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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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觀這個名字會讓人聯想到白虹貫日，而那種天象，自古以來都象征著君王遇害。溫子卿細說過這個觀名的來由，最初的觀主是修士，也是不滿朝政的逆賊，溫子卿救了觀主，才得到這處地方。
一個門派，總不能天天喝西北風，靠高大的樹冠擋雨。再厲害的修士也沒辦法面面俱到，在興修土木這件事上，就得拿著金銀，去求泥瓦匠。
溫子卿略微得意地告訴過筠竹：“那地方足夠容納上百號人，你過去之後，找到看家的老奴，把我的信物給他看。然後，趕緊把‘白虹’那個不詳的名字給改了。”
聽了來者的話，筠竹心中還保佑一線希望。會不會是重名？
沈善直接對她搖頭。
此處是山地，又有些陡峭，佃戶雖然開了梯田，但附近都沒有設專門歇息用的茅屋。一個平日裏很荒涼的地方，突然來了一群修士，還點名要去白虹觀湊喜事，肯定不會是別的道觀了。
“我們也想去看看……”筠竹話還沒說完，先前對他們怒目而視的修士牽過韁繩，跳上車轅，主動擔當馬夫一職，“讓我來帶路吧！”
“有勞。”筠竹松開小狐貍，靠在窗邊看著外面秀美的茂林修竹。在這種地方，能有供三輛馬車並肩齊驅的青石路，可以想象即將看到的道觀一定氣勢恢宏。
沈善雙手抱胸，半閉著眼睛，他出聲詢問修士：“白虹觀到底什麽來頭？”
筠竹看他一眼，這話像柄勾子，問出了修士心底羨慕記恨的想法。
“據說白虹觀曾經供養著一位神仙，信眾只要來求，總能靈驗，所以就香火旺盛，聞名遐邇。你們看這條路，不是官府修的，每一塊石磚都是信眾從山腳下背來的！”
修士砸吧著嘴，“但是封天了！神仙都不見了！白虹觀只是一個靠求簽出名的地方，上下都沒什麽真本事，自然也就被人給遺忘了……前些年，聽說已經徹底荒廢了，誰知道還會有新的觀主冒出來！”
筠竹聽明白了，這一大群修士都跟白虹觀沒有交集。
馬車很快抵達白虹觀。只見觀外的野樹被連根收拾出來，重新栽種了嘉木，還修了魚池。筠竹站在正門口朝裏望，她的視線被巨大的香爐給擋住，大殿的臺階很高，看不見供奉的神君金身。
這可比上輩子的那個江邊小築氣派多了……
沈善波瀾不驚地站在一旁，溫子卿在人間籌備這麽久，自然是挑三揀四，最後選擇的都是他認為最好的那個。
筠竹把垂著白紗的帷帽戴上，抱起小十一：“走吧。”
“誒——！”修士一路上抖落了許多事，就是想親近筠竹和沈善，沒想到這會兒還是被無情地甩下了。他的同門過來扣住他的肩膀，“你像什麽樣子！做馬夫不夠，還要跟著別人亂跑！”
修士訕訕地笑：“你是沒瞧見，人家那氣度，一看就是仙門貴子！”
封天也就四百多年的功夫，修真界已經快習慣“仙門”這個不要臉的自稱了。怕什麽，反正不會遭雷劈！
大殿上只有一位負責灑掃的小童，他原本無聊得很，握著掃帚在偷閑，見筠竹和沈善進來，眼睛立刻發直了。小童的目光越過普通香客和修士，頻頻瞧他們所在的方位。
走到角落，筠竹利索地把帷帽摘下，遞給沈善，“你戴，不要引人註目。”
聽起來有點兒嫌棄？沈善笑笑，用手蓋住臉孔，幻出一副全新的樣貌。
筠竹也把許久前收到的玉牌掏出來，默默催動幻術的口訣。
“兩位從外地來麽？來觀禮還是來吃齋？”小童踟躕片刻，壯著膽子過來搭訕。他把掃帚立在身前，期待地等著筠竹和沈善轉過臉來。
沈善轉過身，“確實，我們人生地不熟。”
嗯？小童拼命揉眼睛。這個長下巴、寬眉毛，眼中擠著蒜頭鼻，眼下還有均勻的麻點的醜八怪是誰！他又看了眼筠竹。這個也相貌平平！
筠竹問他：“何時舉行授冠儀式？”
不僅沒有找到美人，眼睛還可能得了毛病，小童的神色如同霜後的茄子。他有些失落，明顯不想搭理筠竹：“我也不知。橫豎，這三天的齋飯都不要錢。”
筠竹看著小童的背影，與沈善分析道：“這明明是師父留給我的道觀，卻冒出來個什麽觀主。而且這人廣邀同道，似乎有恃無恐。我在想，師父說的那個老仆要麽出事了，要麽就不靠譜。”
“看看就知道了。”有強大的本領傍身，沈善並不是很在意那個觀主。他伸手揉了把小狐貍的頭，順勢捏住小狐貍細薄的耳朵，笑著教訓它：“這就不認得我了？躲什麽？”
“嗚。”剛睡醒的小狐貍縮起脖子。發生了什麽嗎？
筠竹不得不懷疑過去小十一也經常遭到這類毒手，只是沈善那時會裝樣子，所以她沒發現過……她就不該把小十一托付給沈善！懷著詭異的心虛之情，筠竹想都不想就拍開沈善的手。
沈善把手背默默伸給她看：“紅了。”
筠竹只覺得那片白膩很紮眼，趕緊抱著同病相憐的小狐貍離開。
白虹觀的占地面積相當於一州刺史的總衙門，供外人玩賞的地方很多。觀內還有大量普通香客，蹭吃喝的無賴，測算姻緣吉兇的騙子……修士反而只占少數。
修行之途本就困難，修真界又鼓吹諸修應該先滿足私欲，再追求長生……於是，四百多年後的現在，有的門派因為功法奇特而後繼無人。
築個基就不錯了，修為那麽高又有何用？
繞著白虹觀的最外圍走了一圈，筠竹依舊神采奕奕，跟她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凡人少女卻累得讓仆人捶腿。
那名少女小聲道：“我看那些修士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不是一樣會老會死，挨了拳頭會喊痛……”
她家在朝中地位顯赫，來白虹觀上香至少帶了十個人，有人在外面守著車攆，有人捧著手爐等著她取用，有人在幫她看顧愛犬。
“我兒不可亂說話。”跟她同來婦人打扮得雍容華貴，“若是碰到仙門貴子，隨便拿到一粒仙丹，日後都能救命呢！”
這就是大多數凡人對於修真界的兩種認識了。
修真界人多口雜，一開始修士還遠離凡塵，後來有的下山當了官，就把封天的事情捅了出去。
凡人知道封天後，滋生了許多以下犯上的叛亂。不是說皇帝受命於天麽？現在老天爺不管凡間了，那肯定是因為皇帝罪不容恕。必須得換！
修真界打得不可開交的兩百多年，凡間同樣血流成河。
筠竹看了眼沈善，所以上輩子這位魔尊應該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病，表面求和，暗地威脅，才讓皇帝幫了魔宮。時過境遷，筠竹現在想到道氣盟被沈善氣得吐血，連發五道召集令，竟然覺得很過癮……
她和道氣盟合作的時候，也是經常撂下擔子就走。那夥人太卑鄙無恥了！
“在想什麽？”沈善突然湊到她耳朵。
筠竹差一點就要將“你”字脫口而出。
“別一直抱著它了，”沈善歪頭看著小狐貍，微笑，“它看上去想跟那些小東西玩呢？”
小狐貍咬住爪子，看了眼官宦女帶來的松獅犬。
筠竹低頭：“嗯？”
小狐貍接收到沈善的笑容，努力掙脫筠竹的懷抱。大美人變成麻子臉以後，笑起來好可怕嗚。
“那你看著它點，我再轉轉。”筠竹說完，朝不開放的後院走去。她總要快點找到師父說的老奴。行至拐角，筠竹不著痕跡地扭頭看了眼，沈善沒有跟上來。
她心裏嘆了口氣，放緩步子。
就算沈善現在清清白白，可他的血統身世擺在那裏，遲早會被迎回魔宮。上輩子她就是太信任沈善，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光姑射輕易失守，她也差點被帶去魔宮成親。幸好……她……她在這件事上沒有被騙。
筠竹用手背貼著發燙的臉頰，低頭走過垂拱門，一下子撞到帶有月桂香的某妖身上。
筠竹被扶住胳膊，站穩後擡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沈善。他簡直像個沒斷奶的幼崽，比小十一還黏糊。
沈善頂著麻子臉，展露自認為有魅力的微笑。“觀主在招貼身小廝，想去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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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觀這個名字會讓人聯想到白虹貫日，而那種天象，自古以來都象征著君王遇害。溫子卿細說過這個觀名的來由，最初的觀主是修士，也是不滿朝政的逆賊，溫子卿救了觀主，才得到這處地方。
一個門派，總不能天天喝西北風，靠高大的樹冠擋雨。再厲害的修士也沒辦法面面俱到，在興修土木這件事上，就得拿著金銀，去求泥瓦匠。
溫子卿略微得意地告訴過筠竹：“那地方足夠容納上百號人，你過去之後，找到看家的老奴，把我的信物給他看。然後，趕緊把‘白虹’那個不詳的名字給改了。”
聽了來者的話，筠竹心中還保佑一線希望。會不會是重名？
沈善直接對她搖頭。
此處是山地，又有些陡峭，佃戶雖然開了梯田，但附近都沒有設專門歇息用的茅屋。一個平日裏很荒涼的地方，突然來了一群修士，還點名要去白虹觀湊喜事，肯定不會是別的道觀了。
“我們也想去看看……”筠竹話還沒說完，先前對他們怒目而視的修士牽過韁繩，跳上車轅，主動擔當馬夫一職，“讓我來帶路吧！”
“有勞。”筠竹松開小狐貍，靠在窗邊看著外面秀美的茂林修竹。在這種地方，能有供三輛馬車並肩齊驅的青石路，可以想象即將看到的道觀一定氣勢恢宏。
沈善雙手抱胸，半閉著眼睛，他出聲詢問修士：“白虹觀到底什麽來頭？”
筠竹看他一眼，這話像柄勾子，問出了修士心底羨慕記恨的想法。
“據說白虹觀曾經供養著一位神仙，信眾只要來求，總能靈驗，所以就香火旺盛，聞名遐邇。你們看這條路，不是官府修的，每一塊石磚都是信眾從山腳下背來的！”
修士砸吧著嘴，“但是封天了！神仙都不見了！白虹觀只是一個靠求簽出名的地方，上下都沒什麽真本事，自然也就被人給遺忘了……前些年，聽說已經徹底荒廢了，誰知道還會有新的觀主冒出來！”
筠竹聽明白了，這一大群修士都跟白虹觀沒有交集。
馬車很快抵達白虹觀。只見觀外的野樹被連根收拾出來，重新栽種了嘉木，還修了魚池。筠竹站在正門口朝裏望，她的視線被巨大的香爐給擋住，大殿的臺階很高，看不見供奉的神君金身。
這可比上輩子的那個江邊小築氣派多了……
沈善波瀾不驚地站在一旁，溫子卿在人間籌備這麽久，自然是挑三揀四，最後選擇的都是他認為最好的那個。
筠竹把垂著白紗的帷帽戴上，抱起小十一：“走吧。”
“誒——！”修士一路上抖落了許多事，就是想親近筠竹和沈善，沒想到這會兒還是被無情地甩下了。他的同門過來扣住他的肩膀，“你像什麽樣子！做馬夫不夠，還要跟著別人亂跑！”
修士訕訕地笑：“你是沒瞧見，人家那氣度，一看就是仙門貴子！”
封天也就四百多年的功夫，修真界已經快習慣“仙門”這個不要臉的自稱了。怕什麽，反正不會遭雷劈！
大殿上只有一位負責灑掃的小童，他原本無聊得很，握著掃帚在偷閑，見筠竹和沈善進來，眼睛立刻發直了。小童的目光越過普通香客和修士，頻頻瞧他們所在的方位。
走到角落，筠竹利索地把帷帽摘下，遞給沈善，“你戴，不要引人註目。”
聽起來有點兒嫌棄？沈善笑笑，用手蓋住臉孔，幻出一副全新的樣貌。
筠竹也把許久前收到的玉牌掏出來，默默催動幻術的口訣。
“兩位從外地來麽？來觀禮還是來吃齋？”小童踟躕片刻，壯著膽子過來搭訕。他把掃帚立在身前，期待地等著筠竹和沈善轉過臉來。
沈善轉過身，“確實，我們人生地不熟。”
嗯？小童拼命揉眼睛。這個長下巴、寬眉毛，眼中擠著蒜頭鼻，眼下還有均勻的麻點的醜八怪是誰！他又看了眼筠竹。這個也相貌平平！
筠竹問他：“何時舉行授冠儀式？”
不僅沒有找到美人，眼睛還可能得了毛病，小童的神色如同霜後的茄子。他有些失落，明顯不想搭理筠竹：“我也不知。橫豎，這三天的齋飯都不要錢。”
筠竹看著小童的背影，與沈善分析道：“這明明是師父留給我的道觀，卻冒出來個什麽觀主。而且這人廣邀同道，似乎有恃無恐。我在想，師父說的那個老仆要麽出事了，要麽就不靠譜。”
“看看就知道了。”有強大的本領傍身，沈善並不是很在意那個觀主。他伸手揉了把小狐貍的頭，順勢捏住小狐貍細薄的耳朵，笑著教訓它：“這就不認得我了？躲什麽？”
“嗚。”剛睡醒的小狐貍縮起脖子。發生了什麽嗎？
筠竹不得不懷疑過去小十一也經常遭到這類毒手，只是沈善那時會裝樣子，所以她沒發現過……她就不該把小十一托付給沈善！懷著詭異的心虛之情，筠竹想都不想就拍開沈善的手。
沈善把手背默默伸給她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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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觀的占地面積相當於一州刺史的總衙門，供外人玩賞的地方很多。觀內還有大量普通香客，蹭吃喝的無賴，測算姻緣吉兇的騙子……修士反而只占少數。
修行之途本就困難，修真界又鼓吹諸修應該先滿足私欲，再追求長生……於是，四百多年後的現在，有的門派因為功法奇特而後繼無人。
築個基就不錯了，修為那麽高又有何用？
繞著白虹觀的最外圍走了一圈，筠竹依舊神采奕奕，跟她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凡人少女卻累得讓仆人捶腿。
那名少女小聲道：“我看那些修士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不是一樣會老會死，挨了拳頭會喊痛……”
她家在朝中地位顯赫，來白虹觀上香至少帶了十個人，有人在外面守著車攆，有人捧著手爐等著她取用，有人在幫她看顧愛犬。
“我兒不可亂說話。”跟她同來婦人打扮得雍容華貴，“若是碰到仙門貴子，隨便拿到一粒仙丹，日後都能救命呢！”
這就是大多數凡人對於修真界的兩種認識了。
修真界人多口雜，一開始修士還遠離凡塵，後來有的下山當了官，就把封天的事情捅了出去。
凡人知道封天後，滋生了許多以下犯上的叛亂。不是說皇帝受命於天麽？現在老天爺不管凡間了，那肯定是因為皇帝罪不容恕。必須得換！
修真界打得不可開交的兩百多年，凡間同樣血流成河。
筠竹看了眼沈善，所以上輩子這位魔尊應該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病，表面求和，暗地威脅，才讓皇帝幫了魔宮。時過境遷，筠竹現在想到道氣盟被沈善氣得吐血，連發五道召集令，竟然覺得很過癮……
她和道氣盟合作的時候，也是經常撂下擔子就走。那夥人太卑鄙無恥了！
“在想什麽？”沈善突然湊到她耳朵。
筠竹差一點就要將“你”字脫口而出。
“別一直抱著它了，”沈善歪頭看著小狐貍，微笑，“它看上去想跟那些小東西玩呢？”
小狐貍咬住爪子，看了眼官宦女帶來的松獅犬。
筠竹低頭：“嗯？”
小狐貍接收到沈善的笑容，努力掙脫筠竹的懷抱。大美人變成麻子臉以後，笑起來好可怕嗚。
“那你看著它點，我再轉轉。”筠竹說完，朝不開放的後院走去。她總要快點找到師父說的老奴。行至拐角，筠竹不著痕跡地扭頭看了眼，沈善沒有跟上來。
她心裏嘆了口氣，放緩步子。
就算沈善現在清清白白，可他的血統身世擺在那裏，遲早會被迎回魔宮。上輩子她就是太信任沈善，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光姑射輕易失守，她也差點被帶去魔宮成親。幸好……她……她在這件事上沒有被騙。
筠竹用手背貼著發燙的臉頰，低頭走過垂拱門，一下子撞到帶有月桂香的某妖身上。
筠竹被扶住胳膊，站穩後擡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沈善。他簡直像個沒斷奶的幼崽，比小十一還黏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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