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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逢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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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逢新

一連幾日浮銀都沒有出門,她在屋子裏百無聊賴的畫著畫。

九重天上是什麽樣的?千年來她都要記不清了。

浮銀攤開掌心,怔怔地看著手心那顆紅痣,紅痣漸漸洇開,散發出一片銀光,銀光冷卻下來,在手腕上凝成一只手環。

手環上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紅光,紅光倒映在浮銀瞳孔之中,匯聚成一個小小的紅點。

長生燭被她置於小幾上,燃著幽暗的火光。

這裏是鬼域,她雖然失了仙根,但仍舊一身神域的清氣,免不了招引來異樣的目光。

平日裏,她除了下八苦輪回就會待在自己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屋子裏的一方石壁上刻滿了劃痕,在這裏每過一天,浮銀就會在上面增添一道,不知不覺已經刻了滿墻。

正在思緒中,門縫中忽然鉆進一只小小的螢火蟲,綠瑩瑩的光,很是惹眼。

螢火蟲飛到浮銀指尖,浮銀詫異,這螢火蟲是醒風的一部分真身怎麽會到自己屋子中來,難不成醒風出了什麽事?

她剛想起身前去查看,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擊倒在地,小幾被掀飛,所幸浮銀及時將小幾上放著的長生燭收好。

門被擊開,湧進一大團寒氣。

浮銀雙手撐著起身,她擡起眼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紗帽寬袍,高以丈計,只有一個眼睛的巨人浮在半空中,肅然地盯著自己。

是夜游神。

原來他一直沒走,一直在黃泉界附近徘徊,就等著自己。

夜游神的獨眼裏閃著幽暗的光,他俯身,慢慢地嗅著周圍的氣息。良久,他似在回味道:“是神域的上清氣啊......”

他朝前襲來,身後的白光也隨之浮動。

“黃泉界這腌臜地方怎麽會有神域的上清氣?”他獨眼一閃,露出想要將浮銀吞吃殆盡的貪婪光芒。

夜游神的獨目可窺探萬物,浮銀能感受到道那個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隨即停滯。

夜游神睖睜,打量著浮銀,“竟然沒有仙骨?你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我是什麽怪物,你不需要知道——”,談話間,浮銀雙手在胸口結印,她嘴裏不斷重覆著口訣,一邊將兩只手緩慢地拉開,

一條星河在掌間漸漸拉開,星河流轉,在右手掌心匯聚成一顆星星。浮銀瞪視前方,手臂一揮,右手掌心那顆星星拉成的弧度化成一輪星弦,星弦由虛到實,變成一把月牙似的彎刀被浮銀牢牢握在手心。

夜游神看著她,不由得哼笑一聲,隨即他掌間燃起騰騰的蒼火,朝浮銀襲去。

彎刀擋住來勢洶洶的蒼火,蒼火在刀刃上燎作一團很快化成縷縷白煙。

“浮銀!”

門外傳來急切的呼喚聲,那是醒風的聲音。

浮銀剛想提醒他小心,卻不料自己失了神,等回過神來一團蒼火已經襲向自己的面門,她屈身一躲,不料摔倒在身側掀翻的小幾旁。

手腕上的手環摔裂開,那點紅光最後閃了一下繼而銷聲匿跡。

浮銀呼吸驟窒,她顧不上這些,趕緊爬起身,見到眼前的醒風全須全尾不像受傷的模樣便松了口氣。

“夜游神,”醒風擋在浮銀和夜游神之間,朝著夜游神行了一禮,“浮銀待在黃泉界是鬼主知曉的,希望你不要為難她。”

夜游神眉目間流轉著詫異,開口道:“三啖君也知道此事?”

“難不成他也想留著這神域的清氣補身子?”夜游神輕飄飄地掀開眼皮。

“醒風,你一個虛渡的小小擺渡人,什麽時候可以這樣在我面前說話?”夜游神輕輕道,卻帶著令人恐懼的力量。

醒風垂首,“醒風不敢。”

浮銀握著彎刀,正想上前,方才那只來傳信的小螢火蟲忽然飛到她耳畔,隨之醒風的聲音和翅膀呼扇的聲音一齊流進了耳朵裏。

“虛渡盡頭輪回道已開,速速坐上往生舟離開。”

浮銀擡起眼看著醒風,他正悄悄用餘光註視著她,註意到浮銀的目光,他小幅度地笑了一下,隨即用口型道:

“快走!”

......

慘白的月光陰森森地從林間漏進來,剛下過雨的濕地裏,泥土一松,倏地伸出一只手來,那只手骨節分明,指縫間沾滿了濕泥。

高逢鶴從泥土間露出一雙眼睛來,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他手腳並用從泥坑裏爬出來。

他身上裹了件滿是補丁的薄衣服,肩膀的線頭糊成一團依稀能瞧見衣服下的皮肉。他站在那兒,淒慘的月光淋了他一身。

來追債的人早就走遠了,高逢鶴甩了甩手指上的濕泥,一邊離開,一邊想找個地方洗洗臉。

他找到一處小溪,撥開兩邊的雜草,蹲在岸邊對著溪水使勁揉搓著自己的臉,月光不甚明亮,只虛虛地倒映出來他的一個輪廓。

水中蕩開一道褐色的泥漿,逐漸顯現出來一個還算白凈,面如冠玉,鼻正唇薄的俊俏少年。

這張不錯的皮相只在水面上停了一會便扭曲起來,接著變成道道橫紋散開。

夏末暑熱散去,臨近秋天,一道風刮來,高逢鶴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搓著雙臂往回走。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想,得趕緊想辦法把錢還上。

一片薄薄的雲霧緩緩將明月掩住,天邊露出魚肚白。

等回到口水巷已經是天明了,高逢鶴將兩只手攏在袖子裏,吹著口哨打大街上走過。

正是早上趕集的時候,巷子裏傳來陣陣包子的香氣。

鼻尖縈繞著包子的香氣,高逢鶴捂著叫喚的肚子,口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唾液。

他剛想前去買幾個包子解解饞,又想到窮得叮當響的自己,腳步又不免地將他懸懸而望的心拽了回來。

高逢鶴咽了口口水,往巷子深處走去,巷子的石壁上爬了些爬山虎,越往深處走,一股膩人的糖稀味越發濃重。

高逢鶴放慢步子,慈院門口擠了一幫子小孩,拖著長長的衣擺,正吵嚷著。

他瞇了瞇眼睛,果然在小孩的中間看見一個鶴立雞群的身子,尖嘴猴腮,瘦得像根桿兒,不就是自己欠了他錢沒還的那個鐵公雞莊然嗎?

昨天抓了自己一夜不夠,竟然跑到口水巷來堵人了。

高逢鶴靜觀其變,看著莊然擺弄他那兩片厚嘴唇,

“你們誰告訴我高逢鶴去哪裏了?我就把這些糖給誰!”

高逢鶴瞧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由得在無人處剜了他一眼。

他自小便在口水巷的慈院長大,這幫孩子都是他照料長大了,區區一些蠅頭小利也想讓他們賣了自己?真是癡心妄想!

高逢鶴正準備轉身離開,不曉得誰在人群中沖著這邊大喊了一聲:“他在那兒!”

他打了個激靈,面上驚愕之色還沒退去,腿腳忙不疊打著旋兒飛出去。

剛下過雨的口水巷,青石板上泛著潮意,高逢鶴旁若無人的跑著,猝不及防腳底打滑一下子撲在一個包子鋪上。

蒸籠裏熱氣騰騰的包子被他打翻了大半,高逢鶴齜牙咧嘴地爬起來,趁機往嘴裏塞了幾個,剩下地也不忘了七七八八往蒸籠裏塞回去。

賣包子的小販急的話都說不明白,拽著高逢鶴就要找他要個說法,高逢鶴好聲好氣地笑,餘光瞥見莊然伸著瘦胳膊,張牙舞爪地往這裏奔來。

他心上一急,嘴裏咬了一半的包子掉在地上也來不及管,轉身拔腿就是跑。

“你要錢找那個人要!”他不忘囑咐賣包子的小販一句。

果然,莊然剛跑到這附近就被賣包子的小販拉住胳膊,急不可耐叫嚷著叫他賠自己的包子。

莊然有苦難言,哭喪著臉解釋自己跟高逢鶴沒關系,他還欠著自己的錢沒還呢!

胡攪蠻纏了半天,他再往前看高逢鶴那破破舊舊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叫賣聲不絕於耳,高逢鶴搔了搔腦袋,回頭之時已經不見了莊然的身影,他似松了一口氣般放慢步子。

懷裏還有剛才趁亂撿的一個包子,高逢鶴將它在衣服上隨便擦了擦,看都不看就塞進嘴裏。

現在一個包子對他來說就是杯水車薪。

高逢鶴耷拉著腦袋從街上走過,早市兩旁擠滿了各色的小販,他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手順勢往前一揪。

臟兮兮的衣領裏露出一個腦袋來,腦袋轉過來是一張胖胖的臉蛋,陸原止兩只眼睛瞇成一條縫,討好笑道:“這不是鶴小爺嘛?”

高逢鶴冷笑一聲,眼睛一瞪將陸原止拉倒一邊的角落裏,用靠在墻邊的草棚將二人遮了遮。

“丸子,”高逢鶴笑笑,這笑卻不直達眼底,讓人生寒,“上次你讓我借五十兩銀子做生意說不出半個月能翻一番,我借了,錢呢?”

陸原止跟高逢鶴差不多,一樣是在口水巷摸爬滾打長大的,因為身形偏胖,大家都叫他丸子。

“錢......沒了......”

高逢鶴比他要高半個頭,手揪著他領子一把將他抓了起來。

他眼睛彎了彎,湊到丸子耳邊惡狠狠道:“現在要債的追了我三天,害我家都回不了住在死人堆裏,你告訴我錢沒了?”

丸子嚇得臉上的肉都在抖,他哭喪著臉哽咽道:“小爺我錯了,我真錯了。”

“錯有什麽用?再不把錢拿回來,我們都得被丟進蛇窟裏,你知不知道!”高逢鶴恨鐵不成鋼怒道。

看到丸子恐懼的神情,他清清嗓子,聲音軟了幾分道:“你說的那個來錢道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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