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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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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西崇地震牽動了全國民眾的心。

而在西崇網絡通信恢覆的第二天,秦郁上和江來參與救災的視頻就被發到了網上。

一時間,有人感嘆正能量,也有人質疑擺拍作秀。

而壹心基金會也因為第一時間捐贈和運送物資廣受關註。

兩人刻意低調,拒絕了多家媒體的采訪,就在消息熱度逐漸降低時,《文新周刊》忽然發表一篇文章,再度掀起波瀾。

《明星慈善,到底是真善美還是假作秀》

本次西崇地震,明星藝人紛紛捐款捐物,這篇文章沒有指名道姓,指向性不那麽明顯,人們普遍認為這只是《文新周刊》另一篇針砭時弊的報道。

文章一經發布便引發熱烈討論,因為秦郁上在本次救災中最為惹眼,因此被提及的次數也最多。

就在討論度居高不下之際,某娛樂賬號又突然發布了薛晨風的一段采訪視頻。

視頻背景是一處空蕩劇場,薛晨風坐在舞臺中央一把紅色絲絨椅子裏,衣冠楚楚地接受記者的采訪,以問答方式透露自己轉型以來所受的不公正待遇。

記者問:“你所謂的不公正待遇是指哪些?”

薛晨風略一停頓:“我只能說這個圈子裏有很多規則,有些擺在明面上,有些不是。如果沒有公司高層支持,想在圈裏生存是很難的。打個比方,實力差不多的兩個人,公司的資源肯定會優先傾斜給有高層支持的那一個。”

“也就是被截胡角色,我可以這樣理解嗎?”記者犀利地問,“我們都知道,這兩個人中其中一人是你,那另一個人是誰?”

薛晨風露出一個苦笑:“我原先是歌手,後來轉型成演員。對方的名字我肯定不能說,我只能說他和我差不多同期轉型,目前也是個演員,而且在圈內頗受歡迎。”

記者露出一個我懂我都懂的了然表情,繼續問:“聽說你最近解約了?什麽原因?”

薛晨風道:“我其實是被逼無奈才會解約,解約前我的所有工作就已經被迫暫停,解約是我唯一的出路。”

“工作被迫暫停?”記者故作驚訝,“為什麽?”

薛晨風再度頓了頓:“原因很覆雜,我只能說這並不是我能控制的。”

記者緊追不舍:“是得罪了什麽人嗎?是不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同公司藝人?是他背後的公司高層出手想打壓你?”

這一次薛晨風停頓的時間足夠長,他微垂著頭,擱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交握,隱忍的細節拿捏得非常到位,稍微有點智商的就知道他這是默認,而後他才緩緩擡頭對記者道:“我只能說在圈裏,一言一行都得萬分小心,如果不小心做了讓別人不舒服的事,等待你的只有被封殺的下場。”

【我草,薛晨風采訪裏提到的人是誰?】

【跟他同期轉型的同公司藝人,自己去姿瑯官網上扒拉啊,答案分分鐘揭曉。】

【是江來吧……】

【江來出圈的那個紅衣造型,我記得薛晨風也去試鏡,被搶角色就是那一次嗎?】

【我也覺得他指的就是江來,同期轉型,而且很受人歡迎,曾經競爭過同一個角色。那江來背後的高層是誰?是那個姓聞的姿瑯老板嗎?】

【用軟件查了一下,秦郁上竟然也是姿瑯股東。】

【那就解碼了,搶角色的是江來,薛晨風不知道哪裏得罪江來,被他背後的高層也就是秦郁上封殺,所以不得不解約。】

【說實話薛晨風實力挺不錯的,我還納悶怎麽不紅,原來是被打壓了啊。】

【秦郁上這也太仗勢欺人了吧。】

【感覺我濾鏡碎了。】

【帶入薛晨風覺得好慘。】

【這都是薛晨風的一面之詞啊,誰知道是真是假,江來出道以後往他身上潑的臟水還少嗎?】

【薛晨風既然都出來接受采訪了,明擺著就是要撕破臉,沒證據他會這麽說嗎?】

【吃瓜,蹲一個後續。】

一時間,#薛晨風被打壓#、#江來薛晨風#、#薛晨風怒揭娛樂圈潛規則”紛紛登上熱搜。

就在這時,《文新周刊》第二篇報導橫空出世,標題吸睛——

《演藝圈同行傾軋何時能休》。

雖然文章用某某演員來代替,但明眼人還是一眼看出,說的正是薛晨風被高層雪葬、被迫解約的事。

【《文新周刊》都發文了,是不是表示薛晨風說的其實是真的?】

【難道真的因為得罪江來所以被秦郁上封殺?】

【這不就是仗勢欺人嗎?】

【@江來,就因為不小心惹怒你,你就要封殺對方,是不是人啊。】

【@秦郁上@江來,出來解釋!】

然而事情到此仍未結束,就在輿論吵翻天的時候,《文新周刊》又發出第三篇文章。

如果說第一篇寬泛地點名娛樂圈所有明星,第二篇暗示性地引導,那麽第三篇就直接點出了秦郁上的大名。

《壹心基金會或涉嫌賬目造假,論演員秦郁上的多重身份》

文章最後一段是這樣的——

【秦郁上出現在大眾面前的身份是演員和導演,但他還是姿瑯娛樂的股東,同時也是恒英集團目前的負責人。據了解,恒英集團的創始人也就是秦郁上的父親,正是此次西崇救災中表現積極的壹心基金會創始人。秦父去世後,恒英集團和壹心基金會都由秦郁上負責打理。

那麽,在這多重身份的背後,是否存在利益輸送?】

這篇文章發出後不久,聶威隨即在微博轉發,評論只有兩個字:【心痛。】

【什麽意思?我知道他在暗示但恕我文盲看不懂,誰能跟我說的直白一點】

【意思就是,秦郁上在娛樂圈混,自己還開公司,公司又關聯一個基金會,基金會是要接受捐款的吧,那這捐的錢都去哪兒了,能說的清嗎?】

【這麽一來的確是很難說清了,那錢是被秦郁上自己中飽私囊,還是進了他公司的賬戶?】

【建議好好查一查!】

【枉費我還因為秦郁上這次去西崇而感動半天,他就是去作秀的吧,利用自己明星的身份宣傳他的基金會,吸引更多人捐錢,最後都進了他自己的口袋。】

【醍醐灌頂!這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文新周刊》爆得好,就要多挖出幾個這樣的蛀蟲!】

秦郁上第一時間對此進行了回應。

秦郁上:【壹心基金會的確是我父親創辦,考慮到網絡上的質疑,我將會公布基金會成立二十年來所有的賬目,同時請第三方機構進行審計,確保每一筆款項都公開透明。】

然而網友並不買賬。

【你確定是審計不是造假嗎?】

【這麽有錢了還要通過捐款騙錢?】

【《文新周刊》也沒有拿出實質證據,只是說疑似啊,這就定罪了?】

【這一波我站《文新周刊》,畢竟從來沒有虛假報導。】

【前排圍觀,讓子彈先飛一會。】

【怎麽還好意思發微博,利用災情作秀、打壓同行現在還在捐款上造假,趕緊滾出娛樂圈吧!】

【什麽第三方審計,就是你們找的托吧,真當我們網友是傻子?】

恒英集團,秦郁上辦公室。

發完微博,秦郁上就不再理會,手機擱在一邊。

“聶威這是什麽意思,連發三篇文章,一篇比一篇狠,他這是要搞死你啊。”聞紹蹭一下從沙發彈了起來,氣到手抖,“還有薛晨風,枉我還覺得他可憐想給他牽點資源,要是他試鏡的時候能有這一半演技,還能被刷下來?”

對面沙發,相比聞紹的跳腳,秦郁上穩如泰山。

說著說著,聞紹自己也琢磨出不對勁:“薛晨風采訪視頻剛剛出來沒多久,《文新周刊》就發文章,這也太巧了,他們這是打配合呢吧?”

“你才知道?”

秦郁上把火鍋店廁所門講給聞紹聽,聽得聞紹目瞪口呆:“這老東西看不出來啊,玩這麽野?唉不對,我怎麽記得阿姨演出那晚,他是帶他老婆去的?”

秦郁上臉上浮起一絲譏誚,給出四個字評價:“道貌岸然。”

“這老東西太不要臉了,人前高風亮節,人後寡廉鮮恥。”聞紹嫌惡道,“我現在就曝光丫的,讓大家都知道那個娛樂前線就是他在背後操控,勒索的錢都他媽進他口袋了。”

秦郁上慢條斯理泡了杯清心降火的綠茶推到聞紹面前:“你急什麽。”

聞紹端起喝了一口,見秦郁上似乎勝券在握,狐疑道:“你打算怎麽做?”

秦郁上沒說話。

聞紹提醒他:“雖然聶威不是個東西,但的確有手段,先是發一篇文章暗示你去西崇是作秀,降低大眾對你的好感,緊接著用薛晨風引出你利用權勢封殺同行,讓他們對你產生厭惡,最後才暴露真正目的,把矛頭對準基金會,讓厭惡進一步升級。畢竟前兩點還可以洗,但如果賬目造假,很可能牽扯出刑事犯罪。”

“這一波攻勢下來,大眾先入為主,你想澄清可不是那麽容易了,聶威可以說已經完全占了上風。”聞紹嚴肅起來,“如此能操控輿論,聶威這個人的確不簡單。”

秦郁上眼神暗了暗。

早在聞紹告訴他聶威察覺到他們的調查後,秦郁上就知道聶威會對他下手,只是沒想到這麽快,更沒想到對方會針對壹心基金會,同當年汙蔑江懷禮一樣,企圖抹黑秦霆煥的心血。

秦郁上冷冷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壞事做盡自有天收,我就是執行天道的使者。”

聞紹的緊張頓時化為烏有,“哎呦”一聲樂了,坐回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你怎麽這麽中二啊,還天道使者,你這麽幼稚江來知道嗎?”

提到江來,聞紹才想起什麽似的:“出了這麽大事,他怎麽沒來啊,連個電話都沒給你打。”

秦郁上道:“他回平陽老家了。”

“回老家?”聞紹問,“回去幹嘛?”

“你問那麽多幹什麽?”秦郁上沒好氣道,“我們夫夫的事你少打聽。”

“還夫夫。”聞紹酸溜溜地,“肯定吵架了哈哈哈,要不你能不跟著一起去。”

他本意是想暴擊秦郁上,誰料秦郁上嘆了口氣,幽幽道:“我也想跟著一起去,但我去了誰看孩子。”

聞紹:……

靠。

*

夕陽西下,平陽縣中心醫院的家屬院。

說是家屬院,其實就是三棟六層矮樓圍成的一個四方院子,敞開的那一側原先有個鐵門,如今鐵門被拆,入口就這樣大喇喇地敞開著。

江來走進去,四下看了看,他一出生就生活在這裏,所以家屬院怎麽也有近三十年歷史,石灰墻壁在經年風雨的沖刷中鼓起脫落,每家每戶空調掛機下都垂著幾道鐵黃色的銹跡。

此刻正值傍晚,正是家家戶戶熱熱鬧鬧做飯的時候,但周遭卻聽不到鍋鏟炒菜的聲音,也聞不見飯菜香味,只有角落裏傳來陣陣垃圾的腐臭。

江懷禮去世後,江來獨自一人在這裏生活,從初中開始住校,假期也基本不回來,上大學後回來得更少。如今一看,大部分住戶或許早已經搬走。

他的心一沈,朝記憶裏的那個單元走去,穿過堆滿雜物的樓道摸黑上樓,停在三層的一戶人家門前,而後掏出鑰匙插進了防盜門的鎖眼。

江來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回來是什麽時候,他輕輕擰動手腕,鑰匙似乎卡了一下而後才向左旋轉,隨著咯噔一聲輕響,門應聲而開。

屋內一切陳設如舊,夕陽將熟悉的家具勾勒出暖黃色的光影,時光仿佛在這裏靜止,這一刻江來只覺得回到了小時候。

兩室一廳的格局,上世紀的裝修風格,但卻布置得井井有條,如果秦郁上在場就會發現,江來公寓家具擺放和物品陳設都跟這裏很像。

江來環顧四周,視線落在朝南的陽臺上,靠陽臺有個書架,上面擺滿醫學資料,隨便拿出一本都比磚頭還要厚。書架旁邊則擱著一大一小兩把藤椅。

每逢江懷禮休息在家,便會下廚做飯,而後父子倆就會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看書,悠閑地消磨掉一整個下午。

江來對著虛空無聲喊了句爸爸,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

他沒忘記回來的目的。

江來拎上準備的禮物轉身離開,防盜門在身後重新關上,而後他踏著臺階又上了一層樓,停在了斜對面那戶人家的門口。

這是當年那位護士長奚慧雲的家,可江來並不確定對方是否還住在這裏,當看見門上貼著的春聯時,他心中燃起希望,曲指在門上輕輕扣了兩下。

然而結果讓他失望,屋裏似乎並沒有人。

江來又敲了幾下,這次力道更重,他在門口等了一會,終於意識到護士長或許已經不住這裏的事實,只得轉身返回樓下,將禮物擱在玄關地上,而後挽起袖子將每個房間通風打掃。

雖然常年關窗,但家具上還是積了一層薄灰,江來忙了大半個鐘頭才打掃幹凈,收拾出小半袋垃圾,拎著去樓下的垃圾箱扔掉。

等再上樓時,他一步步踏著臺階,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拐彎處擡頭一看,忽然楞住。

半掩的房門外站著一個人,聽到腳步那人猝然轉頭,當看到江來後頓時一怔,嘴唇不停張合卻沒有發出聲音,不過從口型看似乎說了個“江”字。

江來借著樓道裏昏暗的光線打量對方略顯熟悉的面容,試探著問:“是奚阿姨嗎?”

五分鐘後,奚家客廳。

奚慧雲從廚房出來,端著一杯水遞給江來,脫口而出叫他的小名:“來來。”

隨即她意識到不妥,想改口又不知道該稱呼江來什麽,不知所措地站著,似乎她才是客人。

江來道:“沒事,您還是叫我來來吧。”

奚慧雲這才在側面的單人沙發坐下,不由自主就往江來臉上看去,對上江來的目光後又局促地挪開,招呼他吃水果。

江來笑著道謝,同時不動聲色打量這位曾經的護士長。

在江來記憶裏,對奚慧雲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一晚,對方披著睡衣同他面對面坐在沙發上,緊緊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來來,你要記住,你爸爸是個好醫生”。

近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當時那張布藝沙發已經換成了透氣的牛皮,而奚慧雲也不再年輕,臉上浮起深深淺淺的皺紋,原本窈窕的身材也在歲月流逝中略微發福,但面頰依舊紅潤,顯得很有精神。

江來聽話地剝了個橘子,送一瓣到嘴裏,咽下後才主動道:“我正巧路過,所以回來看看,沒想到碰上您。”

奚慧雲說:“你這是來巧了,我最近都在我女兒家幫忙帶外孫,今天上午剛回來,過兩天還得走。”

“您現在都升級做奶奶了?”

閑聊中,江來得知奚慧雲丈夫五年前去世,女兒前幾個月剛生了個外孫,她前一年已經退休,於是常住女兒家幫忙帶孩子,這次回來是為了拿點夏天衣服。

家常的聊天讓奚慧雲不再那麽緊張。她放松下來,上上下下打量江來,目光中掩飾不住的慈愛和關心:“來來,你現在是明星了,我上次在電視上還看到你了,跟我女兒說我認識你,她還不信。”

江來依舊微笑:“那待會兒我跟您拍張照片,下次您女兒要是再不信就拿給她看。”

“好啊。”奚慧雲一疊聲道好,目光落在江來吃了一瓣的橘子上,不知為何眼眶紅了,她不著痕跡地抹了下眼角,擡手比了個高度:“我印象裏你還是這麽點,一轉眼就長這麽高了,跟……”

她說著頓了頓,喉頭哽住似的,半晌才晦澀地道:“跟你爸爸很像,我剛才差一點就把你認成他了。”

開了個頭,下面的話就簡單多了,奚慧雲不知為何忽然打開話匣子。

“你爸爸當時是醫院裏個子最高的,又高又帥氣質又好,好多其他科室的醫生護士都來打聽他,知道他已經結婚了都特別失望。”

“他的知識面也是公認的廣,腦子裏仿佛裝著百科全書,不管什麽問題都能解答,我記得有次兒科的主任碰到一個暈厥送來的小姑娘,怎麽都查不出病因,你爸過去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們護士都願意跟他搭班,因為你爸從來不會因為學歷低瞧不起我們,對我們呼來喝去的,即便我們做錯了事也不會罵人,真出了問題他第一個擋在前面。來實習的學生如果能分到他手底下都覺得燒高香了。”

“他不論對誰都很溫和,對待所有病人也都一視同仁,病人看不懂治療方案,他就一個字一個字耐心解釋,解釋到他們放心為止……”

奚慧雲似乎很久沒跟人說話似的,一句一句說個不停,卻又在某個瞬間戛然而止。她低下頭掩飾發紅的眼睛,也拿起一個橘子想要剝開,卻控制不住手在發抖。

江來安靜地聽著,外表依舊平靜,但在表象之下,五臟六腑都隨著奚慧雲的話在微微顫動。

他在茶幾底下緊緊攥著拳,竭力克制著對奚慧雲道:“奚阿姨,我不瞞您,我最近遇上了當年那個想要輕生的病人,他告訴我,都是當時《平陽日報》的記者教唆他說謊,他才會將我父親汙蔑成無良庸醫。我想為我父親正名,這一次您能幫我嗎?”

奚慧雲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刷一下流了出來,接過江來遞給她的紙巾,一個勁兒點頭,哽咽道:“我這幾年每年清明給我老頭掃墓,都不敢去看你爸爸,只敢遠遠看一眼,我沒臉過去,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

說著,她放下手中的橘子,像二十年前的那個深夜一樣,緊緊箍住江來的雙肩:“你放心,這次我一定說,就算沒有退休我也會說。來來,你爸爸是個好醫生,他不應該被那樣汙蔑。”

從奚慧雲家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夕陽的餘輝通過樓道的窗戶照進來,形成一道筆直的光帶,江來看到了一粒粒細小的灰塵在他眼前浮動。

他在昏暗中靜靜站著,良久才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走下樓。回到家,他沒開燈,輕手輕腳走到陽臺那把稍小的椅子跟前,像小時候一樣坐下後曲腿踩在椅面上,雙臂環抱膝蓋,而後就以這樣的姿勢,透過窗戶看向布滿星光的夜空。

同一時間,嵐城。

夜幕下的車流蜿蜒出一條璀璨燈海,江棠承坐在副駕,轉頭看看開車的秦郁上,又扭頭看了眼後座,眉心緩緩擰成一個小疙瘩。

秦郁上剛帶江棠承去餐廳吃飯,又順路逛了商場。路過一家蛋糕店,江棠承只不過指著櫥窗裏一個紙杯蛋糕說好看,秦郁上二話不說就沖進店裏,把每種口味的蛋糕買了個遍。

而後是玩具店、書店……

秦郁上如法炮制,嚇得江棠承都不敢隨便看了。

此刻的後座堆成小山似的,全是吃的用的玩的。

秦郁上察覺到小孩自上車後就異常安靜,等紅燈時側頭問:“怎麽了?餓了?”

江棠承趕緊搖頭,在餐廳時秦郁上就一個勁兒給他夾菜,他都吃撐了,現在又問他餓不餓。

江棠承不敢再看,收回視線直視前方,幾秒後又猛一轉頭,果然就見秦郁上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在看他。

這不是第一次了,這段時間秦郁上總這麽看他,江棠承汗毛立馬豎了起來,抱緊小胳膊:“叔叔,你為什麽這麽看我啊。”

秦郁上在心中自動將這聲“叔叔”轉換成“爸爸”,不由美滋滋。正巧變燈了,他才在後面車輛催促的鳴笛中,遺憾地從江棠承臉上收回視線,掛擋踩油門,而後不過腦子地說:“我沒看你啊。”

江棠承:“……”

騙小孩呢你。

好不容易到公寓,江棠承警惕地拒絕了秦郁上“吃個蛋糕吧”、“玩具要拆嗎”的建議,表示要上廁所,然後趁秦郁上不註意,拿走他擱在餐桌上的手機,躲進浴室給江來打電話。

家屬院安靜的小陽臺上傳出手機震動的聲響,當看到是秦郁上時,江來不自覺笑了。他維持著環抱膝蓋的坐姿接通了電話,沒想到那頭卻傳來江棠承軟乎乎的聲音。

“爸爸!”

不等江來說話,江棠承就接著道:“叔叔不對勁!”

江來楞了楞,以為秦郁上出事了,立刻從椅子上坐直:“怎麽了?”

“他老是看我,我吃飯他看我,我喝水他也看我,昨天晚上我睡覺,半夜發現他坐在我床邊上,把我嚇了一跳。他看我眼神,就跟就跟……”

江棠承一時想不出,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終於靈光閃現:“——就跟灰太狼看喜羊羊似的,冒綠光!”

聽到不是秦郁上出事,江來松了口氣,又被江棠承的比喻逗笑,心道秦郁上這是又犯病了。

他不在場都能猜到秦郁上盯著江棠承時的心理活動,那一定是“哈哈哈哈哈,這是我兒砸”!

“爸爸你怎麽還笑啊。”江棠承急得腦門一頭汗,“他還給我買好多吃的,老讓我吃東西。”

“完了。”江棠承呆住,“他是不是要把我養肥了好拿去賣啊。”

江來哭笑不得:“他那是喜歡你。”

“真的?”江棠承半信半疑,但到底秦郁上在他這裏打下的基礎不錯,於是擰著眉思索片刻,捂嘴小聲道,“那行吧,我再觀察觀察。不過爸爸你早點回家啊,我有點怕怕的。”

當天晚上江棠承睡著後,秦郁上跟江來通話,聽對方轉述小孩的話,頓時眉毛眼皮一起跳。

“你別再盯著他了。”江來道,“崽崽本來就敏感,你再這樣他真要做噩夢了。”

秦郁上磨著後槽牙,本打算江來不在的這兩天跟江棠承好好相處,為以後那句“兒子,其實我是你爸”做鋪墊,沒想到把自己鋪墊成了灰太狼。

最終他偃旗息鼓,嘆了口氣,揉著眉心緩緩道:“我就想對他好點,再好點,總覺得不夠。”

江來理解秦郁上的心思,缺失的這六年讓他感到自責,總想一股腦補償,卻沒想過滿溢的父愛會讓江棠承感到害怕。

江來道:“慢慢來吧,崽崽還小,你以後陪伴他的時間還很多,不急於這一時。”

“嗯。”秦郁上也回過味來,“我以後會一直陪著他。”

頓了頓他又趕緊補充:“也一直陪著你。”

江來輕輕哼了一聲,似乎在說這還差不多,尾音勾得秦郁上心癢。他問:“幹嘛呢,什麽時候能回來?”

江來道:“奚阿姨說想去找找過去我父親的同事,看他們是否願意簽署一份聯名信,我跟她一起去,估計還要再呆兩天。”

“行,你踏踏實實的。”秦郁上道,“家裏有我,我會照顧好咱們兒子的。”

江來心中一暖:“嗯。”

雖然人在平陽,江來也關註網上的消息,聶威這次明顯是沖著秦郁上來的。他關心問:“你沒事吧。”

“就憑那個老匹夫?”秦郁上毫不掩飾語氣裏的不屑,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動作,學起一段京劇唱腔道,“我們夫夫同心,其利斷金,定要將聶威斬於馬下,等著瞧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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