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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何愁家國不興,民族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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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已經不再犯熊的晉王殿下持宣慶帝手令,前往西方各旱情嚴重的地區。

朱既彰這些年也沒白浪,他是真正見過百姓如何苦的,只是他們過於堅韌,堅韌到讓自己在一年一年似乎沒有盡頭的苦難中漸漸習慣。他見過麻木空洞的眼神,見過被困苦的生活壓塌的脊梁,也見過瘦小的孩子為一碗幹凈的水翻山越嶺。

但真正到了旱情最嚴重的地方,一切依然遠遠超出他的想象,甚至讓他生出一種“這真是吾國吾民,大明疆域”的內心詰問。

“殿下,小心。”

侍衛的提醒,朱即彰仿若未聞,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真的是好似被挖走一大塊,又疼又慌又空。

山下,十餘衣衫襤褸的鄉民扶老攜幼緩慢前行,他們不缺少食物,他們缺水。幹旱讓人幾乎失去了所有顏色,連喝的水都稀缺,更遑論洗漱浣衣。山腳下有一處濕潤的泥漿地,因斷了水源,早已是一灘死水。在大明各級醫館年年著力宣講各類防病防疫知識,人人幾乎都耳熟能詳的情況下,鄉民見到這灘淺淺的,滋生著蚊蠅與眼不可視病源的泥漿水,依舊被他們視若珍寶。

他們中有人往泥漿地上,鋪開一張布,吸飽水後又換上另一張,又有人將吸飽水的布擰幹。待接滿一桶泥漿水,以層層紗布過濾,落入另一個桶中,桶裏應該是裝了細沙炭粉之類可以使水大體澄清的東西。水從上面倒下,又從下面流出,依然還帶著渾濁的黃色,這些水被鄉民就地造火燒開後,最後一人分得一碗渾濁不堪的水,有多餘的水則都被收起來。

鄉民們喝水時,跟隨鄉民的一頭驢,賣命地舔著還餘有些濕潤的泥漿。

“離此處最近的水源在何處?”

“二百裏開外。”

“下去告訴們方向罷。”

朱既彰沒有下山去,因為他並不是很抱希望,這些人,是但凡能活下去,就不肯背土離鄉的。對他們來說,家裏有房有地,有禽有畜,不是真到渴死餓死,他們絕不肯離鄉。有房意味著不必陸宿街頭,有地意味著當雨落下時,地可以耕種出糧食蔬菜來,有禽有畜得餵,輕易沒誰舍得殺。

果然,侍衛下山去,告知二百裏外就有穩定可供長期飲用的水源時,鄉民有喜有憂。今年的旱情,可以說是有明以來,最嚴重的一年,如長江黃河這樣的幹流,都有許多大型支流幹涸,長江本身即使有南方的雨水充盈,水位線也一降再降,可想而知,今年的旱情有多嚴重。

“二百裏,若是鋪自來水管網,需耗幾何?”

侍衛沒法解答朱既彰的提問,他只知道,南京城的管網沒花多少錢,但那是南京城地下本來就有成熟的防洪工事的緣故,省去許多開挖的人力物力。所以,這個沒花多少錢,換到別處,還得加上這筆支出。

“罷,先記下罷,回頭再去跟工學院工部戶部扯皮。”

朱既彰這一行,在旱情最嚴重的地方整整走了一個月,當他再回到亳州時,落在孟約眼裏的熊孩子,已經徹底變了面目。

“晉王殿下?”這是怎麽了,朝廷出什麽大亂子了嗎,怎麽變成這樣。才月餘沒見而已,弄得跟像是幾年沒見似的,還是風霜嚴,波瀾闊的幾年。

“姐。”朱既彰現在直接稱姐,一則是回南京後,知道自家兄嫂把孟約當作自家妹子,他自然當喊姐,二則是孟約面帶擔憂的樣子,讓他不自覺就直接喊了姐。

“先別說了,趕緊去洗漱洗漱,我讓人給你準備吃的。”孟約看著都心酸,從前鞋底都恨不得不沾片塵的熊孩子,如今這滿頭滿臉臟乎拉的樣子,真讓人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怪不得蕭皇後說是換了個人呢,真是比她還像個換了瓤的。

待朱既彰洗漱更衣畢,又是朱冠玉面小郎君,就是瘦了很多,從前是個圓乎乎臉的風流少年郎,如今這樣子真讓人覺得心疼:“趕緊多吃點,別餓著。”

孟家的飯菜素來不講究七大碟八大碗,都是有葷有素上幾碟,向來不很鋪張。即使這樣,朱既彰也盯著桌上的飯菜看了片刻,倒沒說什麽,只埋頭把量並不多的三菜一湯吃了個幹凈。

“夠不夠,不夠再給你做點?”

“夠了,謝謝姐。”朱既彰喘口氣後,才同孟約說起一路的見聞,說得差不多就要起身去工學院。雖然所有工事都歸工部管,但工學院離西北更近,工學院也有開工事的權利,比起去南京扯皮,眼下先跟工學院扯皮要更快,也更容易快速實現。

孟約:“行,我們一起去。”

是得盡快讓西北通自來水,至少,得先把飲用水滿足,其他的倒可以緩一緩。

工學院這邊,在朱既彰過來前,就已經同王醴商談鋪設自來水管網的事:“物力都好解決,鋼筋水泥工學院都能造出來,人力財力怎麽說,去工部戶部批文,少說得幾個月,等落到實處,還得幾個月。左幾個月右幾個月,什麽菜都涼了。”

“說起來也不難,可以發動所有百姓,開挖自來水管道。當地鄉民飽受缺水之苦,想必是願意的。”

“這倒行,知州,這樣的話我們亳州可自行承擔這筆開支。”每年的稅收,地方都可以留一部分用於方方面面,上任的梁知州素行節儉,州府的賬面上還有不少盈餘。

“先下個告示,征詢一下鄉民的意思,州府這邊還得向巡撫衙門上個陳文,等三五天應該能得到回覆。”

孟約和朱既彰到的時候,亳州府的事已基本開出解決方案,只等實施。朱既彰一來,帶著西北重旱災區的消息,讓堂中眾人才舒展開的臉又各自皺成一團。

“只看陳文邸報真看不出來當地鄉民已活得這樣艱難。”

“此事還得請殿下出面,若亳州自攤鋪設管網的支出,西北州府也得能跟上才成。要不然,就得去跟工部戶部左幾個月右幾個月的倒騰。”當然,也不能怪工部戶部,南澇北旱的,工部戶部的陳文堆得跟山一樣,偏都是要慎重處理的,不能只批個已閱了事。

“可以。”朱既彰直到現在才算松口氣,整個人也不再繃得那緊,這一松弦,竟然倚著案幾的角就睡著了。

工學院與亳州府眾人看向朱既彰皆面色柔和,院長同孟老爺說:“這孩子真不容易,糖水裏泡大的,如今也有了這般擔當。若我大明少年皆能如此,何愁家國不興,民族不強。”

是啊。

更有幸的是,這個時代的大明少年,確實都是如此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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