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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八卦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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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八卦亭

正值飯點兒,一食堂的奶茶店門口好不熱鬧。海報上最顯眼的位置,標出了當季主推新品“妃子笑”。夏天到了,荔枝飲品上市了。

好不容易排到了隊伍的最前頭,江浸月立刻點了兩杯“妃子笑”。點單員微笑著按例問詢。“幾分糖?”江浸月熟門熟路,脫口而出。“一杯半糖去冰加椰果,另一杯全糖……”

“呃,能加熱嗎?”江浸月面露猶豫,試探著詢問。她突然想起,靳芳菲昨天因為痛經在宿舍裏躺了一天。靳芳菲若是喝了冷飲,恐怕又要肚子疼了。

“不好意思呢親,果汁新品。建議冷飲,風味更佳。”點單員禮貌地回答,然後熱情地推薦了經典奶茶系列。江浸月糾結片刻,點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加熱哦,要溫的。”

“好的,請稍等。”點單員禮貌地微笑,遞出了號碼牌。“您的單號,請這邊等候。”跟隨點單員的手勢,江浸月站到了等候區。

“芳菲,怎麽還不來呢?”江浸月踮腳探頭,向女生宿舍的方向望了望。她舉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馬上就要12點鐘了。

江浸月打開微信,點擊靳芳菲的頭像。“我在一食堂的奶茶店門口等你哦。”靳芳菲的頭像,是一個綁著麻花辮穿著民國學生裝的嬌羞少女。

江浸月剛剛點擊發送,就聽到點單員招呼她取飲品。江浸月心曠神怡地呷了一口,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撥人的嬉笑聲。

一個男生從一食堂的正大門出來,兩只手上都拎著滿滿的外帶餐盒。臺階下,一個白衣男生迎面而來。

“阮凡,聽說你保研了。”打飯的男生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臺階上大聲呼喊。“牛逼啊,這是使了什麽神通啊?”

阮凡斜著眼睛,不屑地瞅了一眼打飯男生。只見他一個閃身轉向了旁邊的奶茶店,絲毫沒有理會打飯男生的打算。

“年前,你還跟我一起補考呢。年後,你怎麽就被保研了?”打飯的男生往前邁了幾步,對著阮凡又吆喝了一句。“之前,也沒聽說你有考研的打算啊?”

阮凡站在奶茶店門口,低頭打起了手游。不管那男生如何叫囂,他都只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豬隊友,送人頭。”阮凡側過身子,對著手機屏幕大罵。“臭傻逼,還不快給老子滾。”

“你2013年補考的時候找人代考,不是還被監考老師發現了嗎?”打飯的男生不怒反笑,意味深長地咂了咂嘴。“我記得,你好像還被記了警告處分吧?”

來往的行人聽見動靜,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打飯的男生吆喝完畢,心滿意足地顛下了臺階,往男生宿舍的方向快步走去。

阮凡微微轉頭,斜了一眼。確認了那人已經離開,阮凡往旁邊的空氣淬了一口。

“親親,我要一杯妃子笑。粉粉的,好甜哦。”“嗯呢,我也要我也要。一騎紅塵妃子笑。”排在阮凡前面的兩個女生,正在嘰嘰喳喳地點著單。

兩位女生,嬌媚可人。一個穿著棉麻半裙,一個穿著格子短裙。阮凡游移的眼神,從左邊女生的小腿,攀爬到了右邊女生的大腿。

阮凡瞅著衣著清涼的女同學,又瞥了一眼旁邊的促銷海報。突然,他哼起了流行歌曲《紅塵客棧》。

“紅塵客棧風似刀,驟雨落,宿命敲。任武林誰領風騷,我卻只為你折腰。”

果然,兩個女生被瞬間吸引。她們迅速轉過頭來,打量著穿了一身潮牌服裝的白衣男生。蝙蝠衫,吊襠褲。腦袋上,還戴了一頂用金色鉚釘鑲嵌著字母“R”的黑色鴨舌帽。

“同學,唱的不錯啊。”短裙女生戳著臉頰,主動開口搭話。半裙女生一邊用促銷單頁掩面偷笑,一邊跟旁邊的女生遞著眼色。“是啊,都可以參加選秀比賽了”。

“慚愧慚愧。”阮凡收起手機,站直身體,擺出了一個自認為酷炫的姿勢。“校園十佳歌手大賽,我也就才拿了個亞軍而已。”

“哇哦,好厲害哦。”半裙女生比出大拇指,嬌嗔著捧場。“我們倆是大一的,只看過上學期的比賽。”

“可是,好像沒有註意到你哦。”短裙女生戳著手指,偷瞄著阮凡。“你是去年沒有參加嗎?”

“啊,怪我沒有說清楚。我是2012年拿的亞軍,後來就沒有參加了。”阮凡雙手插兜兒,故作瀟灑地朗聲回答。“怎麽說呢,高處不勝寒,要多給年輕人機會。我嘛,老是拿獎,也挺沒意思的。”

“原來是學長,失敬失敬。”面色緋紅的兩個女生,滿眼都是崇拜之情。“學長唱得這麽好,才拿亞軍?那2012年的冠軍,得是什麽樣哦?”

“冠軍,是他女朋友。”江浸月呷著荔枝茶,冷眼看著一旁的好戲。“後面幾屆,他也參加了。成績太差,榜上無名,你們當然看不見他咯。”

阮凡聞聲一驚,這才註意到江浸月的存在。只見他面色赭紅,憋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別聽她胡說八道,我都不認識她。”

“他的冠軍女朋友,是我的室友。”江浸月睨著眼皮,用吸管攪了攪荔枝茶裏的椰果。“2013年,他拿了個第十名。2014年,也就是去年你們看到的那屆,他連個決賽都沒進去。”

“女朋友?”短裙女生轉著眼珠,語氣暧昧。“那豈不是琴瑟和鳴,佳偶天成。”半裙女生見此情形,趕緊把短裙女生拉到了一邊。她們互相遞著眼色,不再說話。

阮凡的表情尷尬極了,只好惡狠狠地回懟了一句。“老子今年繼續參加,拿個冠軍給你們看看。”江浸月聞言,突然想起了什麽。

“阮凡,年前芳菲為了去高鐵站送你,把貼身的吉他都給搞丟了。”江浸月比了個彈琴的手勢,又舉起打包好的熱奶茶晃了晃。“你難道不準備表示表示,二十號送把新琴給她?”

點單員見怪不怪,微笑著提示阮凡點單。阮凡掃了一眼菜單,點了一杯冰美式咖啡。“您倒是挺有逼格,也不嫌苦。”江浸月斜著眼睛,冷哼一聲。旁邊的兩個女生,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種快餐咖啡,也就勉強喝喝。”阮凡瞅著旁邊的三個女生,突然豪氣沖天。“平時周末,我都是專門去淩霄大廈的空中花園西餐廳喝正宗的冰滴咖啡。”

這一句,倒是把剛剛取了荔枝茶的兩個女生驚了一跳。

“淩霄大廈?”“哇哦。”“空中花園?”“厲害了。”“冰滴咖啡?”“不明覺厲。”兩個人一逗一捧,節奏明快有序。默契得,仿佛排練過一般。

“開你的瑪莎拉蒂去?”江浸月忍俊不禁,大聲提問。“哦不,應該是,你表哥的,瑪莎拉蒂。”

“那自然是,我表哥接我一起。”阮凡雖然強作鎮定,臉色多少還是有些尷尬。“我一個人喝,多沒意思。”

“瑪莎拉蒂?”“美美同款?”“得好幾百萬呢吧?”“可不是嘛。”兩個女生,又開始一唱一和。

“這話,你都跟芳菲吹噓了幾百遍了吧?”江浸月一口荔枝茶噴了出來,完全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

“可是至今,也沒人見過你那位傳說中的富二代表哥,更沒人見過那輛傳說中的頂配瑪莎拉蒂。”

“更別說帶芳菲兜風了,她連個模型車也沒見過呀。”笑出了眼淚的江浸月,捶了捶笑彎了的後腰。

兩個女生見此情形,頓覺被騙。二人互相遞著眼色,手拉手疾步離開。

眼見著快要到嘴的鴨子就這樣飛走了,阮凡的心情不免煩躁起來。他把手中的咖啡杯往垃圾桶裏一丟,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攪局的江浸月。

一陣燥熱的微風穿堂而過,撩起了江浸月的雪紡長裙。薄荷綠雪紡裙擺隨風舞動,拂在了她白皙瑩潤的小腿肚上。仿佛一陣青草香氣飄過,讓人頓覺神清氣爽了起來。

阮凡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他再次確認,自己女朋友的這個美女室友,才是真正的仙女下凡。甚至,比剛才那兩個化著桃花妝的年輕妹子,更加靈氣逼人。

“你怎麽在這兒?”阮凡吞了一下口水,試探著詢問。“就你一個人?”

“買奶茶啊,不然呢?”江浸月眼皮都懶得擡,從鼻子裏哼出聲來。突然,她擡起頭,補了一句。“芳菲,等會兒就過來。”

一聽到靳芳菲的名字,阮凡的臉色立刻沈靜如鐵。“我還有事,我先走了。”江浸月一楞,大喊一聲。“你這麽久不來看芳菲,就是為了在外面撩妹?”

“你是不是打算,先利用芳菲保研,之後再一腳把她踢開?”江浸月大聲質問,快步追下了臺階。來往路人,紛紛側目。

阮凡僵硬的身體,終於停住了腳步。他慢慢轉過臉來,帶著幾分狠戾和嘲諷。“她,才是利用我的那一個吧。那個賤貨,還敢跟我裝純。”

“你什麽意思?”江浸月楞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困惑萬分的眼睛,突然變成了犀利的箭弩。“芳菲可沒花過你一分錢,平常不都是她在供你吃喝。”

“要不是因為你,芳菲怎麽可能遇到那樣的事情?”江浸月雙眼通紅,一字一句地拋出問題。她的聲音不大,語氣卻痛心不已。仿佛每個字掉在地上,都可以砸出萬丈深坑。

阮凡慢慢地轉過身來,狠狠地向江浸月逼近。“我覺得,你挺純的。”他鷹隼一樣的眼色,從江浸月綴著層層花邊的領口,爬上了她溝壑分明的鎖骨。終於,定格在了她純凈無瑕的素麗臉龐上。

“要不,你跟我去空中花園坐坐?”阮凡眼神暧昧,語氣輕佻。然而,江浸月的耳朵裏好像塞滿了鞭炮。劈裏啪啦地,炸得她思維有些短路。

“你,考慮考慮?”突然,阮凡又靠近了一步。江浸月心頭一凜,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她揚起手中的熱奶茶,一把潑在了阮凡的臉上。

溫熱的奶茶順著阮凡的下巴,像瀑布一樣飛流直下,盡數染在了他白色的潮牌衣服上。黑糖珍珠粘在他的衣襟上,好似幾只碩大的蒼蠅。

行色匆匆的人流,都紛紛停下了匆忙的腳步。人們好奇地聚集過來,興奮地看著熱鬧。

江浸月趕緊退後了幾步,將自己和人群融為一體。狼狽不堪的阮凡,獨自站在被人群包圍著的空地上。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阮凡氣急敗壞,大聲咆哮。他一邊急得跳腳,一邊咒罵起來。“你他媽是大姨媽來了吧?”

“我大姨媽,倒是沒來。不過,我看你穿的,倒是挺像個大姨媽巾的。”江浸月翻了個白眼,吃瓜群眾一陣哄笑。

“你懂個屁。”阮凡一把接過旁人遞來的濕紙巾,氣惱地抹了一把臉上的奶茶。他一邊擦拭著身上的黑糖珍珠,一邊歇斯底裏地嚎叫炫耀。“這是我專門找韓國代購從首爾的旗艦店寄過來的。”

“五五分的身材,裝什麽潮男?”江浸月挑釁著舉起奶茶杯子,在阮凡的眼前得意地晃了晃。“你外表打扮得再幹凈清爽,也掩蓋不了你內心的骯臟油膩。”

“聽芳菲說,你自稱一米七五。呵,鄭瑿就是標標準準的一米七五。你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吧?”

江浸月轉身走向食堂,順手就把濕漉漉的奶茶紙杯扔在了垃圾桶裏。圍觀群眾也很自覺地散了,只留下阮凡一個人在原地跺腳咒罵。

江浸月掏出手機,在食堂大廳找了個就近的位置坐下。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飯點都要過去了,靳芳菲怎麽還沒來?

江浸月打開微信,點開了叢小慧的美少女戰士頭像。“小慧,你在宿舍嗎?芳菲出門了沒有?”“我剛從二食堂出來,正往文學院走呢。”時刻在線的叢小慧,總是秒回消息。

“十二點不到,芳菲就出門了。比我出門還早呢。”看著叢小慧發來的情報,江浸月的心裏一沈,頓覺不妙。

叢小慧見江浸月遲遲沒有反應,趕緊又追問了幾句。“她是去找你一起吃飯的嗎?”“都這個點兒了,她應該自己吃過了吧。”“你回宿舍看看呢,她八成已經吃完回去了。”

江浸月立刻從座位上彈起,趕緊給叢小慧回覆了一個“OK”的表情包。

江浸月疾步趕回宿舍,卻發現寢室裏空無一人。江浸月的心裏,像是安了幾架戰鼓。槌落膜震,咚咚作響。她立刻鎖門,外出尋找。

江浸月剛剛走出宿舍樓,就迎面撞見了靳芳菲。無精打采的靳芳菲,披著外套,拎著餐食。江浸月穩了穩神,立刻迎了上去。“芳菲,你怎麽不回我的消息?”

“手機泡壞了,不太靈光。”靳芳菲毫無血色的臉上,擠出了一個有氣無力的笑容。“嫌麻煩,就沒帶了。”

“你去一食堂了嗎?”瞥著靳芳菲手裏拎著的打包盒,江浸月著急地追問。“本來,我買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等你。但是,後來……一不小心,被人撞灑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靳芳菲不疾不徐地邁上臺階,並沒有停下腳下的步子。“我昨天晚上,還夢到珍珠奶茶了呢。”

“我再去給你買一杯。”江浸月一個轉身,迅速往外跑去。“你在宿舍等我哦。”說完,她就又朝著一食堂的方向跑開了。

江浸月快步跑到了生活區的主幹路上,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瞧了瞧左手邊的一食堂方向,又望了望右手邊的八卦亭方向。

靳芳菲,為什麽比自己回來得更晚?

靳芳菲在正午之前就已經出了宿舍門,那麽她大概率應該是已經吃過了飯才對。為什麽,她還要打包帶回宿舍?

靳芳菲拎著的餐盒,確實是一食堂的包裝。可是,為什麽剛才一直都沒有遇見過她?

剛才江浸月和阮凡在一食堂門口起了爭執,靳芳菲到底有沒有看到?

而且,靳芳菲的拖鞋邊緣,為什麽會有潮濕的泥土?

江浸月望著八卦亭的方向,忍不住加緊了步子。她心裏的戰鼓,又在隆隆作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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