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送什麽。”宣於槡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想給南樰送什麽禮物，滿腦子都是神霄天島還有他的母妃。

燿光明顯察覺到了他的眼神變化，心中生疑，卻還是忍住了沒有問出口。

宣於槡從床上下來，在燿光的攙扶下坐到了桌子邊，門外有丫鬟進來把藥碗端到桌上，輕聲說了一句：“太子殿下，請用藥。”

宣於槡點點頭讓她退下，伸手拿過藥碗和勺子，小口喝了一勺，皺起眉頭，說：“這個藥，好苦。”

“良藥苦口，要不要我去膳堂讓人做點甜糕送來？”燿光湊近聞了聞，鼻尖竄進一陣濃烈的苦味。

“算了吧，讓膳堂的廚娘們休息會兒，我喝完用茶漱漱口就行了。”宣於槡屏住呼吸，憋著氣將藥全都灌入了肚中，隨即迅速端過溫茶一飲而盡。

由於喝的太急，宣於槡不小心被嗆到了，彎下腰劇烈咳嗽了幾聲，燿光見狀連忙起身撫了撫他的後背。

“喝水都能嗆到，你有心事。”燿光語氣中帶著肯定。

宣於槡楞了一下，欲言又止，卻又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躺回了床上。

燿光坐在床沿邊，摩挲著宣於槡的手掌心，說：“我不會逼問你，等你什麽時候想跟我說了，自然會說的。”

宣於槡看著燿光忽閃忽閃的眼睛，說：“我現在心裏很亂，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種情緒，很覆雜，也很迷茫，有很多未知的問題等待我去一一解答，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也不知道該從哪一點開始做。”

“燿光，你會不會討厭這樣的我？”宣於槡的眼底像是萬丈深淵，永無止境。

燿光輕聲笑道：“傻子，我怎麽會討厭你呢，說實話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曾經跟你一樣，不知道哪裏是終點，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也看清了很多事，覺得只要我們用心去生活，一步步腳踏實地的往前走，就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宣於槡知道燿光在盡力安慰自己，可心裏的那塊陰影根本難以被抹去。

他輕輕閉上眼，將手從燿光的手心中拉出來，說：“燿光，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燿光看著他硬朗的側面輪廓，慢慢站起來踱步走出了東廂房。

秦瀟守在門口，看著她輕聲關上了門，問：“殿下睡了？”

燿光應了一聲：“他休息了，今天你們就好好守著他吧，有什麽需要的就按照他的吩咐來。”

“聽姑娘的口氣，像是要出門？”秦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

燿光回道：“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些才會回來，殿下問起來，就說我去安駿城了。”

“可是……”秦瀟還想說什麽，燿光卻自顧自的走出了院子，沒有再回頭看他。

燿光離開了太子府，並沒有出發去安駿城，而是從巫戒中召出了九鳳。

九鳳與她心意相通，顯然已經明白了她接下來要做什麽，於是什麽也沒問，張開巨翅便從天邊呼嘯而過，飛到了更高更遠的天空。

“大雪沒有停，冰凍也未化，你現在去了估計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九鳳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了呼啦啦的大風聲中。

燿光面無表情，“我知道，若是我用心了，便能感應到巫核的方位。”

“可是你上一次去翡翠宮殿，並沒有察覺出任何異常，不是嗎？”九鳳提醒她。

“那次有事在身，我沒有留心。”燿光依舊在強詞奪理。

九鳳仰起頭，忽而沖上了雲霄，不再過問她的事。

九鳳的巫之氣在逐日增強，飛行的速度也越發的迅速，他們很快便飛到了白月河的上空。大雪下個不停，白月河上白茫茫一片，晶瑩的冰塊上覆蓋著厚厚的雪層。

燿光從體內升起一層巫之氣，將氣息籠罩在自己的周邊，隔開了外界的寒意。九鳳擔心她會冷，又悄悄地加大了翅膀上的火焰。

“飛低點，九鳳。”燿光貼在九鳳的後背上，目不轉睛的盯著白月河面，“我好像有一種預感，白月河裏的冰塊，其實是有辦法讓它們迅速融化的。”

“怎麽可能，現在溫度這麽低，雪還在不停下，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解凍的。”九鳳覺得難以置信，對燿光的話表示懷疑。

燿光沒有理會九鳳，忽而從九鳳的背上跳了下來，穩穩落在了雪面上，大雪很厚，燿光幾乎寸步難移。她只好將巫之氣灌註於腳底，身體慢悠悠的從地上浮起來，她懸在空中，不停的向前滑行。

白月河的冰塊很厚很堅固，就算向其中灌註巫之氣，也無法讓其裂開一小道裂紋。

“我說了吧，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只能等冰化了，我們才能進入河底。”九鳳也將身體懸在把空中，慢悠悠的跟在燿光的身後。

燿光一路往前滑行，卻覺得河底下湧動了一股怪異的氣流，氣息莽撞古老，卻和燿光在上古時期的巫之氣不同。

“冰下面有人。”燿光忽然停住腳步，停滯不前。

“什麽？”九鳳剛問完，也感覺到冰層之下湧動著激烈的氣流，正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襲來。

“小心！”燿光的腳下忽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縫隙，像是一條條大蛇朝他們攻擊而來。

燿光屈膝一跳，便落到了九鳳的後背上，九鳳反應極快，迅速朝上空飛去。

燿光低下頭，卻看見白月河的縫隙中蹦出了一個人影，她身著一襲白袍，張開雙臂竄到了九鳳的面前。

她皮膚慘白，眼若湛藍寶石，烈焰紅唇，嘴角揚起詭譎的笑容，後背洋洋灑灑的白頭發像是漫天的瀑布，幾乎要將她整個身體包裹其中。

燿光瞇起雙眸，一臉警覺的盯著她看，天穴劍已經從巫戒中竄了出來，被她緊緊的攥在了右手心。

“沒想到上古神女死了一千年，竟然還能借屍還魂！”那白發女子輕啟朱唇，聲音如同萬丈魔音貫穿了燿光的耳廓。

燿光眼神微微變冷，“你認識我？”

能夠一眼就識破燿光魂魄的人，目前只有海堯一個，可惜現在他也不在了。

白發女子陰森一笑，容貌雖然格外的嬌艷，語氣卻並不那麽友好，“大名鼎鼎的神女燿光，在上古時期隨便抓一個人出來問，誰會不知道呢？”

“你……是鮫人？”燿光看見白發女子的衣服下忽而伸出了一根巨大的魚尾，尾巴看上去格外的細膩，光溜溜的卻找不到一塊鱗片，尾部顏色呈現出深藍，看著有些發黑，“不，你不是普通鮫人，你是……夜河妖？”

“哼，算你有眼光。”夜河妖笑起來的樣子像是來自地獄的白無常，陰森可怖，絕色的容顏下卻藏著陰險狡詐的靈魂。

“果然是你！白月河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鮫人族之所以會消亡，全是你的陰謀？”燿光得知這一切全是夜河妖在搗亂，只覺心中憤怒不已。

夜河妖在空中慢悠悠的旋轉了一圈，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白發，眼神越發的魅惑，“鮫人族滅亡跟我有何關系，要怪就怪他們的公主啊，我什麽也沒做，不過是兌現了妘焰公主與我的交易而已，她如願得到了雙腿，而我，也如願以償了，得到整片白月河，這是多好的一筆買賣啊，兩全其美，不是嗎？”

夜河妖說起話來根本就不考慮自己的良心，全憑一時之快。

燿光冷哼道：“公主年齡小，不懂得其中的利害關系，被蒙蔽了雙眼。可是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如此歹毒，就真的要了整片白月河，就算你想在這片河域稱王，也沒必要奪取鮫人的性命吧，你知道白月河結了冰，有多少鮫人死在這裏嗎，他們也是你的同類，你怎能這般狠心！”

“同類？你剛才說什麽，說我和鮫人是同類？”夜河妖說罷忽然哈哈大笑，皺在一起的五官看上去格外的恐怖，“那我就告訴你，神女尊上，我夜河妖，跟鮫人族根本就不是同類！過去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更不會是！”

燿光盯著她有些發狂的雙眼，問：“不是同類是什麽，你不也在這白月河中生活了這麽多年！”

夜河妖張開雙臂，尖銳的笑聲響徹了白月河的上空，待她收回視線之時，周邊忽而發出一圈黑色的光芒，像是有毒的瘴氣不停的從她的身體中蔓延出來。

“事到如今，我也該跟你說說我是誰了。”夜河妖的白發忽然在半空中炸開了一圈，被風吹起的發絲像是無數條白色小蛇在空氣中來回蕩漾。

“我跟你一樣，是巫族中人，並不是鮫人。你可能會覺得好奇，我明明就有象征鮫人族的尾巴，卻為何要說自己是巫族人呢。”夜河妖頓了頓，重新收回了視線，盯著燿光轉了一圈，“一千年前，你以神女身份進入了巫族的皇族，來到了煥峪身邊，輔佐他管理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巫師們敬重你，愛戴你。可是你知道嗎，原本應該成為神女的人，是我！是我夜河妖！”

夜河妖歇斯底裏的沖燿光大吼著，她原本湛藍清澈的眼睛，逐漸變成了藍黑色，瞳孔中懸著兩團厚重的氣流，像是火山熔巖即將從眼眶中噴發出來。

燿光被她的這番話說的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你以為神女的身份是眾人選出來了嗎，你知不知道，我從出生時起，便已經是上天選中的神女了，這不是巫族人的決定，而是上天的意思！”

“什麽上天的意思，不過是在騙你罷了，你還真是天真啊，竟然真的以為自己出生便背負著神女之命了，真是單純的可笑！”夜河妖嗤之以鼻，又說，“最有資格成為神女的人，一直都是我，只是因為你的血液更接近於極陰，所以才有幸成為了輔佐煥峪的人，巫師們為了讓你相信自己生來便有神女之象，在你出生後沒多久，他們便密謀好了這一切，逼迫你的家人以及所有知情的人，對你隱瞞真相，這樣你才能一心一意的為巫族做事，才能用你極陰的血液餵飽那位尊貴的煥峪王，才能維持巫族的秩序，穩住民心！”

“哦，我忘了，你可能還不知道，煥峪也曾是他們的同夥，只不過後來也被無情的拋棄了。”夜河妖說完，再次哈哈大笑了幾聲。

“什麽極陰之血，什麽隱瞞真相，什麽煥峪是同夥，你到底在說什麽！”燿光越來越聽不懂夜河妖在說些什麽了。

夜河妖看著她一臉迷茫的樣子，只覺得她可憐，“燿光啊燿光，我還真沒想到，你竟然一直到死都被蒙在鼓裏，怎麽辦，我現在突然發現你比我更可憐！”

燿光只是不停的搖著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希望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我可沒有胡言亂語，說到底我跟你一樣也是受害人，被剝奪神女身份之後，我便被巫族人拋棄了，他們用了黑巫術將我變成了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將我扔進了白月河，對我下了詛咒，說只有我完全占領白月河的那一天，才能離開這裏，否則會七竅流血，全身潰爛而死。我曾經對這個詛咒嗤之以鼻，試圖逃出白月河，可我從水中離開還不到半柱香時間，尾部便開始生膿瘡，疼痛難忍，於是我只好又回到了這裏，傷口很快就自行愈合了。”夜河妖的聲音越來越小，語氣也越來越悲愴。

她淒美的臉龐忽然滾落了兩行淚水，她不是真正的鮫人，所以眼淚並不會變成珍珠，這樣看來，也能理解為何她的尾部沒有鱗片了，因為她是巫族人，只不過被施展了黑巫術，才會以這種樣貌示人。夜河妖伸手擦幹面上的眼淚，忽而擡起頭問燿光：“怎麽樣，我又將自己的傷口撕裂開來，展示在了你面前，你現在滿意了嗎？”

燿光只覺得耳邊嗡嗡嗡的響起一片雜音，只看見夜河妖的嘴唇上下蠕動著，完全聽不見她在說什麽。“燿光，你還好嗎？”九鳳察覺了她的異常。

燿光沒有說話，癱坐在九鳳的後背上，眼神呆滯。

九鳳很擔心她，便揚起了背上的另一個腦袋，與燿光面對面，“你怎麽樣？”

“九鳳，我們回去吧，不用找了，就當他什麽都沒有留下。”燿光催促著它，似乎立刻就想從白月河面上消失。

九鳳聽後，乖乖的點點頭，上下煽動著雙翅就要離開，誰知夜河妖竟化成了一道光影迅速攔截在了燿光和九鳳的身前。

夜河妖說：“燿光，你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關我什麽事？”燿光覺得她的言行舉止實在難以理解。

“就因為你的身體裏湧動著極陰之血，才會奪我神女之位，讓我遭受這般下場，要怪就怪你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夜河妖蠻狠不講理。

“你想怎麽樣？”燿光冷冷問了一句。

“補償我，解除我身上的黑巫術，讓我過上正常巫族人的生活！”夜河妖來回甩動著自己的魚尾，湛藍色的雙眸中升騰出一股怒氣。

燿光嗤笑一聲，回道：“你的黑巫術是上古巫師們合力所為，別說是現在還未完全恢覆巫之氣的我了，即便我尚是上古神女，也未必就有能力幫你解術。”

夜河妖咬著嘴唇，指甲深深的嵌進了掌心中，“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務必要將我的黑巫術解開，如今我的詛咒已除，只要能夠將身形恢覆如初，我便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對於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這件事情，請恕我無能為力！”燿光示意了一下九鳳，九鳳意會後張開翅膀就要飛走。

可夜河妖偏偏擋在他們的面前不放行，她惡狠狠的回道：“好啊，你若是不幫我解開黑巫術，今天就別想離開這白月河！”

以夜河妖現在的實力，擊敗燿光根本不是件難事。她不僅擁有上古之魂，連身體都延續了近乎千年，她身中黑巫術，本就是巫師們對她實施的一種警示手段，所以她並不會衰老和死亡，只能永生永世的依照現在的樣子永遠的活下去，常年久居白月河，她的巫之氣已經不純了，但因為日積月累，仍舊渾厚有力。

“夜河妖，我不想跟你動手，今天我來這裏也不是為了找你打架的。”燿光見她囂張的樣子，也是一肚子的氣。

夜河妖回道：“我當然知道，我也不想跟你打，可這是你逼我的，誰讓你不幫我解術！”

“我剛才已經說了，不是我不給你解，而是我根本解不了。你也看見了，我是借屍還魂，這具身子太過破敗，根本支撐不了我原本的巫之氣，別說給你解術了，我現在甚至都不能將你打敗，你若真的對我動手，不小心將我打死了，就更沒有人能夠讓你恢覆如初了。”燿光不想說話，卻被夜河妖逼到了極致。

夜河妖並不蠢，自然知道燿光所屬的話全部屬實，便只好暫時收了手，說：“別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想要解開黑巫術，就必須要用到你的極陰之血，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必須要幫我找到解術的方法，否則我會在你重生的這一世，陰魂不散的跟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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