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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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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在荒涼的焦土中行走數裏,沈善的狀態讓筠竹覺得陌生又熟悉。他眺望遠方時,偶爾會顯出睥睨自雄的一面,但又還是時不時用語言調戲她,恐嚇芥子戒指中的倒黴魔物。

筠竹心中發毛,忍不住發問:“等下會順利麽?”

“啊,”沈善率先踏入符咒範圍中——用黑血澆灌而成的、遠觀似邪物眼眸的符咒——他彎起眼睛笑笑,“相信我。”

看樣子是個傳送咒。

下一秒,魔族奇偉的城池立於眼前。

許多魔族從四面八方被傳送到此地,空氣充斥著覆雜又難聞的氣味。

筠竹低眉去聽旁邊的魔族閑聊,被撞了個踉蹌。沈善眉頭一豎,被她眼疾手快地拉住衣袖,然後飛快松開。

筠竹早已掐了隱藏氣息的口訣,此時怯聲發問:“大家夥都趕來了嗎?”

趕來做什麽?

她還不清楚,就等著魔族接話。

在一眾被深色衣物包裹的魔族中,筠竹的衣物顯然清麗無雙,有魔族用不解的眼神看了過來,“什麽時候都愛上這幅打扮?”

筠竹默默移開視線。確實,和袒胸露乳、奇形怪狀、脂粉沖鼻的各色魔族比起來,他們兩個穿的太不像話。

那魔族又說:“不知尊主什麽時候把去外界的口子都打開。他倒是撈了個美嬌娘,我們也想沾沾葷吶。”

沈善湊過來,“尊主要娶親?”

魔界之主不就在我面前麽?筠竹覷向沈善。

四周的魔族全在翻白眼,“不都是因為這個才來的嗎?”

兩人被裹挾在氣味覆雜的眾魔中,一點點逼近城門,離得近了,半頁紅榜令人註目。原來魔尊花燭之喜早已廣而告之,凡轄下來賀喜的臣民都可以前來領取若幹天材地寶。

天材地寶助益修行,不能白領。

輪到筠竹納禮的時候,她惴惴地把頭上的風釵取下來,放到托盤內。

沈善及時出言:“我與她一起。”

守城魔兵渾不在意,目光都沒低過鼻梁,“下一個!打賞在後面領。”

不用說,又是好一番擁擠。

城內雖滿地裸石黃沙,略顯蒼涼,但街上鋪滿了紅綢相思結。在術法的控制下,“天”變得陰沈,燈籠燭火齊齊亮起。

筠竹走在光暈下,側臉神情還有些凝重。

沈善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這裏的奇怪之處,擡手掂了下妖獸骨頭做的紅燈籠,“想什麽呢?”

筠竹定定神,隨口道:“魔族居然沒有戶籍本可以查。”

沈善不在意道:“天下都要和姑射一個模子麽?”

這家夥……筠竹搖頭,又在鄙視姑射的尊卑秩序。但她並不反感。守護姑射的小妖,已經死在灰暗的山洞裏,而她重新活了過來。

筠竹把原本就被封印得像普通弓箭的射日弓背在身後,擡眸打量一旁的人:“你現在是半點也不裝了。”

流光在沈善臉上轉動。

他笑,眼眸比燭光更亮,“什麽?”

還裝。

“姑射很少這麽熱鬧……”筠竹收回目光。她在細數上輩子沈重的一樁樁事情,好像她總是忙忙碌碌,又毫無所獲。

“是嗎?”沈善好像回味起了什麽事。

筠竹即位的時候,正是百廢待興,需要勤儉節約的時候,當然不曾鋪張浪費。不過……全城都歡慶一樁喜事的氛圍,她確實經歷過。

那是在和……道侶大會上。

筠竹加快了腳步。

走著走著,她感覺到一陣涼爽、濕潤的風從東南方向。沈善腳步一頓,也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地上河?

在焦土覆蓋的荒涼之境,城樓的外墻都是黃泥幹枯的頹廢顏色,唯一鮮艷的就是掛著的紅綢。卻不成想,墻內有條頗為寬敞的河道,只是找不到源頭,河堤邊也光禿禿的,顯得尤為怪異。

沈善搖了搖走路時順過來的扇子,輕掩下半張臉,“怎麽會修這種東西?”

微風拂面,雖然還是有砂礫夾雜在其中,但總還有絲溫柔的感覺。

忽然聽得一陣喧嘩。

“那邊的!站遠一點!”

對岸有隊黑甲列兵沖著他們喊,沈善笑著點頭,拉過筠竹的手腕。

筠竹輕輕掙開。

對岸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許多魔族臣民都聚過來圍觀。一個擺攤的老嫗嘆氣道:“作孽,好不容易修了一條河出來,又要把水抽幹。”

沈善轉過頭:“嗯?”

老嫗擔著一大桶東西,正叉腰休息,見狀把手放在桶裏面攪了攪,撈出一捧外殼青黑色的蚌珠,“城裏最時興的西海蚌珠呢,看看嗎?”

老嫗笑得眼尾皺紋堆起來,把手往上送了送。

筠竹原是隨意一瞥,卻發現老嫗水桶裏的貨物賣相確實不錯,可既然是海裏的東西,怎麽一點腥味都沒有呢?

她表露了一點好奇,老嫗立刻圍上來。老嫗的穿著也以黑色為主,用面巾圍著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目光熱切的眼睛。

“給心上人買點吧。”

“……咳。”

筠竹眉尾尷尬地上挑,好像聽見某個家夥不懷好意地笑了。

其它圍觀者說風涼話,“勸你別買。尊主可能厭倦即將迎娶的新婦了,以後這城裏就不流行做西海相關的生意了呢。不知道下位美人是來自哪裏?”

老嫗的生意被打斷,表情有些氣。

甲兵一字擺開,護衛著神奇的法器。只見河水源源不斷地倒灌入其中,水位急速下降。

“愛重時挖河渠,厭棄時抽幹水。”沈善收起折扇,輕輕地在手中敲擊:“彩雲易散琉璃脆吶。”

還用意義豐富的目光看了筠竹一眼。

筠竹只感覺一股火從足底往上沖,在嘈雜的環境裏接住了老嫗手中濕噠噠的蚌殼。沈善仍是地看著她,帶著預判的笑容,“你會買嗎?”

他什麽意思……

“買了!”

老嫗頓時笑開了花,“這個送心上人吉利!”

筠竹:“不是……算了。”

那蚌是死的,裏面早就給曬幹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還黏著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珍珠。

沈善走在她身後,“也算是物超所值。”

筠竹把珍珠攢在手裏,頭也不回地關上客棧的門,冷冷逐客:“明日見。”

多虧了魔族尊主要成婚,客棧現在都可以免費借宿。

她擡起手,在袖口處聞了聞,無聲嘆氣。經過漫長跋涉,她身上都是風塵仆仆的氣息,真實到不容質疑。但這個地方……真的太奇怪了……

筠竹推開窗,在窗前站定,望著滿城喜慶的布置。

如果這場喜宴是真的,秘境真是連接著了不得了的地方。

據她所知,確實有一位西海的明珠被魔界擄走……可那是300年前的事了。而那位魔尊,好巧不巧就是沈善的生父。

筠竹在自己周圍兩丈距離內小心地撐開結界,之前是不方便,現在她想驗明射日弓的情況。

她盤腿打坐,將射日弓置於膝上,迅速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一絲絲純粹的氣息從她的皮膚下鉆出,朝著射日弓飄散而去。

這是妖族至高無上的神器,麒麟牙柱為弓身,龍筋為弓弦,凰翅為箭矢。

曾經在她和沈善的一戰中,發揮了驚天動地的偉力。

筠竹額角有細細密密的汗沁出來,她像松樹一樣挺直了背,周身氣息暴漲!但是射日弓把她的靈力彈了回來!!

筠竹猛地睜開眼睛,擔憂地看向並沒有解除封印的神器,“果然……”

她現在還不是射日弓的主人,沒辦法使用它。

時間已經回溯過。

奇跡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降臨嗎?

在這個時空,她和沈善都未出生,真的不會影響正常的歷史嗎?

不行,筠竹暗自握緊了拳頭,不能再和那家夥裝傻下去了。現在的情況對他們極為不利,因果若變了,他們也許會直接被世界抹去。

筠竹正打算找沈善攤牌,這人就瞬移到自己屋子裏,而且神態隱隱有些戒備。

過去並肩作戰的經驗讓筠竹很快反應過來,沈善不是沖自己來的。

沈善把手指豎在唇前,讓她不要打草驚蛇,另一只手快如閃電般從袍底抽出。他的目標是放在桌子上的那顆蚌珠。

“是它!”筠竹咬住下唇。她非但沒意識到不對勁,還被隔壁的沈善打破了結界。

芥子戒指準確地砸在蚌珠上方,正待把它收入其中,卻遭到了極大的阻力。

源源不斷的海水從蚌殼中湧出,沖垮了戒指。

“不是你的問題。”沈善好像知道她在懊惱些什麽,輕快地笑了下,又表情嚴肅地看向有要水漫金山態勢的蚌珠,“本就只有我才能感應到……”

又在嘀咕些什麽?筠竹沒聽清沈善刻意放輕了的後半句,她發現蚌珠的開口變了,好像要進行更猛烈的攻擊,便跳到呆在原地的沈善身邊,撈起對方臂膀,自己右肩則被海水狠狠地沖擊了下。

沈善手摟在她腰間,幫她站穩,“等等……”

筠竹往後退,“快走!你想暴露嗎!”

蚌珠在空中化為一個冰清玉骨的美人,她在筠竹震驚的目光中施施然坐下,巧笑道:“恩人不要走,是我錯了。”

覆水難收,卻在美人彈指間就回到了蚌殼內,只餘下濕噠噠的幔帳垂在筠竹肩上。

到底怎麽回事?

沈善沒有松開手,幫筠竹把衣物烘幹。

美人饒有興趣地看了沈善的小動作一眼。

筠竹咽下去的疑惑都要把肚皮撐破了,她情不自禁地先看了眼沈善,再對比著美人的面相,“公主?”

西海公主驚人的美貌使得房間熠熠生輝,她一把握住筠竹的手,“我知道你不是魔族,請帶我回家。”

筠竹:“……”

沈善的母親,要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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