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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魅:小道士還是死在20歲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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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魅:小道士還是死在20歲的前一天

夜裏臥看繁星,銀河迢迢,蟲鳴陣陣,有一種舒適的靜謐感。阿鳶躺在何今安的臂彎裏,手擱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的嘣嘣心跳,人的心臟跳得真快,不像魅跳得很慢,慢的仿佛這漫長的一生。

“今安,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生不了孩子,我們該怎麽辦?”

“我知道。”

“嗯?”阿鳶撐起半邊身子看著他盛滿星眸的眼睛。

“我知道你生不了孩子,魅是沒有後代的。”

“那你之前……”

今安看著阿鳶,眼睛清亮亮的如同他這人一樣,“我如果不這麽說,怎麽瞞得過我父母在院子裏安插的眼線,小笨蛋,你從前只知道談情說愛,未過過宅院生活,自不知深宮大院、三姑六婆是最消磨人的地方。”

“我哪裏不知道,這幾日已是把我磋磨的日漸消瘦了。”

“這不過是形體上的磋磨,精神上的磋磨更讓人難受。”何今安微微一笑,“不過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不會讓你受委屈。”

阿鳶覆又躺下,將頭埋在何今安的臂彎裏,落下一滴淚,“你怎麽不問問我是否愛上了你?”

“你好好的在這,難道不是答案嗎?”

“我沒愛上你,你卻這樣舍身為我,不會難過嗎?”

“會,但這如何解決,你我之間只能活一個,我寧願那個人是你。”何今安歪頭撫著她的頭發,“其實留下的那個人未必是幸福的,但如果你想活,阿鳶,我會成全你。”

阿鳶埋在臂彎裏的一雙眼睛已是蓄滿淚水,“我從未想過會有人待我如此,這樣的人出現了,我卻有點不想他舍身為我了。”

“那說明,你真正懂得情愛的滋味了。愛啊,就是這樣,惟願她好,她好,世界便都好了。”何今安將阿鳶摟的緊了些,吻吻她的頭發溫柔道“不要哭了。”

“我才沒哭,魅是沒有感情的。”

“我的衣裳都濕了……”

“是下雨了。”

“喔?局部陣雨?”何今安打趣道。

“對,局部陣雨。”

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像萬千偷笑的小眼睛,這樣相擁的感覺真好~

三日過得很快,到了第三日何今安提前給阿鳶做心理建設讓她勿要將父母的嚴苛之詞放心上。阿鳶點頭,卻是愁眉苦臉,一想到要回去她便發怵。

“非回去不可嗎?”

何今安點頭。

“再住兩日再回去吧,”阿鳶難得撒嬌,何今安依舊堅定搖頭,“出來已是騙了他們換來的,就不要讓他們擔心了,好嗎?”

阿鳶只好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的步伐,回到村鎮,阿鳶竟主動喚來了青雲和挽城。

彼時青雲正在用天機鏡與挽城一起查看阿鳶的行蹤,見到阿鳶從酒樓門口進來,連忙將天機鏡收好,與挽城作閑聊狀。看著阿鳶進門,驚訝道,“真是稀客,從前避之不及,現在主動找上門來了。”

阿鳶走進門來,卻不像往常那樣嬉笑怒罵,一副肅然的姿態,“小女子此次前來,是想求仙長一件事。”

“喔?說來聽聽。”青雲用眼神吩咐挽城斟茶,挽城領會,拎起茶壺沿著杯壁倒了一杯清茶遞給他,青雲低頭一看無沫無茶渣,不錯。

阿鳶將一切盡收眼底,有些驚訝,這到底是何關系才會如此相處,嘴裏卻不緊不慢道“求仙長賜一杯忘情水。“

“忘情水?“青雲挑眉,”你怎麽肯定我會有?“

“仙長能幻晚霞、引繁星、法器層出不窮,怎會是一般道人。“

“原來如此,”青雲轉身敲了挽城頭一下,“都是你太過招搖的緣故。”有外人在,挽城乖乖認下。青雲問道“怎麽,這忘情水是要給誰喝?沒有去處我可不敢輕易送出去。”

“仙長不必擔心,我不會亂用,是給我自己喝。”面對青雲慧眼,阿鳶不敢撒謊。

“喔?你這就動情了?怪不得一副身輕體弱的模樣。”青雲壓一口茶,等阿鳶自己開口見故事。

“所以啊,阿鳶玩不起,向仙長討一杯忘情水,在找到願意為本姑娘奉獻魂魄的人之前,阿鳶萬不會讓自己先動情。”

“可據我所知,那個為你獻魂魄之人已經出現,”青雲挑挑眉,笑得一副欠打模樣,沒誰能在本尊面前說謊,青雲睨著阿鳶,看的她一陣心虛。

“他的魂魄本姑娘不稀罕,一個捉妖道長,與我們妖魅是世代仇敵,用了他的魂,輪回都不得安生。“阿鳶嘴硬道。

青雲但笑不語,示意挽城彈奏一曲“滅情“。

挽城祭出箜篌,一曲“滅情”自絲弦中娓娓道來,一曲畢,青雲摘得挽城一縷青絲,將樂聲寄存其上,遞給阿鳶道,“只要對著想忘情之人,點燃此青絲,便會響起今日所奏滅情曲,聞其煙、聽其音者便可忘情絕愛。”

阿鳶將青絲收於袖中,“得了仙長的寶物,無可報答,阿鳶在人界覓得一塊息壤,對阿鳶無用,或許對仙長有用,希望能報答一二。“阿鳶掏出那一小塊息壤遞給挽城,便告辭了。

挽城剛要將息壤遞給青雲,便被青雲擋下了,“樂是你彈的,你留著玩罷。“

“聽說這息壤能夠自生自長、永不損耗,倒是可以捏一對泥娃娃玩,”挽城開心道。

“用神泥捏娃娃,也就你想的出來,”青雲笑道。

挽城面上羞愧,“不過是捏成娃娃放著,日後有用處自也可以挪去用。”挽城將息壤塞入袖中,岔開話題道,“上神將我所奏之樂送給阿鳶,是何意?”

“那阿鳶是在人間游蕩幾百年的鬼魅,她身上所背負的怨氣乃三生石畔投胎轉世前的死怨,而她的情緣也千年難得一見,若你所奏之樂聯結你的發絲能渡化這段情緣,仙階自會提高。”

“她身上有天定情緣?”天定情緣確實少見,上一個還是那幼魚與景溟,不過那二人的情緣是靠自己強烈的意念掙得的。阿鳶沒有前世,乃怨氣所化,竟然能碰上天定情緣,老天待她也不算太薄。挽城感慨,“若我能渡化一個天定情緣的魅,那可真是造化大了。“

“這造化有多大,還要看阿鳶最後如何選擇。“青雲拿出天機鏡,繼續與挽城一起看這阿鳶後續如何。

阿鳶得了可以斷情的青絲並沒有著急用,回到家之後,也恍若無事發生一般同以前一樣與今安日日膩歪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二十歲誕辰只剩下不足三天,一切安詳平和,沒有任何不好的預兆,不止兩人松了一口氣,何父何母也不自覺松懈了許多。阿鳶不似想象中那樣以□□人,反而老實本分、伺候二老殷勤又仔細,何父何母這些天看著越來越滿意,阿鳶逐漸能從二人臉上看到些笑容。但只有阿鳶才知道,自己越來越不能維持形狀了,她幾乎可以聞到忘川河上那清冷寂寥的氣息,能觸到三生石畔席卷著怨氣的冷風。終於在今安二十歲誕辰的前一夜,讓人揪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阿鳶正在給何今安繡一條鴛鴦絹帕,她聽聞,凡間女子都是以絹帕來表達對男子的愛慕之心,想著近幾個月的點點滴滴,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本來以為那個真心人會是紈絝子弟薛鏡之,如他所說的甜言蜜語那般,為她拋下富貴名利,一心待她。後來以為是王之章,平日裏雖怯怯懦懦,到關鍵時候會是那個付出真心的人,畢竟大婚前幾日他還一擲千金為她繡嫁裙,也沒有功成名就之後拋棄她不是嗎?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個成日裏揚言要收覆她的道士何今安,為她退教還俗、不顧生死、不顧非議。

心裏想著何今安的好,一顆心一點點沈溺在其中,身形沒了大半都沒發現,直到何母在門邊“啊,妖怪”一聲驚叫才察覺。何母被嚇昏過去,阿鳶身體不成形扶不起她,何今安聞聲趕來,看到阿鳶半幅身軀,心裏五味雜陳。“阿鳶,阿鳶你……”

阿鳶撲簌簌落下淚來,“從前,我總是羨慕小公主幼魚可以有一個生生世世追隨她、認定她的人,可當我真正得到這樣的感情時,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樂。何今安,你當真原意為我舍棄魂魄?”

何今安將母親扶到床上安頓好,走到阿鳶面前,沒有半句啰嗦話,“我死後唯有一條,幫我照顧好我的父母,無論他們如何口出惡言,為了我忍耐一下,直至他們駕鶴西去。”何今安念出咒語,“以我魂魄,度化其身,三界神明……”

阿鳶捂住他的嘴巴,“阿鳶”何今安支吾著出聲。

“有你這句就夠了,”阿鳶使出最後的法力將他迷暈,何今安倒地,脖頸上的銀錢串叮鈴鈴從衣服裏跳了出來。或許是將死之人,生前的記憶變得明晰起來,阿鳶突然想起在華國做人的時候,她時常將一串金線串的銀錢掛在一顆楊樹上,絮絮叨叨的說話許願。聽宮裏人說,那棵楊樹千年之前就屹立在那,娘親常說,上了年歲的東西都有神靈庇佑,可以聽懂人的願望。於是她總在那顆楊樹前搖著銀錢許願,“楊樹啊楊樹啊,來生,能不能讓景溟哥哥和我在一起。”最後她死的那天許的願是,“楊樹啊楊樹啊,來生,能不能賜一個疼我愛我的人,就像景溟哥哥對公主那樣……”

“沒錯,何今安就是感其念、守護你的那顆楊樹。”青雲的聲音飄蕩在耳畔。

聽到青雲的聲音,阿鳶從回憶中驚醒,落下淚來,“你早就知道”她對著虛空笑的淒厲,“你竟然如此神通廣大,卻一直都在冷眼旁觀,那麽這個結果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神啊,看起來好像很慈悲,屹立在廟堂神殿傾聽人們的心願,但真正面對世間苦難時,卻往往視而不見。你一直跟著我,那麽輕易就給我所求,是不是這個結果於你有什麽好處?被神算計,我還要言謝,不過,我並不後悔。”

阿鳶拿出青絲,走到何今安身邊,點燃,她用手輕輕扇著那青煙,青煙裊裊吹向何今安,一曲滅情緩緩響起,阿鳶撫摸著今安的臉龐,就像那一百零三個日夜那樣安心祥和,是啊,她竟然記得如此清楚,今天正好是第一百零三天“你說其實留下的那個人是最痛苦的,別怕,等你醒來就不會記得這一切了,如果你我中只能有一個人有幸福的一生,那我也願,那個人是你。我終於明白你那日的心境了,今安,再見。”

原本命定要在十九歲這年去世的小道士終於跨過了二十歲的業障。只是有一名女子,她化作魅的時候也不過才十六歲,歷經百年,在她消失的這一天,她依舊同十六歲少女一般,愛的那般熾烈和決絕。

阿鳶走了,不知去向,或許是化作人間一縷輕煙,或許是躲到新的地方仍然做著無憂無慮的鬼魅。當第二日的太陽剛從東方升起時,緊張的何父何母已經守在今安床邊多時,等他醒來,發現他那般維護和上心的女子不見了該有多傷心。可等今安迷迷蒙蒙睜開雙眼,看到守在床邊的雙親,除了嚇一跳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神情。“爹娘,為何這樣看著我,”何今安起身穿好衣裳,不見一絲悲傷失落,直至紅日西沈,何今安依舊好好的,二老才真正放心。只是自那日後,何今安所到之處總會莫名開滿紅色鳶尾花,何今安對著那些鳶尾時,心會突然抽痛,不自覺的流下眼淚,他覺得自己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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