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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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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

筠竹沒有就寢,而是坐在院子裏發呆。另一具妖民的屍首和瘟疫癥狀一模一樣,她基本能確定疫情開始了。

“怎麽不去休息?”溫子卿的聲音響起時,筠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擰過身,看著門口的方向:“您回來了……”

筠竹聲音發顫,喊了一嗓子後竟然啞了。

“阿筠?”溫子卿本來想問問她去做什麽,結果被她眼角不斷流出來的熱淚嚇到,趕緊移步過來,連哄帶騙地說:“別哭了,一會兒給你買糖糕回來。”

“我都多大了。”筠竹破涕為笑。

“明明還是小啊。”溫子卿刮了下筠竹挺秀的鼻頭,臉上的表情豐富起來:“走,師父下廚。”

“弄點好酒……”

“你是不是又偷喝了!”

“冤枉……”筠竹就誤喝過一次,後來便過著口欲寡淡的日子,等她再次被酒香勾起饞蟲,是除去沈善之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她沒有酒,根本睡不著。

師徒兩個在老梅樹下小酌,桌上擺著一盤鹵肉,一盤涼絲。

溫子卿的濃密胡須沒有了,筠竹頗感新奇,她用手掌碰了又碰。溫子卿把她趕到一邊,滿上兩杯梨花醉,“去,跟誰學得像個賴皮猴?”

溫子卿雖然嘴上嫌棄,心裏卻很受用。

筠竹賴到高大的溫子卿身旁,牽住溫子卿的衣袖,“師父,你以後不管做什麽都要帶著我,我承擔得起。”

溫子卿身為左衛將軍,卻常年不在城中,他奉城主之命,在人界為建立妖修自己的大門派而奔走。上輩子這時候溫子卿回城述職,城中瘟疫橫行,他被指責勾結魔族投毒,後被奪去修為,終身關在邕寧塔。

溫子卿郁郁而亡,筠竹為了洗冤才拼命修煉,以粉身碎骨渾的信念升至化神期。她想要進入內城當官,繼續調查當年的真相……然而……姑射又被焚毀了。

差了那麽一點點!

筠竹總是覺得遺憾,如果她早一點擁有修為,就不會被白夫人之流欺騙,就能幫得上師父的忙。

當沈善魔尊的身份被揭露,她恨意沖天,立刻認為當初的瘟疫就是因為沈善勾結魔族!還讓師父背了鍋!

然而……

“什麽都是我的錯!”那一日,沈善把她的手腕握得極緊,脖頸青筋暴起。沈善體內像是有一團火,要通過口舌噴出來撩著她。

“如今任你羅織罪名,”沈善抹掉嘴邊的血,瞪著她,“說啊!”

沈善態度兇戾,眼神卻極為痛苦。半晌,沈善氣息變弱,松開她,低低地罵:“不和你這傻瓜計較。”

筠竹失去了最大的懷疑目標。

沈善死了,修真界沒有變得更好,一切都在朝著更糟的方向發展……所以重生以後她絕不隨便冤枉沈善,一心想躲得遠遠的。

聽到筠竹表忠心,溫子卿飛快瞥了她一眼,“我記得,你最愛清靜。”

筠竹雙手捧著杯子,抿了一口,眼神淡然:“可我長大了。”

梨花醉嘗起來都不甜了。

溫子卿伸出端酒的杯子,筠竹見狀捧好杯子,用低一頭的謙卑規矩輕輕碰到溫子卿的沿口。溫子卿笑起來,雖然有點不習慣冷清的小徒弟變活潑了,但瞧著心口更暖。

“在我面前,不要拐彎抹角。”

“師父……”

筠竹也想把一切說出來,但她肯定會被認成妖邪。封天以後,修士無□□回,也不存在奪舍,她這種情況又算什麽呢?

“其實,徒兒沒通過學宮的小測,本就回不去了。”筠竹討好地笑笑,“就讓我跟著你吧。”

溫子卿沈吟片刻,學宮的事小菜一碟,隨時都可以把筠竹再塞進去。“好,不去就不去吧。”

翌日,晌午之後。

述職的諸位妖修各顯神通,一時間,內城的入口虹光四現。溫子卿在人間經營門派,認得他的妖修不多,但總有位高的大人過來行禮,頓時吸引了諸多註意。

溫子卿言出必行,讓筠竹戴著白色兜帽跟在身邊。

姑射的內城是議政的地方,有給家眷親仆準備的偏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垂拱門,筠竹的面前出現了女官,把她帶離溫子卿身邊。

“瑤君?”筠竹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對方!後者正一臉無聊地捏著冰皮小餅,嘴裏還塞著個正在嚼的。

“阿筠,有件事我覺得好奇怪!”瑤君拍拍手上的碎屑,飛撲過來抱著筠竹,“最近特別多傷寒……”

背著醫者行匣的白夫人掀開簾子走出來,咳嗽了一聲。

瑤君嚇得手上力道不穩,掐了下筠竹的胳膊,“抱歉……”在白夫人的註視下,她的聲音都小了。

筠竹從未見過瑤君這樣謹小慎微,伸出手去,竟然都挽留不住,瑤君直接站回白夫人身邊。

“夫人安好。”筠竹福了一身,低頭看著白夫人的那雙繡鞋越走越近。

“眼疾果然好多了。”白夫人語調總是慢悠悠的,“最近家裏有些忙,也不能請你去坐。”

在那樁“忙事”面前,筠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變得不重要了。白夫人寒暄完就準備離開。

“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麽?”筠竹讓開些許,卻順勢跟了過去,和瑤君並肩而行,“之前得了夫人的幫助,一直想報答呢!”

這番話她說得言不由衷。

“你幫瑤兒修煉,就已經是報答了。”白夫人頭也不回地拒絕筠竹:“改日再敘。”

筠竹看著她們母女走遠,瑤君透露的只言片語讓她很不安。她在偏殿等了許久,決定等溫子卿出來,就告訴他瘟疫的事情。

聽到筠竹說有重要的事,溫子卿端出氣定神閑的模樣,先遣退守衛,然後拉著筠竹走到空無一物的窄道。“怎麽了?”

筠竹說了自己深夜掘墳看到的事實。她只想趕緊取信於溫子卿,讓溫子卿明白這件事有多嚴重。

可是溫子卿卻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她:“今日召來將軍夫人,就是為了此事。將軍夫人驗過屍體,說這是一種治不好的病。”

筠竹完全楞住了。

溫子卿擡手,輕輕搭在筠竹肩上。他註視著筠竹空茫的雙眼,聲音很輕:“就用怪病來稱呼它吧……姑射並不是孤例,已有前車之鑒。”

筠竹艱澀地眨了眨眼。

姑射城是妖修中最大的城池,舟楫便利,水陸暢通,城中的茶樓酒坊每日都在談論天下大勢。她重生以後還特意打聽過這方面的事情,卻一點跡象都沒有。

除非……

“那個地方是不是已經死絕了?”筠竹想通關節,臉色慘淡,“下命令的那個逃出來了?”

溫子卿點頭。

“這種病毫無規律,又會在短時間內置患病者於死地。城主已親自向外界求援,臨走前,把城中事務交由我和右衛大人暫代,讓我們凡事‘商量著來’。”溫子卿苦笑道:“而我和右衛大人的意見一向不同。”

妖修征戰兩百多年才建立起姑射,建城的時間還沒打仗的時間多,但是掌權者們已經發生分歧。

右衛將軍與世家同心,想建立蔭襲的制度。城主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可隨著修為境界不斷往下掉,他便動搖了。溫子卿作為錚臣被排擠,才會外出創建門派,這對於他來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對於城主來說,是對右衛將軍的牽制。

這些淵源筠竹都知道,她懇求道:“那便不要退讓!”

如果溫子卿還想著韜光養晦,或者又想趁機抓到右衛將軍錯處,那城中還有誰能力挽狂瀾?

“在這節骨眼上,我不能輕舉妄動。”溫子卿搖搖頭,寬慰筠竹:“你也不必過分擔心。右衛大人在城中素來威望高,又有賢內助,他比我適合發號施令,更能令大家信服。”

筠竹欲言又止。

溫子卿撫摸著筠竹的發頂,繼續道:“師父還在調查,若真是瘟疫,為了保住城中的生息力量,總需要一些犧牲。即便是我,也不能面面俱到啊。”

筠竹終於知道為什麽上輩子瘟疫會迅速蔓延了。原來不是小官吏拒不上報,草菅性命,而是掌權握柄者……為了一己私欲……聽之任之。

筠竹勉強牽起嘴角,她知道官府不會出面昭告妖民了,極有可能還是先采取愚民的手段。

“我、我當然聽師父的。”

總有能做的事情,至少,她一定要昭告天下,讓大家知道白夫人的蛇蠍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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