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沒事吧！”東裏涵一把抱住了東裏郡的脖子，趴在她的身上嗚嗚咽咽著哭起來。

東裏郡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傻瓜，我當然沒事，倒是你，突然擋在我前面，嚇了我一跳，以後不許做這種傻事了！”

東裏喬站在一邊，看著緊緊相擁的東裏郡和東裏涵，只覺得心中閃過一陣刺痛感。

東裏涵突然轉過頭瞪著東裏喬，大聲說：“大壞蛋！你休想傷害我的二姐，若是做出不利於東裏家的壞事，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東裏喬從東裏涵的眼睛裏看出了深深的厭惡，以及他誓死也要擁護東裏家的決心。她突然覺得東裏涵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四處瘋玩的小男孩。

東裏喬踉蹌著後退幾步，覺得自己身處東裏府已是多餘。是啊，可不是嘛，她被流放至黑靈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和東裏家毫無關系了，她的母親已死，父親也離開了東裏府，府中剩下的人，也和她沒有太大的關系了。

東裏涵能夠舍身保護東裏郡，便已經說明了他的心之所向，原本還因為剛才東裏涵為自己落淚有過一剎那的心軟，可現在看來，他被東裏郡照顧的很好，離開自己也能平平安安的過下去，她已經沒有存在於此的必要了。

東裏喬苦笑一聲，心想：就這樣吧，結束這裏的一切，把那些美好的或是難過的回憶統統都忘掉，去接受另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吧。

東裏喬快速朝後退去，最後飛身一躍跳下屋頂，離開了東裏府，隱沒於茂密叢林之中。

只剩下東裏郡和東裏涵，還在方才的恐慌中沒有走出來。

面具下東裏喬的臉，變得有些扭曲，她心中堵塞，卻又不知為何而憂，只覺眼角潮濕，鼻翼酸澀。

東裏喬將九鳳召出，九鳳在她周身盤旋了兩圈才停在地面。它扭過頭去看東裏喬，她雙眼通紅，白玉面具將她的臉頰映襯的格外蒼白。

她輕輕張開唇，說：“帶我去見見母親吧。”

九鳳看著東裏喬，很想問她現在究竟想以誰的身份存活，她雖有燿光之魂，可說起話來跟東裏喬本人並無不同。

“就當是為東裏喬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吧。”燿光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相信自己是在做正確的選擇。

九鳳沈默著點了點頭：“好吧，隨便你怎麽做，無論是以東裏喬還是燿光的身份存在，我都是你的契約獸，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它說罷便匍匐在地上，方便東裏喬爬上來。東裏喬順著它的翅膀跳上後背，抓住九鳳頭部兩側的羽翼。九鳳見她坐穩後，慢慢站起來，撲騰了兩下翅膀，仰起頭騰空而起。

東裏家的家族墓地位於滿桉國的最西方，這是人們向來信奉的理念，就是人死後會前往西方極樂凈土，過逍遙自在的生活，所以才將墓地朝西面建，認為這樣成功飛升的可能性就會更大。

不過對於燿光而言，她並不信這套，她死後魂魄經歷了千年的封印，被埋沒在終日不見光的地底下，照樣能夠借助人的身體來覆生，也並沒有遵守西方飛升的這套準則。

東裏家的墓地占地面積極廣，一大片綿延的山脈，幾乎被墳地壟斷，四周青山綠水，地理位置極佳，連風水巫師見後都連連誇讚。

九鳳在東裏喬的示意下找到了傅傾城的墓碑，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墓前。

燿光原本以為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人世間有太過的錯過和過錯，生離死別是遲早要面對的結局，她接受與不接受，這樣的日子還是會循序漸進。

可當她看見立在泥土地裏的那塊厚重灰白甚至有些骯臟的墓碑時，還是忍不住濕了雙眸。她想起煥峪離開自己的那一天了，他健壯有力的四肢突然癱軟在地，俊美的臉頰失去了原本的活力，本應該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回歸了空洞。他躺在自己的懷裏，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燿光看著他，他的雙眼緩緩閉上，失去了呼吸，肌膚變得冰冷僵硬。

她將面具摘下來，擡手輕拭淚水，慢慢踱步到墳前，伸手摸了摸冷冰冰的碑石，說：“夫人，我替真正的東裏喬來看您了。這一世你們母女二人命太苦，被府中小人所害，實在令人痛心。”

燿光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又說：“不過您放心，我既然借著您女兒的身體重獲新生，便不會坐視不理。我一定會親手嚴懲謀害你們二人的兇手！”

“安心去吧，在另一個世界和東裏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燿光明知道她所說的另一個世界根本不存在，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說出了口，或許在她心底，也是希望有那樣的完美世界吧。

燿光伸出手，用巫之氣幻化而成的光劍在左手中指的指腹處割了一個小口子，血液順著手指頭滴落在墓碑上，慢悠悠的滑下去，落入泥土中。

“算是為您送行了，以後，我燿光便和東裏喬真正的合二為一了，背負東裏喬命運的同時，也會堅持自己的理念，在薄空大陸小心翼翼的生活下去的，您安息吧。”燿光將手指放入口中吮吸，然後頭也不回的重新跨坐上九鳳的後背。

九鳳的心中湧過一絲激動，說：“你選擇了燿光？”

她笑道：“以後，還是喚我燿光吧，聽著舒服。”

燿光將面具重新覆在臉上，她烏黑的頭發和九鳳火紅色的羽毛融為一體，在明朗的天空中不斷飛舞。

燿光覺得此刻的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自由，終於可以無所顧忌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她正沈迷於片刻的輕松，卻見不遠處烏雲集結，緊接著風也開始變大，低頭一看卻發現下方的河水中出現了三個巨大漩渦，如同三只眼睛，虎視眈眈的盯著在空中飛行的九鳳和燿光，幾乎要將他們吸進去。

“九鳳！往上飛一些，當心漩渦！”燿光急忙抓住九鳳的羽翅，它聽見燿光的聲音後，刷的一下又朝上空飛了十幾丈，回過頭去，方才停留的地方已經被冰冷的河水淹沒。

燿光環顧四周，卻發現這個地方有幾分眼熟，於是對九鳳說：“這不是白月河嗎，你看那邊的山脈，是你的老家，黑靈山啊！我們怎麽會飛到這裏來了？”

九鳳早就看見黑靈山了，它只是不想驚擾燿光的思緒，便一直沒有說話，既然現在她主動提出來了，它便也不藏著掖著的了，便說：“我本想帶你去黑靈山散散心，緩解一下今日緊繃的神經，卻沒想到遇見鮫人族的祭祀禮典了。”

“祭祀？還是鮫人族的祭祀？”燿光自然是知道鮫人族的，畢竟千年之前便同他們有過接觸。可當時她只是出面主持了盟約大會，卻並未過多參與鮫人一族中其他的事情，對所謂的祭祀禮典也是聞所未聞。

可九鳳不同，它自出生起便一直在黑靈山生活，而白月河又環繞其周身，鮫人一族中的事情，沒有人能比它更清楚了。

燿光問：“只是祭祀而已，整個白月河幾乎都掀起了波濤，這是為何？”

她剛問完，便見其中一個漩渦變成了墨綠色，周圍的水也以極快的速度被染綠。燿光聞見風中夾雜著一股腥臭味，像是血液的味道，卻更濃烈幾分。

“鮫人族的祭祀禮典，說的難聽些就是集中處決。”九鳳的翅膀將空中白霧拍打的四下飛散。

“集中處決？什麽意思，難道剛才的那股綠色，其實是鮫人的血？”燿光被九鳳的話弄得一楞一楞的，完全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也未曾得知鮫人的血是綠色的這一回事。

九鳳嘆了一口氣，最終噴出少量火焰，落入了水中，“呲”的一聲化成煙霧，它說：“鮫人一族每兩年便會集中處死一些戴罪之人，劊子手們先用鋒利的刀刃刮下罪人尾巴上的鱗片，讓其受盡疼痛的折磨，然後再攔腰切斷，將身體與魚尾一分為二，這個時候罪人可能還沒有死透，到最後的時候，快速將他們的雙眼挖去，以此了結他們的一生。”

“想要處死他們，一刀刺中心臟便可，為什麽要讓他們飽受折磨後才徹底殺死？這未免太過殘忍了！”燿光不解。

九鳳耐心解釋道：“鮫人最大劫難的來源，就在於其身，比如鮫綃、鮫珠以及鮫人油。鮫人族每年因此喪生的人以萬人計，薄空大陸中，就有許多修行過巫術的漁民們，專門來到白月河捕殺鮫人，雖說鮫人會幻術，但還是有許多人逃脫不了被捕殺的厄運。”

“鮫人王寧可將族中的罪犯以殘忍手段虐殺，也不願他們死後的屍首被薄空大陸中人撈走，制成各類寶石或是將屍油提煉出來制成蠟燭，各方販賣。”九鳳一口氣將其中因果都說了一遍。

燿光終於完全聽懂了，千年以前，巫族和鮫人族還以朋友相稱，互不幹擾，卻沒想到現在已經變成了殺戮和被殺戮的關系了，燿光只覺得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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