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不管他們怎麽說，我都不在乎。”宣於槡慢慢擡起頭，看著天空中來回穿梭的雲朵，只覺得時間飛逝，過往如煙火般稍縱即逝，懷念的來不及抓住，厭棄的仍存於心中，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秦瀟見他滿臉愁思，便又說：“陛下，要不要先回宮歇息，我看您面色憔悴，許是為國事憂心過度了。”

“憔悴嗎，我倒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節奏。天亮就做事，天黑再就寢，沒有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這樣仿佛能夠淡化許多事情，你說呢？”宣於槡回過頭來看著秦瀟。

秦瀟微微一笑，說：“可能吧，但也不要因為忙於政務而傷及身體。只有您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屬下以及關心您的人，才能放下心來。”

宣於槡點了點頭，說：“我知道的，你就盡管放心好了，回宮吧。”

秦瀟見他想開，連忙點頭應了一句。可宣於槡剛走了幾步，便又停下了腳步，他雙眼盯著地面，眉毛緊皺，似乎是在憂慮著什麽事情。

秦瀟見狀向前走了幾步，問：“怎麽了，陛下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解決？”

宣於槡說：“清月宮就讓燿光住一陣子吧，我們去花冕宮。”

“陛下！”宣於槡自顧自的朝前走，秦瀟卻又追了上去，宣於槡回過頭來，問，“怎麽，還有何事？”

秦瀟鼓足了勇氣，還是問出了口，他說：“您就打算永遠將燿光姑娘囚禁在清月宮嗎？”

“什麽囚禁，這怎麽能說是囚禁呢，我不過是想讓她回心轉意而已。”宣於槡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過沖動，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妥當。

盡管秦瀟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有可能會惹怒宣於槡，但他畢竟是一心一意為了宣於槡和燿光的幸福著想，就算真的惹得宣於槡不高興了，他也還是要冒死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陛下，你可以怪我多嘴，也可以治我的罪，但我必須要在這裏提醒您一句，燿光姑娘她性格剛烈，下定決定要做的事情便不會因為誰而輕易改變。她既然追求的始終是自由，那麽就算您真的將她囚禁在宮中，讓她無法逃出去，她也不會真正的感覺到快樂，只會抑郁成疾，甚至是……”秦瀟不敢再說下去了，但是他的眼神和語氣，已經完全點醒了宣於槡。

其實宣於槡未必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只是他一直在欺騙自己罷了，他以為只要自己裝作什麽都不懂，燿光便會有理由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了。

他眺望遠方，想起曾經和燿光一同經歷的所有，只覺得心中像是哽著什麽東西，連呼吸都變得有些不順暢了。

秦瀟見他不說話，又說：“屬下希望陛下能夠好好考慮，若是您真的為燿光姑娘著想，就應該遵循她自己的意願，而不是霸道的將她禁錮在身邊，這樣你們兩個人都不會得到幸福的，感情也會一天天化成負累，不停的消耗彼此。”

宣於槡表面上若無其事，可心裏卻比誰都明白。他楞了一會兒，轉過頭來對秦瀟笑道：“臭小子，你的經歷不必我多，懂得倒是不少，就知道在我耳邊叨擾，看我下次不揍你一頓。”

秦瀟見他雙眸閃著微光，便知道宣於槡將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也忍不住瞇起了雙眼，笑道：“陛下知道屬下對您的心便好。”

“走吧，今天還是先回花冕宮好了，明天再去清月宮看她。”宣於槡說完，大踏步朝前走，步履如風，毫不停歇。

燿光和九鳳幹坐在清月宮，心中的怒火還未消散。

九鳳看著燿光的眼睛，說：“燿光，宣於槡不會真的打算一直把我們關在這裏吧？”

燿光環顧四周，門窗緊閉，外面被封地嚴嚴實實的，連一直螞蟻都進不來，更不要說清月宮四周還包圍了一圈禦衛軍，別說是燿光跟九鳳了，就算是九鳳都別想從這裏飛出去。

“這個宣於槡，心思還挺縝密的，連房頂都被封死了，看來他是鐵著心要把我們關在這裏了！”燿光剛說完，外面便進來了兩個丫鬟，端著一大托盤的美食，輕輕放在了桌上。

“姑娘慢用，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盡管吩咐我們。”丫鬟說完便退了出去，剛打開的門又被關緊了。

燿光急得直跺腳，卻聽見九鳳懶洋洋的說：“好了，別在這裏幹著急了，先把肚子填飽了，才有力氣跟宣於槡較勁啊！”

九鳳把嘴伸到桌上，叼了幾塊糕點丟進了肚中，還不忘誇了幾句好吃。

“瞧瞧你的德行，明明是被囚禁在這裏，怎麽好像過得還挺舒心的？”燿光用蔑視的眼光將九鳳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也忍不住坐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她本來是不屑於這些飯菜的，可吃了幾口之後，卻發現色香味俱全，比以前吃過的所有菜品都要美味許多。

“皇宮果然就是皇宮啊，這禦廚做出來的食物就是比外面的食物要好吃！”燿光說完，直接將裝菜的碟子都端到了自己面前。

九鳳唏噓了一聲，“是誰剛才還在說我的，我看這會兒某人吃的比誰都香呢！”

“九鳳別多嘴，快過來，再多吃點，是真的很好吃，這普天之下，應該沒有人會跟美食過不去吧？”燿光揮了揮筷子，將碟子裏的食物一掃而空。

本想再跟九鳳說幾句話，卻發現身後沒了人影。燿光放下筷子，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轉而回過頭來尋找九鳳的身影。當燿光回過頭來時，卻見九鳳縮著身體，躲在床便的角落，渾身金光閃爍，瑟瑟發抖。

“九鳳！九鳳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燿光以為它生病了，連忙跑過去蹲在九鳳的面前，急切的詢問道。

九鳳的九只頭全都從羽毛下立了起來，眼睛血紅，比傍晚的夕陽還要艷麗幾分，“燿光，我可能……可能要成形了。”

“啊？什麽意思？”燿光不解，並不明白九鳳口中的成形是什麽。

九鳳解釋道：“神獸修煉到了一定的等階，便會幻化出人性，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變成原形，平日裏……都是以人的面貌而存在。”

這句話聽在燿光的耳中倒是稀奇許多，不管是她還是神女時亦或是重生之後，都沒有見過有什麽神獸曾經幻化成人形出現在她的面前，如今九鳳可能是第一個。

“那現在怎麽辦，我需要為你做些什麽？”燿光生怕九鳳會出什麽意外，迫切的問它。

“你……拿出天穴，在我的頭頂劃上一刀，然後用碗接住血，再將血均勻的灑在我的周圍便可，記住，一定要在頭頂正中央的位置劃一刀。”九鳳說完，九只頭忽而都縮進了羽翅之下，只留下其中的一個頭頂還在外面，身體周邊的光芒更加的耀眼了。

燿光聽後，慌忙從巫戒中無處天穴劍，然後顫抖著雙手在九鳳的頭頂劃出了一個小口，快速用碗接住了粘稠的血液，然後按照九鳳所說的話，將血液均勻灑在了它的周邊。當兩個方向的血液對接之時，九鳳周圍的光芒已經耀眼的讓燿光睜不開眼睛，她放下了手裏的碗，慢慢朝後退去。

九鳳的身體在慢慢的縮小，光芒隨著它身體的大小變化而逐漸減弱，最後慢慢的暗淡了。

燿光再次睜開眼睛時，卻見剛才灑出來的血圈之中，蜷縮著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少年。

“啊！你是……不要告訴我你是九鳳！”燿光連忙捂住眼睛，轉過身去。

九鳳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說：“我若不是九鳳，還能是誰？”

“你、你怎麽是男子，我一直以為你是母……不，你是女子啊！”燿光一著急連說起話來都是支支吾吾的。

“我跟你們人類不一樣，沒有固定的性別，是根據主人的意識幻化而成，你希望我是男子，我便是男子，你希望我是女子，那我就是女子。”九鳳一字一句的對著燿光的背影說道。

燿光卻說：“你胡扯，我可沒說希望你是男子，是你自己故意化成了男子。”

“就算我想故意，也做不到。我說了，我的性別是根據你的意願決定的，要麽就是你的潛意識在作祟，連你自己也沒有發現罷了。”

九鳳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卻被燿光制止了，“你別過來啊，男女有別，你先把衣服穿上了再說！”

燿光現在只覺心中十分不安，九鳳跟隨她的時間也不短了，燿光從來都是跟他無話不說的，完全將他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可是現在九鳳忽然變成了一個男子，還要跟她朝夕相處，燿光覺得渾身不自在。

九鳳不是人類，並不會體會得到燿光此時的感受，也不知道什麽叫羞恥，便說：“我沒有衣服，要不你讓人進來給我送一件？”

“你等著，站在這裏別動！”燿光倏地一下就站直了身體，徑直走到大門口，用手重重的拍了幾下門，說，“外面有人嗎，我要見宣於槡，去把宣於槡給我叫過來！”

“你願意見他了？”九鳳問。

燿光不敢朝他看，只說：“我也是沒有辦法，既然我做什麽事情都會被外面的人稟報給宣於槡，不如有什麽事情直接找他來的方便。正好，我也想跟他說一說去神霄天島的事情，我不信他會將我一直關在這裏。”

“這樣就對了，兩個人有了矛盾，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放下心魔，靜下心來討論解決的辦法。

九鳳的聲音溫潤綿長，不時縈繞在燿光的耳中。

外面很快便來了人，他們將門打開了一個小縫，對燿光說：“姑娘請稍等，我們這就派人去叫陛下過來。”

“你們動作最好快一點，我又很要緊的事情要找他！”燿光催促道。

禦衛軍們聽後，連忙點頭應了一句，然後迅速離開清月宮，趕往了花冕宮。

宣於槡才剛回到花冕宮沒多久，喝幹了兩杯茶，本想在院中轉轉透透氣，卻看見外面急匆匆的跑來了兩個禦衛軍，他們將燿光那邊的情況都匯報給了他，宣於槡聽後趕緊帶著秦瀟一路疾走，趕往清月宮。

宣於槡親自將門打開，一下便看見了燿光，她已經守在門口多時了。燿光看見宣於槡之後，伸手將他拉了進去，上來就說：“宣於槡，你去讓宮女們準備一套男子的服飾過來。”

“你要這個幹什麽？”宣於槡不知道燿光又想做什麽，心生疑惑，可當他轉過頭的時候，卻發現燿光背後赫然站立著一個光溜溜的男子。

他身材矯健，皮膚黝黑，相貌硬朗俊逸，一頭長發嬌艷如火，面上帶著不谙世事的稚氣，看上去年齡尚小。宣於槡盯著他，看見他的頭發便想到了紫昭一的臉，不由心生怒氣。

宣於槡快速拔出了劍，指著九鳳問：“你是誰，是怎麽闖進清月宮的！”

燿光上前一步奪下了他手中的劍，說：“宣於槡，你幹什麽呀，他是九鳳，怎麽，你想殺他嗎？”

“什麽，九鳳？你說他是九鳳？”宣於槡盯著他的臉，將信將疑。

燿光把劍插回了劍鞘，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說：“沒錯，他就是九鳳，他幻化出人形了。”

九鳳沖著宣於槡輕笑一聲，明亮的雙眸中多了一絲玩味：“陛下，這才剛剛見過，這麽快就不認識我啦？”

“剛才你還是一只長著翅膀的鳥，現在你卻是有手有腳的少年了，我如何能夠認得出你？”宣於槡把劍收回，眼睛卻始終盯著九鳳的臉。

九鳳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可以賞我一件衣服穿了嗎？”

宣於槡倒是聽說過伸手會幻化出人形，不過這也是極少數的，有些神獸不願意以人形出現，便永遠都是本來的樣子，有些神獸經過天時地利人和之後，會選擇性的化出人形，如有必要，還是可以隨時恢覆本身的。

宣於槡將門拉開縫隙，對外面的秦瀟說：“秦瀟，讓宮女送一套男子的服飾過來，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要尺寸適中的。”

“好，我這就讓人去取，陛下稍等。”秦瀟命兩邊的宮女下去準備了，沒過一會兒便拿了過來。

秦瀟把門拉開一半，將衣服遞了進去。九鳳拿著衣服，不知道該怎麽穿，本想叫燿光過去幫忙，卻被宣於槡制止。

他把衣服從九鳳的手中接過來，說：“我來幫你。”

九鳳看出了他眼中的怒火，有些想笑，趁著宣於槡為他穿衣服的時候，忍不住說出了口：“你在擔心什麽，燿光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神獸，我不過以人形出現，但這並不能改變我是獸類這個事實，我跟她什麽都不會發生。”

“你解釋這麽多幹嘛，我有說什麽嗎？”宣於槡語氣極為不耐煩。

九鳳笑道：“你是沒有說什麽，但是你的言行舉止已經暴露了你想要說的一切。”

宣於槡為他系好腰帶，故意用力拉緊，勒得九鳳幾乎燿喘不過氣來。

“既然你都知道，我勸你跟她保持點距離，畢竟男女……有別。”宣於槡加重了語氣，在警告他。

九鳳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了這麽多，宣於槡還是對他不放心啊，那他是真的沒轍了。

“你們兩個在嘟囔著什麽呢，神神秘秘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不能大聲點說啊？”燿光總感覺宣於槡跟九鳳都快抱在一起了，覺得怪異便走過去看了兩眼。

九鳳穿好了衣服，顯得神清氣爽，精神抖擻的樣子，他故意站到燿光的面前，轉了一圈問她：“燿光，我這麽穿好看嗎，像不像人？”

燿光將他送頭到腳觀察了一遍，連連點頭，說：“好看啊，好看極了，華麗的衣物再加上你這張童叟無欺的俊臉，當真是人群中的一抹陽光，引人註目的很呢！”

“燿光，你倒是挺會說話的，怎麽我平時都沒有看出來呢。”九鳳擡頭挺胸，將背部挺直，刻意上前兩步，湊到了燿光的身前。

宣於槡走過去，不動聲色的將九鳳拉開，轉而自己跟燿光並肩而立，問道：“燿光，你找我除了這件事情，還有別的事嗎？”

燿光對宣於槡的態度似乎有了一些好轉，有關於宣於槡身世的事，燿光總是無法狠下心來，便點了點頭，說：“我找你，其實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有關於神霄天島的。”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之前說要跟我再去一次神霄天島，弄清楚當年的所有真相，向赫連崢打聽關於你母親的事情。可是你現在是滿桉國的皇帝了，可能挪不開身，我就是先問問你，你還想去嗎？”燿光問。

“當然想，弄清楚我母親和妖族之事，是我多年的願望，我做夢都想弄明白這一切。”宣於槡很開心燿光將他的事情記得這麽清楚，這意味著燿光並不是真的厭惡他。

燿光聽後，便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去神霄天島？”

宣於槡盯著燿光的眼睛，在她烏黑的瞳孔之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開口緩緩說道：“燿光，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現在就要回答我。”

宣於槡的聲音突然變得沈重起來，燿光有些緊張，可還是深吸一口氣問他：“什麽事，你直說吧。”

“你愛我嗎？”宣於槡說完後，靜靜的看著燿光的臉，她光滑的面上籠罩了一層白霧，像是從夢中走來的百花仙子，明亮的讓宣於槡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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