沈了下來。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跟上了燿光的腳步。

東裏木快速走到門前，讓人將府門大開，站在門口的楚世真終於露出了真容。東裏木身材高大，比楚世真整整高出了半個頭，楚世真只從氣質上就已經輸了一大截。

楚世真見東裏木出來了，連忙上前應道，說了一句：“東裏大人！”

東裏木冷哼一聲，想看看楚世真究竟想耍什麽花樣。

楚世真見他並不理會自己，心中有氣，但是念在馬車內的夫人還處在危險之中，也就只能用力將氣壓了下去。他立刻換了一副面孔，低聲下氣的對東裏木說：“東裏大人應該已經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了，關於您女兒東裏喬的事，我表示很抱歉，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今天代表楚家，鄭重請求您的原諒！”

東裏木剛想惡言回絕，卻被燿光伸手制止，她輕輕用手肘抵了抵東裏木的後背，東裏木側過頭，從她的眼中看出了另一番深意。他知道燿光的為人，對她的所作所為也十分的信任，知道她一定是有更加好的辦法來處理此事，便忍氣吞聲，壓低了語氣，說：“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等到楚大人親自前來道歉，心裏也算是有了些許安慰。楚大人若是不介意，還請先進府來談論此事吧。”

楚世真有些詫異東裏木對自己的態度，他本以為東裏木會立刻出手來向他索命的，卻沒想到他反而對自己這般的客氣。不過轉念一想，也實屬正常，他雖然出手害了東裏喬中咒，可最後她福大命大並沒有死成，縱然東裏木心中有怨氣，可看在東裏喬還活著的份上，應該也不會再多言此事了。

楚世真想到這些，回頭看了看馬車，他隱約從車簾之後看見了被楚昭玉挾持的燕沫，為了她的命，楚世真不得不將這場戲演好，他攥緊拳頭，忍住了心中的恥辱感，方才跟在東裏木的身後進府去了。東裏木讓人備好了茶水，放在大堂的桌子上，跟楚世真相對而坐。燿光走過來為東裏木和楚世真各倒了一杯溫水，面無表情的將茶杯推向了二人身親。

東裏木端起水杯一飲而盡，又讓燿光為自己添了一杯，或許此刻只有不停的喝水才能忍住想要殺楚世真的沖動了。

楚世真端起杯子，卻發現杯底隱約有個異物，他隨手晃動了一些茶杯，異物卻沒有任何反應，應該是茶杯在燒制過程中出了點差錯，所以才會導致杯底用色不均。楚世真並沒有多在意，仰起頭一口喝幹了茶水。茶水的味道極為清淡，細細品嘗卻有一絲香甜，潤喉解渴，十分甘美。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東裏木，說：“謝謝東裏大人願意接受我的道歉，我從府裏帶來了不少奇珍異寶，還請東裏大人賞個臉。”

楚世真朝身後的兩位下人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刻讓人從馬車內搬來了兩個紅木箱子，整齊的擺放在東裏木的面前，又彎腰將箱蓋打開，內部放置的珍寶一覽無餘，散發出的金光照亮了半個大堂。

東裏木只覺得異常可笑，他東裏家是如何的家財萬慣，想必整片薄空大陸的人都聽說過，可是楚世真竟然敢在他面前賣弄是非，真叫人欽佩他的勇氣！

東裏木沒有說話，反而是旁邊的燿光走了過來，也端坐於桌前，她面帶笑意，眼中的嫵媚勝過曾經的任何一刻，她嫣然一笑，說：“楚大人可能會錯了意，我們東裏家讓你進門並沒有說要原諒你做過的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燿光的笑容像是冰雪中綻放出的一朵梅花，艷麗中帶著寒光，讓楚世真的脊背發涼。他提高了警惕，放開了手中的茶杯，怔怔問道：“東裏大小姐這是何意，我不是很理解，還請大小姐能指教一二。”

燿光慢慢離開椅子站起了身體，婀娜的身姿看在楚世真的眼中，卻像是一條帶著劇毒的美女蛇，讓他膽戰心驚。

燿光一言不發，雙掌之間卻慢慢匯聚出兩團黑火，火焰不停的上下跳動著，懸在半空中時而凝聚時而又分散，一會兒化成鳳凰模樣，一會兒又變成了長龍。

楚世真直到此刻才終於慌了神，他慌忙站直了身子，和旁邊的兩個下人一直推到了門檻之後，他想調動體內的巫之氣自保，可試了好幾次卻無法將氣息集中，甚至察覺不到血液中一絲一毫的氣息，他急得大汗淋漓，雙腿有些發軟，身上也冒著冷汗，只覺全身無力，越是想用力氣，氣息流失的就越是快。

“怎麽回事……”楚世真完全慌了神，說起話來都含含糊糊的。

燿光走過來，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問：“楚大人，這茶，可還好喝？”

楚世真聽後，瞪大了雙眼，用力擡起手臂，指著茶杯問：“這個茶……這個茶有問題，你下毒了？”

“不不不，我怎麽會對大人下毒呢，你未免將我想的太陰毒了一些。”燿光將茶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微微瞇起雙眼，目光終於黯淡啦下來，“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對東裏喬用了嗜血咒，那我也幫她還你一個好了。”

“幫她？你、你不是東裏喬？”楚世真的眼珠子幾乎就要從眼眶裏跑出來，紅血絲完全布滿了他的眼白。

燿光冷笑一聲：“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你們楚家欠了東裏家數條命，是時候將這筆賬還清了。”

楚世真頓時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全身的青筋都從皮膚下暴了出來，隱約能夠看清楚汩汩流動的血液。楚世真身體一軟便跌坐在了地上，他扶著門檻，大口大口的喘氣，雙頰漲得通紅。

“老爺，老爺！”兩邊的下人大喊了兩聲，想要跑出大門去通知楚昭玉和燕沫，卻被東裏涵攔在了門口。東裏涵招了招手，立刻從後面沖出了四個壯漢，將跪倒在地的兩個楚家人拖了下去。

“東裏喬，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楚世真幾乎就要窒息了。

燿光卻走過來蹲在了他的身前，笑得貌美如花，說：“楚大人不用害怕，我就是在方才的茶水中放了只蠱蟲，暫時死不了，我留著你還有用呢。”

她揚起雙手，將掌心的黑火禁術灌進了楚世真的腦中。楚世真只覺得頭頂像是鉆進了成千上萬只毒蟲，不斷的啃食著他的肉身，恨不得立刻就自刎，以結束這難以忍耐的痛苦。

“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楚世真嗚咽著罵出了聲。

聽在燿光的耳中卻覺得不痛不癢，她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問道：“我惡毒？楚大人怕是腦袋糊塗了，若不是你們楚家人惡毒在先，我又如何能夠做出現在這件事情，跟你們比起來，我還是太嫩了點。”

燿光挪開掌心，站起來後退了幾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說：“楚昭玉和燕沫就在外面吧，為什麽不讓他們進來呢？”

“你！你不要害我夫人！”楚世真脫口而出。

燿光卻嘖嘖幾聲，搖了搖頭，說：“你心裏只有夫人，絲毫沒有把女兒放在心裏啊。都死到臨頭了，口裏最關切的人卻還是你的夫人，楚昭玉若是在場，恐怕心都要涼了。”

楚世真悶哼一聲，含糊道：“我心裏在乎誰，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才剛說完，便覺全身疼痛無比，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最後眼前一黑便昏死了過去。

燿光讓府裏的下人給楚世真澆了一盆冷水，楚世真只覺面上一涼，頓時又清醒了過來。身上的疼痛感突然就消失了，楚世真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拼命的朝出口的地方跑去。東裏涵想要追趕，卻被燿光制止了，“別追了，讓他走吧。”

“燿光姐姐，我們就這麽放了他？”東裏涵倍感可惜，恨不得沖上去將他拉回來剁成肉醬。

燿光笑道：“放了他，才能給我們報仇啊，等著吧，今晚過後，世上便再無楚家！”

東裏涵被她語氣中的堅定給震住了，他無條件的選擇了信任，任由楚世真跑出了大門。

楚昭玉看見楚世真慌裏慌張的從東裏家跑出來，渾身上下濕透了，一臉窘迫。他幾乎是彎腰爬上了馬車，顫巍巍的對馬夫說：“走！快走！回府！”

燕沫完全不知道發什麽了什麽情況，只是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楚世真這般六神無主的樣子，與平日裏的淡然相去甚遠。

楚昭玉松開手，收回了掌心的光劍，迅速掀開簾子從馬車上跳了出去。兩駕馬車在楚世真的吩咐下，一溜煙的從東裏家的大門口疾馳而去。

燕沫捂著脖子上的傷口，終於能夠大口的喘著粗氣了，她趴在窗口，把頭伸出去看著楚昭玉，眼中淚水回旋，閃爍著不舍。楚昭玉卻立馬轉過身來，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從她得知宣於啟府邸的大火是楚世真命人縱的那一刻起，楚昭玉就再也不對他們存有任何感情了。

燿光從府門口走出來，看著門外站著的楚昭玉，她的掌心沾滿了血跡，燿光說：“你從馬車裏下來是明智的舉動。”

“你決定要絞殺楚家人了？”楚昭玉顯然已經察覺了燿光的舉動。

燿光笑道：“除了你。”

楚昭玉抿唇，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讓我認清了這世間的險惡，也讓我摒棄了會讓我產生弱點的親情。”

“那不是親情，只是互相的利用而已。於你，於他們，都是一種經歷。”燿光似在安慰她，卻又不那麽明顯。

楚昭玉擡起雙手，掌心的鮮血已經凝固，那是燕沫的血，曾經被她喚為母親的人的血，此刻卻化成了一抹艷麗的色彩，用清水洗凈，便再也不會存在。

“你可以走了，陳昱生還在等你呢，別讓他等太久了。”燿光的語氣柔和的像是在跟老友談話似的。

楚昭玉快速上前幾步，一把擁住了燿光，她雙手攤開，生怕血跡會染汙燿光的衣服，燿光只是筆直的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回應，她聽見楚昭玉再次對自己說了句“謝謝”，接著頭也不回的轉過身離去了。她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燿光擡頭看了看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然後轉過身回了府邸，侍衛們一起掩上了大門。

第二天正午，便有消息傳出來了，說是楚世真修行巫術不慎走火入魔，大開殺戒，屠了自家滿門，最後巫之氣用盡暴斃而亡。

消息傳到燿光的耳中時，她正坐在湖邊享受日光，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微微散發著金光，將她的瞳孔照得更加淺了，像是兩粒晶瑩剔透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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