燿光將解藥一飲而盡，口中仍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她強忍心中不適，說：“感謝宮主伸出援手。”

砂泱將字據仔細折疊好，放入自己的巫戒內，回：“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九鳳忽閃著翅膀繞過砂泱，停在燿光的面前。

燿光撫了撫九鳳的羽毛，忽然跨坐到它的背部，九鳳意會之後，展開巨翅在太子府上空盤旋了幾圈，轉而飛向了廣闊的藍天。

“燿光！”宣於槡從屋內追出來，卻被砂泱拉住了手臂，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殿下千萬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以及寫下的字。”

宣於槡聽後，眼神亦不再追逐燿光遠去的背影。

燿光閉著雙眼，感受刺骨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衣著單薄，卻感覺不到一絲冷意，也許是心中更冷，便自動忽略其他的感知了。

“燿光，我們去哪兒？”九鳳洪亮的聲音在大雪中略顯空靈。

燿光腦中閃現而過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她眼神空洞，端坐於九鳳的背部，搖搖頭，說：“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九鳳，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悲哀？這倒不至於，對我而言，這反而是空前絕後的自由，旁人想要都不一定能夠得到呢，你要學會去享受它。”九鳳存活於世也有一千多年了，能夠耐得住寂寞，便配得上自己所能得到的美好。

燿光聽的稀裏糊塗，喃喃道：“是嗎，我的魂魄也曾在這世間游蕩了這麽久，卻只能感覺到深深的孤寂，從未有過任何自豪雀躍的感覺，這又是為何？”

“悲傷或是喜悅，實際上並沒有具體的定義，只在於如何看待自己的處境。你希望自己能夠快樂，便會下意識的去努力達成夙願，你若對快樂從來不抱幻想，便只能停留在原地，自怨自艾了。”九鳳將自己的心得全都告訴給燿光，只希望她能夠想開，徹底釋放自己。

其實九鳳何嘗不知，她此時的抑郁從何而來，不過就是因為砂泱的突然出現，完全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她原本已經對宣於槡漸漸敞開的心扉，因為此事再次上了鎖。

燿光苦笑一聲，說：“是嗎，原來是我太過消極。”

她說完長嘆一口氣，“我何嘗不願每天微笑待人呢，可是你看看我的命運輪回，想想就覺得慘烈。前一世，我是上古神女，從出生起便背負著保護族人的責任，明知不可與王相愛，偏偏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他正當年少卻染上惡疾，我為了救他不惜違規修煉黑巫術，最後走火入魔誤傷族人，結果呢，還不是淪落到被打散魂魄封印在山毒谷底。”

“你再看看這一世，好不容易借屍還魂，這具身體雖是東裏家大小姐的，看似尊貴無比，卻偏偏被奸人所害，中了嗜血咒，若不是被我的魂魄附身，東裏喬在別人眼中已經死了。”燿光越說越覺得憤怒不已，“我忽然想到，東裏喬的大仇我還沒有幫她報，對她下毒手的那個人，我至今還沒有找出來！”

燿光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九鳳根本就沒有機會開口，便又聽見她說：“覆活也有一段日子了，卻覺得自己什麽事情都沒有做成，東裏喬的仇沒報，傅傾城的仇也沒報，琥珀石魂也沒了，煥峪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現在呢，連宣於槡也成為別人的了。”

燿光說完便趴在九鳳的背上，將臉深深陷在它溫暖的羽毛裏。

九鳳猶豫了一下，回應她：“你也不要想太多，這一世還長，還有很多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件一件來，壓力過大的話，做什麽都做不好。”

“我們去哪裏？”燿光問。

“這個……你來決定？”九鳳最怕做決定了，它已經習慣聽從燿光的命令了。

燿光“唔”了一聲，說：“不如就去你的老家黑靈山算了，去那邊暫住幾日，就當是放松心情了。”

九鳳楞了一下，問：“你確定？黑靈山可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況且現在還下了這麽大的雪。”

“偌大的黑靈山，難不成連個住人的山洞都沒有？”燿光疑惑道，“快，聽我的，趕緊走吧。”

燿光一路催促，九鳳也不敢怠慢，燿光現在若是再有半點不順心，體內的氣息估計又要紊亂，到時候可就不止是吐血這麽簡單了。

九鳳揚起翅膀，上下起伏，冒著大雪朝黑靈山的方向飛去。

從高空往下看，白雪皚皚，霧氣茫茫，這等絕美風景若是被非修煉者的普通人看見，定會覺得自己身處仙境了。當然，這些場景都是燿光在腦中想象所得。

半個時辰後，九鳳才終於在來回繚繞的霧氣中看見了黑靈山的影子，怕是黑靈山要改名叫白靈山了。

燿光問：“黑靈山是不是變白了？”

九鳳揚起頭，嘶吼一聲，說：“何止是變白，就連一根樹枝都看不見了！”

“雪下的這麽大？”燿光腦中的黑靈山，已是一片銀裝素裹。

九鳳低頭瞥了一眼，卻驚訝的發現，白月河結冰了！

燿光感覺到九鳳的身體驟然一顫，便猜到有事發生，連忙問：“九鳳，怎麽回事，你看見什麽了？”

九鳳的聲音帶著詫異：“白月河……竟然結冰了！”

“什麽？結冰了？那住在這裏的鮫人族呢，豈不是要被冰層封死在水下？”燿光幾乎不敢相信九鳳的描述。

今年的氣候確實變幻無常，許多從不下雪的地段也都被厚重的雪層覆蓋，從上古時期起，白月河從不曾結過冰，可現在它竟然結結實實的被凍成了晶瑩剔透的冰塊！

九鳳環顧四周，並未在河中發現鮫人族的身影，連連搖頭：“他們似乎已經不在這裏了。”

“難道是對此事早有預料，提前遷徙了？”燿光問，“九鳳，我們下去看個究竟。”

九鳳收到命令後，極速俯沖之下，穩穩落在厚重的冰晶上。

燿光從九鳳的背上跳下來，落到冰面的時候，險些滑到，好在九鳳及時用身體護住她，才逃過一劫。

燿光小心蹲下來，彎曲手指用指關節敲了敲冰面，只聽見幾聲脆響，便再無其他動靜。

她睜大眼睛，原本漆黑的視野中，似乎能夠看見幾許模糊的影子，她用手揉了揉雙眼，還是無法清楚的看見東西。

“這冰層這般結實，估計還挺深的，恐怕翡翠宮也難逃此劫。”燿光心生憂慮，想到了海堯和妘焰，“但願他們已經到了安全的地帶。”

“走吧，我們去黑靈山。”九鳳將身子匍匐到燿光面前，示意她上去。

燿光回頭看了看遼闊的白月河，眼中依舊只能閃爍一些模糊的影子，她心情沈重，跳上九鳳的背，朝黑靈山疾馳而去。

向來喧囂熱鬧的黑靈山，因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變得寂靜無聲。

九鳳載著燿光回到了曾經屬於自己的地盤，這裏恰好有一個可以棲身的山洞，洞口立著兩塊大石頭，擋住了侵襲的寒風，為山洞增添了幾分暖意。

九鳳說：“你先在洞內小憩，我去外面找些木柴。”

燿光任由九鳳去了，隨即摩挲著進入洞中，一路扶著墻壁，坐在一塊巖石上。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用巫之氣罩體，臨走前也沒穿什麽厚衣服，現在突然間靜下來，倒是覺得寒氣入骨。

她摩擦雙手，不停對著手掌哈熱氣，以此提高雙手的溫度。

她靠著墻壁，閉目養神，卻聽見洞外傳來若有若無的打鬥聲，她不確定是不是有人在對戰，那聲音若隱若現，讓她無法肯定。

過了沒多久，九鳳叼著大量幹木柴放進洞中，隨即張嘴對著木柴便噴出了火焰，幹木柴一碰到明火，刷的一下便被點燃，巨大的火焰一怒沖高。

寒冷的山洞內總算有了些許暖意，燿光可以不用蜷縮著身體躲在角落了，大大方方的站起來，繞著火焰走了兩圈。

沈默許久，她突然問九鳳：“你有聽見聲音嗎，好像有人在打鬥。”

“打鬥？”九鳳側耳傾聽，過了許久並未聽見周圍有什麽動靜，便問，“我怎麽沒聽見，是不是你聽錯了？”

燿光搖搖頭，說：“不可能，我絕對不會聽錯的，外面確實有打鬥聲，而且人數眾多，似乎還有獸類的嘶吼聲。”

“這裏可是黑靈山，有猛獸的咆哮聲，實屬正常。”九鳳回道。

失去雙眼的燿光，聽力突然變得敏銳，外面但凡有一點動靜，她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先讓我的身體回一下溫度，等寒意退卻，我們再從山洞出去，你就會發現，我說的肯定沒錯了。”燿光在原地上下跳動，快速將冰冷的皮膚回溫，最後完全感覺不到冷意了。

燿光繞過還在發光發熱的柴火，慢慢扶著墻壁走出山洞，對九鳳說：“來，我們去看看，躲在暗處別被他們發現了。”

直到走出山洞很遠，在燿光的帶領下，九鳳終於也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聲音。聲音從他們的東南方傳過來，有人的哀嚎聲，猛獸的低吼聲，也有石頭碎裂後迸濺到雪地裏的聲音。各種聲音交錯在一起，忽遠忽近，讓人捉摸不透，難以分清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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