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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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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二合一)

攝影棚裏。

原定這場戲的道具沒準備好,秦郁上便把後一天的戲提上來拍。

看到拍攝單上的內容時,他目光微微沈了沈。

副導演問:“秦導,有什麽問題嗎?”

秦郁上道:“沒問題,通知相關演員去準備吧。”

江來很快拿到了最新的通告單,臨時調整下午拍攝的戲份。

這場戲中,醫院收治了一名遭遇車禍的老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生命垂危,老人的女兒聞訊趕來,而兒子因為職業特殊,平時手機鎖在屏蔽櫃裏,一直沒接到電話,等輾轉聯系上趕到醫院時,老人已經遺憾地閉上了眼睛。

這場戲需要好幾個群演,秦郁上逐一說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來似乎聽出他嗓音中不正常的沙啞。

他不由往秦郁上多看一眼。

彩排一遍後便正式拍攝。演員就位,場記打板喊道:“Action!”

“——讓一讓,讓一讓!”

擔架床的滾輪飛快轉動,與地面摩擦出令人心驚的尖銳聲響,幾道腳步跟隨在側,推床的醫生高喊:“有個車禍病人,情況危急,快去叫主任!”

辦公室裏,宋嵐坐在辦公桌後,聽到聲音立即起身往外走,盛寧原本低頭整理病歷,聞言也跟著站起來。

那名車禍病人被轉移到病床上,護士訓練有素地插管戴氧氣罩,但血壓血氧還是不停往下跳,短短幾秒時間裏就斷崖式下跌,鮮紅的數值讓人心驚。

宋嵐用手電查看老人瞳孔,瞳孔擴散,呼吸脈搏都很微弱,她面色凝重。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女孩從急診室外匆忙跑進來,差點撞翻一輛醫療車,她腳步踉蹌,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一名護士趕緊走過去扶起她,女孩長發散亂,包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一把撲到病床前哭喊道:“爸爸!”

宋嵐對盛寧使了個眼色,後者把女孩拉到一邊,病床邊的圍簾被刷一下拉了起來。

女孩如救命稻草般死死攥著盛寧的手:“醫生,求求你們救救我爸爸。”

盛寧安慰道:“你別著急。”

女孩雙眼含著淚,眼影被淚水模糊得滿臉都是,身上還穿著套裝制服,應該是剛接到電話從工作的地方匆忙趕來。

盛寧把包撿起來遞給她,女孩眼神發怔,足足楞了十幾秒才如夢初醒般,從包裏面翻出手機,手指哆嗦著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哥,哥你倒是接電話啊……”

電話遲遲無人接聽,女孩眼淚嘩一下流得更兇,嘗試兩次後她終於放棄,又撥通另一個號碼。

“餵,是張哥嗎,你知道我哥在哪兒嗎,我找不到他人……”那頭似乎說了什麽,女孩瞬間淚如雨下,“我爸在小區門口被車撞了,已經送到醫院。你跟我哥說別再做什麽破項目了,讓他趕緊來,你讓他趕緊來,趕緊來!”

說完最後一句時,女孩幾乎泣不成聲。

盛寧想安慰又不知如何開口,轉身撩開擋簾,下一秒就聽到一聲讓人觸目驚心的“滴——”

心電監護儀上,老人的心電圖隨之變成一條沒有波瀾的直線。

“卡!”

秦郁上面無表情道:“休息十分鐘。”

跟小周交代讓他看好江棠承,秦郁上隨即起身,沖一旁的副導演問:“有煙嗎?”

這個副導演有煙癮,平時休息時就喜歡蹲在棚外空地上吞雲吐霧,聞言連忙摸兜:“有,有。”

“謝了。”秦郁上接過對方遞來的半包煙,而後在周遭詫異的註視中走了出去。

江棠承仰頭和小周面面相覷,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困惑——

叔叔/秦導這是怎麽了?

十分鐘後,秦郁上返回片場,接著講戲。

江來站在旁邊,聞著從秦郁上身上飄來的煙味,聽著他微啞的嗓音,微微蹙了下眉。

下一場戲連接上一場,場景不變,仍是在急診室裏,女孩聽到父親死訊直接暈了過去,又被眾人七手八腳擡到一張空床上休息。

場記打板:“Action!”

宋嵐剛叫人下死亡通知書,又把盛寧叫到一邊:“我聽說費用又是你墊的?”

盛寧沒有否認:“剛才護士要交費的時候那個姑娘情緒挺激動的,又不知道她哥什麽時候能到,我就先墊一下。”

宋嵐表情覆雜地看著他:“盛寧,我還是那句話,做醫生盡到本分就好,不要投入過多感情,更不能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救世主。”

盛寧微微一笑:“我知道的,老師放心。”

宋嵐轉身剛準備走,一個年輕男人急匆匆跑進來,正是女孩的哥哥。

宋嵐看了眼手表:“這都半小時了。”

病床上,女孩掙紮著坐起來,死死盯著他:“你怎麽到現在才來?”

“哎呀,我手機鎖在屏蔽櫃裏沒聽見,同事跟我說我立刻就趕來了。爸呢?”那男人四處看,“爸在哪兒?”

女孩忽然“啊”地大叫起來,拎起提包不顧一切地往男人身上掄去,歇斯底裏大喊:“你為什麽要做那個破項目,連續幾個月不回家,平時聯系不上你就算了,為什麽連爸出事都聯系不上你!現在爸爸走了,你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爸爸還要你這個兒子幹什麽?!你滾你滾啊!”

盛寧靜靜註視這一幕,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轉過頭對上宋嵐的目光。

“把錢要回來。”宋嵐不帶感情地說,“然後來辦公室找我。”

這場戲最後的畫面是那男人抱頭蹲下,脊背弓起號啕大哭的顫抖背影。

這兩場戲情緒表達都比較激烈,拍攝時片場一片安靜,喊卡後大家也久久無聲。

一個工作人員把飾演哥哥的男人從地上拉起來,副導演走來誇獎演得不錯,還讓兩個群演留了聯系方式。

兩場戲順利拍完,江來從角色裏抽離,往監視器後看去,可惜被機器和來來往往的人遮擋,他只能看到秦郁上一截衣服。

“哥。”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江來回頭,就見裴頌走了過來。

裴頌旁觀拍攝,抽著鼻子真心實意地道:“你們演得真好。”

“去外面說。”江來同他一起往攝影棚外走,“你感覺怎麽樣?”

一天下來,裴頌坐立不安,無論他走到哪裏都能感受到無數目光,故而他只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冷漠,把一切躍躍欲試前來搭訕的苗頭扼殺在搖籃裏。

做演員要和導演溝通,和其他演員對戲,還要服化道那麽多人打交道,他光看著都止不住冒汗。

裴頌悻悻道:“我還是繼續當模特好了。”

江來也覺得以裴頌的性格可能走秀拍廣告更合適,沒必要強迫自己做不合適的事:“那就跟你經紀人說。”

裴頌苦著臉:“我經紀人不聽我的,再說這是我老板的要求。”

江來道:“可你才是真正做決定的人。”

社恐形成原因有多種,多數與童年時期不愉快經歷有關,江來不知道裴頌的過往,也無意打探他的隱私。

“無論是職業規劃還是人生選擇,你才是真正做主的那個人。”江來看著裴頌的眼睛,“不要怕,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我相信你經紀人會好好考慮的。”

裴頌下意識問:“那他萬一不考慮呢?”

江來道:“那我會建議你換個經紀人。”

裴頌楞了幾秒,眼神一點點亮起:“萬一,哥我是說萬一我經紀人不同意,那我能跟他解約讓錢哥帶我嗎?反正他手底下就你一個人,再加我一個也不多。”

“我沒意見。”江來笑道,“不過你要自己去跟錢司壯說。”

裴頌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握了握拳,下決心道:“那我現在就給我經紀人打電話。”

他在江來鼓勵的註視中拿出手機,撥通經紀人電話:“我在劇組,不行,我沒法拍戲。”

經紀人大概在那頭勸他,裴頌道:“如果老板不同意我就解約,總之拍戲我幹不來。”

啪一下,裴頌掛斷電話,長長舒了口氣:“好爽啊。”

江來失笑,拍拍他的肩:“有空去看看醫生,不吃藥也可以做心理咨詢,也不必每次都去醫院,線上就能做。”

裴頌目光閃動,靜靜註視著江來。此刻正值傍晚,襯著天邊絢麗的晚霞,江來望過來時表情柔和,眼神卻很有力量,已經不能用單純的好看來形容。

裴頌不由酸溜溜地想,江來的那一位到底是誰啊,運氣可真好,肯定是祖上積了大德。

他心裏貓抓似的,沒忍住又問出口:“哥,你家那位到底是誰啊,你跟我透露透露唄。”

江來似乎想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揚了揚唇:“等我確定了再告訴你。”

“啊?”裴頌一頭霧水,“什麽叫確定啊?”

就在這時錢司壯走過來,打斷兩人的對話:“到處找你們呢,站在這兒幹嘛,能走了嗎?”

這地方裴頌一刻也不想多待:“能走了。”

江來沈吟片刻:“你們帶崽崽先回去吧,我再待會兒。”

錢司壯狐疑道:“你今天戲份不是已經全部結束了嗎,還呆著幹嘛?”

江來說:“我有事。”

錢司壯追問:“你有什麽事?”

江來深深地看他一眼:“好奇害死貓。”

錢司壯:“……”

他多嘴問那一句,還不如回去跟老師視頻:“行,那我們不管你,先走了啊。”

錢司壯帶裴頌和江棠承走了。江來目送房車開遠,才慢慢踱回攝影棚。

打著燈的攝影棚裏亮如白晝,秦郁上正在給下一場戲的演員說戲。江來放輕腳步走過去,小周見到他略微吃驚:“江老師,你還沒走啊?”

江來沖他笑笑:“我再待會。”

“哦。”小周說完便把頭扭了回去。

相比錢司壯,小周有個明顯優點就是從不多問,這一點很讓江來欣賞。

江來抱臂站定,目光垂落,一眼看到擱在監視器後頭的那半包煙。

他眉梢微挑若有所思,很快又將視線重新移回秦郁上的身上。

片場內工作人員來往走動,背景喧雜吵鬧,秦郁上如定海神針般站在人群中央,正親身上陣示範走位和動作,表情是工作時一慣的嚴肅和沈穩,不仔細看並不會發現與往日的區別。

講完戲,秦郁上走回監視器後頭坐下。江來一半身體被機器擋住,他並沒有看見。

說得有些口渴,秦郁上拿起手邊水杯,正要喝才發現已經見底。

他沖後一擡手,小周立刻麻溜地接過來,正要去添水時被江來阻止。

江來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我去”,沿攝影棚邊緣繞了一圈走到休息室,在飲水機下給秦郁上倒水。

水杯裝滿後他又沿原路返回,把杯子遞給小周,下巴點了點,示意小周拿給秦郁上。

小周頭頂冒出一串問號,但依舊沒多問,按江來示意的,俯身把水杯遞給秦郁上。

秦郁上全程背對兩人,並未察覺,接過後喝了一口。

水溫不冷不熱,剛好入口,從幹渴的咽喉咽下,如甘泉般一直滋潤到了他心裏。

這場戲拍完已經是晚上,工作人員掃尾準備收工,秦郁上沒著急走,拿起那半包煙,走到片場外一處無人的空地,按下打火機。

火苗在風中搖曳,秦郁上嘴裏叼著煙,湊近正要點燃,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一道修長身影從濃重的夜色裏一步步走到眼前。

看清是誰後,秦郁上微微一怔,手下力道一松,打火機瞬間熄滅了。

他記得江來戲份已經結束,將煙從嘴上取下,打火機也收起來:“還沒走?”

江來不答,反而道:“沒事,你抽吧。”

“不抽了。”二手煙不健康,秦郁上不想熏到江來,頓了頓又補一句,“我平時也沒抽煙的習慣。”

江來問:“那今天怎麽抽了?”

空地上沒架燈,唯一的光源便是幾十米外的攝影棚。在不甚明亮的光線裏,秦郁上似乎勾了下嘴角:“你想聽?”

江來側頭去看他:“你說我就聽。”

秦郁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沈默地擡起頭。夜空遼遠,他忽然指著一個方向問:“你知道那是什麽星星嗎?”

江來順著看去。影視基地位於城郊,遠離市區沒有汙染,視野非常開闊,能看清深藍夜幕中散著的點點繁星。

其中,有三顆星格外閃亮,組成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等腰三角形。

江來瞇眼辨認,很快道:“夏季大三角。”

在秦郁上驚訝的註視中,他伸出手,在虛空中勾勒出那個三角的形狀,每個頂點分別停頓,一一報出名字:“牛郎星、織女星、天津四。”

秦郁上震驚的表情不加掩飾。

江來收回手,似笑非笑地問:“看我幹嗎,我知道很奇怪嗎?”

仿佛一顆石子落入湖中,秦郁上眼底泛起難言的情緒,幾番變換,最終歸於沈靜。他往那三顆星的方向看去,過度使用的嗓音在夜色中聽起來格外低沈:“你聽過一種說法嗎,人死之後會變成天上星星。”

江來平靜地回道:“聽過。”

“其實我以前是不信的,人死了就死了,跟星星扯什麽關系。”秦郁上似乎嗤了一聲,稍一停頓後才道,“但我父親去世後我就開始信了,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想,想他會是天上那麽多星星裏的哪一顆。”

江來凝望著漫天星光,像是在回答秦郁上,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顆。”

秦郁上目光微微閃動。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遭氣氛安靜下來,只有附近草叢中長長短短的蟲鳴,以及背後攝影棚裏斷斷續續的人聲。

沈默片刻,秦郁上才繼續說:“我父親也是車禍去世,那時候我正在山裏拍戲,差不多三個月沒回山裏信號不好,出事後我媽給我打了無數電話,最後輾轉聯系上我,我便立刻往回趕。”

一頓,秦郁上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做了個深呼吸:“可惜山區路遠,好不容易進入市區又遇上晚高峰堵車,在離醫院三公裏的時候我終於等不及,跳下車沿人行道一路跑到醫院。”

那是他這輩子跑過最長的一段路,時隔六年仍仿若昨日,他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在奔跑中周遭一切都成了模糊虛影,耳邊風聲呼嘯,心臟不堪重負地瘋狂跳動,仿佛隨時可能躍出胸腔。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跑,再跑得快一點。

然而就算拼盡全力,他也沒能見到秦霆煥最後一面。

等到醫院後,等待他的是秦霆煥已經開始僵硬的屍體,以及哭昏在病床前的梅瑛。

江來從秦郁上反常的舉動中已經有了猜測,此刻聽了這番話,仍然覺得胸口發悶。

秦郁上把那根沒點燃的煙放在鼻端嗅了嗅,似乎想從淺淡的煙草氣味中尋求某種慰藉,他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後來我聽護士說,我父親一直堅持不肯閉上眼,大概就是想等我到。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時趕到了,他會跟我說什麽?”

江來眼前浮現出另一道身影,他凝視著虛空緩緩開口:“我想,他會跟你說好好生活,永遠不要放棄你所熱愛的。”

秦郁上擺弄香煙的動作頓時一僵,喉頭哽咽,一時間竟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江來給足他時間,直到察覺身側的人不再緊繃,呼吸也恢覆正常頻率,才繼續開口道:“你就是在這件事之後才出國的?”

秦郁上朋友圈裏的那張星空照片,再結合他當年出國的事,江來猜了個七七八八。

“嗯。”秦郁上聲音輕緩,“我父親去世後,我媽狀況不好,我怕她睹物思人就帶她出國,最近才回來。”

秦郁上不是沈溺於過去的人,只不過今天這場戲讓他觸景生情,他才會想借尼古丁放縱一把。

然而此刻他發現,原來還有比尼古丁更管用的方式。

那根煙在掌心揉成一團,秦郁上忽然道:“江來。”

這一聲不高也不低,卻溫柔繾綣,江來冷不防楞了兩秒:“嗯?”

“我第一次知道你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挺特別。”秦郁上仿佛記起什麽有意思的事,唇齒輕輕念著這個名字,“江來,將來,是說人要永遠向前看的意思嗎?”

夜色掩蓋了江來瞬間的驚疑,他很想問秦郁上第一次聽說他名字是在什麽時候,即將開口的瞬間又被打斷。

“江來。”秦郁上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緊接著問,“是誰給你取的?”

江來硬生生將話咽了回去,輕聲說:“我父親。”

秦郁上心道能取這樣一個名字的人必定是個豁達又睿智的人,他隨後想起江來的父親已經去世,便轉移話題道:“我還不知道你是哪裏人。”

江來擡頭望著遠方天空,隔了一會才道:“平陽縣。”

平陽縣是嵐城下屬的一個縣城,秦郁上沒去過,但聽說風景優美人傑地靈,他側頭看著江來,心道果真不假。

“平陽縣。”秦郁上輕聲重覆這三個字,仿佛要牢牢記在心裏,忽然又喊道,“江來。”

江來歪頭看去,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

秦郁上促狹一笑,語調卻明顯輕快:“江來。”

“是,導演。”江來終於忍不住笑著應了,“我在呢。”

秦郁上哈哈大笑起來,伸長手臂做了個舒展的姿勢:“今天話有點多,抱歉,叫你看笑話了。”

江來記得這是他暈血那一晚同秦郁上說的話,此刻被秦郁上學舌。

他有些無語地投去一眼。

秦郁上又學著他問:“你看我幹嗎,我不能叫你名字嗎?”

江來:“……”

秦郁上卻忽然收斂調笑的表情,盯著江來看了好一會,認真地說:“早點回吧,我叫車送你。”

回到酒店房間,江來簡單洗漱,給江棠承熱睡前牛奶。

江棠承剛洗完澡,頂著一身濕漉水汽從臥室跑出來,頓時滿屋子都飄著橙子沐浴露的氣味。

微波爐嗡嗡運轉,江來站在料理臺前發呆,直到小孩踮起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爸爸,你為什麽也發呆?”江棠承問。

江來註意到小孩用了“也”字,俯身把他壓著的睡衣領翻出來,問:“還有誰發呆?”

江棠承歪了歪腦袋,回憶白天在片場的一幕:“導演叔叔啊,白天我叫他,他也好一會沒反應。他是不是有心事啊?”

江來驚嘆於江棠承心思的細膩:“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為什麽不好呀?”

生離死別,江棠承這個年紀還理解不了,江來也不想讓他過早知道現實的殘酷。

索性江棠承也並不是真的要追求一個答案,聽說秦郁上心情不好,漂亮的眉心頓時擰出小疙瘩:“那他一個人呆著嗎,多可憐啊。”

江來問:“你想怎麽辦?”

江棠承想了想,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江來陪著,於是以己度人:“那我去陪陪他吧,我可以拿拼圖或者填字游戲,讓他跟我一起玩,玩起來就不會想東想西啦。”

江來沒想到小孩還挺有一套,但時間已晚,或許比起陪伴,秦郁上更需要一個人獨處。

然而不等他出聲阻止,江棠承已經迅速跑回客廳,拿上一本填字游戲,又噔噔噔跑到玄關,伸出手一把擰開了門。

江來追過去,正要開口,就聽小孩一聲驚呼:“叔叔?”

一門之隔的走廊外,秦郁上猝不及防,正要敲門的手懸在半空,而後不自然地收回,尷尬地摸上高挺的鼻梁。

“我來借——”

他一下卡殼,剛才想好的理由是借什麽來著?

幸好江棠承替他解圍。小孩伸出細白的胳膊,一把將他拉進房間:“叔叔你來的正好,我有個單詞不會正要去找你,我們好心有靈犀啊。”

秦郁上只覺手腕一熱,隨即便從昏暗的走廊一步跨進了燈光明亮的房間。

明明同樣的布局,明明他也把套房的燈全都打開,卻還是覺得江來的房間要更加敞亮。

所以他從房間走出來,揣著連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心思站到了走廊,正要敲門時門自己開了。

從這個角度說,他和江棠承還真是心有靈犀。

江棠承把秦郁上拉到沙發坐下,翻開一本填字游戲,指著其中一行說:“就是這個,我不會,你教我唄。”

秦郁上瞄了眼提示,這種級別的游戲對他毫無難度,三兩下就給江棠承解答,還順帶一通科普。

江棠承挨著秦郁上坐,臉捧成一朵花,聞言誇張地“哇”了一聲:“你好厲害啊,我怎麽沒想到!”

緊接著他翻過一頁,手指一點:“還有這個,這個我也不會。”

小孩大概隨了錢司壯,演技浮誇,連江來這個親爸都沒眼看,但卻沒有阻止。

因為從秦郁上享受的表情看,他明顯很買賬。

填字游戲之後緊接著又是拼圖,江棠承將裝怪賣萌發揮到極限,但他沒想到演戲是個體力活,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江棠承枕著秦郁上的肩,睫毛低垂像個漂亮的洋娃娃。秦郁上生怕吵到他,手裏拿著一塊拼圖卻不敢動,僵直地坐在沙發,求助地看向江來。

江來雙手伸到小孩腋下輕輕將人抱起來,走進臥室放在了床上。

等他出來時,秦郁上正站在窗邊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從斷斷續續傳來的字句能聽出是在溝通第二天的拍攝。

或許強迫癥發作,或許江來只是想找點事情做,他走到茶幾前,彎腰收拾散亂的書和拼圖,忽然餘光一瞥,看到沙發兩個座墊的夾縫裏掉落的一張白色卡片。

秦郁上正背對著客廳,江來擡頭看了一眼,伸出兩指將那張卡片捏了出來。

是一張房卡。

大概是秦郁上坐在沙發上時,不小心從他衣兜裏滑落的。

耳邊傳來“嗯嗯”幾聲,秦郁上似乎準備掛電話了。電光火石之間,江來做出一個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把那張房卡塞進了江棠承的一本填字書裏。

秦郁上掛線後轉身,就見茶幾已經纖塵不染,江來正把最後一本書擱在一摞書的最上頭。

秦郁上問:“崽崽睡著了?”

江來直起身:“睡了。”

既然如此,秦郁上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清清嗓子道:“那我先走了。”

“好。”

秦郁上收起手機往玄關走,下意識摸口袋,腳步忽然僵住。

房卡呢?

左右兜摸遍,仍然找不到房卡的蹤跡,秦郁上清楚記得他出門前特意帶上,就揣在褲子口袋裏,怎麽從對門過來的這會兒功夫就能沒了?

難不成房卡成精,自己跑了?

“沒帶卡嗎?”江來似乎習以為常。

秦郁上別扭轉身,表情既冤枉又尷尬:“我帶了。”

“嗯。”

“我沒丟。”

江來唇角微微翹起,只一瞬又被他壓回去:“嗯。”

他知道秦郁上有一張備用的卡擱在小周那裏,淡定問道:“要找小周嗎?”

秦郁上無聲罵了句,心道在江來眼中,他這個稀裏糊塗丟三落四的名聲算是洗不清了。

他從手機中找到小周號碼,在撥號的瞬間心念忽地一轉,放下手機看著江來說:“這麽晚,小周該休息了。”

“估計是。”江來回視他,表情淡淡地道。

“酒店經理也該睡了。”

“差不多。”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在狹窄的玄關,相顧無言,任氣氛逐漸沈默。

似曾相識的對話,能否導向同樣的結果?

秦郁上滾動喉結,感覺肺部氧氣慢慢被抽空,如同接受審判的被告,只等江來的法錘落下。

終於,江來在他期盼的目光中啟唇,施恩般開口:“不嫌棄的話,沙發再借你一晚。”

“秦郁上。“他展顏一笑,“要睡嗎?”

作者有話說:

房卡:救……救命,你們兩口子能不能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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